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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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真心地无比惋惜,要是再早一些直到这一切得话,他就会毫不犹豫得委以对方要任,而支持进行大刀阔斧得整顿之道。然而现如今,为了稳住身边那些内外勾结、颔联一气得人等,他却不得不要将这个可能引发内部纷争和矛盾得苗头给亲手扼杀掉了。
  不然手下那些方镇军帅之中,只要有人得到消息异动起来;或又是令行营、节衙的帐幕两班由此变得人人自危,那对于眼下苦苦维持得得不利局面,更是灾难性得连环崩坏效果了。这位陈孔目错就错在了,他在一个不适当时机办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角色,便就只能付出自己的性命,来作为岌岌可危的大局维系下去的祭品了。
  况且,坚信尊卑等职有别的崔安潜,也实在对于这种摒弃了大部分同僚和上官的干系,独自跑来私下相告的逾越本分和投机做法,也是根本赞许和认同不起来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军中所获的这些贼首也没有必要再留了……本还想要露布游街,再献告太庙呢。”
  崔安潜又对着召唤而来另几名军将,就像挥走几只盘绕不已得蚊蝇似得轻描淡写。
  而随着这个命令的下达,正被羁押在太极殿东侧门下省内的一干大齐文武重臣,也随之迎来了自己的末期。其中就包括了黄巢御驾亲征之后,留守朝中的三驾马车之二的御史大夫郑汉璋,以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礼部尚书崔缪。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护军甲士,隐约感受到自己死期将至的御史大夫郑汉璋,反倒是变得越发平静起来。至少在亲自出奔和藏匿不果反被亲信部属所出卖,又亲眼目睹了自己被抓获的所有家眷成员,但凡男的被乱刀分尸,女的被丢入官军之中侮辱至死的下场之后,他就彻底死了心而麻木呆滞的只等着这最后时刻的到来。
  然而另一位在轻易被俘之后,就毫无姿态和体面痛哭流涕着全盘供认不讳的,大齐栋梁重臣崔缪的表现和反应要更加激烈的多。只见他在那些甲士拖曳之间,披头散发而又手脚蹬踏着奋力的挣扎着,口中亦是声嘶力竭叫喊着什么:“停下,你们不能杀我。”
  “我乃清河崔氏的同族,昔日朝廷的方镇大员。”
  “我对崔相公尚有用处,”“我有机要消息需要禀报。”
  “。”
  这时候,一直垂首沉默不语郑汉璋,也终于抬头冷声开口道:“老崔,体面点。”
  崔缪闻言呆滞了片刻,却又是更加大声叫喊起来:“我有那周和尚、周妖僧的秘密消息呈上。”
  这时候,左近扶着监押的将校,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来道:“也是个贪生怕死的狗彘,这时还说这个有甚鸟用……封了他这嘴便是了”“千真万确啊。”
  望着就要给自己嘴巴上套的崔缪,不由肝胆俱丧的愈发大急喊道“我女便就在此獠身侧侍奉床榻,此乃众所皆知之事啊。”
  然后他的嘴巴就被不由分说的捆塞了起来;然而正在查点这些贼虏的一名僚属,却是听到了最后那句话不由出声喝止:“且停下。”
  那名监押将校却是不以为然的道:“这些猪狗辈为了苟活求存,什么话都能胡乱攀说的出来啊。”
  “可要是有所万一,岂不是误了相公的大事了?”
  僚属却是微微摇头道:“所以行刑之事暂且压一压,非但这厮不能死掉,其他人也要留着以为印证才是。”
  “竟有此事?
  随后,崔安潜就十分意外得得到了相应回报:“已经当场验证过,众贼分别拷打之下亦是所言不差多少;贼臣崔某,确有一女随黄逆养女陪嫁于那贼首妖僧,此乃众贼中皆知之事。只是是否得以亲重和侍奉闺中,就无法验证道明了……”
  之前奉命清点贼虏的僚属,滴水不漏的低声禀告道:“那就且留他一命好了……保不齐将来还尚有用处。”
  崔安潜微微挑挑眉头当即决定到:“张金吾求见相公。”
  而后又有人对着崔安潜禀报道:“他又来作甚……不是已经许他带家眷进大内来避难了么?”
