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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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陵城中来使了?且送来看看再说。”
  然而,当他看完了对方的投书内容之后,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却引得在旁处理公文的杨师古一阵诧异道:“这位装神弄鬼之徒,却又在信中里说了什么?”
  “只是表明了愿意厚币求和罢战的意图啊?”
  周淮安轻描淡写的道:“仅仅如此的话,当不得都督如此耻笑吧。”
  这下正在撰写文章的罗隐,也回身过来道:“他还和我好好一番叙旧啊”周淮安微微憋着笑道:“难道他还真的与大都督有故么。”
  罗隐愈发好奇的停笔下来问道:“在这人世间自然没有了,不过在那九重天上就完全不同了。”
  周淮安微微一笑道,“这……还真是,亏他想的出来;”这下杨师古也明白过来,不由失笑道:“这厮装神弄鬼的把戏用的惯了,骗了那高渤海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在都督这儿也糊弄一回啊。”
  罗隐一时也是无奈的拍额头道:“据他所称,我身在俗世虽然宿慧的灵台尚未明澈,但是却是被他登台施法认出来,乃是在当年天庭瑶台盛会中有过联席共饮金桃琼浆之谊呢;”周淮安继续笑着说道。
  “他乃是坐守灵台宝境的玉霄将军,我乃是东来佛祖侧近协侍的孔雀佛母明王,代统领天龙八部而专食为恶世间的毒龙。此番降世乃是以兵火涤荡人间,清洗恶浊。”
  “然而,他已然施玉霄妙法降服了广陵城中的毒龙之首,那位高渤海所系的地上化身;而令万民祭祀以为化解。所以且不劳我用兵广陵,以免兵戈之煞冲破了广陵的,令潜隐地脉中的毒龙和妖孽眷属,就此山崩水涌得脱于海中呢。”
  “为此,他还愿意给出供奉钱二十万缗,绢帛十万件,赤金五千镒,银饼八万枚,铜器六十万斤,铅、锡、汞各百万斤,只要立约不往广陵,变就可以马上于城外交付呢。”
  说实话,当周淮安看到这个称号的时候,却是想起了早年一部号称很黄很暴力,充满了古今中外神话典故和触手、美少女、畸恋、骨科、克苏鲁之类猎奇元素的元祖和启蒙漫画《孔雀王》。
  虽然早年被诸如海南出报社、新疆出版社等有良心的盗版商,给涂黑了许多关键情节和部位;但还是惊为天人的在辗转翻阅之间,伴随了许多个课外时间。
  “真是大言不惭,这就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路数了。”
  罗隐却是哼声冷笑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过往。
  “那就劳烦昭谏你写一篇缴文,好好驳斥和揭举一下这个妖道的惑乱之言,以正人心和视听了。”
  周淮安随后对着罗隐道:“既然如此,还请都督许我些许时日,收聚更多相应个中情形和前后因由,以为发之声馈的正名之说。”
  罗隐却是正色回应道:“善也。”
  周淮安赞叹道;然后就突然想起一个相应典故。后世记载这件事情始末的《广陵妖乱志》,似乎就是出自自己眼前的这位罗隐所著,还真是恰好正当其人了啊。
  “难道都督就对他提出的这些供奉不动心么,或许可以虚以逶迤一二,先弄到手再做打算呢。”
  杨师古在旁却是意味深长的取笑道:“当然会动心了,但是也犯不上。需要什么难道我辈不会自行去争取么。”
  周淮安笑了笑道。
  “我太平军遵循乃是堂堂正正谋取天下,再造人间的路数,又何须为了点看似可观的蝇头小利自甘堕落,与这般自欺欺人的营营苟且之辈,同流合污一时呢。”
  ……
  而在丹徒城中官邸改造的讲习分所,一处课堂当中,也有人在最后排低声的叹息道:“这位大都督做的是为圣往继之学,堪称圣王之道,行的却灭人宗嗣的法家酷烈手段和秦汉耕战制度……这又是怎么不令人情以何堪啊。”
  说话的却是苏州吴县人氏(今江苏苏州),别字鸿磬的陆希声,也是吴中之地世有书名的人家出身。
  上溯到六世祖陆元方在武周时期,两度出任宰相。六世伯祖柬之以草书高天下。五世祖陆象先曾为唐睿宗时宰相,爵位兖国公。其高祖父陆景融曾任工部尚书。
  曾祖陆涓曾任阳翟令,祖父陆孟儒官至苏州司士参军;但是到他父亲这一代也就剩下区区一介白身了。而陆希声一位家门渊源自幼就表现出学识渊博,商州刺吏郑遇欲任用他为幕僚,陆希声不从而隐居义兴老家。
  期间一度为朝廷召为右拾遗,他本以为报效国家时机到来了。一位当时朝政腐败,财政歉收,州县不尽责,希声上言“当谨视盗贼”。结果次年,王仙芝反,蔓延数十州,遂不制。
  他也因为某种意义上的乌鸦嘴,被贬斥回乡闭门自省;然后历经了江东王郢之乱,黄巢南下等诸多事件,在兵匪交加家门破落得七七八八之后,又最终落到了太平军的手中。
