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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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被吸引着争相杀入其中的官军,就像是就像是被填进了无底洞一般的;又像是倒进白叠布的酒水一般的,再短时间内就巡视区区联系或是干脆再越来越弱的厮杀声中消失不见了。
  根据逃出来的人反应,他们先是被狭促的地形和障碍物,还有伤人不要命的陷阱机关,给拉长和打乱了队伍和阵型;然后又在防不胜烦的偷袭和无所不在的埋伏当中,彻底崩溃或是毫不犹豫的败逃下来。
  因此,看着别人在城中大肆攫掠的大发其财,自己却在这儿打生打死啃负隅顽抗的残贼这块没滋味的硬骨头;他手下义武军新近补满十几个营头,仅仅是相继补充和轮战了两三遍之后,就以伤亡过甚为由再也不肯卖力攻打了。
  然而待到王处存传令下去,要他们收缩兵力重整旗鼓之际;那些贼军却再响彻一时的哨子声中,顺势神出鬼没一般从官军已经占据的街垒和阵线的侧后方,纷纷冒出来发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反攻之势。
  于是在越发浓重的烟火和厮杀声中,王处存在自己街头本阵的后方也响起了要命的厮杀声;然后那些露天堆放在街头的辎重器械,也突然不知道被什么火器所中,而当场浓烟滚滚的燃烧起来。
  这下,虽然王处存所坐镇的中军尚且未尝动摇,但是正在前端街头和巷道中作战的数营义武兵,却是闻声见状难以遏止的当场慌乱起来,而又演变成为沿着长街而走的大溃逃。
  哪怕王处存亲自带人举着中军大纛上前拦阻和收拢,却被如潮涌来的溃兵冲击的摇摇欲坠;当他麾下的捉刀队一连砍下上百颗头颅,而稍加遏制和截留住了败逃之势,却又被远远超过射界凭空飞至的一枚炮石打在了阵列之中,肝脑涂地的当场砸死数人。
  这些就连王处怎么的怒骂叫喝,也没法阻止身边已经被惊破胆气的亲从卫士,奋力夹带起他而没命的向着反向奔逃而去;直到迎面装了长街另头来援的生力军。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一朝祸起萧墙内(续二)
  “还是可惜了,就差了最后一把气力,就能彻底击溃当面这只官军了。”
  而在另一端已经被大片收复和重新加固、构筑起来的街垒背后,站在坊楼上指挥号令的太平军第二军左厢郎将王彦章亦是叹息道:“还是见好就收,就地巩固和消化即得的战果吧……毕竟是敌众我寡之势,能够再守势中伺机予以反攻就算不错了?实在没必要强求毕尽全功的得失。”
  站在他身边的搭档第八军右郎将郭言,却是正色规劝道:“更别说将士们虽然目前损伤还不算大,但是先是再狭促的巷战中埋伏和游斗,后来又往复的穿插分割作战,还是会积累相当的额疲累和物资损耗啊。”
  “我等短期内的最终目的,还是尽可能的多拖住一些官军的攻势,为后方采取的对策和运筹争夺到更多的缓冲和时机啊。”
  “凭着曹娘娘的旗号,咱们已经收拢和整编了数营的溃散守军残余,再加上本来就有的暂编五营辅卒,在这些官军拿出全力来对应之前,至少还可以争取和坚持上更长的时间。”
  “好吧,我知道了。”
  王彦章也未在此事上怎么纠结就接受他的意见,又继续道:“。你且在这儿好生盯着局面;我带奇兵(预备)队去再冲上一阵,以为接应和阻截好了”然而他呼喝点集人马的话音未落多久,就见空中突然在呼啸声中飞出了许多道烟迹滚滚的弧线来;随即又远远的击落在了最远一处街垒战线之外,那些卷浪一般扑杀而来的后续官军之中。
  霎那间又在凄呼厉号的震天声响当中,升腾而起更多的烟火滚滚和笼罩长街的烟霭来。王彦章见状不由大声赞叹道:“打得好,快随我顺势上前去杀它个天翻地覆!!”