  崔安潜很不满意的皱起眉头:而在左银台门下待漏院中,前金吾大将军如今权任北城安抚大使的张直方,也在焦躁不安的背手走来走去,就像是一头无处发泄和挣扎的困兽。因为官军的收缩和撤退,对于他们这些投过贼又主动反正的“心怀故国的忠义之士”,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一般的灾难性后果,他很难想象自己这些人等若是再度落到那些贼军手中的下场。
  相比之下,他们这数百家参与过内应光复的反正之家,之前被强行征收走了大部分的家将部曲、僮仆门客和护院防阁以充军中,又被迫献出大量家资来供奉助军;乃至是一些人的家眷和子女躲在家中,也逃不过被官兵上门征召去劳军的事情,就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节了。
  所以,他只想求个人情,好让更多的关系人等也得以进入官军控制的皇城大内来避祸一时。然而他且站且坐等了好几个时辰,捂得一身臭汗两股都发麻酸胀了,依旧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复,而只能在即将入夜的鼓点声声当中,由值守军士半威逼半驱赶着,失魂落魄的离开这徒劳无功的所在。
第七百五十四章
一生惟羡执金吾(中)
  与此同时情绪无比晦暗和低沉的大齐京兆少尹、诸门巡防大使孟楷,也穿过了城坊间一重又一重营垒来到了明德门附近;又在背着火铳和强弩游曳往来或是占据高要之处的甲兵,各种盘问和注目之下,被引入了明德门北第三坊遵善坊左侧,一所幸存下来的兰若——大兴善寺中。
  只是大多数人见到这所寺院的时候,都不免有些恍然大悟而浮想联翩起来。因为这也是长安最古老的从林之一。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226年),原名“遵善寺”,遵善坊就是因为本寺而得名的。隋文帝开皇年间扩建西安城为大兴城,寺占城内靖善坊一坊之地,取城名“大兴“二字,取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至今。
  此处也是除了大青龙寺之外,佛门显教八宗之外后来者居上的唐密(教)祖庭所在。自历代沿袭下来,先后有隋开皇年间的“开皇三大师“:天竺僧人那连提黎耶舍、阇那崛多、达摩笈多,唐开元年间”开元三大士“僧人善无畏、金刚智、不空先后驻锡本寺,翻译经典,设坛传密,再经一行、惠果传承弘扬;也是历经肃宗、代宗、德宗三朝国师不空三藏的停驻弘法的道场;是以如今还留有《唐大兴善寺大辨正广智三藏国师之碑》如今更是长安的三大译经场之一,占地百亩而僧舍数百间,号称“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规模制度能够与对应的也唯有皇家道观——玄都观而已。
  直到唐武宗会昌灭佛之后,寺院才被短暂的废弃而僧人强令还俗;待到第二年武宗死,宣宗即位,又下令复兴佛教,大兴善寺又再度成为管理京畿境内佛门的左右街僧录司,和总理僧尼之名籍的左右街大功德使所在之一,可谓是历经各代而香火鼎盛不衰。
  事实上,就算是黄巢为首的义军入主长安建立大齐新朝,在大肆抄掠和清算那些就朝官宦所属之际,也未曾想到过对这些寺院丛林做些什么。而只是勒令其交出一大笔的献纳,又派出僧众参加新朝举办的祈福法会和安魂超度斋坛之后,就再没有其他的处置措施而一切如昔了。
  反倒是在官军“光复“之后,就让这些幸免于难的长安丛林门就此到了大霉。不但是寺庙遭到了有组织的抄掠和自发的多次洗劫,就连居中的僧人也被征发走去”助军“了。自然了,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因为某个人干系,而被殃及池鱼的缘故。
  因为按照行营中的一些僚属,在宰相崔安潜面前进言和辩说之辞,太平贼中已妖僧周逆为首可谓是颇多释门大德出身;故而,京中的这些佛门寺院实在有为太平军内应的风险和可能性,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予以果断处置、免除后患了。
  当然了,太平军的中军大帐从明德门转移到这里的动机,也不过是因为这里相对保全完好,而且可以利用的现成场地和建筑够大而已。之前轮番肆虐的官军,固然是把里头值钱的玩意和能看得上眼的东西都抄掠一空,哪怕帷幕都被割下来或是把锡铁泥塑造像上的金箔刮掉拿走了;但是相应的殿宇楼阁、僧舍邸院还是大致可以在清理后入住的。
