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21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521/746

  这时候,又有一声更加清晰的巨响轰鸣在远处绽放开来。而在大内东侧的夹道大街智商,越发的尸横枕籍而血流成河了。浸透了雨水又吸饱血色的地面,几乎每一步踩下去都有淡淡的红色从间隙中洇透出来。
  虽然这些被堵在宫城大门前和墙下的官军,还是进行了堪称困兽犹斗的垂死挣扎和拼命反抗;而给试探性交叉进攻和局部突击,变成全面突破性决战的太平军造成不小的麻烦。
  但是这些走头无路的残兵败卒,也就是多费一番功夫和手尾的麻烦而已;哪怕在其中涌现出一些看起来颇为壮烈,或是放在彼此阵营中堪称可歌可泣的范例和令身为敌对方也要赞叹的表现。
  但在随后被推上来负责清场的克虏式短管山炮,和两人抬式盏口小炮轰击的密集散射弹丸面前;无论英勇还是怯弱,刚烈还是阴郁,勇于牺牲还是贪生怕死,都不分彼此在重重贯穿碎裂当中,得到了统一救赎式的永久安息。
  而在被清理一空的正中门洞里,踩着湿腻腻软绵绵的地面;身为战斗工程团第一旅帅兼首席操手的赵曼雄,也在脸色不虞的看着数丈高朱漆宫门被熏黑和崩裂、剥落的部分。
  用了足足上百斤火药铁瓮定向安置爆破的结果,不过是让门扇上崩裂出几道明显透光的裂纹,脱落下几大块的外层夹板来,但距离可以破开通行的要去还是相去甚远。
  透过缝隙去观察可以发现,却是在门背后被用铁箍件钉死了,又堆积上许多沉重的障碍物进行加固的结果。依照他在开矿、修路和治理河道时,所积攒下来的经验,最少还要一次更大分量的爆破,才有可能完城破门和清障的需要。
  随后,他就挥舞着手中小斧锤敲打着门上的裂隙,而重新找到最为松动的薄弱之处,重新将配好装药的大铁瓮子给用钢钎子钉挂在了上头。赵曼雄一边拖曳出长长引线,退到门洞侧边边上引燃起来,一边却是不禁感叹道。
  “接下来就是两倍的装药,双份的快乐啊。”
  随着他的话语方落,猛然轰声迸溅开来的巨大烟尘自门洞之中喷薄而出,将地面上流淌的血水都给吹飞了起来,又将捂上耳朵蹲伏在左近两侧的太平军士卒们,给兜头盖脸的染上了一层灰土颜色。
  随后,赵曼雄就迫不及待的端着一片手牌冲进门洞中,就见犹自未散的烟尘滚滚之间,偌大厚实的宫门已然变形的上半部分犹自顽强的嵌在在轴道中,但是下半截的部分已经崩碎成歪歪斜倒的大小数块了。
  “皇城已开,诸兄弟随我杀尽挖坑不填……啊,不,是祸国殃民的阉货啊。”
  赵曼雄不由振臂高呼道:然后汇入争相奔涌而去的选锋甲兵之中。
  “杀进皇城去,捉杀崔狗头。”
  而在宫门甬道出口的另一面,作为对于杀进来的太平军士卒的回应,则是首当其冲的那些皇城百官司衙之中,像是进水沉船过程出用小出来的老鼠蟑螂一般,抱着各种物件争相出逃的人群背影。
  而在此起彼伏的炮声和爆破轰鸣声中,已经换成了一身便于骑乘紧身戎装的宰相崔安潜,也满怀心思的穿过了宫城北面西内苑外墙最后一道的玄武门;也就是史上太宗皇帝杀兄灭弟、逼父夺位的历史事件所在。
  只是他望着从头顶上缓缓掠过浮雕着诸天神人和瑞兽的砖墙,心中却是谓然啜叹着在这一次离开之后,自己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然后,他又很快将徘徊和激荡的心情给平复下来。
  虽然这一次是他临时起意撤军和脱离行动,但是相比已经陷在城坊当中不足以成为凭持的别部人马而言,至少他在全线反攻不果,更兼外有贼军呼应的巨大危机之前,当机立断的保全了河东本镇最精锐的万余名生力军。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辜负了那些追随而来的各路人马,还损失了行营都虞候张彦球、后院军使朱玫在内的精干大将。但是却有因此在局面急转直下的危难当中,保全了维持和安定河东之地的最后一股力量,也保证了将来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不然,以如今遍地烽火的天下之大,又有什么地方还能像河东一般的矢志不渝的遵从于朝廷呢。哪怕是就连天子避幸的剑南三川都没有办法做到啊。或者说,在抵耗掉这些外镇兵马和藩落军之后,河东也自有一番全新的局面。
  然后在进入龙首山西侧的北苑没多久,崔安潜就接到了意外的报告:“契必璋的马队没法如期前来汇合?,遭遇上身份不明的新敌势了?”
