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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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一次能够主动请命的人选就一下子寥寥无几了,最后还是被称为“三将军”的左厢马步军使的秦宗衡,“勉为其难”的接下来了这个带领八千淮上兵马,就此搜罗大小舟船数百只放流而下直抵楚州地境的任务。
  “三率可是在思虑山阳之事呼?”
  秦宗衡正在思量中,就听得身边有人恭维甚切的道:不由定睛一看,却是配属麾下的蔡州朗山人龙骧都指挥使刘建锋。
  “昔日同在帐下时,我观那孙儒也不过如此,只是恰逢其时才得以乘势而起,如今稍遇挫败便就是本相毕露了啊!。”
  “你们不可懈怠和轻慢啊!好歹是为为蔡州军卖力建功过的人,又是咱们的蔡州子弟出身。”
  秦宗衡却是瘪了瘪吊稍眼儿摆手道:虽然他的话说如此,只是见到了孙儒之后,又该如何发落他呢?
  按照大兄的意思稍加训诫即可;毕竟是能够在淮南境内独自闯出一番局面的军将,日后还要有所借助之处。只是秦宗衡对此确实别有想法,若是不能将这般的人物压服下去的话,那又自己怎么有足够的权威号令军中呢?
  这时候远处开阔的水面上,再度被原来越近的岸上风物所填充起来,却是作为楚州境内的登岸之所,当地最大漕运输转码头的末口镇/港渡已经到了。然而,秦宗衡身边的刘建锋等人的表情却是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因为,这处曾经无比繁华的港市/渡口当中,出了一条半翻覆半搁浅在栈桥边上的旧船外,却是空荡荡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刘建锋不由愤声道:“这孙铁头也太过无礼了,三率远道而来救援,难道就连钱迎接和带路的人手,都不差遣一个。”
  “兴许是有要务给耽搁了吧。”
  然而,秦宗衡却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反而为之辩解道:
第八百四十章
野死不葬乌可食(中)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蔡州军还是在一片嘈杂纷纷当中开始相继登岸了。然后随着秦宗衡所在的中军也从船上转移到了港市之中后,部下们已然在镇子中最大最完好的一所宅院当中,用丝绸帷帐和毡毯、箱柜布置好了一切陈设,而由他带着佐僚径直入驻了。
  直到从船上下来了一小半人马,重新翻身上马的十几骑探哨和前往山阳城的信使也由此派遣了出去。秦宗衡也才得以在兽皮铺成的塌子上端坐下来,由随军奴仆揉捏着肩背,而对着站立在侧的左右叹声道:“还是站这地面上让人安生啊!”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突然间就被一阵由远及近响起来的滚雷声给打断了。就连秦宗衡身下的坐塌都感觉到了微微的震颤,他不由有些犹疑的站起来走向门外问道:“这是要下暴雨了么?”
  然而,随着秦宗衡推帐而出迎面而来的却是一片兵荒马乱,遍地是仿若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奔士族的情景;而在远处的镇子当中更有一道道的烟柱冒了出来。然后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响,以及一片惨叫和嘶吼声。
  “这又是怎生回事。”
  秦宗衡不由冲出大院,在街头上亲自拦下一股乱兵,揪住一名士卒大声呵斥道。
  “坏……坏。坏了,前阵凭空早了雷劈了……都……死……死……的老惨了!”
