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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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些荒谬绝伦之处,她不禁心中感怀甚激的流泪不止,然后又在面颊上的温热迅速变成冰凉之中醒了过来,然就在现实里,重新见到了那个令人心思繁复而莫衷是一的男人。
  “小菖蒲,你倒是怎么了,睡着了还会流泪么。”
  ……
  淮西重镇,寿州城外拾遗亭临时扎起来的彩楼之下,前庐州刺史兼淮南兵马使杨行愍,正率领部众小心陪笑着迎接自扬州城中前来的使者诸葛殷一行人等。
  因为这位也是如今总帅淮南的高郡王、高使相跟前,最为得宠和当红的人物之一,仅次于掌握了内府大权的乡野方士吕用之而已。
  别看他生的是一副蜡黄消瘦,满身疥疮而鼓目蹋鼻的丑陋形貌,在那位修炼得法而正入佳境的高郡王眼中,却是天人化生之奇貌,降世辅佐的左辅右弼之人,被节衙上下礼敬和尊称为“诸葛将军”。
  而据说他最擅长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鬼神仙班之说,每每在酒筵间纵情畅饮都能够引章据典的,而高郡王听他的鬼怪之说,甚至一天都不会感到疲乏和倦怠。乃至出入饮食都须臾不离,比绝大多数高氏子侄都要亲近。
  因此,这位诸葛殷很快就得以授任为扬州巡院主管盐铁之要职,而顷刻间聚财数十万缗(千文)的身家。然而犹自欲壑难填。时有扬州大贾周师儒以园林富甲广陵第一,诸葛殷所见即以妖祟祸乱须得镇压为名,轻易强占了去。
  此番受命出来,明面上乃是打着设置法坛以感应天地平定灾患的旗号,到处括敛钱财和接受奉纳,以为如今扬州城中兴盛一时的修道练气风尚所需。私底下未尝没有巡视各处军州,以及评估回报的別任所在。
  然而,这也多少应和了杨行愍的暗中所求和一时的指望。
  而因为杨行愍是靠投奔了江西招讨使兼天平节度使曹全晸手中,所接掌的淮西寿州之地。因此,在曹全晸及其所部尽数战没之后,他这个失去防地的庐州刺史,至今还未得到淮南行营方面的公开承认和敕封。
  而如今的寿州八县,仅有五县在杨行愍为首的小团体手中,其他三县的地盘都在地方豪强出身的土团或是镇将、防扼使手中把持着。从授命讨贼的义营军名分大义上说,他们甚至还要比占据了寿州大部的杨行憨更强一些。
  因此,杨行憨若是想要统一自己地盘上的号令,看起来倒是相对简单一些,但是却要不得不防在事后,可能遭到临近的官军势力乘虚而入浑水摸鱼,乃至是淮南行营方面的声讨与征伐。
  所以他必需把这帮前来的使者一行,给从头到脚的侍弄好了,才有可能获得相应的名份和新职阶,乃至是日后火并和侵攻他人的义理和因由所在。
  虽然他不无一日不思夺回庐州故里之念。并且还以此为号令来不断的耳提面醒的激励着那些将士,但是在心中也是无可奈何的绰然而叹居多。
  至少在拥有足够的势力和地盘,并且准备万全之前;冒然兴师动众的跨州越县去攻略,那始终在太平贼控制往来的长江水道威胁之下,分别由草贼别部和地方土团所交错控制的庐州境内,终究还是不怎么现实的事情。
  尤其是那庐江周氏为首的古老门第,居然厚颜无耻的攀附上了那“周妖僧”而自引为同宗之义,引领许多年轻士人,学子越江往投之后,庐州境内的局面就更加的复杂而混乱了。
  而杨行愍至今也未能完全在寿州当地立足下来。更别说是作为最起码的地盘、人马还有休养生息的积聚手段,都是缺一不可的。
  只是,当这位一声不发而矜持仰首而行的“诸葛将军”,在穿过了州城寿春的清淮们之后,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却是让杨行憨及其左近不由大吃一惊。
  “尝有人言,刺史麾下与那太平贼颇的渊源啊。”
