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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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还有一个名叫黄石的前官军降将,通过与黄巢的续谱联宗成为了所谓大齐宗室之一,又得授殿前仗班统领,拱卫军副使。然而随着黄巢回归的尚书左扑射张俊儒,也出人意料的加同中书门下军国平章事,得以压过留守的侍中赵璋一头,成为执领朝纲的第一人。
  而作为资深义军老将都观军容使盖洪,则依旧留在京西都统位置上,加授关北三镇采访处置大使;等于继续变相游离在了中枢的高层序列之外了。又有兵部尚书黄鄂被任命为大散关镇守使兼京南观察使,似有变相贬斥之嫌……
  但不管怎么说,黄巢通过这些举措使然,算是重新稳住了京畿道一都四州,并关内道十七州的大部分局面。此外,就是各种带着前代、前前代的铭记和样式的珍宝奇物,开始成批成批出现在了与太平军交易的清单目录中,个中来源可想而知了。
  另一方面与曹皇后的通信联络也恢复了,但是在言辞上就变得谨慎与客套的有些生分起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本来都做好了相应接待和安置的准备了,大多数人手和物资也转移过来了,但眼下也只能放一放了。
  而作为关内之战连带的后续反应,在关东方面也有不小的变化。比如深受关注的那位朱老三,在回归都畿道之后也初露些许枭雄本色来。据说他当下召集了都畿道并滑、汴、许、豫、陈、毫、宋各州的二十多位义军守臣,以为就任都畿道留守的仪式。
  结果在就任之后他当场宣布,以不遵王命、私自相攻唯有处死了其中三位守臣;罢黜和贬斥了另外五位守臣;所地整合之后就地另委他人。在当场的河阳军、河中军、天平军和武宁军的代表见证之下,居然无人敢于出声质疑,而就此宣示效忠大齐新朝而尊长安一体行事。
  而后,他又以发兵抄拿这些守臣家产所得的财货,转而就派人来到鲁阳关向太平军要求购买耕牛、农具和种子等物,似乎是准备在都畿道内抢种冬麦和瓜豆。这种审时度势的眼力和见地,在这个你杀我我杀你争着上位的世代,算是颇为难得的特质了。
  对此,周淮安当然是举双手欢迎了。虽然底下人在相应的风险影响评估过程当中,对于可能造成的失控和尾大不掉趋势,提出过有限的忧虑;但是相对于能够在河南道比较精华的腹地区域,更多存活下来一些人口的意义,却是远大过让朱老三壮大成威胁的程度。
  这不是简单的利害得失,也是符合太平军作风和主张的基本人道主义倾向。当然了,在继续发展军事技术和生产力上积累下来的天然代差,也是太平军足以忽略这些可能技术扩散的连带反应和后果,而继续保持某种优势。
  相比之下身在郓州的另一个太平军暗中扶持对象,天平军节度使留后曹翔就要显得低调内敛的多了。虽然自从就任一年多以来他已经镇压其次大小变乱,并且遭到包括身边人参与的三度刺杀,但是他依旧坚定不移的向着初定方向和目标推进着。
  包括依靠从太平所获的粮食和工具,在大野泽和五丈河流域复耕、新开了水浇田地十数万亩,用新组建的屯田营和驻防兵,逐步取代了各州原来的团练和外镇兵,乃至在去年取得第一批稳定收获之后,就着手清理和整顿地方镇戍兵和土团武装。
  因此在短短时间内,新收复没多久的郓州、曹州、濮州等地,就奄然号称有大治气象了;连带自魏博军手中夺取的部分齐州和滑州之地,也恢复了地方安定和开始有商旅同行往来了。只是作为代价是,他下令处死了自己舅家的数位表兄弟和新纳妾侍的全家;。
  而当曹翔作为河南河北要冲之地的天平军站稳脚跟之后,却又给他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就是作为来自邻接藩镇势力与太平军势力,互通有无的二道贩子而居中过手牟利。来自太平军治下的精制铁器、棉布、茶叶和盐块、粗糖、酒水、药物,在黄河边上被置换成了北地的良马大畜、皮毛、筋角、毡毯、人参、鹿角、瓷器、绢丝。
  其中已经彻底占据了横海节度使的成德节度使、常山王王景瑢,甚至通过隔河相望的天平军境内派出使者,对太平军表现出了某种不吝结交的善意来。至于淮上的泰宁、武宁、平卢三镇,以互市为名暗中往来的不知道多少。
  可说,除了那个抄掠成性的蔡州秦宗权之外,基本上河南、河北境内的势力都能从中谋求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成为太平军领地出产的变相下线。不过按照太平军的发展势头,这种局面也持续不了多少年了。
  收回这些飘远了的思虑,周淮安随即对着跟随的吕岩问道:“第四批前往淮南的派遣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么。”