  而在意外打进皇城的捷报当中,周淮安刚刚送走了来自城外停驻五松驿的朱老三方面,卑言恭词求请协战的使者李宾唐,却又听到了来自突然自西面归还的黄巢本阵消息。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天实亡秦非北胡(续二)
  心中踹踹的使者林言在穿过了已然大变样,而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的大半个长安城之后,也被引进了位于大兴善寺内的太平中军所在;他虽然式自告奋勇前来,但是其实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的;因为由己推人,他在这些年实在见过了太多骤得富贵,或是执领权势之后就完全不同过往,或是不认旧人的范例了;更何况这位乃是实至名归的偌大南方诸道之主;就连黄王也不得不要有所另眼相看,而要以联姻以为笼络和纽系的隐隐比肩而立的对等存在了。更别说这一次他不但出乎意料的出兵挽救了长安城内的局面,还在这关内之地表现出了令人担忧的压倒性力量来。
  但是他又不得不自告奋勇请命前来。因为现如今他除了身为黄王外甥的身份和内观军容使的头衔之外,就再也别无多少可以凭仗的东西了。或者说既没有过人的武勇和军功,也没有相应的治理才能的林言,除了依仗黄王才能立身的忠诚和亲缘之外,就实在乏善可陈了。
  更不妙的是,在黄王突然病倒不起的那段时间之内,担任着大内要任的林言表现也实在是庸碌无能,或者说是悲观丧气的消极以对;乃至逃避在自己的宅邸当中为酒色为消解;也变相把大内担待的职分大都甩脱给了临危受命的曹皇后。
  因此,当黄王重新醒来视事之后,虽然并没有夺走他监察诸内兵马的职分和地位,而依旧使他奔走身前;然而已然没有过往的亲近和信重了,更别说把私密事情交待给他了。而这一次御驾亲征也没有他留守的分,而随行军中以为听用。
  然而,在一路激烈辗转下来的战事当中,他这个不善军事也没有陷阵之勇的内军容使,除了代为黄王传个号令,解送些甲械的跑腿任务之外,就根本没有多少表现和发挥的几回了;反倒是因为战时急迫之际的多次催逼和威胁的手段,资历不足也缺少威望的他没少扯虎皮做大旗式的,得罪过那些军中实力派和老兄弟出身的大将们。
  于是,在黄氏宗亲和外戚势力、老兄弟的夹缝当中,变得越发的边缘化和如履薄冰的林言,此时此刻必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和用处来。不然在表面上依旧宽豁睿明,内里却又不乏敏感而多疑的黄王面前,他失宠还是等闲小事,就怕真的被遗忘了那就万劫不复了。
  因此,他哪怕和其他人一般分外担忧自己留在城中的豪宅姬妾,也是毫不犹豫的在抬腿跨过菩提院的门栏之后,马上换上了一副灿烂而亲切的笑容来开声道:“某代黄王敢问大都督诸事安好……稀久未见音容,却是越发挂念了”耳边却是再度回想起临行之前,来自黄王单独召对时耳提面醒的交代,说一千道一万就只有一个主旨:千万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让这位黄王的“爱婿”安心无虑,只要能够让圣上的兵马进得长安城来,那一切都尽管好说,什么都可以谈下来。
  而在不久之后,一支打着大齐天子旗号的军马出现在了广厦门下的消息,没多久就通过往来城头的辅卒、民夫人等,在长安城南已经平定的城坊之间传遍开来。随即又在不同的地方引起了不同的反响来。比如在大致保全完好的安邑坊,镇海节度使邸院所在的奉诚园中。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圣上御驾亲征已然归还,就在城外了。”
  曹皇后面前一众劫后余生的女官和贵眷,连声恭贺到:“的确是可喜可贺啊。”
  曹皇后却是同样包含意味深长的叹息着:随即转身对着在场当值的两名远房侄儿,曹氏部曲都头曹奉和亲卫校尉曹宏道:“传我令下,给诸班各队人马赏绢一段,钱一缗,以为庆贺。”
  而在大宁坊的太清宫中,探望完醒来没有多久的大齐侍中赵璋,刚刚走出来就得到消息的刘塘,对着身边陪同的老态僧人叹声摇头道。
  “圣上归还了?这怕是城中又要多事了?我辈又当何去何从呢?”
