唐残(校对)第6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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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七章
单于一平荡(续二)
  山南西道,兴元府,南郑城内。身形消瘦而眉眼狭长、脸廊扁平的大唐左右枢密使杨复恭面前,也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在哭诉着:“中贵人,您可要为咋们做主哇!!那些贼军可是残暴狠毒至极啊!”
  “也不知道用什么妖法蛊惑了那些泥腿子们,庄子也不来守了,钱粮也不交了,徭役也征不得了;”“派去征调和探寻的人手也几乎没有回来的;后来就连维持乡里的胥吏也被无端被杀死,尽数横尸在路旁啊!”
  “然后,大伙儿正当惶然之际,就有坏了心肠的杀才,带着贼军上门来抄掠了。咱们可是世代良善的清白人家啊,怎么轻易遂了贼人的愿,自然是刀弓鼓板的好好招呼上!”
  说到这里,那人的咬牙切齿之态再度变成哀哭腔道:“可是实在是贼势难挡啊!贼军有那催门破墙的利器啊,无论多么坚厚的墙垒和门户,一声雷动就崩碎开来了;我等庄户子弟虽说拼死抗贼,依旧免不得死伤累累。”
  “而后家中老弱妇孺不免为贼所获,虽有心为国殉节而不得,只能任贼当场以贱下之言肆意论罪,凌辱折磨与当下了,还令附逆为恶的贱种们,就地抄掠一空以为筹赏。”
  “如此种种倒行逆施,罪祸滔天而罄竹难书!如今汉水以东的数十乡里,只要是稍有几分身家的地方人士,便就难逃其厄啊!小人亦是连逃过了八个庄子,却依旧难免于难!”
  “最后是舍却了一切,跳进了汉水才得以逃出一条性命,可怜我满门家室和亲族啊!!惟愿请的王师。”
  却不晓得杨复恭的脸色越听越是不耐,越听越是烦闷起来了;毕竟在冗务繁忙之间难得拨亢一见之下,他要的是真真切切的地方贼情,而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乡土小豪在这里诉苦和寻求慰藉。随后他只是一个眼色,就有人大步上前将这位辣子沦陷区,满脸错愕的父老代表给拖了下去,口中犹自还喊着:“我还没说完呢,再听我一言……贼军,贼军,这是要坏我大唐的根基啊!!!!”
  随后身为杨氏诸养子之一的神策马军中郎将,亲从都指挥使杨守礼,上前来小心翼翼道:“大人,孩儿以为此人所言不错。”
  “我自当晓得此言不错,可是与眼下局面委实无补啊!”
  杨复恭却是叹了口气:“贼军固然忙于抄掠地方,难道本军就有机可乘了么?最恨的是东、西川钱粮久候不至,又何以为驱使将士主动攻贼呼?要说我的催粮使者南下也有多日了,怎么就依旧毫无音讯,难道东川或是行在那头又出了什么变故么?守礼,你再派得力人等前往探查,只是莫要公开行事了。”
  “遵命。”
  杨守礼连忙应承着,却又欲扬又止低声道:“大人,既然眼下军中颇有困顿,而贼军又忙于抄掠,何不效法。”
  “此事,你自己拿捏好了,无需再问。”
  杨复恭闻言却是眯起眼道:“小儿明白了,一切自当是那贼军的罪过。”
  杨守礼连忙心领神会道:然后杨守礼走出去还没有多久,就突然面带喜色的去而复还对着杨复恭道:“恭喜大人,百牢关来报,西川押解的粮草辎重车马已经抵达高君侯的驻处了,还请大人过去一同点验接收呢。”
  “什么?”
  然而杨复恭却是皱起了眉头。这次西川的钱粮不但姗姗来迟,还打破了过往先到他手中再行分配的常例,直接入了高仁厚的营盘。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行在的那位圣主又有什么缘故对自己不满了么?
  只是他身为世代的权宦家门,又有诸养子为羽翼掌握西川要害之所,但也不虞那位性情软弱而耽于游乐的主上,能够就此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要知道他可是与田令孜相争了十数载也未尝落过多少下风的;难道田令孜做过的事情,他杨复恭就做不得了么?