  本来这种既有宦门背景,又有地方士族色彩的人家,要比同大多数衣冠户一起流徙他地的。但好在他还有一位远亲陆龟蒙,素来为大都督府所看重;愿意为他作保而取得一个著书回忆,发挥“剩余价值”的机会。
  因此,与他一起的参观的人中,还有曾经师从宰相王搏做过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又随前江西观察使高茂卿,一起被俘的抚州司马钱翊,也是大历十才子的钱起之孙。
  又有别字表儒,小名桂郎,曾经居九华山下刻苦修学,所用墨池为之写穿底,却因为家族参加土团而被牵连的池州青阳人,江东诗书大家殷文圭;以及他的池州老乡,咸通十五年进士出身,曾为高骈淮南节度从事,又在镇海之战后被俘,因为挚友李师成为之求情才得以免除流放、原地效赎,别字垂象的顾云,还有受到太平大都督府中任事的好友皮日休所具保,才在针对衣冠户和形势户的清算中得以保全下有用之身来,出自魏晋羊估后裔兼浙东史官世家,曾任著作郎的羊昭业。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而在讲台之上,别号玄英先生的教授方干,也在给神情肃穆端重的一众新近生员们,讲解所谓的《太平心说》与古之圣王之道的承袭演变。
  “换做当代而论便就是:最好的统治者,士民百姓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在古今世道中,如忠义节烈之士,以及为国奉献一生的大贤、名臣等等。”
  “他们或许没有以执政当权之人的身份出现,但是自然而然便有人回憧憬这种德行,发自内心想要去遵守。此为天地立心!”
  “因为他们本身竖立的道德义理标杆,实质上是是在统治社会。而敬畏而效从他们的人士,就天然等同于身被德治。如上古三代之治的贤人们,春秋战国的诸子百家之长。”
  “次之的统治者,士民多亲近他并且称赞他;这种往往是那些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领导人。既能够仔细的体察百姓所需,且能兴亡盛举,给人以上进之望。此种以人为本,就是仁治之道。亦可曰:为生民立命。”
  “再次的统治者,令百姓畏其威而循其行;对应真是先秦的法家治世。就是严格遵循和执行的国家法制。”
  “虽不一定能够解决世人的全部问题与困境。但是要是有人违背法度,便就要自食其果而身受其咎,而这就是最常见的法治之世。”
  “而太上感应的道德经说,描述的是便就是三种统治方式,分别对应远古三皇(伏羲神农),中古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以及五帝之后的历代故事。”
  “而今的世上,以严刑峻法专断一时,竭力约束和驱使百姓,自己却是无限宽放的上位者比比皆是;甚至还不如秦时法度的森严循服。”
  “更别说效法古之先贤,以仁道体察百姓的所需所想,举同上下之力兴业促产,以致人人衣食皆足,各安其所;”“而今我太平军,就是要行义理为世间之标杆,经济纲常、生民求活为仁道;兴为圣往继之学,再现三代治世……,所以才有了响彻天下的太平誓愿。”
  说到这里,他乘热打铁的再次领头念起来了《太平誓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坐在后排旁听的这些各色人等,就不免脸色愈发复杂和心事重重的叹息起来了。因为他们多数发现,自己平生所学的内容和见识,竟然无法与之进行有力的辩驳。
  这也昭示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毕生所学和坚持的东西,不可避免要被推倒重来了;而自己这些人也可能因为冥顽不化、抱残守缺之类的理由和名声,就此存留欲史册之中了,也许有的人并不在乎刀枪的威胁,乃迫不及待要成就兴亡之际、为国死节的名声;但是绝对不能容忍和介意自己连同家族,是否因此遗臭万年和世代耻笑;这难道就是太平贼“杀人诛心不见血”的手段和威胁么。
第六百八十三章
遥想万家开户外
  圣主东忧涨海滨,思移副相倚陶钧。
  楼台独坐江山月,舟楫先行泽国春。
  遥想万家开户外,近闻群盗窜诸邻。
  几时入去调元化,天下同为尧舜人。
  《浙东献郑大夫》,作者:李频……
  就在波光浩渺的太湖之畔,一行人等也在沿着岸边平整过的土路轻驰而行。
  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念着这两句口诀的祁县王门子弟王仁寿,也已经变得皮肤古铜而满是粗糙皲裂的风尘之色,与大多数活跃在乡里的三支队成员无异了。
  然而,这也是他们这些宣教系和农官系,乃至是镇反系统出身人员的普遍特征,或者说是一种隐隐然荣誉性质的象征。因为这也代表着他们常年精勤于基层事务,深入市井民间的最好佐证。
