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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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比较令人叹息的是,昨天夜里还有三十几个人死掉,主要是之前带伤上城御敌,而导致伤情恶化而救治不及的结果。反而是连夜出击的两百多号人手当中可说是无一阵亡,而只出现了约十分一的负伤,大多是在夜里因为能见度有限,而失足踩空或是绊倒所造成的摔打磕伤。
  来援骑队中也有七八人负伤,则是被混乱中的障碍物蹭刮到或是给蔓延的火势给燎到的结果,正面战斗几乎是毫发无损的。
  “真是被管头给料得准了。”
  尽管如此,刘六茅依旧有些兴高采烈的道。
  “一到夜里,这些土贼果就成了睁眼瞎了。”
  “被惊起来之后就像是扑火的蛾子一般。”
  “哪儿有亮光就往那儿扎堆,倒是省了我们寻获的功夫了。”
  “一阵砍杀起来真是痛快淋漓啊。”
  说道这里他不免露出某种略带崇敬的表情来“都说管头有一番能掐会算、趋利避害的本事,”“还通晓许多古时已失传的技艺。”
  “诚然果不欺我啊。”
  “能掐会算?”“趋利避害?”,周怀安不由的在心底笑了笑,这不过是在后世气候现象和地理知识的基础上,对野外生存经验的一点活学活用而已,也许还有一点历史战例的经验之谈。
  不过,这东西也实在难以对他们解释和阐明就是了;他也只能用“这一定是你看错了”“其实都是巧合而已”之类的籍口,在周旁一片明显不信的眼神当中,打个哈哈算是揭过去不提了。
  接下来就是继续派出追兵/探马,循着那些败逃土团军的踪迹,看看能不能再扩大一些战果;然后押解着这些斩获回到城里去耀武扬威的游街一番,以震慑/安定人心;接下来,把那些逃走的人重新召集/搜寻起来,名正言顺予以不同程度的惩罚和重新编派劳役。对没有第一时间逃走而留下来的人,也进行物质上的奖励和嘉勉,乃至优先被武装起来。
  在解除了城中初步的编管之后,周淮安又便宜行事的决定,拿出缴获的粮食来重新招募更多的青壮,并予以简单的武装,尤其是那些参加过协力守城的予以有限的提拔;这样周淮安的手下又慢慢恢复到了,有些良莠不齐的七百多号武装人员。
  虽然用来在城外打野战还是不堪所用,但是在这些生手变熟手的义军士卒带领下,维持一下城区的秩序对外营造一番声势,明显还是绰绰有余的;反正这个年代大家都是这么回事。
  接下来就是重新和正在前方的怒风营本部,取得联系和恢复交通往来的事宜了。不过以目前周淮安手中的力量还是有些弱了些,除了已经派出去收尾的骑兵和直属队之外,剩下的人手就只能以少驭多的勉强控制住长乐县城的局面,就连周边近郊的乡村都没有办法顾及了。
  不过,实际上也没有必要顾及了,原本这些还能够和城区做点买卖的近郊乡村,差不多都被这些土团兵给好好祸害了一通;然后就是许多人不得不变成了流民,而一路跑到长乐城来避祸和重新谋取生计了。
  因此,新补充的兵员和劳役当中,倒有相当部分是来自这些与土团军有切肤之痛的人群当中。接下来,就只有修整和等待的短暂过渡时间了。
  ……
  与此同时,循州州城下,“还没有拿下来么。”
  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脸而两眼通红的王蟠,只觉得自己的胡须都要根根的挺翘起来了“这都是第几次登城了。”
  “本部的时间和余地已经所剩无几了。”
  “实在是那些官狗太奸诈了。”
  看起来半边身体都被包扎起来的校尉周庞喘着气痛声道。
  “尽然在城头倒了油,还铺上薪炭垫脚。”
  “俺们的弟兄好容易才杀上去,就不分彼此的一把火烧起来。”
  “攻上去的整整两队人啊,就退回来十几个带伤的。”
  “那就让俺亲自带队去攻。”
  王蟠不由有些恶狠狠的道。
  “就不信烧光了城头之后,他们还能拿什么来抵挡。”
  左右却是一片激烈的反对声。
  “将头,万万不可啊”“您可是营中的最后指望,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没您坐镇营中,只怕人心不稳啊。”
  也无怪王蟠如此的忧心如焚了,怒风营变相的局限在这城下进退两难当中,已经是预期的最后一天了;这些看起来死伤惨重的守军,却是依旧顽强如昔的让人啃不下来,却又在距离城破只差那么一线当中,私货吊着人的心思;虽然因为这一路投附者甚众而后方输供给力的缘故,在人手补充上暂时还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粮草器械的损耗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旦这些东西出现断绝或是后力不继,他就只能抛弃大队而带着最基本的老底子转进了;然而这么做的话,只怕他好容易才壮大起来的怒风营,又要被重新打回原形了,这叫他怎的甘心呢,“后路急汛。”
