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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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兵使揭举的实在好啊!如此怯敌畏战之徒,岂不是深藏我王师之中的隐忧和祸患,更当早早去除了才能后顾无忧的迎战岭贼啊!”
  张文彻却是毫不犹豫道:“要查就要彻查到底,最好就从进入京畿之后,与各路贼军开始对阵的诸多情迹开始论处好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将却是一片哗然起来了。一时间,包括之前出言那人在内的大多数军将,脸色都变得不是那么好看起来了。毕竟坐视保全实力这种东西,光是论迹不论心的话,在场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保证自己可以独善其身,而毫无沾染呢?
  这时候李明振才松开手来,任由心领神会的李明达排众而出道:“相公,京南局面糜烂,属下分内罪责难逃,还请自我河州、姑臧子弟处,开始盘查严办好了……但有临阵脱逃之徒,还请严明军法以正人心。”
  然而这时候,就有人站出来半真半假的和稀泥道:“张防御,你这就意气用事了啊!河州、姑臧子弟临敌争先在前,只有当胸赴死、未曾背创而亡的勇名,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呼?”
  然而也有人不想看到这件事情就这么被轻易的含混过去,却是有同为回鹘三姓之一安西回鹘的头领/统将登支叶护,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开声道:“李氏麾下的姑臧子弟固然是勇者勇矣,但是对于旧日宿怨也是未曾心慈手软的吧!”
  “登支小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明达身边的一名年轻军将不由怒声道:“就是这个意思……若有机会见死不救,难不成尔辈还会不计前嫌么?莫要悻然做态了。”
  登支叶护却是毫不客气的反驳道:而登支叶护的这句话,就像是一下引爆了某种禁忌的话题和一直被压抑的矛盾与情绪;霎那间就就变成了一片相互破口大骂的人身攻击,以及面红耳赤的激烈争执和翻旧账式的争相斥责起来。霎那间各种新仇旧怨,各种的恩怨嫌隙,都仿若是要在下一刻,以刀兵相见的方式一并爆发出来。
  直到上首那个一度被忽视的声音重新响起:“够了。”
  他们才恍然大悟的忙不迭停声下来,而参差不齐的齐声告罪道:“但聆堂老的训示。”
  “老夫要的是临敌的对策,可不是听你们妇人一般的争衅于市。”
  郑畋冷眼看着这些国家栋梁、朝廷支柱们,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道:“属下失礼了,还请相公责罚。”
  这些栋梁支柱们却大都不敢与之对视,而继续垂手俯首告罪道:“责罚你们?,责罚你们又有甚用?难道能够替我退敌、破敌,分忧当下么?”
  郑畋却是继续冷声道:“堂老,臣仆以为,虽然岭贼已在城南,然当下更以全力击破当面的黄逆残贼为先。”
  这时候终于有人想起来了正题,而小心翼翼的开声道:“此话怎讲。”
  听到这里,郑畋一成不变的脸色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却发现对方乃是西军入关之后,收拢当地逃散躲藏的泾原兵残余再度武装和重编而成,已故泾原节度使朱枚旧部出身的径州刺史/团练使王行瑜。
  “堂老明鉴,可晓岭贼如今入关又是所谓何事呼?”
  在场职介几乎是垫底的王行瑜,也得以从人群最派的边缘处走上前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谨小慎微的道:“自然是为了救援那黄逆的伪朝了。”
  在场众将之中却是有人不以为然的插口道:“臣仆以为,这只是其一,然岭贼素来自成一体著称,而于贼中行事亦是无利不往的,”王行瑜却是不紧不慢的道:“因此臣仆人为,此番如此急切救援黄逆,更是为了承袭和接纳伪朝的名分所在啊!毕竟于关东地方,更有大量伪朝留下的旧属,又有从贼名分的藩镇十数家,这才是岭贼不惜兴师动众、劳顿远来,也要图谋的所在啊!”