  伴随着淮南干预作战的军事推进过程,自然还有相应配套政治和经济上的举措,才能确保摧毁和取缔敌方的支持基础,乃至扼杀得以卷土从来,或是死灰复燃的可能性。而相比前三批小规模的试水派遣,这第四批派遣是在取得关键性胜利之后的正式改造行动。
  “回主公,已经草拟完毕,并经过镇反会和社调部的初审和复核……就待您最后的签发了。”
  吕岩胸有成竹的应道。
  “那就在回程路上,尽快交给我过眼吧。”
  周淮安对于这个例行过程其实没有多大兴趣。毕竟,能够从数万名基层人员和见习生员中,按照资历、业绩和表现等综合条件挑选出来,并通过镇反会和社调部对于社会背景、政治三观等交叉对照和审核,出现纰漏的概率已经很微小了。
  只是周淮安还想看看其中能不能捡漏,发现个把比较熟悉的历史人物才是。
第八百二十四章
请君莫奏前朝曲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纵游淮南唐代:张祜……
  江陵城内,大讲习所附近的考试院外,足足有丈高数十步长的公告大木榜前。被称为“小登科”的新一轮入榜名单下方,也有成群结队的年轻人等在翘首以盼的巡阅之间,发出一阵又一阵抑扬顿挫的感叹声来。
  “恭喜年兄,这次复试得以过榜,只怕到了淮南之后愈发前程不可限量了。”
  当即有人充满热切与羡慕的当街相互道喜起来。
  “过誉了,过誉了,这不过是吏目以下十一等阶的选人而已,当不得如此……尚需我辈同勉奋力,以践清平世间!”
  被恭贺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生员风格的浅蓝束身衫胯,亦是难掩喜行于色的回答道:“你这是谦虚甚个,这般去了淮南之后只要能够作出基本样子来,依照异地、战地条例优先升转为吏目,乃至诸吏之长也未尝可期的。”
  这是稍加了解内情的人,在那里向着左右卖矜持弄着“学弟所言甚是啊,督府的放官选人一项更加严格的,若能做足了一任吏长之后,那真是不是亲民官也胜是亲民官的资历了啊。”
  同样也有人在欢喜有加的附和道:“我家中有两个晚辈后进,方才考入文员科的附属学堂,日后保不准相应的实习,还要仰仗年兄顾看呢。”
  这是仗着关系好和足够亲熟的同学,籍此先敲边鼓、打基础了。
  “在下于晴明楼上定下了包厢,还请诸位同年赏脸了。”
  又有同样生员装扮的人凑趣的喊道,这是已经迫不及待要拉关系和延揽人脉的存在。
  他们这些商人家庭出身的子弟,无疑是如今太平军治下最有力的坚定支持者群体之一。虽然那位大都督未必看的上眼,而一度戏称为利益的联盟。但是太平军到来之后,他们这些“五民之末”的境遇,一下子获得很大的转变确实不争的优势。
  不但各种多如牛毛的捐税和杂课、关卡都不消失了,水陆道路也变得十通八达而行道通商的风险大为减低;事实上就连相应的社会地位都变相的抬高了不少。道理也很简单,在太平军清算完那些豪姓大族、官宦胥吏之家以后,自然就会需要相应的阶层上升来填补相应的空白。
  更何况,因为家庭渊源的关系,他们往往在记账文书和数算上有着天然的优势使然,而得以比别人容易入选早期太平军治下的选人、用人体系。然后,又伴随着太平军的治政理念中,被打破了吏员到官的天然界限,而拥有了更加广阔的前景和未来。
  要知道在前朝治下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这些商人子弟虽然可以通过寄户和挂籍等手段,绕过朝廷的限制而参与到乡试和贡举当中。但是实际的情况则是,无论他们花费多少代价和努力,也改变不了在仕途中饱受歧视和压制的现状。
  就算考上了也只能担任一些末微之职,想要更进一步就是痴心妄想了。因为他们在朝廷的体制之内根本争取不过那些豪门大户、士族官宦之家,就算是偶有成功的范例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以重金打造出来的结果。
  因此,当有人发现一贯风评酷烈、刻毒的太平军,居然对他们网开一面、敞开方便之门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转换了立场和态度,变成太平军最坚定的支持者和社会改造的推动力之一,哪怕是那些曾经身为世家大族分支和关系户的存在也是一样。
  不仅是因为太平军所征服和清理过的地方上,都拥有无限的商机和利润的驱使;只要能够提供协力与合作就大多能得到回报。也因为这个因为太平军的缘故,而得以刚刚变相跨越和上升了阶层的新新群体,迫切渴望着巩固自己的社会定位和作用。毕竟,只要是人多少都会为对自己更有利的方面打算的。
  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分支和有所渊源的关系户等外围商家,在这种趋势下也不可避免要更多为自己谋求利益和前程;相比在旧有宗族、尊卑的等秩森严体系下,继续为这些本家、宗族、郡望奔走和奉献下去;难道还比得上在太平军主导的新秩序下,为自己家族谋求更好生活和前景使然么?