  这刻杨行愍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不满足于扬州城中的二转手、三转手的生意,而暗中使人托转商旅与上游太平贼治下荆湖之地通贸的事情,被人给揭举出来了。
  然后他随即就反应过来,而抢在其他人露出更多情绪和事态之前,做错愕状争辩道:“此言谬矣,可真是包藏祸心;谁不知我庐州健儿可是与贼沥血奋战,最后连乡里故土都难存一时,而不得不离落寄寓于本地的啊。”
  “竟是如此道理么。”
  脸色蜡黄而多处斑秃的诸葛殷,却是眼中不以为然的放长声调继续道。
  “山人可是听闻,刺史据有寿州之后,就四处清丈田亩,招徕流亡,而划地置为军庄。又大肆严办豪姓、大户之家。以所得田亩出息赡军养兵,并兴办工坊求利于淮上。岂不是于岭贼又异曲同工之妙呼。”
  “怕是院使有所误会了啊。”
  听到这话,杨行愍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而换上一种阿奉的表情笑道。
  “这些个权宜手段,都是已故曹使君所留啊……在下不过是萧规曹随沿用至今而已,却是谈不上与贼共通的啊……要说那屯田安民的手段,还是楚州的高(越)军使更为见长(急进)吧。”
  “自然了,俗语有云眼见为实,我等已经在城中备好了相应的陈情(财货),还请院使一一查验才是”,“甚好,甚好……杨军使有心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诸葛殷的表情顿然宽放下来。
  待到数日之后好容易送走了,把寿州上下给折腾得鸡飞狗跳的诸葛殷一行之后,眼神闪烁的杨行愍又对着妻弟兼副手张神福道:“派人去光州,就说我们愿意借道给那刘汉宏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千岩烽火连沧海(续七)
  江陵城中,正所谓是无独有偶,此情此景深有所感的亦是大有人在。更别说,这一夜守岁而前所未有的盛大演出,已经足以江陵城中的士民百姓,津津乐道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比如,同在城头上观礼的崔琬婷,却在小饮几杯甜寥后变得脸色微微的潮红而眼神迷离起来。然后对着身后圆领绯杉团发璞头做女官打扮之人,悄然开声道:“却不知当年的明皇天子与杨太真,是否领受的就是如此场面呢。”
  “请娘子慎重了,大都督既不似明皇好大喜功狂狷享乐,身侧也无太真专宠之虞。自古以来,就未闻又开创之主与守成之君与日同语者,若是娘子因此动错了心念,怕是要自误于坎坷的。”
  身后女官却是不为所动的轻声道。
  “洛真啊,我就是看上你这副处处清净澄明,却总是不讨欢喜的度人处事心思……才不枉专门请了过来,留在身边咨候和相询呢。”
  被泼了冷水的崔婉婷,却是红潮未减蔚然一笑起来。
  “当年那位素有贤名贞德贤良的广德主,还真是瞎了眼、昏了心,才会把你从于堂老(宰相于琮)身边重新逐走。”
  “娘子谬赞了,广德主以贞德贤良举世闻名却非作伪,与学士(于琮)衷情相濡亦比金石。当年尝从学士贬韶州时,更是饮食同起而恐为所害,后有中官追赐药酒,更是诟骂夺而掷之。”
  名为洛真的女官却是依旧形容不动的淡声道:“只是当年奴还尚不晓事,为广德主许纳别室后,不能于学士劝学求进,反倒是流连于闺情,遂以厚赐逐放。娘子当以奴为鉴方是。”
  “那又如何,于堂老和广德主如今还不是举家皆为人所霸占了,听说还只是一个黄王的近支子侄,区区殿军使而已。”酒意慢慢退去的崔婉婷,却做不以为然笑了笑道。
  “不过,当年郭淑妃与同昌主的驸马韦保衡有染,而出入饮食不禁的传言,你在京中交游日久,可知有多少是真的。”
  “回娘子的话,传闻那郭淑妃自长安易手之后,就已然已然流落闾里。据说在平康南里有形貌近似者颇得宾客,娘子大可使人前往探寻之。”