  这名满脸慌乱的士卒张口结舌道:“混账东西,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旱雷劈啊……快随我来找出这。”
  秦宗衡不由将其一脚踹到在地怒吼道:然后在他的不远处再度轰响起来一声爆鸣;在一阵紧接一阵的哗然核惊叫声中,隐约可见的还有一些砖瓦碎片和断肢飞上天去。这下他也没法再淡定下去了,不由厉声大吼道:“举起我的将旗,快随我带人一起退出这儿到野外再做重整……让船上的人加快登岸下来,”然而,当他带领着街头上聚集起来的人马一鼓作气退到了港市外,又开始不断呼喝叫喊着那些被突然而来的爆炸声和烟火,分散和隔绝在镇子港市之间的蔡州兵;突然间山野之中震天的喊杀声大作,从低矮的山坡和干枯河沟、分渠里一下子高举出如林的各色旗帜。
  又伴随着连片明晃晃的甲衣和刀兵的反光冲出密密麻麻人马来,就像是涌过堤面的激浪一般的铺卷向了秦宗衡所在的这些蔡州军。这一刻秦宗衡身边部将们的声音都惊骇和急切的变调了,而乱糟糟的大叫了起来:“敌袭。”
  “有埋伏。”
  “保护三率。”
  “快叫支援。”
  “船上的人马呢,还不快过来。”
  他们一边如此叫嚣着,一边聚集在一处仓促组成了若干个大小不等的战阵,悍勇不减多少的迎向扑杀过来的人潮。然而,因为镇子和港市当中越发蔓延起来的烟火熏天,遮掩了他们后方的大多数视野和声响,而只能派出信兵徒步穿过烟熏火燎的市镇去传令。
  而在对面一座低矮的土包上,几块乱石之间竖起来类似缩水版壁板信号机的长杆和绳索下。许久未曾出现的太平军权设温州主簿孔利落,也在用一支长筒镜观望着退到镇外的蔡州兵阵列,而突然对着左右正在紧锣密鼓准备当中的两门三寸小炮组,高声下令道:“你们可以动手了,就朝着那面将旗打!!”
  “敌军将旗正巧在最大装药的射程边缘,就这么发炮过去只怕准头要飘得老远了。”
  身为炮组队正的李顺儿却是一丝不苟应道“无妨的,就是要这个炮射的威慑,杀伤倒无所谓了。”
  孔利落毫不犹豫的道:“好。”
  炮组队正李顺儿闷声掉头下令道:“以目标三百步外黑色大旗为校准标杆,调整射角……最大满份装药。”
  随后,两名炮组组头对着一个树立在地上,类似大号三角尺和圆规合体的物件,观测了计息之后之后就爆出了一组数字来,又变成了预设位置炮架上转轮所微调的最大倾射角。
  接着就有炮手从前膛依次塞入整包的炮药,厚纸板的弹托和铸铁壳的球弹,最后将拉火管插入后端的锥火孔当中盒盖用力的一拉,刹那间不分先后的从炮口迸发出通通两声轰鸣,而带着隐约两条灰线似得的轨迹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了。
  在让人格外煎熬的“漫长”期待了片刻之后,就见在那些已经与镇外伏兵迎面撕杀起来,而一时间竟然多少下风的蔡州军中,突然就像是浑浊的湍流上被飞投入细碎石子一般,分别溅落起来两小点血色纷染的浪花点点。
  收到这个突然打击的蔡州兵阵列,也像是受惊的羊群一般刹那间从弹落点处,争相退散开了一些缺口来。而其中一处距离那面“秦”将旗也不过十数步的距离,而惊动了其向着侧边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然而随着这一阵稍闪即逝的片刻惊乱,已然为攻杀中的太平士卒争取到了足够的机会,而乘乱扑杀进其中将蔡州兵的战阵给撕扯、冲断成了互不能呼应的数部,而又仗着局部的数量优势包围起来攻杀不止。
  而当第二轮炮响之后,已经赶到战场边缘坡地上的杂色弓弩手们,也开始攒射和抛击那些包围中的敌兵,将他们一个个带着横七竖八的箭羽贯倒在地。最终又将其相继击溃而只剩下最大一股聚集在那面黑色“秦”字将旗下的残敌了。
  望到这一幕的孔利落也不由暗自嘘了一口气,总算是不枉自己在山阳城下暗自蛰伏和待机了这么些日子。他原本准备了那么多的功夫来引诱和吸引城内之敌,却不想意外是守到了这么一条足够分量的外来大鱼。