  比如利用起来作为救护和安置伤兵员的战地居养之所,或又是作为随军的战地修械所和临时军工制造局,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进行编排和安置一二。此外寺院当中的十三重黑瓦绿顶的阿者离塔,亦是城中与大慈恩寺的大小雁塔比肩,为数不多的城南中心地带制高观测点,可以作为指挥发布的旗号和指引炮兵的所在。
  然而与孟楷预想当中的情形又有所不同,太平大都督府的临时中军,并不是设在号称制度规格与太庙比同,依稀可见碧瓦飞甍,金殿巍峨气派的大兴佛殿里;(这里已经被挂上了“随军讲习所“和”急救所“的牌子)。而是在阿者离塔下不远处一处不甚起眼普通院落——地藏别所当中。
  可以说,除了目不斜视、巍然肃立在外的亲直营和少兵队、教导联队的军士和林立旗号之外,很难看出来这处看起来灰扑扑而半新不旧的院落,会是手提畿内“十数万大军“而与官军攻战往来的太平大都督驻地;随着被验证过身份的孟楷踏入这所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净如洗的砌石地面和墙上纹饰浮雕的院中,却突然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
  这让忙碌奔走了几乎一整天,而只吃过几块太平军提供饼干的孟楷,不由自主的腹中蠕蠕的响动起来。随后被掀起来的帷幕,就露出里头伴随这香气而来的某种毫不掩饰的吸溜声。
  透过莲台和宝相花纹饰窗格的细碎天光照耀下,看起来颇为宽敞四壁通达的内室;除了许多沙盘、地图和存放文牍的架阁、柜具之外,就在也别无他物了。而居中一个看起来颇为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正在据案大嚼着什么。
  “是孟少尹来了……请座下稍待。”
  正在例行餐点时间,而专心对付面前一一大盏热腾腾鸡油馎饦的周淮安,也只是对他点点头道就重新埋头下去,似乎还是这道吃食对自己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而所谓的“馎饦”也就是一种唐代的水煮面食,更类似后世北方的手揪面片之类,只是食材上取自关内水土风物特色。比如在渭河边上种出来新麦,再通过水碓磨筛出雪花一般的细面,然后充分和豆油揉着十分的均匀劲道,再手掐成指宽片条。
  而汤底则是刚足年而肥嫩相宜的三斤小母鸡,连皮带骨都熬的酥烂之后留下来的浓白汤底,因为上面很容易凝结了一层厚实黄澄澄鸡油,而在下煮馎饦面片的时候充分吸附进去;因此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佐味,而只切几丝装扮的葱花蒜丝即可。吃起来是厚重谷物麦香与鸡肉的肥美鲜嫩,交相回应在口中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因此,有些小心拘谨坐在一支胡床上的孟楷,也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对方唏哩呼噜的将一大盏馎饦都吃不亦乐乎;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似得掀起来一阵阵的心潮澎湃和思绪翻涌;难道这就是身为总掌南方四道十路之地的太平军大都督,日常待客和生活起居的情景么?
  就这么坦然自若的坐在,毫无任何多余用来标榜身份的装饰和享受器物,看起来朴素至极甚至有些陈旧的军帐陈设之中,安然享用着最底层的市井民家都可以受用道的普通吃食;却仿若是天经地义理当如此一般的认真和用心。
  这让在辗转南北的征程之中,已然见惯了大将军府上下和各路军中,只要稍得安乐就尽情享受不问明朝的风气和做派;在进京建朝之后更是对各位开朝功臣以奢靡攀比唯尚,见怪不怪乃至习以为常的孟楷,不由心中大为触动又自觉情以何堪起来。
  要知道他当初也是一度颇为排拒这些奢华虚浮的东西;然而却在几次拒绝了相应的聚会和招待之后,被黄王专门叫了去一顿好生的训斥和劝导;乃至亲口指出了他不够合群和脱离众情,可能导致部下和同袍离心的弊端所在;也就渐渐的屈从了。
  但他却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够再见到,世上这般前后行事始终如一、初心不改的真正典范。就像是曾经在广府时与之相处过的印象那般;只要有相应的吃食,无论精细还是粗陋与否,随时随地哪怕再粗陋的环境和场所,他都能够安然若素的受用下来。
