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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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七章
人生只合扬州死(续)
  “这是?……毕师铎要逃了?”
  刚刚抱着一肚子心思,勉强与城中一干头面人物和首望之家饮宴至深夜,又抱着两个新塞过来的官宦女才折腾完躺下没多久,就连夜被警醒起来的杨行慜,光脚赤膊披了件搭子跑到楼阁之上,就见北面子城方向的火光冲天,照亮了四周一大片的城坊建筑。
  “跑得好……跑的太妙了啊!与我点起兵甲,我要连夜出击攻敌。”
  然而他下一刻就手指夜空而大笑起来喊道:“督率!!”
  左右却是一片大惊失色和骇然之态。
  而在不久之前的城北,占据了大半个蜀冈主体部分的子城当中。一条条一处处逐渐蔓延开来又冲霄直上的火光,赫然照亮了穿行在街道上的连片甲光赫赫。而在与罗城相邻的内南门楼上,也有一群顶盔贯甲的军将在目睹这一切。
  “太平贼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好意派人出城以为联络,却是如此羞辱我辈!”
  虽然一身披挂也难掩脸上颓丧和阴霾的毕师铎,却是厉声对着秦彦、张神剑、郑汉璋等人喊道“既然城外贼军一点儿活路都不想给,城中又有那杨憨子咄咄逼人,那我辈又何方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来?”
  作为同谋的秦彦等人不由面面相觎的犹豫了下,才纷纷抱手行礼表态到:“惟愿追随留后。”
  “但请附骥其后。”
  “还请留后明示一二。”
  然而,最后说话的郑汉璋却还是有所保留和犹疑道:“既然如此,那你麾下的人马便算了吧。”
  情理中本该勃然做色的毕师铎,却在其他人异样目光中高举轻放的沉声道:“无论留后如何行事,某家愿率部留下,且为留后争取一二时机。”
  郑汉璋这才嘘了一口气;然后转而招呼扈从将欲离去,突然身后风声急响让他条件反射的抽刀反撩,呛啷一声迎面挡住一柄挥斩而来的横刀,却是勃然作色对着面无表情的秦彦怒吼道:“秦(彦)长脚,安敢害吾!。”
  然而接下来的他的话语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另一位号称“淮扬第一剑”的张(雄)神剑已然出手,而快若急电洞穿了他猝不及防的腋下,直透心肺隔膜又带着一股血箭抽拔出来,将其像是破袋一般的甩倒在地上。
  “好快的剑法,不愧是淮南第一流用剑的人物”毕师铎这才开口赞叹,然后又对着地上已然在血泊中失声奄然的郑汉璋叹声道:“既然明白不是和咱们一条心的行事,又怎敢将后背交托与你呢?就不怕转头开门迎敌而腹背受敌了么?就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你又怎敢私下与罗城里的那些人暗为交通呢?”
  随后地上尸体被脱走的血迹还未清理,一副颤颤巍巍老态龙钟的淮南节度使、渤海郡王、太尉高骈,也被衣裳不整的拖到了毕师铎的面前,只见他眼神涣散而嘴角依稀还有不断滴落的口涎。这个模样顿令毕师铎有些大失所望,又毫不犹豫喊道:“带上这个老货就够了,其他全部砍了吧,总归是不能落在那杨憨子手中,有一丝一毫便宜了他。”
  不久之后,就在罗城当中反应过来的大片奔走往来动静当中,子城所在的北正门三个门道,东西两个北角门的双门道,几乎是同时轰然打开开;而杀出了一大群明火持杖的突围多无赖,然后又迅速变成了布散在一片黑暗笼罩郊野当中,摇曳晃荡的大片火光和叫嚣、嘶喊声。
  而后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子城西面正对着漕渠边上的单道角门,也在满城嘶喊和喧哗声中被缓缓打开了,而重新马蹄踏踏的奔走出了数百骑来,提举着摇曳的灯火沿着河岸没入大片黑暗之中;而又过了一阵子,骑马易装的毕师铎也在在左右簇拥之下踏踏而出,又再度反复确认道:“老秦和张神剑的人都已然从北门杀出去了?”
  “漕河沿岸没有发现多余的埋伏和布置么?”
  这时候,远处与子城相连的罗城东正门上,也开始变得灯火通明起来,隐隐还有门户开启和人马奔走的的响动声。毕师铎这才停下口中的盘问声而断然道:“渡过漕河就向北走,我们且去楚州山阳。”
  而在城东的太平军东线讨击军本阵当中,身负实际领军的讨击副将钱具美,也在背手皱眉的站在土垒望楼之上,眺望着远处城东北方向传来火光和动静。
  而在他身边高高树立在空中的一组桅杆似得的物件,则是在通过各种绳缆、滑轮组和杠杆支架所牵引的上下摆动各色灯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蒙蒙夜色当中,发挥出类似小型壁板信号塔的传讯功能,以便中军发号施令和传达敌警。
  因此,与之呼应往来的,还有分布在各处营垒当中的类似高杆风灯。随后又通过相应当值方向的虞侯,解译编成一条条代表相应反馈的灯光旗语,确保中军大帐逐一掌握这夜间联营的全盘大局和基本情形。
  从目前的效果看来,这对于城中守军的夜战和偷袭,几乎是无解的全面克制而无往不利。然而似乎有人对于这种结果和局面依旧不怎么满意,而在钱具美身边低声抱怨道:“副讨击!难不成本阵就只能作此壁上观了么?”