  虽然太平军的规矩和限制很多并且堪称繁复,但是只要习惯了在相应体制和框架下行事之后,反而能够变相的令人安心。作为逐利而行或是坐而谋生的商人,他们最担忧的反而是没有规矩,或者说是明明有规矩却没有任何人当回事的乱世之际。
  而作为另一个有力的竞争群体,那些地方上的世代吏员之家的子弟后代。然而因为长期奔走活动于乡里的缘故鲜有是背景和手上干净多少的,最终能够经过太平军严格的清算体系,而存留下来也是数量有限,而以刑名律条的实际运用为擅长,却难以形成足够的压力。
  相比之下,那些行商、坐商和匠户、工坊之家,虽然也有种种的积习和陋俗,压榨学徒、伙计和囤积居奇之类问题,但是在遭到太平军的整肃和改造之后,反而也是最容易接受转变和改造,而得以在太平军主导的新秩序下存留下来的群体。
  其中,前者可以靠数算和文字的基础,在太平军的举试当中走上计吏、文员的捷径;而后者则可以靠家传的手艺和天赋,走的是各级营造、工场体系的路线。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些通过农学和宣传、教化系统,得以进入相应仕途的传统贫寒士子,或是大姓旁支远宗的庶流子弟。
  然后,他们自己也按照加入太平军治下的先后顺序和亲疏远近的三六九等,地域、乡党和宗亲上的渊源,而又分作了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商家团体和会社、行馆;而又保持着长期既有(内部)竞争也有(对外)合作的态势。
  比如:其中资格最老、资本最厚的无疑是来自两岭的广府系海商;而巴结最甚则是王婆先为首的关内京兆商人;在数量上最多,但是平均本钱最小的是湖南商户;最没有存在感的则是荆南本地商家;而自从太平军平定江东三路之后,实力雄厚的常、苏、杭、越、明等沿海世商团体,又一跃其上成为其他人最有力的竞争者。
  所以,这一轮的复考也是这些背景下的商人团体,另一个变相角力和竞争的途径和舞台之一。事实上,这也从某种方面变相促进了新一轮地方私人办学的兴起浪潮。为了逢迎和附和太平军所需要的“经世务实之道”基本要求,各种教授方技和吏务的学馆、蒙塾,也随着赞助者的要求而开始出现在一些名城大邑之间。
  更有一些明显寄食和流寓南方的儒生文士,开始以儒家理念牵强附会的鼓吹。来自《太平田亩纲要》《太平圣库制度》《太平政略》《清平纲领》内的主张和义理,其实是重现上古“三代之治”诸位圣王、先贤的“天下为公,老少皆赡”的大音希声云云。或又是将太平军执行的公屯官营制度,形容为堪比周公“封建天下,井田公制”的当代济民救亡善政。
  道理也很简单,没有人想错过眼见得新朝定鼎之际的机缘使然,哪怕是南朝的格局也足以让大多数人受用无穷了。然而太平军却不怎么看得上传统的经义辞赋、道德文章,于是此辈为了身前身后得前程使然,假寄托名先人大贤进行攀附和溯往既源就不可避免了。
  (就好比后世那些打着复兴传统文化的“新儒家”“国学”旗号之流,而拼命往新民主主义运动的产物——社会主义中国碰瓷和骗资源的套路一般)
  当然了,这些已经进入大讲习所中修学这些生员,因为除了特定专业和同好性质的艺文结社之外,其实是禁止任何实质性的同乡团体和带有政治倾向、诉求的社团组织。但是也拦不住他们在就在各种家庭背景的赞助之下,以各种同年、同院、同科、同目、同课之类的名目和纽带,所进行结交往来的一个个大小圈子;或者说其中真正怀有抱负、理想和奋进者有之;想要改变现状和自身境遇者有之;只是变相投机和追逐功名者亦有之;但是跻身末尾而随大流混日子的,哪怕最终考核辍落也在所不惜,或是资质有限却努力削尖脑袋挤进来,只为构筑相应的人脉渊源的亦是有之。
  因此,但凡大都督府下讲习所的每一次升考和选人大试之后的放榜,几乎都是这么一轮众生百态的活市侩情景。而这一次因为攻略和经营淮南的需要,而进行摸底式的扩选,同样也是他们所重视的机会之一。
  与此同时,鄱阳湖的江口处,一艘形制怪异,中轴凸起形同驼背的水轮车船也在江试当中。
  “鸣大钟一次!
