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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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下一刻,重新开始念经为栖霞山上受难者往生的僧人普祥,却是有些失态的中断念经而张口结舌的展期里,永寿比划着江上道:“船……船。”
  众人闻声都不由聚拢到了石头城的另一边上去,就看到一艘几乎是贴着江岸边行驶的平板蓬船;在滚卷而上江潮当中努力保持着平稳的曲折前进之势。
  然后又在围观人等几乎要提心吊胆道嗓子眼的几次三番险境当中,奋力挥舞着撑杆和船艄险而又险的灵活避开了,鼓荡喷卷而起江流之下的尖锐礁岩。
  最后又眼睁睁的看着这艘独立奋战在江浪波涛中的平板蓬船,顺利的冲进了石头城西面山崖下的凹陷处,又在江水退潮中迅速在乱石中搁浅下来,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满身湿淋淋的一名士官被带上城头,对着校尉王武行礼道:“队正石牛奉曹左郎之命带领押船的二十五名弟兄,自丹徒前来支援江宁;包括操船手在内,此番实到三十二人。”
  “另有箭矢五千只,罐头并压缩口粮一千套,及伤药等物二十大包;还请火速点收和装运。”
  ……
  而在南方帆幅竞发、劈波逐浪的大海之上,周淮安也在充满咸腥而潮湿空气的船舱中,听取来自外域商务代表,以及胖嘟嘟不见多少的孔利落回报和陈述。
  饶有趣味的听说和询问了好些这是时代,域外的种种风土人情之后,他才重新叹声道:“这么说,你们倒是辛苦了。”
  “都是留司,啊不是大都督府的威势和扶持使然,小人不过是顺势取得一些末微之功而已。”
  得到赞许和认同的孔利落心中暗喜着,却是面上越发卑微和诚惶诚恐道。
  “那你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
  周淮安对于他的低姿态还算满意,虽然这厮有许多让人诟病贪钱、好色等诸多的小毛病,但是在大是非上还是把持得住,做事也很拼命和卖力。
  比如,如今在交州一带相继投奔过来的骠国、注辇、婆利、室里佛逝,乃至是南天竺的流亡王公,就是他的功劳之一。
  只是如今太平大都督府所代表的势力,在海路和外域的开拓和力量投放也差不多达到了一个极限,或者说是瓶颈。尤其是失落在南洋群岛之间的香料群岛发现之后。
  所以适当的收缩和巩固,乃至转变为渐进的积累是很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孔利落所代表的这些域外代理人势力,就算再勉强发展下去也是难以遥控和维持了。
  所以周淮安也不介意给他们一条功成身退的后路,无论是就此前往安南之地置业定居下来;或是回到国内来继续发光发热。比如这次的海上支援温州的行动。
  “但请大都督吩咐好了,”然而孔利落只是稍作遐想,就将决定权交出来道;毕竟,他心目中的贝利撒留之路,可是才开个端而已,断不甘心止步于此的。
  “若是这样啊……你可有三个选择。”
  周淮安便按照之前的腹案道。
  “第一个便就是依照惯例,随那些义从一起就地编为驻队团和屯垦团……或者,给你一个身份留下来巩固温州的局面;”“此外,我也需要人带队北上,前往新罗以打开在海东的局面,无论是通贸也好,抄掠也好,都为我未来战略的奠基。”
  “这……小人有个奢望,能否全部都要呼,只是前往新罗之行,需要一些前期的准备和”孔利落沉吟了片刻之后,有些小心慎微又颇为期盼的开声道。
  “好吧,那稍后我就会表你为权温州副主薄,兼做琉球垦拓使好了……再给你半年时间来筹备吧。”
  周淮安不由哑然失笑,却又思量了下可能性后,才道。
  与那些眼里只有底盘和人口之类,简单粗暴概念的官军或是地方实力派不同;太平军对于新占领的地方有更加精细的摸底和规划,来完成稳定而长久的治理秩序。