  却是出身杭州八都的石镜都旧部,诨号“顾和尚”的亲校顾全武。
  钱具美没说话摇了摇头。这还是作为东线讨击军核心战力有限的弊端;依靠相对充裕的火器和土木作业,那守垒坚拒那是游刃有余,但是主动出击和野战、浪战的余地就明显不足了。然而,顾全武又忍不住开口道:“恕小人多嘴一声,其实之前那毕鹞子之事,尚且可虚以委蛇一二;姑以为里应外合破了杨憨子之后,再做处置和发落也不迟啊。”
  “呱噪,须知晓,如今太平军中他人尚可以受降纳叛,但是唯独某家不可擅专啊。”
  钱具美忍不住瞪眼呵斥他,却又有些无奈道:“都让你去通读《太平要义》和《太平军例》的册子,你却不好好用心,如今却在这里说什么混账话。似毕鹞子这般以深仇大恨自绝于义军,又反复无常克乱于官军的豺狼之性,是可以再阵前擅断轻饶的么,这岂不是不明事理而要授人以柄么?”
  “再说了,这城中之敌已有轻重缓急的主次之别,杨憨子当为首要,毕鹞子方为次之;若是明明能够多费些功夫堂堂正正取得的功绩和成果,为何又要急功近利的另行投机取巧和行险万一呢?此殊为不智呼。”
  当然了,他这番话语固然是说给聚附在身边的这些将弁军校们听的,同样也是说给自己耳提面醒的时常警省之语。
  毕竟,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降人之身,格外被那位大都督看重并给提携上进和效力阵前的机缘,对他来说既是一种莫大的恩遇和殊荣,也是一种无形的鞭策和压力。所以,别人犯下同样的错误和是非在他这里会被格外放大,而更加需要战战兢兢的谨小慎微了。
  这时候;站在望台边上一角的虞侯突然高声喊道:“城南防阵遇敌示警。”
  “西南面的戍字垒接敌预警。”
  “东南面丁字垒遭遇敌袭。”
  “东北面游骑发现大批敌袭。”
  几乎是伴随着这些的警号和接战声。一时间从扬州城中多个城门奔涌而出,明火持杖的队伍几乎是以目不暇接之势,而从各个方向向着前聚美所在的本阵扑杀而来。
  ……
  而在滁州州城清流的北面。淮西都虞侯刘汉有策马奔走在这支隐藏了旗号的队伍当中,耳边犹自还回荡着大兄淮西招讨使刘汉宏的耳提面醒之声。
  “如今我帐下尽是首鼠两端之辈,不是里通杨氏,便是输款江陵,唯有我兄弟亲族之人尚可信可用了。”
  “故而如今寿州固然要打,这是帐下的人心所趋,若不打我被当何以在淮南立足;但也不能轻易令江陵那边逞心如意、从容全取淮地。”
  “是以现下暗中分兵一部与你好生提领,掩去旗号南下滁州见机而动;准备两幅旗号以备万一,若寿濠胜则为太平襄助,太平上风则为寿濠援之。”
  当然了,其中相应的风险和后果,同样也需要他自行决定来承当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
人生只合扬州死(续二)
  之前的顾全武的确重复了,随后改为陈璋了。
  当天色再次发白之后,广陵城东的太平军阵营也显而易见的在废墟与烟火当中,几乎缩水了一大半。随着已然接近尾声的战斗,站在城壕边上须发焦卷眼睛也被熏得通红的钱具美,也在打量着相继退却重整的敌军,而默默评估着敌我损失的对比。
  他带领着为数不多的投火队和铳兵组成的战团,作为救火队几乎奔走了一整夜;但是四面皆敌的情况下就是兵力被摊薄了;而布设在营垒之中的那些大量武装夫役和辅卒序列,在这种目视有限的乱战下反而被严重削弱了。
  因此,在多处营垒和防线相继被夜战中的敌军所突破之后,钱具美就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连战皆捷后有些托大了,而急忙传下了收缩防线和战力,沿着营中预留通道向内里靠拢的命令,才堪堪挡住来袭敌军的攻势,坚持到了视野良好的天明时分。
  然后,布设在本阵中的土垒之上,作为杀手锏的铳炮、飞火雷等重装火器,才得以充分发挥出相应杀伤效应来;在尸横枕籍间打退了敌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如潮。而后布置在北城方向由骑兵和骑乘步卒组成的机动打击部队,也赶了回来支援。
  尽管如此,盘恒和围拢在城东主营内外的官军数量,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多。或者说在失去了坚拒城内毕师铎等部的牵制和威胁之后,杨行愍为首的寿濠军上下,可以调集和运用的力量也随之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因此,这场夜战虽然看起来只能算是堪堪打了个平手和对持,但却将太平军以土木作业和机动分配的兵力装备,围拢广陵三面引而不发的有利态势给彻底打破了。更关键的是在黑暗中不明敌情的混乱之下,被敌军诱导式消耗了大量的火器和相应装备。