  所以,当他们在被优先提任和受官之后,也有了一些公认的雅号黑皮选人田授官披头士。像是王仁寿,这次就在正常迁转之外,又优先辍拔了两级。
  因此,得以直接越过吏目到长吏的等阶之别;从江西境内洪州防戍区的中级宣教干事,转任为江东道善后大使麾下,润州防戍区的督学佐副,距离选官最初级的下县典事和训正官,也不过是三四级的差距了。
  故而他眼下所要负责的事物,主要就是在新占据的江东之地,逐城逐县推行工读一体的童子营制度;以三支队户籍普查和边册的成果为基础,半强制半诱导的促使百姓士民,将家中适龄子弟按户送读。
  进而,再以此为基础建立起来技工所农艺所医护竂织造院供销所船运所少兵营等各类百工技艺的培训和见习分野门类;乃至更高层面进修的大讲习所诸科分院。
  以为大都督府长久事业提供合用的人手;并且逐步取代和接替那些,旧朝体系内得以暂时留用下来的人员所属,或又是就地投献的地方士人。
  只是他在太平军治下见识的越多,于体制内感触的越深,就越发对于自己的家族悲观失望起来。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家门和族人过往所秉持和坚守的那套东西,还能在在这种滚滚大势面前坚持多久么。
  毕竟,作为一个累世冠缨金堂玉马的山东士族典范与头等家门;虽然王门历代都不乏有识之士想要救亡图存以求变。但是如此大家业和族人的体量惯性,想要做出相应的改变都是尤为艰难的。
  尤其是在事情并没有发展到危亡旦夕的最后那一步,而令抱残守缺的大多数人尚且抱有侥幸心理的情况下,想要在触及他们习以为常的利益和惯例而进行变通。
  就算是身居高位而执掌朝堂权柄的当代家主,也不免要遭到抵触甚至是反噬亦然。就更别说是他这一个被抛出来,自生自灭式另寻出路的支系子弟了。
  因此,虽然他距离当初的目标又更近了好几步,但也不免在无处倾诉和排解的私底下,变得愈发沮丧和郁闷起来。好在他因为无心插柳柳成荫式几篇《江东江西世族的乡土差异》呈文,被选中刊载在了《太平时要》上。
  不但获得了实物和名誉上的嘉奖,也由此引来一位上层贵人的赏识和看重,而特地指名让他保留本职而借调和归属到了江东善后大使衙门的麾下。
  那位就大唐前桂管经略使李攒,也是历年投诚太平军的官属将吏当中,级别最高的一位大守臣/连帅;更兼他早在安南之战中就以家国大义,为太平军出力过。
  因此,他不但得受都督府诸曹之首兵曹的訾议职衔,还在如今江东善后大使衙门,兼以军事管制委员会的要员序列当中,赫然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而与王仁寿同行的还有另一位李瓒的直属手下,同样也是自昔日潭州之战的朝廷劲旅光州军,归顺而来的骑都将杨师厚;如今破格就任兵曹下训作科与条令科的督导官骑科教习长。
  只见这位形容俊阔的前官军骑将,亦是一身寻常太平军士铁灰衫袍和青胯绑腿的打扮,虽然其骑乘在马背上,却是手中时不时的掏出一把盐炒黄豆来,嚼得咯吱作响。
  只是他虽然话不多,时不时顾盼巡娑左右的目光,隐隐还有某种被千锤万锻之后镔铁似的坚韧和森然,却让王仁寿攀谈和打探的语气不由自主放低了几分。
  此行杨师厚的任务,则主要是考察在浙西的太湖流域,择地地进行养马和建造大型牲畜厩场的可能性。毕竟,自从春秋战国时期的吴楚争霸开始,这里就有大量使用战车和骑兵的记录了。
  虽然不可能养出具有北地特色的健马战马来,但哪怕是作为普通代步的骑乘马或是挽马,也是有着极大的用处和需求的。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点出蒸汽机科技树之前,畜力始终是各种工矿生产的重要辅助手段。
  就像是江西道赣州附近的龙山大草场,虽然太平军入手的较晚;但是已然存栏牛畜近十万头;每年出栏的马匹上千,大畜高达五六千头。
  此外,又有收复邵州(湖南邵阳市)全境后开辟的南山牧场;占据宣歙(奉国军)节度使的理所宣州之后,在泾县所接管的长滩厩场;乃至在岭南的桂州龙州,山南的金商随等地,相继接管和恢复的大小官牧厩场。为太平军常年稳定提供了大量肉食皮毛角筋制品和畜力代步工具来源。
  虽然,从江南地理上看,并不乏大大小小的草场和草原,但是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宜养马的。要经过实地具体考察过相应的水土气候植被种类地势走向,才能够确定最后的结果。
  毕竟,马儿也不是什么草都可以吃的,也相对喜欢海拔较高开阔凉爽通风的台地高原环境;放到暑热湿重蚊蝇滋生的地方去,很容易就因为皮肤病腹泻等时疫死掉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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