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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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父母都为督府做事的情况下,他们孩子也可以寄养到公办的托养所内去,享受一日两顿的早食和午食;这也是促成邓疙瘩下定决心长期从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在他军中无病无灾做足了五年,就可以获得第一块口分田;那可是可以留给身后子孙的好处。
  ……
  江陵城外的旧时楚宫台别苑内,正当是雪后放晴而梅花怒放的光景。金灿灿的阳光一条条、一道道刺破云层,投射在丛丛幽香四溢、苍古清秀的梅树上,愈显得那满树的琼枝碎玉之间,点点簇簇玉质粉瓣衬着素洁白雪,更见精神,更见明艳。
  而作为大都督府/楚王后宅的女主人,曹红药也在这里主持着一场招待会,以王府后宅的名义招待女性官员和臣属家眷为主的联谊场合。也是某种意义上对于女子出仕的支持和表态;因此,在她的面前不断有陆续抵达的女眷上来拜见和问候,并且被她们给围拢和簇拥起来,籍着攀谈和寒暄的机会竭力恭维和讨好着。
  但是更多时候这种唱和,也不过就是那些有幸拿到邀请资格的家门,各自送来年轻貌美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妻女眷属,籍此机会直接或是间接展示在楚王(周淮安)面前,谋取那么一丝青眼所加可能性的一场盛会。
  毕竟,哪怕后宅当中已经有人怀孕了;督府上下大多数人还是没有放弃,为楚王后宅添砖加瓦和增加繁衍子嗣概率的各种努力。而作为后宅之主和贤德典范的曹红药,不但不能对此显露出不悦和怨言,反而还要有所招待和安抚好她们,并且劝谏丈夫从中择优而纳。
  当然了,这次庭院中赏梅为由的茶话会气氛还算轻松,谈笑风生的也都是日常的生活和工作经历中的各种趣事和轶闻;偶尔还有人敬奉上新作的诗词,以供赏鉴和品评。只是在曹红药从容得体、春熙和煦的外表之下,却是暗自心中多少有些神不守舍或者说是心不在焉的味道。
  尽管如此,从外间传奉进来的唱和作品,还是源源不断的通过陪侍的女官传唱开来;“学问僧齐己进奉《早梅》曰: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
  明年如应律,先发望春台。”
  “法师道源进奉《早梅》曰: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
  香闻流水处,影落野人家。”
  “东瓯散人崔道融进献《梅花》曰: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玄英子方干奉上《早梅》曰:不独闲花不共时,一株寒艳尚参差。
  凌晨未喷含霜朵,应候先开亚水枝。
  芬郁合将兰并茂,凝明应与雪相宜。
  谢公吟赏愁飘落,可得更拈长笛吹。”
  在轮番品评了十几首诗作之后,曹红药也暂时起身告退片刻;而把自由交流的社交场合交回给这些受邀而来的女眷、女官们。然后在后堂宽衣整装的大银镜面前,曹红药却是望着容装盛放,俨然端静典雅而又不失娇柔妩媚的面容,却是长长幽叹了一口气。
  “夫人可是心忧长安的曹娘娘呼。”
  身为陪嫁女官而显得高挑丰美的崔宛蓉款步走了进来,却是颇为体己得上前握手温言宽慰道:“娘娘为人恩重仁厚,上下皆得人心,又有王上派遣的好手和兵马内外接应;当不至于有什么事情的……就算指望不上黄王那边了,难道还信不过王上的手段和能耐么?当至无虑的。”
  事实上,听说身为大齐宰臣的父亲崔缪,在长安攻防战中失踪而生死不明之时,她可谓是彻底解脱了一般的全身枷锁尽去了。这倒也不完全是她的天性薄凉或是忘恩负义,事实上就算从小不受重庶出子女,基本衣食无忧的生养之恩还是有的。
  但是身为父亲的崔缪,对于找个被当作陪嫁送出来的女儿,实在索取和指使的太多,而能够给予的亲情和关爱却是少的实在可怜。因此也无怪她逐渐疏离和生出异心来了。毕竟,按照那个男人的话说,既然都是被当做工具人;做一个承担偌大干洗的遥控傀儡,还不如做一个尽心侍奉而荣华可期的后宅典范。
  崔婉蓉如此隐隐思量着,下一刻,就听到外间传来唱报声:“王上驾临。”
第九百二十八章
明主不安席(续二)
  而在一片庄重而沉厚的大小编钟和云板敲击出来的《行星组曲。木星》的背景声中。最先踏入庭院当中的一队银甲弁冠而手持各色旗枪,面上尤带稚气却英挺凛然的少兵队;然后是身穿片钢胸甲和护肩、蔽膝,头戴笠盔腰挎短铳而手举长柄刀斧枪戟,气势肃杀森然的荣誉老卒(仪仗)队;紧接着是成群身穿天青色布背甲(布面铁甲),头戴镶毛边的包耳遮面大帽盔,扛着带刺长铳而身挂弹药装具,脚步整齐如一的亲直卫士,只见他们又俨然目不斜视的背手在旁排成数行人墙。