  听到这里,在场的众将也不禁对于这位貌不惊人,甚至有些鄙陋的王行瑜,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而郑畋亦是点点头以为姑且的认同之意而郑重开声道:“如此当为持中论,接下来各军将士,当以催破黄逆残余,破败岭贼图谋为当先。”
  只是在诸多布置下去之后,看着这位离去时似乎有些步履蹒跚的大唐最后名相,及其鬓角和而头上越发明显的霜白颜色和深陷的眼窝,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位仿若是一切尽在掌握的郑堂老,终究还是有所他无能为力或是人有穷尽的另一面。
  而亲眼目睹着当场闹剧的郑畋心中,也未尝一丝丝的悲凉和哀然,自己身边尽是这种各怀心思的强雄武夫居多,而能够托付心思和信任的闳股之谋却是少的可怜。以至于他贵为大唐执领政事堂的宰相之尊,也只能如履薄冰的与之周旋和软硬兼至的驾驭着,不然一不小心就要身受其反噬。
  然而这种负面情绪很快就被他果断而坚定的抛在了脑后,毕竟他已经是将近花甲之年了,再加上这些年劳心竭虑的奔波往来,身体已然大不如前而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所约可活了。因此,如今他唯一的执念,就是在剩下的岁月里能够有幸见到天子圣驾,重临两京而已。
  就像是呼应着他的心情,下一刻就有人来秘密禀告道:“丹凤门处来报,那位黄宫保,已然成功进入北内了。”
第九百七十三章
画角悲海月
  龙泉宝剑出丰城,彩气冲天上接辰。
  不独汉朝今亦有,金鞍山下是长津。
  天符下降到龙沙,便有明君膺紫霞。
  天子犹来是天补,横截河西是一家。
  《龙泉神剑歌》唐-张文彻……
  紫宸殿中,被梳洗装扮由喝了汤药之后的黄巢,也俨然恢复了原来的威重森然,而开始眼神清明而像模像样的开始接受诸多臣下的逐一觐见和汇报。
  虽然被局困在了这大明宫一隅之地,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政事和公务可以处理了,但是剩下的人还是有板有眼的维持着,逐次上前奏对的体面和排场,就像是往日的光景重现一般。
  然而在紫宸殿外侧的含元殿之中。真正代为发号施令于军中的曹皇后,最终却只等来了十一位守门军将的六位,剩下的人却是迟迟未曾到来。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位卫鹤府和枭卫双重出身背景的军将。
  “既然没赶上也就不用管他了,余奉圣上之命晓谕诸军,南边的援军已至明德门了;不知,各部将士都做好会兵和接应的准备了。”
  居于上座的曹皇后却是面色如常的沉声道:在场诸将显然来之前早有所心理准备,而参差不齐的拱手曲身道:“谨遵上谕,但凭娘娘吩咐便是。”
  “那且说说各处麾下,尚有多少可用之人吧!”
  曹皇后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头才颔首道:“娘娘明鉴,属下尚有带甲之士一千零六十七员,又有勉强堪用的轻伤者一百四十六名;外加无甲持兵的壮勇一千有余。”
  居中长相最为老成还带着一条过眼疤的九仙门监守邓令光道:事实上,打到了他们这个程度,已然不缺甲械装备和备选壮丁了,反而是最缺能穿得动甲衣并提举刀枪上阵的合用之士。
  “启禀娘娘,属下亦有带甲八百七十七员,勉强堪忧的轻伤士卒五百一十九人;另有白衣壮勇六百余。”
  既然有人开了这个头,顿然又有官拜右神武将军的李光信接着禀报道……
  “那就是还有约莫六千的可用之士了?”
  而听完了这番禀告之后,曹皇后才脸色宽雯的诚然恳声道:“诸位都是追随圣上坚守到如今的忠勇、义烈之士了!如今好容易守得云开雾散,让局面出现大好转机,都是有功与大齐的救亡栋梁了……只要接下来再敬奉王事不堕,就算是日后的局面有所变迁,而尔辈自当也少不得富贵从容一场。”
  “谨遵娘娘教诲,唯愿。”
  在场众将闻言都不由心领神会,而又表情繁复的再度起身应承道:“报,禀报娘娘。”
  这时,外间随着短促奔走声而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急促的通传声:“重玄门门防使黄思轩、监门使黄守正、北镇大将军黄义公,已至殿外牌楼处。”
  然而听到这几个名字,曹皇后却是在鼻音中冷笑了几声:“却是来的有点晚了?不过,总比另外两个没有来的好一些吧!姑且传见吧。”
  下一刻,却是在门外传来了一阵惊呼和嘈杂声,然后又变成了毫不客气的冲撞推开殿门,大步闯进来的一众顶盔掼甲、刀兵齐整在身的身影;领头的正是大齐宗室出身的前兵部尚书黄邺之子,北镇大将军黄义公。
  此外,除了已故户部尚书兼尚书左丞黄谔的之从弟,重玄门门防使黄思轩;礼部尚书黄睿之侄监门使黄守正两位大将之外;尚有一些更加年轻的黄氏宗亲晚辈,同样也是满身披挂的森然紧随其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安敢带甲犯禁么?”
  在场的唯一一名外戚曹氏外戚将领,左银台门监守曹胜不由拍案而起厉声道:在场其他军将也不由闻声齐齐站在了曹皇后的身前,冷眼看着这些闯进来的宗室将领。
  “那尔辈聚以此中,难道不是与中宫共谋不轨,而欲以挟持圣上令图富贵么”北镇大将军黄义公却是冷笑反佶道:“这是什么混账话,我等乃是明旨奉召而来,共商眼下危亡局面!倒是你等先前奉召不至,如今却又带甲犯宫,岂非大逆不道!”