  “居士但从本心便是。”
  须发皆白皱纹深刻的老僧微微合十道:而在旧日主领朱雀大街东五十四坊的万年县衙内,正在埋首处理公务的孟楷听到外间传话之人的结结巴巴禀告,却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而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就将其打发了出去。
  只是当在场公办和协理的若干文吏、军校都相继领命出去,而只剩下了孟楷一个人之后,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而抬头起来;却是松开手中不经意间已然被折断成数节,又刺破掌心沾染上些许血迹的毛笔杆来。
  而在长安城东面郊野之中的五松驿临时营地,已经得到了李宾唐带来回复和大批补给器械物资的朱老三,亦是毫不犹豫的对着帐内主将大声道:“都听到了没有,人家应承了还送东西过来,咱们也可以动起来了。”
  “督率,难道咱们真要协从那些太平所部作战么……之前的华阴城下可是折损了不少兄弟啊!”
  押衙都尉胡真却吞吞吐吐的犹疑道:“你这个就只管眼前的拙货。”
  朱老三亦是恨得牙痒痒,伸手敲打着他的脑袋到道:“我辈若不能抓住机会打上几战,那又如何体现出在自身的价值和用处来,又如何在后续的事情当中谋取利弊,难道真就是兴师动众和靡费钱粮,到此一游就算了事么?更别说这里大势初定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关东去,若是河中王重荣、河阳诸葛爽那头看到了端倪,也该有所锦上添花的动作了啊……那就真没有我辈什么事情了。”
  说到这里,他顿然转头过来对着其他军将道:“众将士听令,即刻拔营前往城北龙首原下,随我截击和牵制可能出奔逃亡的官狗所部……伺机一雪前耻。”
  然而花了小半天功夫从五松驿紧赶忙赶,亲帅先头来到了龙首原附近的朱老三,却是迎头撞见了一处正在交锋当中的战场;从北内大明宫的重玄门慌忙撤出来的昭义军,正在疯狂冲击着宫门坡道之下呈现倒品字形具列的三个太平军长方车阵;
第七百六十九章
壮士挥戈回白日
  冯翊南边宿雾开,行人一步一裴回。
  谁知此地凋残柳,尽是高欢败后栽。
  《咏史诗·沙苑》唐代:胡曾……
  长安城东北郊的龙首山下,满面风尘的朱老三犹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片追亡逐北的纷乱战场。他的麾下只是打出旗号以为呼应再对着敌军作势猛冲一波,这些忙着突破车阵的官兵就彻底崩溃了;这还是当初在河南让自己打得十分艰难,差点儿就覆没中途没能逃回来的昭义军么。
  然后,很快就有阵中缴获昭义军节度使的将旗和旌节,给送到了他的面前来却又让人不得不信。然而他有不免得陇望蜀起来,有些可惜没能捉住或是阵斩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了。不然他也是个擒杀过节帅的遮奢人物了。
  要知道当初在黄王在河南起兵的时候,打破郓州俘虏兵处死天平节度使薛崇时,可谓是天下未曾如此震动;后来转战东南又俘虏逼降了浙东观察使崔缪,俘虏并处决了岭东节度使李佋,阵斩了江西招讨使曹全晸,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显赫声势。
  但是,又比不过那位起于岭内“周和尚”的后来居上之强势。据闻他从扫灭安南(静海军)节度使曾衮开始,朝廷在东南、西南诸道的江山中,直接或是间接在他手中铩羽而归,或是被打得丧师出亡的连帅和节镇,怕没有十数位之多。
  期间更是不乏镇海(镇)周宝、山东(镇)刘巨容、浙西张自勉这般的朝廷名将,折戟沉沙在太平军席卷而下的偌大声势中。其他因此身死、被俘的朝廷大将和重臣,勋贵和官宦亦是不计其数。以致这世间稍有些眼力的人士都可以看出来,争据天下半壁之势已成。