  最后才是迈着小碎步紧随其后的内苑使穆好古,满脸谦卑又不失恭顺的带领着一小群手捧香熏炉和水瓶、风灯的杂役仆从。这无疑也是他新的人生第一次公开出场的高光时刻。作为前朝的宫中内臣出身,却因为招降反贼不成倒被策反,最终还有机会在新朝内廷中继续得用;这岂不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就像是他在私底下对于那个大都督府里,硕果仅存的唯二阉人之一兼难兄难弟张承业说过的;他们这些肢体残缺之人,就是依仗天家这棵大树而生的藤萝丝茧一般命数;因此,离了大树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是的一堆污滥了;也唯有大树越发繁茂兴盛,他们才能爬得越高,享受到更多的光泽雨露……
  然而中唐以来历代的内宦专权,却是在无休止茁壮自身花叶的同时,不断将天家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给慢慢勒紧和吮骨吸髓的抽取殆尽;最终只能迎来大树枯毙摧折,而附生藤萝与之携亡的最终下场。这也是他在不断攥写旧宫回忆录和校对历代起居注之后,所归结出来的一点切身体会。
  想到这里,他越发中气十足尾音悠长的叫喊起来:“王上驾临!”
  “拜见楚王。”
  “王上万安。”
  “大王安好。”
  随着出现在门内那个万众瞩目和期待的身影,满庭院之中的各色人等齐声纷纷躬身下来,竞相(官身)行礼和(白身)敬拜道:而曹红药为首的内宅女眷,也带着侍女迎上前来,恭恭切切的款手团袖道:“臣妾迎候王上。”
  “妾身见过大王。”
  “奴婢恭请主上。”
  然而下一刻崔宛蓉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男人身后低头紧随的女子身上;说实话,她暗自有些羡慕这些常年跟随在周淮安身边的侍儿。虽然对方身份要卑微和名不正言不顺的多,但是私底下据说因为作为玩物和特殊器具,而在床第上更加放得开,也更能够得到更多的恩泽和亲近。
  而望着这一幕的周淮安,亦是心中颇有感触。作为习惯了社会主义旗帜下相对人人平等的现代人本质,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这种前呼后拥的排场和轨仪;但是偏偏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很吃这么一套,他也只能从谏如流的同时有所改良一二,比如去掉那些没有实用意义的花头,给自己出场加上相应特色的BMG。
  “无须多礼,都起来吧!,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而已。”
  随后他就顺手挽住了红药儿,而对着满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们笑道:“顺便瞅瞅有什么新作佳作没有……也好事后编集刊印,也是一时佳话不是?”
  “多谢大王恩德。”
  顿时有人带头齐声拜谢道:“不用谢我,反倒是我要谢谢你们呢。”
  周淮安微微一笑道:“诸位皆是家中的贤内助和好儿女,更愿意出来为我督府做事;岂不是敢为时代风气之先,世上的巾帼楷模?少不得在青史中留上一笔的。”
  “王上过誉了。”
  “仆妇愧不敢当。”
  “恩重入海,贱妾惶恐。”
  在场众多女性,闻言又是一片纷纷如潮,却是难掩喜诸于色或是心怀澎湃于表的。周淮安见状亦是心有所感:毕竟作为活生生人类,无论男女自然有各自的立场和诉求,也有相应的性格倾向和喜好趋向;如何压制他们可能存在的缺点和私心,又充分发挥、展示出其能力和擅长之处来。这就需要上位者足够权衡和调理的手段。
  又象征性的鼓励和客套了几句之后,他被曹红药引到了后厅之中,屏退了左右才重新开口道:“派往长安方面的人马送来消息,他们已经前往中宫探视过,并重新联系上那边了。”
  “这便好了……可知阿母近况如何。”
  曹红药不由捏紧了拳头。
  “中宫精神尚好,只是黄王那边看的比较紧,身边大多数的人都被替换了;所以还需要暂待时机。”
  周淮安又继续道:“却是劳烦郎君为我如此用心竭虑了……若是因此妨碍到督府大业,那真是万死莫辞了。”
  曹红药却是幽然叹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不是你的缘故,也是为了我自个的考量啊”周淮安却是摇头道:“其他的且不说,你我本为一体,曹娘娘身为尊长更是素来亲善优待;如此中宫之事又怎么袖手旁观?千万别听了那些妄言之辈的胡乱揣测,自以为太平军坐视不管才是最有利的。黄王所立的大齐,虽然这些年有所不少悖逆荒诞的作为,但是有好些人还是不当为之殉难的。”