  殿内唯一一个与黄氏宗亲沾点边的卫鹤府副统林升望,也有些勃然大怒道:“还不是因为曹氏隔断内外、矫诏专权,欲以挟制圣上而肆意妄为,又以虎狼药残害圣体而辍朝不闻。”
  一名年轻的黄氏宗亲顿然呛声道:“够了。”
  这时候,却是面无表情而冷眼上观的曹皇后突然开口:“尔辈既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欲加之罪与我,就不要再拿圣上为由悻悻然作态了!让真正的主使和策划之人站出来吧!”
  听到曹皇后的这句话之后,闯进来的一众黄氏宗亲的脸色,不由都变得难看起来而又精彩纷呈各异。其中一些本来就没有城府,或是被仓促鼓动而临时起意的人,就不由自主向着后头望去。
  “在下只能代大伙儿问上娘娘一句,就算投了太平军,难道我黄氏宗亲的富贵前程,就安然得保了么?”
  然后,就有一人排众走上前来冷笑道:“你曹氏可以转投,外姓诸人都可以转投,可是我黄氏宗亲又何以自处?还不是要这副身家性命做了你们自保的垫脚石么?”
  “原来你是这个半路投献的狗东西,可真是让圣上大大走了眼。”
  曹皇后却是冷笑起来:因为,对方赫然就是黄巢半路被认回来的黄氏宗亲兼曾经的亲信大将,殿前仗班统领,拱卫军副使兼永宁侯黄石,也是如今官军之中作为招降榜样的豪宋防御使。长安方面因为消息的断绝,本以为他已经战死在外而追封有加,却不想做了背弃之徒。
  “娘娘明鉴,眼下也不过是我等自保一二的手段而已……还请娘娘认清局面不要自误,不然若有什么不忍言的冒犯之处,就是实不美了。”
  然而长相沉厚忠实的黄石,却是很有些唾面自干的意味轻声道:“你们就这么肆无忌惮么?如今旧朝大敌当前在外步步紧逼,尔等就要等不及先乱了阵脚,自相残害于内么?就真不怕让大家伙儿一起玉石俱焚么?”
  曹皇后却完全不理会他,而向着其他黄氏宗亲冷然质声道:在她以一介女流之辈的这番严词厉声之下,那些闯进来的黄氏宗亲大多数人,顿然不敢与之对视的纷纷偏过头去;或又是难免犹疑的左右顾盼起来。
  “那又如何!难道落到太平军手中就能得了好么?”
  然而,同样也有颇为顽固的重玄门门防使黄思轩,颇为强硬喊道:“可莫要为她花言巧语所胡混了,曹氏从一开始就脚踩两端,自然无虑南北了;可是我等黄氏亲族呢?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难道还要摇尾乞怜与那姓周的,才能苟求一条活路么?你们又甘心么?”
  “切不要忘了,我们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存哥儿逃走了,可是你们就敢说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干系么?”
  监门使黄守正亦是连声附和和变相的威逼利诱道:“我辈自然不敢轻易伤害娘娘分毫的,只是想借助娘娘的干系,令城南的那些人马有所忌惮和约束而已;这样日后就算是局面稍解,彼此自当是好聚好散、各奔前程就是了!还请娘娘许我等一条活路才是。”
  北镇大将军黄义公这才缓缓开声到:而黄义公的最后这句话,也让那些面现动摇和慌乱之色的黄氏宗亲们,重新变得坚定和决然起来,而不由重新蹡踉有声的拔刀持剑,包围和威逼了上来,同时在口中参差不齐叫道:“请娘娘稍加恩悯!”
  “给我等一条生路啊!”
  然而,在场的其他六位守门军将,却是纷纷脸色不虞与自己的若干护兵一起,本能聚拢到了曹皇后的座位周旁,拔出刀来而做出来遮护的姿态来。同时,其中的左银台门监守曹胜,亦是急促的对着左右低声交代道:“一动手,你们就搀扶着娘娘往后走,或退去圣上那边还有一线转机。”
  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而看着持刀捅穿了他后背的另一名门将,新晋出身的东内苑大和门监守张成番,想要说些什么却吐出好几口血水来。而张成番亦是脸色森然看着惊骇退散开来的其他人,而叹息道:“我觉得他们所言甚是……只要有一支人马,就何处不可去得?,何须再看他人的脸色呢?”
  “混账。”
  “杀才。”
  其他几名门将却是瞠目欲裂的指挥护兵,愤然据刀持剑扑上前去。
  “住手!”
  眼见得自己身前就要刀兵相见的上演自相残杀的一幕,曹皇后再度厉声大喊起来:“我随你们走便是了,莫要再多杀伤了,此刻死得难道不是你们比肩对敌的同袍么。”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有些悲愤亦然的忧伤和哭腔出来了;然而当曹皇后推开左右的拦阻和劝说,径直走上前来的那一刻,外间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你们想干甚!都给我退下。”
  然后又变成了一片诚惶诚恐的齐声呼唤:“参见王上。”
  “圣上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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