  虽然他之前的任务是带领这些外藩义从和巡检水卒,在少量内河舟船和技术兵器的支援下,登陆淮南东南沿海进行一些烧掠破坏性质的骚扰和牵制作战。但是他还是想要有机会能够搞一把大的战果。
  虽然这支不请自来的敌军规模有些超乎他的预期,但他还是竭尽全力用最后一点预警的缓冲时间,用这处还算完好占领的市镇来布置下这场埋伏来,将其扰乱后暂且分割开来以为各个击破。
  当推进到下方山坡上第五轮的直射炮击之后,那些密集簇拥在将旗周围的数百敌兵也像是被凭空狠狠捣烂开来,而留下两道血肉狼藉的缺口;相应蔡州军已经十分低落的士气也一下崩坏下来,而变成数股四散突围的溃兵来。
  然而这时异变骤生,一支浑身烟熏火燎的人马从火光冲天的市镇当中突了出来,又迎面撞上了带着压倒将旗下突走出来的溃兵;会合作一处之后却是头也不回的突破了外围薄弱的拦截和少许警戒人马,绕过镇子向着内陆退逃而去了。
  其中他们一度想要顺势冲到孔利落所在土丘上来,却被近在咫尺的炮组仓促装填的一轮散弹,迎头打的人仰马翻滚刀一地之后,还是从距离孔利落所在中军直线距离外,仅仅不足十数步外的绕道而走了。
  这也让摒弃息声准备拼死一搏的孔利落,惊出了一身大汗淋漓而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而在岸边犹自未曾轮到下船的大船上也是一片慌乱异常了。作为其中位阶最高的龙骧都指挥使刘建锋,也不由脸色大变的看着已经被蔓延的火光烧成一片的河港市镇,以及那些进入之后就仿若是被吞噬了一般,再没有人跑出来的各支部伍方向。
  “刘指挥”“我被当如何是好啊?”
  “三率他们还在里头啊!”
  下一刻,他还是艰难无比的下令道:“升帆起锚,我们换个地方登岸,绕道前往山阳再寻机救援三率。”
第八百四十一章
野死不葬乌可食(下)
  而在山阳城的墙头上。生的相貌旷达而眼神凌厉的孙儒,面色阴晴不定听着探哨回报来自城外的消息,又眼神漂浮的看着远处淮水岸边隐约升腾而起的定点烟迹,最后还是化作了不可置否的一声叹息使然。
  毕竟,在扬州城下一战兵败大溃之后,唯有他得以只身逃还这山阳城中。在留守的部下协助下,他搜遍全城好容易才罗括道千余多尚未来得及逃走的守军,勉强稳住了城内一片风声鹤唳的局面。
  又大开库房拿出许多财帛粮食来收买人心,顺便争分夺秒抢在寿濠军乘胜杀过来之前,从城内士民百姓中强征和募集了三千丁壮,这才有了坚守城池的初步底气。
  然而就在他拼命拆除民房打造器械、准备物料,就等着抵达城外的寿濠军开始攻城之际;对方却是偃旗息鼓没了大动静,而摆出一副联营布阵将要长期围困下去的局面。
  然而,这也正巧是他所期待的结果。他正好暨此重整城内的部伍,将大多数民家及其游荡无业的青壮,都按照坊区编管起来,限定好每日食水和物料的配额,作为支援和输送相应城门和墙头的后备力量。
  正当他在城中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城外再度发生了变化。他们在一夜起来之后,突然就有些惊诧的发现城外的寿濠军已经连夜弃营退走了。
  然后通过探子和流亡之人,他才知道寿濠军的那位杨憨子,在击败了了刘汉宏和毕师铎等人之后,居然又不知为何马不停蹄的与来自江南的太平贼开战了这对于他这点只能蜷缩在山阳城内苟延残喘的蔡州兵马,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因此他也再度派人到乡野里去想要照例“募集”更多的粮草和壮丁。
  然而,楚州是他们这些蔡州兵最先登陆和往复肆虐过的重灾区。因此地方已经残破的十室九空而遍野荒芜,除了食腐的老鸨和野狗之外,大路上就在没有更多的活物了;更别说是找到足够的丁壮和粮食了。
  而楚州尚有人口聚集的另外几个县城,亦是由当地的豪姓背景土团发起反乱,主动驱逐和杀掉他留在城内少许将吏而据城自保。光靠他手上这点力量也一时半会是拿不下来,或者说拿下来也是得不偿失的结果。