  当周淮安交代完毕重新走出来的事后,却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些话语之间有所安抚的成分,但是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心实意。
  如今他身边的四侍,因为骷髅精(云卿)的有孕而缺了一角,但是剩下的三位也没有闲着。像是最早来到身边的聂无双,负责的是后宅的内卫监察和人员训练;而金雁儿(荆十三娘)则是负责来自太平军治下寺院宫观的消息汇总和整理;而曾经作为最后一代七秀坊主的叶芷青(忆盈),则是担负起了诸多风月场所当中情报收集和眼线管理。虽然太平军已经不倡导主动用女色作为谍报工作手段的一部分,但是相应的行当从业人员里,依旧还是发展了许多通报合作者;理由也很简单,这些场所作为古代社会发展的衍生物,光靠禁止是禁不绝的。而其中人等从业的原因很多,也不见得总是逼良为娼什么的。而作为政权组织的最大优势,不但可以提供法律和秩序层面上的庇护,还能够给相应的眼线和合作者,日后想要从良时重新安排一个新的户籍身份。
  相对于金钱啊,权势啊理念之类的手段,光着这一条就足矣对大多数因为各种缘故沦落风尘,或是被迫世代操持贱业的可怜人,造成足够的诱惑和影响了。所以,以重建的七秀坊为由头的情报网很快就整合起来了,甚至都重新开始选拔新的七秀成员(分管负责人)。
  因此,就连远在长安的平康三里,也有相应暗中发展的眼线和合作者;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将一些关系人等,提前送到相对安全的南方去而已。因此能够秘密与中宫取得联系,也是这些参与风月行业理的暗线,得以牵扯上的关系。
  而在匆匆离开之前,作为对于这次招待会的变相支持和公开表态,周淮安也留下了一首后世王安石的应景题诗:“颇怪梅花不肯开,岂知有意待春来。
  灯前玉面披香出,雪後春容取胜回。
  触拨清诗成走笔,淋漓红袖趣传杯。
  望尘俗眼那知此,只买夭桃艳杏栽。”
  随后,他就回到了作为战时指挥本部的戎务厅内。毕竟东线的淮南之战已经基本收尾了,但是开春前后北线的另一场大战也已然无可避免了。
  而如今太平军虽然广有四道十路的人力物力,但是在淮南战役基本结束之后,相应财政压力没有因此减少反而进一步扩大赤字了。因为后续淮南两路地方的重建和人力资源的编管、政权组织架构的设立,面对战乱和瘟疫之后可能出现灾荒苗头的,同样需要为数不菲不菲的持续投入,才能有所见效。
  当然相对而言在财政支出和拨付上的问题不大。虽然随着地盘不断的扩大和管理人口愈众,太平军方方面面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但是因为这些年定期和不定期的官债发行和兑付的情况颇为良好;所以再以淮南境内若干年的物产专卖份额作为担保,额外再增发一笔军事债券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是想要把这些从民间有偿置换出来的财力,给转化成相应的资源物资和人力效能;同时在冬季枯水期行船不易和陆路多处受阻的情况下,将四路十道各州县的常平仓、军供仓和转运仓理的粮秣储备,给调集和汇聚到指定的区域内,就需要相当的准备周期和时间缓冲了。
  因此,目前为止也就从山南东道境内的待机预备队里,调集组建了一支六千人的先遣人马,作为对于关内的第一批援应和介入点。同时也是为了太平大都督府下,重新发动起来的军事体系和战争机器调整方向,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缓冲。
  只要后续补充的物资和粮械装备一应到位,马上就可以在山南东道境内发动起两万到三万的主力做战部队来;但是接下来这个关键性的决胜战场,却是要尽量避免在敌人也就占据优势和上风的主场进行;至少,没有必要急于一头撞进关内的乱战当中。
第九百二十九章
按剑心飞扬
  高卧东山意豁如,端然笑咏只清虚。
  晋朝负荷伊谁力,堪叹身亡国亦除。
  《谢安诗》南宋:徐钧……
  长安城西南的香积寺大营,天王殿内。一众恭恭敬敬而俯首帖耳状的藩汉军将,正在鬓鬓发越发灰白起来宰相郑畋面前轮番禀报道:“堂老,长安诸门已经一一试探过来了。”
  “其中以城南的明德门和北内的重玄门守备最严,稍有举动,则动辄以火器攒击城下,”“比邻大内的玄德、玄武、安礼诸门次之;方林、光化、开远各门又次之,亦是闻声弓弩放射不得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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