  只是如今事涉关中平贼定乱大业的关键事情,他杨复恭也是权宦之中少有大局观的人物,不然就丢下这兴元府的危乱局面给高仁厚,自己个儿带兵南下去锦官城好好的辅佐天子,以为内勤政务本之道岂不更美么?
  “那是否要让高君侯自褒城前来与大人会兵?”
  杨守礼似乎察觉他心中所想,而主动相询道:“不然,高使君在褒城与本地互为抵角,不可轻动,就让得力部将粮械押解过来吧。”
  这话反而让杨复恭下定了决心道:毕竟高仁厚率领的西川军本阵,兵力更雄厚于己方,却退让往比南郑规模更小一些的褒城就食,这个姿态已经摆的够低了。日常的战事协同也是以己方为主,以多处汉水边的坚垒为支撑,轻兵为游走牵制袭扰,多次成功联手进退了贼军的抢渡攻势,也实在没有必要在如此小事上恶了对方。
  隔日的不久之后,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马长龙,就在西川军旗号的护送之下行进到了南郑城下;随着大袋哗啦作响的稻米、成坛的盐菜和酒水、酱醋,大捆大捆的帛布和成筐的铜钱,给送进了城门又招摇过市,南郑城内隶于散关行营的各部驻军,相应的士气也随着喜笑颜开的期盼之色,而有了明显的提升。
  然而在内城门楼之内,亲自前来查看和点收的杨复恭,却是对着交付上来的账目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差了这么多?说好了足供关内十二万军额的半年基本用度,怎么就只剩下一小半的数目了?”
  “还请枢密见谅,此中别有缘故的。”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押解粮台军将身后响起,杨复恭定睛一看却是个生面孔的官员,峻黑肤色却穿了一身浅紫袍服,皱眉问道:“你又是何人。”
  在旁的一名中官连忙介绍道:“这位便是压粮前来的行在度支转运副使,知西川粮台事,监守神策先锋兵马使,右千牛大将军林深河,”“哦。”
  杨复恭这才在鼻孔内哼了一声,似乎隐约记起这么一号人物,好像是在田氏倒台之后籍着那李(文革)小儿卖官鬻爵的门路,给提携上来的党羽之一。然后就见林深河却是愈发恭敬的拱手道:“实在是其中兹事体大,还请枢密别处静室,令我面陈一二。”
  随后,在城门楼内一处空出来的耳房内。身后陪侍着杨守礼而端坐下来的杨复恭,不甚客气的对着林深河轻蔑道:“说吧,有什么内情和缘由,欲知杂家。”
  “其实,也就是一封圣上的密旨。”
  林深河似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肃立在旁的杨守礼道:“我儿且退在房外候着。”
  杨复恭这才微微肃然吩咐道:随着杨守礼有些不甘心的瞪着林深河,而退出耳房门外去;林深河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卷什物来:“圣上手谕在此。”
  杨复恭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接,却突然发现对方掏出来的是一支用黄麻布裹着的筒箭,不由心中大惊以远超这个年纪的敏捷抽身狂退,一边张嘴想要呼唤门外的杨守礼“我。”下一刻,抵近而发的筒箭就已然正中他的胸腹之间,然后又随着箭矢上涂抹的“见血封喉”(箭毒木树汁)药饵,转眼脸色铁青身形僵直的跌倒在地上。
  而这时候,门外的杨守礼也不顾一切的闻声闯门进来,然而迎接他的同样是另一支筒箭,以及来自林深河身边低眉顺眼的捧书小黄门,骤然抽拔而出的雪亮剑光;杨守礼虽然是军中悍将,但在急促之下也只来得及挥手血花四溅的挡格住刺来的剑刃,却没能防住抽冷插在肩膀上的筒箭。
