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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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峡江道上游渝州境内,枯水期清障作业第三阶段已经完成。”
  “黔中道东南的思远州,五姓蛮接受归化,已经开始翻修道路。”
  “江西洪州遭遇突降低温霜冻,民家禽畜多有冻死,洪州主簿请求就地采买为罐头用料。”
  “宣歙路有自称黄山寇者,作乱于婺源、绩溪之间,就近发衢、婺两州驻队往讨。”
  “浙东钱塘口大堤增筑工程进入第二期,再度征发杭、睦、苏各州大木石料。”
  “明州船场新近下水五千料大海舶十一艘,开始适航耽罗、倭国。”
  “岭东有外域昆仑舶抵达番禺外港,市售昆仑奴千余口,并献巨鸟、独角异牛等方物。”
  “安南天威遥(蓬潭运河)拓宽工程已毕,自此可自交(州)、雷(州)之间并行五百料舟舶。”
  “占婆国为真腊所陷都城,国主并大臣逃往棠州境内请兵,愿奉臣藩。”
  “岭东巡海司在安远洲安阳岛,大破海上剧盗冯一刺、刘伯龙巢穴,焚舟七十有余,杀获数千口。”
  “夷洲大岛联接东西垦拓区的大道修通,沿途平定野村、土寨四十一处,收拢岛夷五千有余。”
  而在另一边印刷坊内,亦是烟气蒸腾而机械轰鸣不断,不断有带着温度的文抄和榜告、内参、格式信笺被用小车推出来,然后又迅速装上一辆辆轮番等待的马车,而就此踢踏声声的飞奔出城,又转运到四面八方去。
  而在外间,更有许多商人、行会雇请来的跑腿小厮在守候着,就等着隽抄和记录着新出来榜告和第一份文抄稿样。
第九百二十六章
明主不安席(下)
  淮南道寿州境内,春秋时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芍陂南岸。努力抖落满身雪花的舟师别将柴再用也嘟囔着道:“可算是追上了,这些蔡贼残党也太能跑了吧。”
  在他眼前被践踏的一大片凌乱的雪地里,隐隐约约还有零散丢弃的财物细软和伏到的坐骑尸体,一直延伸向了远处黝暗死寂的林子里。
  要计较起来,作为从江东境内调遣过来舟师将校出身的柴再用,其实在这次淮南攻战当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些尴尬。相比带领骑兵到来西线讨击军中,而成为主将手中主要机动力量和救火队,先后参与了多次围点打援的关键截击战,以及最终冰上伏击的杨师厚;柴再用及其麾下的表现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毕竟他带来的都是擅长操使舟楫和水上争战的舟师士卒。在纵横淮南境内的各条河巷水道,相继因为冬日严寒而结冰之后,他们的活动范围和战斗特长就难免因此打了折扣,而沦为普通二三线部队一流,只能承当一些守垒、设卡、巡哨和封锁、押解之类的次要任务。
  故而,除了作为应急手段镇压了几次地方上的骚变和动乱,解救了一处市镇中受到敌对势力围攻的三支队,陆续抓获了数百名来自扬州和楚州方面的逃兵、溃兵之外,就在没有更多的战果,甚至连最后的钟陵总攻击都没赶上。
  因为他正奉命前往庐州境内的长江边上接受一批物资补充,并且分别护送往新设立的十几处大型屯庄/编管区(特设聚居点)内;等到他好容易收聚部伍带队归还,淮西军总头目刘汉宏的旗鼓旌节都被缴获回来,而钟陵城中战斗和抵抗也已经结束了。
  柴再用也只能捏着鼻子,重新接过分批押送多达上万名,经过初步甄别和审讯的淮西军俘虏,及其相关的眷属人等,前往江边的码头渡口接受异地编管和另行处置的新任务。这可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不断在路上频繁试图逃亡和寻机反抗的俘虏,让他劳心竭虑、枕戈待旦的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最后柴再用足足追索了十几次,先后分批处决了数百人以儆效尤,才将剩下的绝大多数人等给带到了目的地。好在天见可怜,总算让他赶上了淮南战役收尾阶段最后的机会。放弃了楚州城而四散奔逃出来的蔡州军残部之一,也向西流窜过来。