  这时候一名信使的闯入,让他顿然再次的冷静下来,然后又变成紧张的颜色。
  “怎样,人接应到了么。”
  片刻之后,王蟠已经是在难以置信的表情之后,转忧为喜而大声的哈哈笑起来。
  “虚和尚不愧是虚和尚。”
  “这就轻易解了我的后顾之忧了。”
  “来人与我加紧攻城,不要再顾虑什么物用不足了”
第七十一章
再启
  赵家寨,低矮的石砌墙垒之外,已经遍布着代表义军的怒字青旗了。而周淮安也站在一处土岗上向着里头眺望着。
  这当然不是他犯了冒险主义的失心疯,而是千呼万唤的等待之后的援军,终于姗姗来迟的抵达了长乐县境内;所以他可以暂时交出这个驻地,而带上所有能够带走的人手和物资,向着怒风营的本阵靠拢了。
  当然了,作为交出一个相对完好驻地和图簿名册的代价,他从这只前来接防的友军当中,短暂借助了部分的助力,约摸一个营的弓手,然后按图索骥式的先把那些土团军所在的乡镇,给通通扫荡过一遍再说。首先要解决的自然就是其中势力最大,背景最为雄厚的赵家寨了。
  赵家寨也是距离长乐县城颇远的所在,正好坐落在长乐县境西北端群丘环抱之中,依低缓的山势而下分布着许多错落而置的民家和其他建筑。然后再抵达了平地上之后,被一道碎石砌成的低矮墙围给环绕起来。分布着一大两小三处门户。
  然后在墙垒之外又有一道范围更大的木栅,将寨子外大片绿油油的农田和散落的屋舍给圈围了进去;而在这些木栅和墙垒之间,又有许多新旧建筑哨楼和箭塔;一条细细环带般的河流和横错延伸出的沟渠,又将木栅外低凹的平坦田野,给分成不规则的东西两半;因此与其说是像一个寨子,不如说是像一个缩水版的小城。
  而赵家寨中的建筑格局,也是依照山势梯次分布来体现,明显富贵贫贱的地位差距,位置越高的所在建筑看起来越新越是整齐和高大,而位置越低的建筑则越是杂乱无章和破旧不堪;而位于最高处的就是一处形同邬堡一般的大宅群落,无疑就是寨主本家的所在了。
  那些墙垒和木栅,还有哨楼和箭塔上,都占满了拿着枪棒弓箭的青壮年,虽然没有什么统一的服色和装备,但是看起来黑压压一片的尽是人头,而一副严正以待的态势。
  而在木栅内外,大片尚未来得及收割的农田已经被践踏的七零八落,还丢了许多片乱七八糟的物件,甚至有几头无人看管的猪羊在游荡和撒欢着,啃食这菜畦和稻田里的禾苗;看起来就像是进行了一场极为仓促的撤离行动。
  然后,周怀安对着身边一位不苟言笑的义军将领道。
  “接下来,就要劳烦你们开场了”“省的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些参差不齐的义军弓手开始上前列队城横向的数行,而在各自头目的吆喝声中缓步走向赵家寨的方向。当第一声铜锣敲响之后,他们就纷纷的停了下来,开始解下背负的弓臂而掏出囊袋里的弦索。
  待到第二声锣响之后,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系好的木弓,开始斜斜向上的搭上第一支箭,拉到了半满的程度就停了下来;突然一阵风吹过他们之中,吹得他们之中绑在旗杆上的丝涤,慢慢的飘摇和舞动起来;这时候,第三声锣响重重的荡漾开来,霎那间就像是突然从他们之中刮起了一阵劲风,又像是在空气颤颤当中飞窜出了一大群嗡嗡震响的飞蝗;又经过了令人窒息的片刻之后,才见到那些正在墙垒上待命的青壮,就像是被无形的海浪给拍了一把般,突然在惊呼和惨叫起来的声音当中,跌落栽翻下去好些身影,而让黑压压的墙垒上顿时出现好几处狗啃一般的缺痕。
  周淮安却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果然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或者说只有乡下械斗的经验和概念,竟然没有任何的挡箭和防护的措施,就这么毫无遮掩的站在墙垒上迎敌,相比之下,这只友军是从韶州前沿调遣过来的,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几个营而已,但基本都是和官军见过血的老手了。在这种明显的高下立判之下,对方的结果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只见得再次锣响的间歇就越发短促起来,荡荡荡的第二轮离弦之箭就已经从调整过的队列里散发出去了,这次命中的人头显然更加密集和更加接近了;只见的远处的那些墙垒上顿然被清空了一段又一段,而留下血色斑驳的墙面。
  然后是第三波,第四波,这下那些剩余的壮丁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在当场爆发出一片震天作响的哭爹喊娘声中,他们像是流泻的潮水一般的从墙垒上逃得精光,只留下一堆陈横的尸体和蠕动哀呼的伤员。
  “吹号把。”
  周淮安对着左右吩咐道“该我们的人上了。”
  而在老关为首头目们的叫喊和喝令下,他带来的人马也已经排好了;以护兵队打头,按照牌手在前,矛手在后,弓弩又居其后的三段阵列,随即他们在吹响的横笛和哨子声,缓步向前开进而去。