  而在明德门的墙根之下,正在紧张操作那些沿着被拆除和清空射界坊区,所一字排开来的大小石炮的翻斗之侧;正在忙碌操作下一轮发射当中的样子队中,身为组头之一王大力也抽空询问道:“校尉,咋们不是有那些打的又远又快的铳炮火器么;为何还要将这些傻大粗笨的玩意,重新装起来继续操使下去啊。”
  身为这支混编(器械)团带队校尉之一的罗念,却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是为了暂且迷惑敌军,兼带掩护咱们使用火器的动静啊。”
  随着他的话语,明德门的城墙上沉闷的滚雷声。随着一团团凭空喷薄而出的烟团袅袅,至少数十枚硕大的球弹,沿着预先规划好又留有余地的延伸射界,径直穿云破雾的贯穿进烟火笼罩中的官军阵列。
  而这是已经带领一支生力军,沿着侧边坊墙内刻意堆搭起来的房上隐蔽过道,重新绕道杀到阵前来的王彦章一行人马;恰如其会的撞见到了这些球弹击落之初的惨烈情景。
  就像是在奔涌在宽阔长街上的密集官兵军势中,接二连三的砸出了许多个血肉迸溅、肢体乱飞的大坑洞,然后又在坚硬的条石地面上,带着炸裂的碎片相继蹦跳而去;继续横扫和撞飞、捣烂了一切敢于出现在其弹跳轨迹上的事物。
  不管是躲闪不及的人体还是坐骑,铠甲还是刀牌;都无法阻止这种摧枯拉朽一般的趋势;而任由其在挤满长街的官军阵列中,留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拉长轨迹和临时空白。
  然后随着街垒背后见状士气大振的太平军士,山呼海啸一般的在王彦章的领头之下奔涌扑杀而出;又有许多抵近街垒背后的旋风炮和弹射器,将燃烧物和毒烟球投掷在长街官军的后队之中。
  于是,在前溃后乱的交加打击之下,这支来自河东首府晋阳城中作为后援的北都守捉军,也最终难逃当场大败亏输之中倒卷而逃的最终结果。
  然而,这也只是城中正面战场交锋的一处缩影。与此同时的城东的延兴门和城西的延平门附近,随着士气一落千丈的守军相继溃走或是败逃不知所踪;太平军布下的边缘前哨步队,也与顺势前来进犯的振武军和天德军,同时在城墙上和城下的夹道当中,相继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和对抗拉锯。
  然后是永安坊和宣义坊之间的西纵大街;也开始出现了官军马队的冲击;他们轮番用套索和撞桩,将街口的作为障碍的堆垒给相继拉开和推倒。
  于是,太平军面对此种局面也一下子变得有些捉襟见肘起来,而不得不陆续撤离和放弃了大片的防区,而将战线收缩稳固在了南郭三门附近。
  形成了西至大通坊道、东至青龙坊,以中轴线上的开明坊和道德坊,为抵角和突出处的七八个坊区之内。然而,对于他们虎视眈眈的不仅是城中这些河东代北大军,还有正在城外游曳待机的大队胡骑藩军。
  比如,正盘踞和活动在南郭城外东南向的白鹿原上蓝田驿附近,是代表着党项军拓跋思恭的羊纛黑旗;而在西南向连通丰邑镇和鄂县的细柳原上,则是沙陀部的朱邪、葛药三大姓的旗幡。
  他们从东西两面的军士存在,正好钳制住了来自大昌关和蓝田县内的可能的援手;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支孤悬在外的先遣军,可谓是内忧外患而势若危卵的恶劣一时了。
  然而,正在蓝田县城下掠阵和邀战的一支沙陀军中,一身黑甲黑氅的朱邪翼圣,却是脸上见不到多少喜色,反而有些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河东官军中的隐隐排斥之意,这次长安易手的攻防作战根本没有他们这些边傍、蕃落军什么事情;反而还被事后安排到贫乏空虚的城外来“截断贼军退路”。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后续战事,就此毫无进展和几乎所获的缘故。
  虽然在这段日子里,包括大齐的同州刺史王溥、华州刺史乔谦、商州刺史宋岩,还有左卫大将军王玫在内,足足十几个大齐新朝所敕封的守臣和大将,都已经变成了挂在沙陀军长杆上的新旧人头了。