  所以,他舍下面皮和身段讨击军副将钱具美恳求了大半天,才讨来这么一个追击残敌的辛苦而繁琐任务。就是为了在胸口能够挂上一名擒生或是陷阵、克垒名头的三到五等记功红铜章;而不是与那些大多数辅卒和武装民夫中的积极分子一样,只是拿到一枚淮南战役纪念章或是勤勉、得力之类的勤务奖章然后他集中了军中的雪地装备,专门组成了一只能够方便快速追击部队。盯着其中最大一股残敌的尾巴和踪迹,从平原镇追到都梁山,又从都梁山追到了铜城、石梁、白塔等地,又在当地城邑市镇严防死守的配合和补充之下,硬是将这股残敌肥的追瘦、瘦的追疲,疲的追垮。
  他们先后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几乎在淮水和大江之间楚、滁、毫、庐、寿各州境内,曲折回转的绕了好几个大圈;才将部众相继累死、冻死在路上,或是被击杀、投降、逃散七七八八的最后一点残敌,给追堵在了这处无名的野林子理。现在,也该轮到他揭开最终答案的时刻了。
  “不要急,就地休整和准备片刻。”
  然而,柴再用却是再度对着左右强调道:“能够坚持到这一步,想必也是蔡贼中最为坚顽的死硬之辈了……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以至功亏一篑啊!”
  “省的了。”
  左右难掩倦怠和疲惫颜色的士卒们齐声应道:然后各自分头忙碌起来。只见他们有的靠在马拉的划子边上,保持警戒和布置临时阵线;有的团团端坐在雪地铺就的毯子上,开始和这怀里保温的水囊,吞嚼起携带来的炒面、油糕等军用口粮。
  然后,放在马拉划子上保持残余火种的铁桶炉子,也被加入更多的炭粉和木屑,再压上新的煤球顿时变得火力旺盛起来;又在轻烟袅袅和轻微的嗤嗤声当中,开始加热消融起堆放在锅子理的雪块来。
  等到锅子的水花微微翻滚起来,而加入事先配置好成分的大茶包时,第三批轮替下来的士卒也相继进食完毕,而开始重新加入到临阵待机的序列当中去。这时候的野林子当中依旧是静寂一片,然而外围的第一批太平军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在骤然敲响起来的鼓点声中,数排手持长短铳器的射声队列成若干个横队,缓缓越过地面的杂七杂八的障碍物;抵近到了野林子边沿的百十步内。下一刻刺耳哨子声大作,却是从他们身后的冒出来三五成群牌手,越过射声横队的间隙奋力奔跑向这处林子。
  只见这些一路毫不停歇躬身奔走牌手,在几个呼吸堪堪冲到林子内的前一刻;却是突然顿足下来而扬手抛投出一个个冒着淡淡烟气的球体来,毫不犹豫的返身就走。只见这些抛撒如而出的球体在飞过数步、十数步的距离之后,就相继撞击在了树干上,或是在落雪的枝叶上反弹开来。
  下一刻,就随着爆闪而起的火光和崩碎开来的许多星星点点的火雨、火苗,霎那间就照亮了黝暗中的野林子,也照出了隐隐倬倬形容消瘦枯槁而衣甲残破,手中犹自端持刀兵作出迎击之势的人形来。
  然后,就听尖锐哨子声中那些回奔的牌手重新转回身区,却是抱着团排掩身扑坐在了雪地上。下一刻,连片清脆爆响开来的铳击声和烟气绽放,肉眼难辨的无数铅子轨迹从他们头上掠过,又噗哧作响的击打在林中的数目和人体上,也震得大片枝叶上的落雪洒落下来……
  也不知道射声队攒射了几轮,不再见到能够站立的人影和惨叫声之后;才有重新补充完毕的牌手再度冲上前来,籍着残余火光燃烧的照明,对着林子深处再度投掷出一波纵火弹来……片刻之后,终于有人相继乱糟糟的嘶声叫喊起来:“饶命。”
  “我等愿降。”
  “莫要再放火了。”
  “小人这就出来。”
  “弃械出来,抱头跪地。”
  随着这些阵前太平士卒的齐声叫喊,野林子内陆陆续续走出来了一些衣裳褴褛的蔡州兵,然后没走几步就相继抱头跪在雪地里,任由持牌警戒的士卒上前逐一拖曳到一边去。然后柴再用迫不及待的大步上前,对着一个看起来袍服最为齐整光鲜的将校厉声道:“快说,那个是你们领头。”
  “便……是、是……是三将军,乃是秦大帅之弟。”
  这名跪在雪地里不知道是惊惧,还是冻的牙齿打颤的将校道:“那人呢!”