  然后孟楷心中积郁了许久的情绪和疑虑、困惑,也像是一下子被引导和触发着蓬勃而出,又变成了某种豁然开朗起来的明悟所造。或许,也许,这就是对方能够在广府轻易的击败自己的盘算和策划,而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就连大齐新朝都要仰仗其鼻息和援手,才能度过危难的若大格局和权势所在。
  而或许世上就需要这样前后终究矢志无悔,既不受外物的浸染、侵扰和困诱,心志如金石而百折不挠的不世人物,才有可能带领世间大多数同道而行的有识之士、有志之辈,就此走出一条更远更旷达的济民救世之路来。
  只可惜的是,自己几次三番下来还是明白的有些晚了;哪怕明明知晓对方所作所为当应该是正确的事情,也想要暗中这些看起来颇为的用的“济世良方”,却始终在自己位置上顾虑重重而擎制甚多,不得不在试图实践和推行的过程中,迎来虎头蛇尾或是半途而废的结果。
  而在其中明里暗中给他最大阻力和绊子的,却是昔日的战友乃至看重他的前辈,甚至最后连黄王都不得不出来叫停和敲打与他。所以他也只能在不得伸张拳脚的情况下,稍微宽纵自己来有所合流和交换妥协。
  然而现如今,他也终于品尝到了自己一贯抱着的侥幸心思下,所带来的恶果和苦难了。也许,这就是当初雄心壮志要“天补均平”“与民得活”的黄王格局下,所能够达到的最后局限所在了。正在孟楷的思绪浮想联翩之中,周淮安也终于喝下了最后一口汤汁抬起头来。
第七百五十五章
一生惟羡执金吾(下)
  (这章算昨天的)
  “倒叫少尹久等了。”
  周淮安看到对方憔悴销骨的面容和隐然出现灰白颜色的两鬓,也很难想象这是当初那个一副豪爽刚毅做派,哪怕在广府得纷争当中被自己打得落荒而逃,也毫不气绥依旧勇武不堕的义军骁将,却是不由感叹起来。
  “这些日子里城中多难,少尹怕不是经历了许多艰辛和困厄了?”
  “多谢大都督关心,总算是承蒙贵部援手,最终得以脱困了……只是其他种种,就不免令人见笑了。”
  孟楷亦是微微拘谨的苦笑道“只要人活下来就好,一切都还有可能不是。”
  周淮安真心实意的宽慰道:以前曾经闹得刀兵相见的种种,到了今时今事也不再是那么令人在意了。
  “接下来城中依旧诸事繁多,尚有许多人等需要救助和安置,少尹可否过来助我行事一二。”
  “大都督抬爱了,某又何德何能当的如此看重呼?”
  孟楷不由一愣,对方居然隐约表示了想要招揽自己的意思?这般不计前嫌的宽宏大度虽然未尝不是令人敬佩得,然而他又苦笑了起来;毕竟,虽然他已然大致认同并且接受对方的理念和行事之道,然而自己多年深受黄王的看重和栽培、提携的恩义,而早已经决意唯以此身追随到最后了。
  “况且某家身受黄王委以京畿之要,却是最终有负所托,事后也唯以竭力补救;又怎敢再多想其他呢?”
  “此乃应有之义啊。”
  只是姑且一试而对此并未抱太大指望的周淮安,一边点头应承的同时,也在心中略带遗憾澄复杂情绪叹了口气。不过,如果随随便便答应的话,自己倒要怀疑他还是那个黄巢看重和依仗的亲信大将么。
  “只是,接下来在中宫(曹皇后)那边的诸事纷繁,就还请少尹多多帮衬和用心了。”
  “此乃某家的臣分,正当如此啊。”
  孟楷亦是面色略雯的重重点头应承道,算是隐隐接受了这个变相的要求和条件:至少有了身为京兆少尹的孟楷的配合,再加上已经找到的关内都转运使刘塘,正好一文一武的标配在曹皇后名下,进而用陆续收拢起来的义军旧属人等,将大齐上京留守班底给重建起来;虽是个仓促成就的草台班子,但这样从里到外的名分都有了。
  顺便再以曹皇后的护卫为基础重建一支巡禁队式的武装。这样在长安已然收复的区域内,很多维持秩序和整肃、清算的事情,就不用再用太平军出头和动手,自然有人代劳而达到某种事半功倍的效果来。
  “启秉大都督,王(彦章)郎将使人来报,南内(兴庆宫)之敌已然尽数肃清……”
  这时候,便有一名虞侯在门外通传后进来禀报道:“击破据守其中得天德军并回鹘城傍一部,斩获五千有余,并生擒领军丰州都防御使史可及以下数十人;另外解救得被掳获其中得千余名女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又道:“葛(从周)朗将亦是请示余下,是否就此将中军移镇至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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