  但是这些原本在城南方向活动猖獗的太平贼,却是让他品尝到了某种“老鼠拉龟,无处下手”的隐隐无奈感。因为,他们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无论沙陀军和党项军怎么撩拨和挑战,都始终巍然不动。
  哪怕他们怎驱赶和凌虐那些贼军俘获,也根本不为所动。但是一旦这些胡骑藩军,想要发起试探性的攻击,或是乘夜偷袭之,那就会遭到城上毫不保留的全力打击。
  而他们都是不擅长攻城的胡骑马队和战斗核心,就算是有大量附从的部众可为步战之需,但是同样也缺乏攻坚器械和相应的技艺,这些就显得有些尴尬和鸡肋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此时顾恩宁顾身
  与此同时,也有人在远处土丘上的乱石缝隙杂草间,用大号的咫尺镜窥探这边的动静,同时一边口述着,由他人用笔画记录下些许东西来。
  裘皮鹘帽,编发束额,这应该就是沙佗人的本阵,而不是其他鞑靼杂胡的所在了……
  立营的旗号中除了突厥处月部流传下来的灰狼纛,半圆日晖旗,还有灰底黑鸦的三尖旗,怕不就是六州沙陀三姓大部之首的盐州朱邪氏……
  还有云中守捉和先锋兵马讨击使的旗幡,朱邪翼圣所在的本阵再次无疑了,只是不知道大纛之下的诸多黑甲骑将之中,又是哪个才是此獠……
  马上背甲最多的这支马队,怕不就是传说中以一当十,在徐州对战庞勋冲阵如山崩的鸦儿军了?……居然连坐骑都罩上箭障,还有鉄胸和护脖?
  这是云州特产的健马,加上官军提供的精甲,驱驰以塞外健儿的产物么,果然光靠形貌气度就远胜寻常的胡骑控弦了……
  又有敌军的巡骑队向这里过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怕不是发现甚么端倪和行迹了……不对,他们就是走斜线的迂回奔我们这里来了……
  不好,当前的这队怕是诱饵,在其他方向的巡骑已经开始分成数队的包抄之势了……按照战地紧急条例,马上全力脱离……
  负责记录和画像的王彦复,连忙丢下手中的多余事物仅带手本,跟随着自己的队虞侯紧步跑到土丘背后,掀起披盖在坐骑背上的绿色斑驳的遮盖,而飞身跨上去就策马全力向着远处的大昌关方向飞奔而去。
  然而那些已经兜上来的沙陀巡骑,却怎么肯这么轻易的放弃呢。只见他们也同样不惜马力的骤然加快驱驰起来;顿时在旷达的蓝田河谷地之间前后追逐着画出一道道不规整的尘烟滚滚。
  然而,太平军侦骑所使用的山南东道邓州马,终究还是在体力耐久和加速冲刺伤略逊于代北骏马。于是眼见得王彦复这数骑斥候,被身后胡骑扬起的尘烟越拉越紧,还有人顶风迎头射出了咻咻的弓箭来。
  虽然准头不好的总是偏落在他们左近,却是成功的惊吓和阻滞到了他们坐骑,而不由自主减慢速度下来;然而王彦复等人也相继决然松开一手紧握的缰绳,而伸手从颠簸鞍袋中抽出一只喇叭扣短铳来。
  只带这些胡骑一旦抵近十步之内,就可以稍作阻击和抵抗一二。然而当王彦复遥遥举起晃动不已的手臂做观瞄状时,突然被它对准的胡骑就突然一头栽倒在地,轰然摔滚出许远。
  然后就像是某种连锁反应一般的,这些紧追上前的胡骑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的接二连三的翻倒在地。而王彦复却是心中不免一松,他已经看出来的,这是附近的山梁上有埋伏的友军在狙击这些追兵。
  他也连忙策马转身绕过一个回旋的大弧度,而正面迎上这些不明所以而惊惧散开的胡骑……
  不久之后,朱邪翼圣也得到了派出去搜索敌军可能存在耳目探子的游骑,遭到阻击和埋伏当场死伤大半而逃的消息,却是不以为意的笑道:看来,这就是害了我那叔父(李友金)的火器使然了……总算在野外抓住彼辈的些许手尾了,传我号令……
  然而这时,一名突然而至使者却带来了长安城中的新命令,顿时让他的表请凝重起来。
  相公让我部分兵协助攻略城南?