  遂以孙儒也只能一边向蔡州方面输送金帛珍宝,卑言款词的求援;一边靠城中会签聚敛的粮草维持着现下局面,一边派出更多探子向周边渗透而去,寻找更加富庶和虚弱的合适目标。
  等到寿濠军成功夺取了扬州,却又被太平贼攻打的节节败退,最终困守于广陵城中的消息传来;他简直是欣喜若狂而马上就派出信使,想要籍着名义上同属大齐新朝的那点干系,联络和试探对方的态度。
  结果,他一连数波的信使一去不还就再无音讯了;而太平贼的人马也出现在楚州境内,接连驱逐和歼灭了他麾下十多只小股捎粮队之后,孙儒也只能有些肉痛的收缩了力量,重新回到原来避战城中的局面去。
  毕竟,光靠现今这不足四千出头的寡弱之师,就算是主动出击浪战于野也未必讨得好去;反而是暴露了自己的底气和虚实,给坚守山阳城这座重要的淮南据点,带来更多不测的风险。
  但是这一次,由秦大帅所信重的“三将军”秦宗衡亲率而来的蔡州援军,在末口镇遇到埋伏和截击,却是给他出了个二选一都要左右为难的老大难题。
  如果他迫不及待发兵去救,那则有山阳城就此空虚为人所乘的风险,甚至还有可能中了引蛇出洞半路截击或是围点打援的谋划,就此连手上最后这点自持的本钱都折损掉。
  但是如果他拖延坐观不救,那只要援军之中有人能够逃回去的话,那就是完全不容于秦大帅帐下的可怕后果了。他虽然也是秦大帅的乡党出身,并且同在忠武军中服役过的旧部,但也不能确保自己可以被轻轻放过。
  想到这里最终还是秦宗权在他们这些部属当中,多年养成积威深重压到了孙儒对于损失实力的肉痛和不舍,而重新正色对着身边一名别号“木匠”的将弁马殷开声道:“霸图,着你带领游弋(马)队和挺击都,即可前往末口镇方向见机行事!多带旗仗鼓号以为声势,切记遇敌之后,不要过多纠缠和硬拼,须得多用策略。”
  “属下省得……还请兵使放心。”
  马殷不连忙抱手领命而去:只是当这在他带领下的一票人马,大张旗鼓的冲出了东门扬尘而去之后。却又在山阳城的西面,陆陆续续奔走来了一群又一群踉踉跄跄,相互搀扶又倒拖着旗帜、兵器的溃乱军马。
  而在末口镇中死里逃生的秦宗衡也夹杂其中,而饱含意味的看着山阳城头上依旧插着的蔡州军旗帜和“孙”“兵马使”字样的将旗,重重吐出了一口满是沙尘的唾沫来。
  而在南方一片外紧内松气氛下的广陵城内,杨行慜也在私下里见到了据说从太平贼肆虐地方逃出来的“父老代表”。只见他们却是争相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声喊道:“留后明鉴啊,那太平贼真是丧尽天良、残暴不仁,为当世之甚啊。”
  “我辈努力忍辱含垢,苟且偷生权且与之周旋,只为了保全乡梓以待将来朝廷的光复之际。”
  “然而这这些贼寇来了之后,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并肆意捉拿和打杀了去好多人家……多少大好的儿郎不是断首杖刑街市,就是带枷流走远僻之地1”“还用那些如尘泥一般的微贱佃户和奴婢作为由头,将多少闻名乡里的世代忠良大善人家,还有可怜许多无辜清白的亲眷子女,都给当众肆意折辱于那些贩夫走卒之手啊。”
  “期间敢有违逆和抗拒者,便就是被株连坐罪之下杀的血流成河、尸骨累累的人间凄惨啊;就算暂且低身顺服的也未能讨得好去,须得损家破财前往异地另居。”
  “此寮不但要拿走我们世代维系的田产丁口,还要夺我等赖以生计的身家前程,将我辈豪姓、显望之家生息乡土的根基,也一并拔掘而出啊。”
  “留后若是再置之不理下去,就怕日后官军光复故里,也再也见不到任何的乡梓亲故,而全是随贼而来圈占田宅的帮凶之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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