  比如对于地方上世代沿袭的传统产业,也并不是放任自流或是粗暴的一刀切取缔。而是在初步统计之后进行调剂和整合;然后再与周边资源产能统一起来。
  这样可以有效避免本土和外来的新旧产业之间,徒然的内耗和浪费;又保持一定的竞争规模来维持革新和改良活力。
  因此,有孔利落这个精通海外贸易和拓殖的人选,来参与乡音的布局和规划,倒也算是物得其用了。
  这时候,外间再度禀告道:“大都督,已经到了大江的出海口了。”
  广阔的江海交汇之间,已然是舟船遍布而帆幅处处。而顺着海潮和风时冲在最前的,便就是从明州、越州、杭州当地,所缴获和募集到的大小战船和新编的十数营水军。
  站在这里,还可以看出远处胡逗洲和狼山镇上的烽烟袅袅。
第六百五十四章
坐将文教镇藩维(中)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题乌江亭》唐代:杜牧……
  而正当江淮争战正酣之际,在西川腹地的成都平原上,亦是到处兵火横行后留下癞痢一般的疮痍。
  在岷江流域灌溉之下,曾经“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地,经历了冬春之间往复拉锯式鏖战之后,此时也已经变成了处处烽烟,遍地残败与荒废村邑的人间地域。
  更别说曾经环绕成都的名胜之一——锦江春色,也被漂浮和填塞在河道当中的尸骸,还有其他腐败的废弃物,给变成一种不健康的浑浊色。
  而环绕在饱受饥饿与伤病困扰的锦官城外,四面八方的围困大军营盘,却是丝毫不见减少多少;只是在凌空环列的诸多旗帜当中,除了最常见“东川”和“高”字旗之外,又多了“山西”“兴元”“忠武”“黄头”等等旗号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在来自天子敕书下,暂时放弃了彼此的嫌隙和争端,相继引兵汇聚到西川境内来,共讨犯上作乱逆党田令孜、陈敬瑄的朝廷兵马。
  因此,除了身为半个地主之谊的东川节度使,兼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的高仁厚,及其麾下的蜀军主力以外;还有左枢密使杨复光、十军都监杨复恭兄弟手中,主要由北上勤王的黄头军和关内各部官军残余,二元构成的散关行营;以及忠武八都之变中出奔的四都余部,以王建为首占据了梓州以北数地,并掌握了前山西节度使牛勖,发誓共同进退行事的小团体;带着荆军残部寓居兴元境内却突然发难,反客为主的赶走收容自己的山西节度使牛勖,而自表为山西留后的前荆南节度使宋浩……等几方实力派。
  当然了,作为天子亲自出面协调的成果;又经过私底下的串联交涉,施压和权衡,利弊交换与妥协之后,他们也多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高仁厚本身的加官进爵,统合三川的局面就毋庸赘言了;宋浩也得到了山西留后的诰旨和册书,但讨伐逆党之后才会转为正任旌节。
  王建等人则得到了别设的兴元观察使,剑门防御使等头衔,算是有了安身之地;而不再又颠沛流离之虞。
  宦臣出身的杨氏兄弟,则得到了重整和再编行在护军,以及征发三川之力以充散关行营,并且迎回宰相郑畋执政的相应保证。
  最大的输家无疑就是如今除了一个尚书左仆射头衔,以及不能确保能及时拿到的俸料外,就一无所有的山西“贾帅”牛勖,已经锦官城里的田令孜兄弟一党了。
  因为按照约定,勿论谁先取得先登破城的首功,并且就任了西川旌节之后,都要给其他三家提供足额的劳军和供奉财货。
  然而,虽然大家都在天子的內使面前,达成了临时的和睦和誓约;但是实际各支人马行事起来,还是难免相互擎制和忌惮甚多,也没少在私底下磕磕碰碰的小动作过。
  因此,这场多方围剿西川逆贼的战事,也从初冬一直打到这个春天;经历了无数此的(内部)扯皮与(外在)拉锯之后,才慢腾腾的将西川逆党的活动范围,压缩到这锦官城中。