  ……
  长安北内的望春宫升阳殿前,官军之前与困守此地负隅顽抗的的残贼,往复争夺激战所留下的大片血迹,尚未彻底干透;却又有更多的人等在一片又一片哭喊告饶声中,被相继押解了过来。
  他们之中上至皓首老翁,下至襁褓幼儿,几乎是男女老幼皆有;无不是哭喊震天的被绳子穿成一串串,步履蹒跚的驱赶了过来;他们就是被官军所捕获的众多贼朝伪官,及其亲眷之属。
  其中既有从贼的昔日文武群臣旧属官吏,也有因为贼军占据期间为其所诱的新晋本地人士;但是更多还是追随贼军一路征战过来的各色军中亲眷;如今都在官军挖地三尺宁枉勿纵的搜括下,相继被揭举和抓捕起来。
  然后,在通过望春宫的阙楼之间时,那些足够年轻或是稍有姿色的妇人女子,会被拦截下来然后强行带到一边的偏院里去;而然还有一些舍不得儿女的妇人,就会被当场夺走手中的襁褓或是粗暴的打倒在地,然后扛在肩上强行带走。
  而当他们被迫一批又一批的相继抵达升阳殿前,就会见到私下禁闭起来的门户;以及在身前的台阶上和身后的牌楼内,虎视眈眈倒逼上来,手持长柄厚背大刀的官军。
  然后就看着他们像是水下惊炸了的游鱼一般。想要四下奔逃起来却又被绳子拉扯住而跌滚成一堆;也有人用力挣脱了绑绳的束缚,而拼命逃往升阳殿的边角而去;然而四下早已经清理的光秃秃的场地,却让他们根本无处躲藏和荫蔽,就在奋力拍着墙面或是大声告求之际,被身后不慌不忙趋上前来来的官兵给挥刀两段;死得却比那些被困在原地枭首的其他人,又更加惨烈一些。
  直到殿前大片横倒下来的人体之中,不再有所挣扎和声响;随着殿右偏门的打开,另一批官军才走上前来将每具尸体的首级逐一的收集起来,堆在了板车之上;就连浸泡在血泊里的襁褓,也要用长枪挑穿起来用力抖上几抖。
  然后,才连同尸身一起随着马拉的推板,在石板地面上拖出大片的血污,而相继被扫进通往浐水的城壕之中。然后算是做好等待下一波出行人等的准备。
  而在升阳殿中的偏阁之上,被专门带到这里来的前宰相尚书左仆射,如今的大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铎,也已经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的彻底失去了再度站起来质疑和指责的气力了。
  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
  他几乎是老泪纵横的喃声哀告道:因为他已经眼睁睁看着好几次夹带在这些人群当中,那些被他在贼氛之下好容易保全下的亲信党羽和亲族子弟,就这么被举家砍掉了脑袋。
  而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在涕泪横流的大声哀求哭喊着,甚至是咒骂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被毫不犹豫按倒在地上的血污和尸体里,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然而,负责这一切的行营(度)支使崔泽,却是在旁背手而默然无语;任其怎么拗哭嘶号而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哭的撕心裂肺的王铎,突然两眼一翻白而浑身僵硬的倒了下去。他才有所动容的摆摆手让人将其抬出去。
  王公这怕是犯了卒中,再也起不来了……
  片刻之后就有人过来回报。形容儒俊的崔泽却是默然摇头道:这样也罢了,省的再面对更多是非……
  虽然,因为同出京兆名门兼五姓七望的干系,他在心中不免有所兔死狐悲之意。但他显然更在呼的是昔日幕主,河东节度使兼代北行营都统郑从谠交代过的事情。
  如今行营上下的用度严重亏缺,哪怕他这个自身使相穷尽地方竭力搜括,再加上罗织罪名来抄没那些豪族大姓,还是有所不足的;所以为了酬功犒军之需,他们事先连朝堂上的名位和官身都被预定好了。
  故而,如果这些从贼又反正的旧臣之属,暨此保留下来的越多;日后行营可以拿出来的作为恩赏和酬功的筹码和代价,就会变得越发的匮乏和稀少,乃至无有恩德可赏的窘迫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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