  而来援的亲骑队和直属队的骑手,也开始一左一右的策马游曳在两翼,做出掩护中路和遮断可能突围、逃亡的姿态来。虽然这一切看起来还是很有些粗糙和散乱,但是已经有了初步阵列协同的雏形了。
  这时候,那些没有被波及到的哨楼和箭塔上,也有一些人争相的跳投下来,而沉重摔在泥地上又一瘸一拐的爬起来,拼出全身力气的向着寨子内逃奔而去。
  ……
  小步快走在满是浓重的汗味与喘息阵阵的队列之中,已经是队副之一的许四,也微微俯身而端举着手牌行进在前;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掌握和判断着左右队形的完好程度,根据横笛的声调而调整自己的步伐快慢,一边用分出神来时刻盯着寨墙上的一举一动;他的本名叫做许腾毅,取义为既能折腾又有足够坚毅,好在这艰难地世道上活下去。之所以在日常里被叫做许四,那是为了纪念他另外三个没能够活到成年就夭折掉的兄弟。他是典型的岭南土户家庭出身,在梅州境内靠着山边开出来的几亩薄田和打柴、狩猎维持糊口。
  然而,自从北方大旱的赤地千里和饥民四起的天下大乱之后,哪怕是在这地处南端的岭外之地也是无法独善其身;为了北上备敌和支应官府需要而穷索罗刮的各种捐税和杂摊,很快就足以让许多家无隔日粮的贫户之家,纷纷走上破产和逃亡的道路。哪怕是处于他们这些处于官府统治边缘,而聚居开荒的山野之民也无法万全躲过。
  当他的姐妹都相继被插标卖掉,却依旧不能改变父母在困顿煎熬当中当中,相继饿死和病死的结局之后,他也只好随着那些活不下去乡人一起踏上了流亡乞活的人群,又自然而然的为了一口吃食而加入了南下的黄王义军之中。当他从广州之战的初阵当中,穿着湿淋淋的裤胯苟活了下来,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名微不足道的正卒,而随着大将军府的一纸令下,成为了重建起来的怒风营中一员。
  然后又在遇到了这个颇为与众不同的“野和尚”,而成为了他的手下又参与和亲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随波逐流苟活于世的麻木人生与茫然混沌的,才似乎又了一点点的触动和改变;或者说,总算是觉得自己活的有了那么一点儿意思和用处了。
  尤其是在听过了和尚讲过的那些点和故事之后,他心中就隐隐的多少产生了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和念头;为什么向自己爹娘这样明显是老实本分到与世无争,苦熬了一辈子和人没有红过脸,还时常用生下来的东西接济左邻右舍的良善人家,就没法在这个艰难的世道好好活下去;也许跟在这号称要“天补平均”“扫平世间不公”义军当中,能够让他有所找到答案;而得以跟随在了这个喜欢说故事又很有想法的和尚身边之后,他又觉得距离自己想要追寻的结果和真相,又更近更加清晰了一些了。
  突然眼角当中一个畏畏缩缩的佝偻身影,让他一阵恼火的喝声道。
  “鲁漂泊,你这厮怎么又拉下了。”
  “难不成又想要脱队吃军法么。”。
  被许四这一吆喝,逐渐落到队尾的对方连忙紧步加快几下跟上来,却不防没踏准节拍却踩了个地上空挡儿,顿时有些笨拙手舞足蹈的要放倒矛杆前扑在地上,却被许四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提拉住,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阵前行事,你又闹什么乱子”他不由压抑着声音和怒气,“之前的惩处还吃得不够么。”
  这个鲁漂泊是新划拨到他手下的兵卒,据说是地道的广府人士;只是平日里并无生计而终日在街头瞎混,全靠嫁给鱼贩子的姐姐接济才没有断顿;却不是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疯,突然有一天就自己上门来投了义军,而落在了怒风营后队的编配下。
  日常里口口声声说要想法子在一军中出人头地了,才好衣锦还乡的报答姐姐一家云云;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他的市井作风与习气,特别的能吃又喜欢偷奸耍滑的,并不能算得上好兵员苗子,只是眼下实在暂无人手可用了,他这样广州带出来的“老人”,也就捏着鼻子先凑合着对付一时了。
  “行行好,再给个机会吧。”
  个头矮小而面色青白的鲁漂泊,却是露出某种哀求的神色来低声下气的道。
  “俺就是饿得慌啊,有些跟不上劲头了”“回头再和你算。”
  许四不禁有些恨声道。这厮私活要留在护兵队里的唯一情由,就是能够优先提供足食的饱饭而已。因此,基本是小毛病不断,但是要紧大错却坚决没犯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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