  柴再用不由心中暗自涌起一阵狂喜,居然捉住了蔡州贼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了。
  “被……被贵军火器所伤,倒在林子里了。”
  与此同时,在楚州与扬州邻接的高邮湖内侧,犹自茂密的枯败芦苇丛中,已经被相继列队行进而来人马给踩踏出一条条临时过道,最终汇聚在一大片被同样践踏出来的空地上。而在远处已经冻结的冰面上,还有马拉的划子源源不断从岸边靠过来。
  而作为在场职介最高的军将,刚刚从江陵调到淮南善后处置大使衙门,负责后续地方治防和剿平、预备役组织的郎将霍存;也在目不转睛打量着掩映在枯败苇荡中,淤积河洲上的一座大型聚落。
  “乖乖的,若不是有人引路前来,又正逢冬日冻硬了河沼水面,哪里又晓得在这苇荡之中还藏着这么一座居邑?”
  “郎将,这处水坞中的贼人警觉的很,更有善射好手,试图摸上去的兄弟们已经接连在百步内被放倒了十几个。”
  另一名先行抵达的跳荡校尉李汉然道:“是以,我等未再强攻,而是四面插旗鼓噪周边佯作疑兵,以防彼辈出逃,留待后队增援前来。”
  “启禀霍将军,百步穿杨的善射好手,那怕不就是安仁义那厮了。”
  “保不准,吕师周,朱延寿等人亦在其间,怕是有一番负隅顽抗呢。”
  而作为俘虏兼带路党的王景仁和阿史那月鲁,都小心翼翼或是谨小慎微的站在一旁,闻声露出讨好的赔笑来相继道。
  “也无妨了……我这次特地带来了猎兵队和打击军的炮组。”
  长相沉厚粗壮而眼神坚毅的霍存,却是胸有成竹到:而在鼓点声中开具过来的猎兵队当中,挎着一柄长铳手里还拄着一支叉杆的哥舒帝奇赫然具列其中;而后,又有五具放在雪地划子上的盏口小炮被用力拖曳了上来。在正对着水坞邑落的开阔处一字排开来。
  “炮组优先轰击哨楼和箭塔。”
  “猎兵队负责打掉露头的弓手。”
  “刀牌手与投火队混编,准备听令冲击。”
  “矛手和铳队在其他三面冰上分段列阵,以防敌势乘机突围逃脱。”
第九百二十七章
明主不安席(续)
  随着逃散在外的寿濠军残部相继被歼灭,诸位将领也陆续或身死或被俘虏的消息传来。
  扬州城内,刚刚过完了一个油水丰厚的肥年,而行囊中各种犒赏和土产装载满满的太平讨击军将士,也有些依依不舍的分批踏上了班师回乡之路。虽然在真正进入和驻留扬州城的时间才不过一个多月,却足矣让将士们在轮番休假期间,体会到了扬州作为风月胜地的温柔乡本质所在。
  因此,在先前已经出发的几只回程输送队伍当中,已然多了不少结伴乘车而行的女子身影。依照太平军的操条和律令,除了日常营中的说书、会歌、角抵、斗球等文体活动之外,其实也并不禁止普通士卒私底下寻欢作乐的行为。
  只是格外强调各自往来(交易)的自愿,严禁任何用强或是胁迫的手段。因此,对于早已经饱受患难而做好被纵兵抄掠、烧杀坚硬,等方式荼毒心理准备的广陵士民,也是难免耳目一新而别有一番劫后余生所感。
  相比之下,尚余二十多万口的广陵城中,在城破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也只有昔日与淮南节衙相关的官宦将吏、豪姓大族等数百家人等,陆续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清算和处置;对于剩下百姓士民来说,简直就是宛如清风拂面一般的宽薄德政了。
  再加上之前城中数度攻防大战,所造成的物价飞涨与生活困顿;所以不但大批工匠和商人就此离开扬州,就连本地许多生活不济或是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女子,也相继接受了太平军的征募,而成为淮南各地女子工坊和医卫部门当中的侯补成员。