  在此期间,那些外来助战和客居的官军们,也没少努力放飞自我和发挥出主观能动性。在坚决不给朝廷和行在增添更多负担和麻烦,的强烈主人翁精神和大无畏风格下;他们总是屡屡兴兵就食于敌境,或是大索敌寇于民间。也让曾经丰腴富足的成都平原腹地士民百姓们,饱受其恩泽而终日哭天喊地于行在前不绝余耳。
  就在这种凋敝而肃杀的春雨绵连之中。
  已经是兵部左侍郎兼卫尉少卿的张浚,也抱着某种复杂的心情而来到了东川军的营帐当中,见到了因为未曾修剪而变得满脸络腮的高仁厚身前。
  只是作为昔日诛除奸党的同谋和盟友,高仁厚对他却没有多少热忱和亲切的态度。因为,就是这位信誓旦旦要确保杀陈敬瑄于后快;但是又没能阻止行在的秘密换人之议。
  然后,更是他私下提出建议,在东川军不惜一切代价即将全力压上成都城之际;进言引入别镇的人马来一起讨贼,以防有人并有西川的地盘人口之后,重蹈覆辙之虞。
  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后来他更加变本加厉的再说得圣主变更了主张,推翻原本私下相约讨平田陈之后,以西川旌节代东川的允诺。
  又在廷议上突然提出来,因为战事推进迟缓而各军将士心存顾虑的缘故,许以率先攻入成都而执杀田陈二贼者,当为西川旌节之选。
  虽然高仁厚自认不是眷恋权柄之辈,但经过如此反复的失望之后,也不会多么的待见和相信他了,而只有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和疏远开口道:“不知圣主一贯信重的张掌兵,所来何事啊。”
  “自当是奉圣主口谕而来……恭喜使君了。”
  张浚却是不以为意的微笑着展开一卷黄麻帛书,朗声道:“圣主曰:高仁厚勤勉王事,可加西川行营招讨制置使,加食一千户。”
  然而就在宣读了一通相应的封赏,而令高仁厚等人的面容变得稍加好看之后;张浚又展开一份规格略低的白藤纸诏书继续道:“兹有行內都将宋文通,于西山护驾救难功大莫焉,别赐国姓,字茂贞;表为西川行营兵马使,邛州刺史,即日率兵往任。”
  “斯有神策押衙杨守亮,勉于王事,兢兢讨贼,可为行营兵马使;往任蜀州刺史。”
  念往这些诏书之后,张浚才缓下声气继续道:“如今,南川各州多有不靖,又有逆党窃据其间,是以道路断绝而税贡不至,唯以仰仗使君之力廊清地方了。”
  随后,在临时召集起来的帐内军议上,“此事或许大有可为之处,南方有内线多次传出消息来,说是峡江道的贼军战船并水营,大都不见了踪迹。怕是别往他处去了。”
  一名幕僚当即道回答道。
  “若是使君能够乘势引兵而下荣、陵、戎、泸水道,兴许便可轻取和光复峡江各州了啊。”
  “此外,使君如今既得行营招讨名分,那西川十二州岂不是尽皆可以拨乱反正,而予授己任了不是?”
  另一名大将亦是附和道。
  高仁厚不由显出微微心动起来的表情,然而随又面露难色起来。
  “我倒是有心为国分忧,可若是就此分兵南下平定的话,那这蜀都城的攻略又当如何……一旦为人所争先,岂不是之前的浴血戮力,都要尽为人所做嫁衣了。”
  “却也无妨的,就看使君看重的是这锦官城的本身得失,还是所代表的西川节镇和旌节么?”
  又有一名幕僚轻声道。
  “这难道二者不是本为一体的事情么。”
  另一名部将惊问道。
  “这当然二位一体,但也是可以一分为二看待的事情啊。”
  这名幕僚心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
  “如今的蜀都已然是残破不堪,倒是南川各州尚多完好之地……就算有他人得了这锦官城,难道也足以为日后管控西川之凭么……关键难道还不是落在田陈二贼身上么。”
  “倒是使君得了西川招讨的权宜,却是于蜀都以外的地方上大有可为之处,只要西川十一州实得大部,日后难道还有人能凭个空头与招讨相争么。”
  “无非就是个名实之分尔,然只要地方始终不靖,难道还有人能够撼动招讨职责么……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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