  推动杠杆,启动活塞和泵头……
  鸣大钟两次!
  打开炉膛,引燃锅炉,注入石炭……
  鸣大钟三次!
  齐声赞颂,公输般与墨子祖师流泽万世。”
第八百二十五章
请君莫奏前朝曲(中)
  随着这些程序化的号令声声,这艘正在江口水面奇特车船上的隆起部分,也伴随着不断弥散蒸腾的水汽,骤然喷突出一大股接一大股黑灰色的烟气;又变成沉重滞塞机轴传动往复的迟缓哐当声。
  然后又听的尖锐哨子声被吹响起来,位于船尾后方两侧舷干下的硕大桨轮,也如梦初醒一般迟缓而奋力转动、翻卷起了大蓬水花;而又坚决缓缓的推动着车船向前划开水面,凭空拉出一条荡漾不止的长长波纹来。
  眼见得这艘驼背车船在水面上开始越行越快,荡漾而起的水花和动静越来远大;然后在船上又不经意间突然冒出一团团的灰烟,响起了滚雷一般的轰鸣声。却是船上预设的炮位也开始行进间的试射了。
  只见得接二连三响彻的炮声此起彼伏,而那些预设在岸边和浅水中中浮动木桩靶标,也在激烈绽放、飞溅而起的大蓬大蓬水柱当中跌宕飞扬起来;而然有被触及和擦边到,便就是支离破碎的不复旧观了。
  然而,就在这些船上发炮打越发娴熟和热闹之际,稳稳破浪的船身却骤然激烈的晃动了好几下,硕大水轮的滚动势头却是慢慢停顿了下来。
  随即只见一个满脸烟灰和油污,只剩牙齿和眼白的汉子,从烟气滚滚的下层机关舱室里钻了出来,大声喊道:“都停下,别放炮了,机关仓里又不行了。”
  他大名叫房玄宗,也是大都督府下位列第十级,比同吏目和士官阶级的工役副长,兼新式车船营造组的专属匠师。平日里自称开国时梁国公房玄龄后裔支系之一。
  其实就是乾元年间被称为“当世赵括”宰相房倌之子房乘,被牵连流放洪州后留下定居族人的后代。但也因为家门的遗泽世代开书坊为营生,因此全家擅长搞雕版印刷的手艺,来刻书卖书一体自营的勾当。
  但是他从小对于这些古书上的机关工艺甚为感兴趣,尤其是传说中公输班所制的自飞木鸟,或又是诸葛武侯的木马流牛;乃至春秋偃师传中,那个栩栩如生的机关人颇为神往。以至于被希望他能够参加乡试取得士子身份的家人,直接训斥为“自甘堕落”“想做木匠的货色”然而太平军的到来,却给意外他提供了一个难得得偿所愿的坦途大道;就在洪州攻战之中,他有幸真见到到能够带人高悬在天空久久不落的浮空之物,更见到了可以借助山川地理万物之力,而自行驱动起来的各种机关器械。
  所以在太平军入主洪州之后,他就不顾家里的担忧和阻挠,跑去应募了太平军的匠作队;然后以家门渊源的学识功底和手工技艺,很容易就在一群大老粗的工匠当中脱颖而出,被提拔做了负责建造各地屯庄、田所水力设施的器械组长、队长。
  后来又因为在机关传动结构上的一些改良建议,被推荐进入大讲习所里,修习完了基本文表、数算、绘图的打底,就毫不犹豫转到了新开办的机关器械科去专研了。又等到考结出来,自然就走到了与工程营造的晋升仕途,并称一系的机关器械学问上去了。
  随即,房玄宗脸上的煤灰和油污尚未抹掉,就迫不及待对着身边拿出一本木夹大册子的文书口述道:“第四十五回
例行试航,既极限测试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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