  下一刻,他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出十多步之后,也只能全身僵直口吐白沫的瘫倒在了城垛边上,面对惊闻围拢而来的守军们,却是再也没法说出话来了。这时候,林深河已经完成对杨复恭的补刀,而径直与的了讯号冲上来的扈从、护兵们会合作一处,而对着那些惊疑不已的守军们大声喊道:“杨复恭父子轻君罔上,意图谋乱,以为伏法。”
  “君侯,城升起狼烟了。”
  而此时此刻并没有留在褒城,暗中带队守候在南郑城外的高仁厚,也大大叹了一口气而摸了摸袖带中的一封帛书,上面除了天子的印玺之外,也就是短短几个字“杀杨除逆”。然后他对着左右吩咐道:“升起我的旌节旗仗,准备入城接管一应事宜。”
  这时候,城外东面的汉水南岸亦是隐隐的鼓号声大作,林立的太平军青色鲲鹏旗相继出现在了天边;然后又变成了成群结队奔弛而来的烟尘滚滚。而在小跑着阵列行进的马队当中,首当其冲的伴随着大旗在前,连人带马全身披挂一新的李罕之。
  而在后方骑步营所组成的纵行阵列之中,山南别遣军的统将葛从周,也紧握着手中一则阵前转送过来的秘密军情,而满脸皆是坚毅决然的颜色。因为,在相持和陆续对阵了这么日之后,终于迎来了这么一个重新打开和扭转局面的重大契机。
第九百九十八章
种落自奔亡
  威弧不能弦,自尔无宁岁。川谷血横流,豺狼沸相噬。
  天子从北来,长驱振凋敝。顿兵岐梁下,却跨沙漠裔。
  《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唐代:杜甫……
  但是抢在这些步骑大队之前最先发声的,还是在汉水岸边错落排开而争相吞吐轰鸣的骑炮队。转瞬之间,呼啸破空的铁球就接二连三的轰击在南郑城下,在那些仓促绕过城来迎战的官军之中,炸起一蓬蓬裹卷着残断肢体的土浪碎石,也让他们的迎击势头顿时一滞。
  然后,就见李罕之为首的太平突骑,已然是紧接无暇的夹矛挺刀杀入其中。刹那间人马嘶鸣而怒吼惨嚎交错连天,不断有挣扎的人体被当空挑飞起来摔滚在人群中,被斩断,削飞起一片片血粼粼的臂膀和首级;或又是被惊呼乱叫着被踏倒、踩翻在马蹄下。
  只是一个照面的瞬息之间,赶到南郑城东门外仓促接战的数阵官军,已然被先发的这两团太平突骑给杀穿、冲破成乱糟糟不能手尾相顾的数段。又像是被刀枪驱赶猪羊一般,本能的争相溃逃向了城墙之下,沿着城壕修筑的羊马墙后寻求庇护;却又在慌不择路的推搡践踏之间,将原本城下费了老大功夫布置的拒马、陷坑、栏沟诸多外围工事给推倒、掀翻、填塞了七七八八。然而太平军的骑步营也紧随而至,就在墙头的弓弩射程之外,纷纷落马列阵排出一个左右伸展开来的鹤翼之势,而在专门训练过的坐骑鞍具上架好火铳。
  下一刻,他们就对着城门大开冲出来接应的官军,以半月的弧面交错数排轮番齐放,迎头痛击的人仰马翻连连。而后又有少许携带特殊装备的士卒,也在他们阵列之后架好了马背上放下来的飞火雷和竹木导轨,腾腾升起许多道拉长的烟迹滚滚;在缓缓划过许多条格外曲折的弧线后,相继落在城门附近炸开一团团烟云或又是迸裂的火团,将那些躲闪不及或是无处躲闪的官军给波及和笼罩进去。留下一地鲜血淋漓的伤者或是灼烧翻滚的人体。所谓的迎击和接应部队也自然溃不成军,而随着再度禁闭的城门和哭喊声被隔断在外。
  这时候,来自城北方向的蜀军本阵,也在高举的西川三足金乌大纛和“高”字帅旗的引领下,浩浩荡荡的淹过郊野而来。就像是之前先头部队的挫败和城内迎击的失利,根本未能产生任何影响似的,依旧不紧不慢而士气稳定的踩着鼓点节拍,齐声踏步而来。
  就连徘徊在外而重新整队的李罕之为首的太平突骑,几次三番试探性进攻的牵制和骚扰手段;也在来自蜀军本阵中整齐而密集的强弓劲弩攒击下,被屡屡射住阵脚而毫无所得,反而被不断的挤压和驱赶到了战场边缘去。
  然后,就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似的,就连那些骑步营的士卒也开始在唢呐和哨子声中纷纷重新上马,而在蜀军堪堪抵近射程之际,退让出更加宽大的正面战场来。