  所以,敌军畏于火器造成的伤亡而暂时退避,但又不肯真正放弃被打破的营垒就此退却而去,反而从城中又源源不绝的开出了更多的生力军来;虽然看起来服色旗帜要更加凌乱和杂驳的多,但却是让人有些无可奈何了。
  因为,在暴露出主动出击和野战决胜的力量有限的问题,又被夜间混战给进一步削弱和损耗掉之后;东线讨击军的主阵就反而被这些人多势众的寿濠军,给隐隐的反向包围起来了。至少在此时此刻,钱具美是没法下定心率领剩余的核心部伍突围的,因为这也代表营中尚存万余武装夫役和辅卒,还有大量军资器械就此弃置于敌。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和后果。哪怕太平军如今的基业之盛,进取之强势,完全不在乎这点疥藓式的损失和挫折;但是具体落到他本人的连带影响和身家前程上,却是无法接受这种好容易谋得出人头地的机缘,却只能黯然收场的结果。
  他也只能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用最为麻烦也最为无解的方式,继续与之周旋下去以期在攻守易位之后,坚持得更为长久一些以待外力破局了。毕竟,在自己背后可是站着已经雄踞了秦岭、大江以南,大部分疆土和户口的太平大都督府。
  只是接下来,自己必然有一番愈发血雨腥风的苦战亦然了;因为此番占据上风的对方,又怎么不会想到太平大都督府的后手,而放任自己就此在淮阳境内坚守下去呢?想到这里,前聚美再度意气勃发起来,而振奋精神对着左右道:“且准备好铳炮合击,我观敌阵尚有几阵疏松懈怠之处,诸君再随我突杀他一阵如何。”
  “愿从副讨行事。”
  左右一片应从道:“打得好,现下轮到咱们掌握上风和主动了!”
  而在对面城头上,同样眼睛通红的杨行愍也在一边观阵一边赞叹道:虽然在这一夜的浪战下来,各支出击的部伍前后损伤近万;但也也试探出了这些太平贼对阵的极限和大多数手段所在;也让原本在寿濠军中充满威慑力的火器,也不在那么的无往不利了。
  “接下来,就让城中那些新编的部曲先上。莫怕较伤亡和损失,咱们有的是人手可补,我就不信隔断了海陵与瓜步州后,这些贼军的火器可以无穷尽用下去。”
  然而,他又吩咐道:“多亏督率英武,神机妙算就轻易以力破巧了贼军外厉内荏的虚长之势。”
  在旁的朱延寿不吝赞誉道:“断不可懈怠,接下来尚有一场大战需待做过……此处也不过是其中一路,若不能乘势速战速决任其合力一处,便就是越发不利了。”
  杨行愍摆手道:而随后城下战场中变化,就像是呼应着了他的言下之意。太平军残余的阵营之中突然旗号变换,随着轰鸣和爆裂的火光冲杀而出的一支军势,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迎头击溃、踹散了后退重整和待机的数阵寿濠军;而又在余下各部人马尚且衔接不上的空当,或是合围配合不足的间隙,大胆果决的穿插分割开来;又如尖锥利剑一般不断侧击、杀入各支军马的薄弱之处,而将寿濠军合围起来的大半数局面,给搅乱得七零八落之后;才重新在一片士气大振的欢呼声中,伴随着最后一片轰鸣爆响的烟尘,从容有余的撤回道阵垒中去。
  “倒也是个厉害人物,只可惜了埋没在贼营。”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杨行愍却是大大送了一口气。
  至少那些贼营反击的奇兵,虽然屡屡冲动和扰乱了合围的寿濠军,但却没有足够力量形成溃决之势就不得不抽身而退了,这是一大败笔和不利;没有当断则断的抛弃营盘中诸多负累,乘势冲出包围这又是一大败笔和不利之处。
  倘若是这支贼军乘势突走出去,与那些外围游曳袭扰的马队汇合做一处,那自己反而还要有所顾虑和犹豫再三了。他由此又生出了一个特别的念头来,而对着左右吩咐道:“让人且往阵前招降,就说可许之大州守臣之位,只待领兵之人来降。”
  “督率。”
  “此事不可。”
  “此例不可开呼。”
  在旁的朱延寿等军将不由惊呼道:却见杨行愍不以为然笑笑道:“只是个权宜手段尔,难不成只许贼军反袭,而不许我扰乱其心志呼?”
  然而,下一步一名从城南策马飞奔而入的信使,又带着一身浸透袍服的汗水,出现在杨行愍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湾头镇急报,有贼军战船以火雷之法破开水中阻塞,大举进入漕河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乃知兵者是凶器
  躞蹀青骊马,往战城南畿。
  五历鱼丽阵,三入九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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