  但是也有一些女子在短暂的交往(交易)过程当中,就此决意嫁给驻守的太平军士卒,而得以获得离开广陵城这个代表了许多人的梦想,却又充满了血泪的伤心之地,从异地他乡重新开始人生,或是自此得以安稳度日的机会。
  而就在这一片纷纷扰扰当中,已经成为一类辅卒小头目的邓疙瘩,却是随着另一逆向的队伍往北行去。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主动请求留了下来;然后在找机会把家里那个话都说不囫囵的蛮女老婆,连同两个孩子都给接过来,自此在淮南当地重新安家好了。
  虽然对于已经在江西洪州境内安顿下来,居住和经营了好几年的屯庄里那点家什,未免多少有些故土难离式的舍不得。但是对于邓疙瘩而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在军中服役时得到的饷钱和补贴委实不少;但是用来抵偿了之前的欠账之后,剩下的他还是没能管住手。
  因为专供军队内部的衣被副食器具等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前线战地才有的特殊优惠和限量供给;还有淮南当地缴获的各色战利品当中,重新整理出来就地廉价发卖的各种琳琅满目的特色土产,各种闻讯自发前来兜售生意的行脚商人……
  结果他不但在到来的供销车队里花了个精光之外,还零敲碎打的重新赊欠下来了大好几瑉的挂账。所以,为了还上这些欠账,他不得不两度申请延长了在军中继续服役的期限。好在他总算是运气不错,虽然难免磕着碰着的危险和意外,却没有留下真正能够影响服役的伤创。
  只是他已经把欠账还了大半数之后,淮南之战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然而邓疙瘩在习惯和适应了军中集体生活的滋味之后,却是不怎么想再回到往昔满脚泥泞、一身臭汗的土里刨食,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才能攒下一点儿余钱,而恨不得掰成几瓣花的日子里去了。
  因此,当楚州山阳之战和濠州钟陵之战,都相继结束之后。他们这些辅卒也进入到了归遣回地方各安旧业的倒计时了。但是作为战争中所选拔起来的一类辅卒们,却是比别人多出了个就此正式转入军中建制的有限申请机会。
  而邓疙瘩虽然没有过人的豪勇,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功绩和个人斩获;但是从资历上看却是至少参加了七次以上的道路输送任务,参与了五次以上的地方骚变和动乱平定;还用抬架从土垒的墙头下拖出过一名重伤士卒来……
  由此得到的一枚最初等的白铁“救生”战地章,成为了他被选拔入军中建制的关键加成。因此在七拐八弯调配之后,邓疙瘩和其他自请留下的少部分人等,也等来了指派隶属的手令;自此正式成为了楚州戍防区,驻留高邮县下的暂编第四驻队营的一名五头(小旗手)了。
  而在别遣军大部相继归建之后;淮南境内的武装力量主体,将只剩下光州和楚州两地的沿淮戍防区,驻留在滁州清流城新编成中的太平第十二军,以及以广陵为治所的善后处置大使衙门下,统一协调兼管的各地(城邑)驻队团和(市镇、屯庄)巡护队,三大部分所构成。
  虽然邓疙瘩未能进入其中待遇和薪饷最好的(十二军)一线部队当中;但是作为位于楚州二线守备力量的驻队营一员的福利;却大可以为自己的婆娘,在当地新设立的特色种植农场里或是养殖场、手工作坊里,申请到一个干活糊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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