  随着这些退潮般从两翼分流散去的骑步营士卒,却又露出里半外已然排成层叠森森大阵,并且还在不断沙土飞扬中进行阵前土木作业的山南别遣军本阵。
  此时此刻,站在南郑城头上的守军,赫然可以看见深浅交错的青灰色基调为主,仿若湖面微澜而甲光粼粼的太平军阵列;与鲜亮的浅黄色与橘红双色袍甲层次替进的西川军马大阵;就像是两个各具峥嵘与狰狞相对咆哮的巨兽,在警惕而森然观望着彼此之间,不断的靠近。
  如果说蜀军的阵容仿若是熊熊燃烧的滚滚赤炎,或又是深秋浸染满山的巍峨峙立;那太平军的阵势就像是深沉无波的大湖或又是清风微扶的海涛,在浩荡如潮之间蕴含和孕育着引而不发的巨大的恐怖和威能。
  随着越来越近的两军对阵之间,冲霄直上的肃杀与威逼森然,赫然让城头上的守军不自觉的屏气息声,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制住了呼吸,而很有些喘过气来的窒息感。然后,从城头上重新擂响的助阵鼓声,就像是某种骤然加入的战场催化剂,惊醒了对垒的两方巨兽。
  黄赤相间的蜀军之中,骤然飞射起许多密密麻麻的火光点点,那是冷兵器时代发展极致的远程武器;掩藏在军阵之中的许多绞车弩和大木单弩、大竹竿弩、伏远弩,同时放射开来的一时盛况;然而,来自青色的太平军阵列之内,也毫不示弱的还之以滚滚雷鸣一般大小炮射的烟火尘埃翻卷。
  而在炮声隆隆震天之际,太平军阵中高台车上的负责观战和指挥的统将葛从周,也满心复杂的吐出一口浊气。身为有机会独当一面的中高层军将,他自然是有过居中运筹帷幄之外,同时以奇谋智计、武勇将略于临阵决胜的种种憧憬和期盼。
  然而事实上,自从太平军旗下这些火器化的部队规模过万之后,日常的战斗模式就很容易从量变发生质变;而沦为“炮队轰击、骑卒冲阵、步队掩杀”往复循环而有些枯燥无味的三板斧。唯一差别只是面对敌人的不同,而令这三板斧的次序有所调整而已。
  尤其是这种互有攻守,蜀军具有相对规模优势和关垒城要的地利之变,而太平军占据了装备器械之利和后勤保障足裕之便;的相互对峙和相持情况之下,除了葛从周手中掌握的亲护营和奇兵(预备队)之外,也就基本没有身为主将更多个人特色和优势胜长的发挥余地了。
  所以他也只能保持足够的谨慎和细致,而在一次次具体的遭遇战斗当中,尽可能地多消磨和损耗一些敌军的有生力量。但是现在来自南郑城内出现变故和内乱的秘密谍报,却给了他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那位喜欢以相对优势兵力来结垒联营,也擅长运用部队奔走机动支援,来维持弹性防御战术;并且多次挡住和击退了太平军的重点突破的西川节帅高仁厚;此时此刻为了迅速接管南郑城内的动乱局面,而只带来了褒城西川军本阵小半数的兵力。
  这已经足以让他一边故布疑阵,以少量的三支队配合大量就地招募的辅卒和夫役,穿上近似战兵的服色打上正规军序的旗号,大张旗鼓清算和驱逐那些地方豪姓。一边在褒城与南郑之间集中了手中所有的力量和物资,进行这番孤注一掷的军事冒险了。
  当然了,葛从周并不指望能够一鼓作气击败或是打垮,这位西川名声甚著的“仁厚使君”;但是正所谓是“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只要能够重创乃至歼灭部分其麾下的现有人马,就已然足以改变如今兴元府内,太平军兵力相对有限而攻坚力量不足,多数时候只能处于守势的局面。
  就在葛从周盘桓得失思虑之间,彼此阵前已然是交替轰击之下血肉横飞,而尸在阵列之中不断出现横枕籍的新缺口。然而显然太平军的炮队在远程投射杀伤上更胜一筹,而让蜀军之中那些强弓大弩,在不断的损坏和伤亡之下明显有些后力不济,而加快了先发冲阵的速度。