  朱老三自认不敢奢望与之相提并论,但若是能够附骥其后因此获得相应的功劳和资历,在战后的新朝格局之中获得更高更大的权势地位和便利,也是令人不禁心驰神往的。然而,他很快又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这场胜利终究还是城中的大势所趋,归根结底自己只是恰逢其时而已。
  随后,他又对着太平军派来联络的一名校尉由衷笑道:“此间局面已定,却不知贵部尚有我等出力一二的地方么。”
  “督率过谦了,的确有些事情还请所部协力……本军正在追索一支沙陀兵马的踪迹,不久前方才在北苑厩场抓住一些尾迹,可否请所部分兵且做围堵之势。”
  这名校尉倒也没有拿大的不卑不亢道:“此事甚好,就叫给我部了……不,我当亲自来办。”
  朱老三顿时没口答应到:心中却是暗叹真乃冤家路窄,当初华阴城下猝不及防吃的大亏怕不是要籍此找回来了。
  毕竟,当初可是远道而来的松懈无备对有备的埋伏,现在这些沙陀军都成了丧家之犬了,自己却是重新休整补充停当的生力军,难道还正面做不过对方么。
  而在京畿朝邑县与同州渭南县之间,号称关内第一水草丰茂之地的沙苑监之中,带领代北行营最后一支成建制的蕃落骑兵驻留期间的朱邪翼圣,也隐约感受到了某种迫在眉睫的威胁所在。自从华阴城那场胜利之后,他就再没有取得过更大的战果和胜势了。
  虽然他以沙苑监为中心不断分兵出去,以塞外兵马所最擅长的游骑战术,袭击和骚扰那些太平贼的后方据点和城外的建制,以为牵制和变相的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但是在一次次与太平贼遭遇战的地点汇报当中,还是可以明确感受到越来越逼近的隐隐搜索势头和罗网所在。
  这时候,一骑绝尘之中带来的新的消息。
  “什么,党项部据有的咸阳城已经易手了,还遇到了回纥契苾部的溃兵了?”
  朱邪翼圣随后对着左右下令道。
  “不要再等余下回归的游骑队了,即刻拔营把。”
  与此同时,经抵达长安城西北方向芳林苑中的黄巢,亦是强忍住刚刚指使过攻破党项军占据的咸阳,又击溃了所遭遇回鹘突骑的连场战事,又紧接着马上奔驰所带来的疲惫眩晕和隐隐的颅内胀痛,而指着远方正在结阵之中的隐约旗帜,对着左右大将和臣属哈哈大笑道:“河东军,竟然是河东军,这是城内的崔狗头见势不妙,要弃守出逃了啊!此乃我大齐将士报仇雪恨的良机啊!本待是要好好费些功夫和手尾的,却不想老天成全令崔狗头自己送上门来了啊!!”
  “拱辰军、环卫军,还有卫鹤府的儿郎们,都随孤上前破敌灭此朝食了!再传孤喻令,但凡军中又提崔狗头来见者,勿论死活皆赏五千段绢,以本职再升三等,白身受诸卫将军,拜平耻候。”
  “唯从圣上,万胜,万胜,万胜!”
  片刻之后,左右军阵之中亦是以士气如虹的声势回应道;然后又变成了践踏着芳林苑草木而争相奔滚而出的浩荡军势。随后,黄巢又在一片兵马呼啸的厮杀声中,对着身边的兵部尚书黄鄂零星交代道:“你亲自带一支轻骑快马绕到河东军的来处去,伺机夺下玄武诸门打开进入皇城大内门户。这样就不用再仰仗他人了啊。”
  而在长安城内,周淮安也达到了相应的回报。
  “进入皇城大内和大明宫的门户已经相继打开了。”
  “周(本)郎将已经抵达太极殿前,正在肃清两仪门内。”
  “王(彦章)郎将进入含元殿内,未曾遇见相应的抵抗。”
  “曲(承裕)郎将在靠近东宫的延光门处截获大量出逃的人等……正在押解过来甄别中。”
  然后又有一名虞侯小跑而入秉声道:“光化门新设临时信号塔传来急报,城北方向的外北苑当中,爆发了不明武装的多方混战?车营别遣队正在靠拢侦查当中。”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521/74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