  然而,再度凌空升腾而起的飞火雷,还有小型弹射器所飞掷而出的火油罐和装满铁渣、碎陶片的火药罐;再度降临在了这些蜀军的先发突将之中,顿时就在战场中线形成了一道烟火缭绕的短暂遮断;然后迎接重新冲出来已然变得十分稀疏起来的的蜀军突将的,则是数排火铳放射的瓢泼铅雨。
  很快这些就像是被密密的篦子梳理过之后,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的蜀军突将后方,再度传来激烈的金鼓声;然后随着不断被压灭的火头和烟迹,许多举着大盾的黄头军甲士,顶着弹幕稀疏的装填间歇是全力以赴小跑着,扑到了只有二三十步之内的距离。
  然后又在下一轮乒乓的抵近放射之前,突然齐齐大盾落地而曲身蹲伏下来;虽然在木屑、碎片飞溅之间又倒下了若干身形,但是有了最前排牺牲者以身为盾的缓冲,剩下的黄头甲士突然抛下大盾而大吼加速冲过了最后的一段距离,然后又撞在蹲伏白兵斜举的矛尖之上。
  顿时又许多黄头军给刺穿了胸膛和大腿,声音凄厉的让鲜血和脏器流淌了一地,但也有悍勇之士乘隙冲入了白兵矛从之中,接二连三的厮杀混战成一团。这时候,白兵后排的哨子声再度响起,而参差不齐的投出了一排爆弹,轰然炸响在那些后续跟进的黄头军中。
  灰色烟云和气浪中裹挟的尖锐碎片和铁渣,顿时从后背和侧身将那些黄头打的鲜血淋漓,而当场再度被装上尖刺的铳手给驱赶出白兵队列去,又在抵近放射的点点火光之中将其纷纷击倒。
  然而,突然从天而降的箭雨再度将敌我不分的身影纷纷贯穿,钉死在了地面上;却是来缓步推进的蜀军本阵,已经抵近到足够距离的神机弩手开始发动箭矢覆盖;然后,他们又再度召来了太平军阵中扬高曲射的炮队,更兼精准而集中的投射,而相继被砸出一片又一片残肢断体的血浪和殷红凹坑。
  而战场边缘再度鼓号声大作,却是那些少量在外游曳的太平突骑,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对于蜀军后阵的辎重和诸多大弩所在的器械队发起了决然突击;之间他们而在策马狂奔之间,将一个个纵火的油弹给掠阵抛投而入。
  然后又有金板声大作,却是城内从别门绕道而来的支援兵马,高举着神策军的旗号而杀入了鏖战正酣的太平军侧翼;却又被最近一个驻队营和平板车组成的中空大阵,用掩体后火铳排射、掷弹轰击给拦截了下来。又在阵列中突然露出来的数门炮射散丸轰击下,相继败退而走。
  这一战就是大半日而眼见得天色放黑下来;眼见得敌我皆疲而犹自激战正酣。突然源自南郑东门的城头上传来了一阵嘈杂和惊呼声;然后那面代表着大散关行营和雄武军的旗帜,突然间就被人砍断而飘落而下,重新插上了一面有些破损的太平青旗。
  而这就像是在热火朝天的战场之中,浇下来了一捧冰水。刹那间,在高仁厚的德望和手段下苦苦坚持奋战的蜀军,就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和惊呼声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士气崩盘……
  望着城下成群结队脱离战阵,而向着北面和东面奔逃而走的蜀军阵营。满身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身上袍甲也被砍得稀烂的李罕之,这才全身脱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城垛边上,堆积起来的尸体上,而咧嘴露出一丝残酷而凄厉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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