  洛真继续平淡道来“这么说京中尚不及出亡的妃主宗眷,多为新朝元勋所纳,也并非异闻了?。”
  崔琬婷不由追问道,却是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意使然。
  “当是如此,还请娘子念及口德,以求福报。”
  洛真却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接口道“按我说,那广福主当初逐你出门的时候,又可曾念及口德,以求福报……却当的你如此维护么。”
  崔琬婷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关碍,而顿然吃吃笑了起来。
  她既然身不由己作为添头,陪嫁给了天下屈指可数的贼首之一,而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侥幸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又亲眼所见自己依附的男人雄踞江南,而几分天下之势渐成,一腔心思早就改弦更张的变迁了数度之多。
  而今再听到那些身份比自己更加高贵,出身比自己更加出色的天家贵眷,却是就此蒙尘忍垢屈身于那些粗鄙之夫的消息,无疑就难免庆幸有加和莫名的优越感了。
  毕竟,她当初也是多次做过噩梦和心悸的,唯恐哪天那一心从贼逢上的老父崔缪,就把自己舍出去或是许给义军中某个粗鄙不文,满身土腥味的糙汉;或是躺在军府中哪个满脸皱纹或是满身伤疤的老东西怀里。
  因此当她籍着聘问的机会,亲眼看见那位足够年轻而高壮俊朗,并且才具气量力压当世的太平军之主后,就果断决定抢在正主儿纳聘之前,不顾廉耻的委身以求打动和奠定下一线的羁縻之情。
  现在的她,已然有足够的资格冷眼旁观和嘲笑那些,贵为天家却只能哀戚命运弄人的贵胄人家了。
  “奴只求心安而已……让娘子见笑了。”
  洛真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道。
  “好个只求心安,好个顾念旧情的洛真,你若能一心向着我,我又怎么敢轻易辜负呢。”
  崔琬婷却是完全从醉意发散的思维中清醒过来,而用一种平和温煦又不容置疑的腔调笑到。
  “对了,听闻你的小女天然殊色,大可来我身边听用且为教导一二……你我日常也有更多亲近的几乎不是。”
  据她所闻,这位余洛真当年可是以风貌湛美而辩慧,丽冶任酒而风靡一时。在被逐出之后又嫁了一胥吏。结果不到年余就积蓄散尽,然后不得不带着胥吏之女复入南曲重操旧业;前年更是为进士李渭所眷顾引为佳谈。
  结果黄王一过潼关,这位信誓旦旦要“领取嫦娥攀得桂,便从陵谷一时迁。”的李学士,就迫不及待弃逃而走,连带她的身家也被乘乱抢劫的闲子、泼皮,给抄夺一空,还想乘机霸占她们的居所。
  自此流落街头而受了好些苦楚,才被昔日的旧识兼做恩客的崔缪所偶然发现;顺手收留下来又安排个女官身份,辗转分派道了自己的身边,以为参询和助力之选。
  当然,崔琬婷也心知肚明,对方虽然到任之后就惜字如金而谨守本分,非得开口详询则从不主动建言什么。但在一心为她出谋划策之余,未尝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別任所在,这就不必掰开直言了。
  因此,她把对方的女儿要到身边来,无疑也是一种变相的敲打和保证手段。像她这般教坊中人因为各种缘故,绝少有亲生的子嗣,而多数靠收养儿女以为年老色衰后的依托。
  “多谢娘子看重。”
  洛真这一次没有沉默多久,就应承(屈服)了。
  与此同时,在江陵内城的一处临时设立的深夜大食堂里。流水一般分批进出的各支演出队成员,也在办事人员的带领下,狼吞虎咽消灭着一桶桶送上来的热汤、烤饼和蒸饭。
  还有煮酥烂的成块咸鱼和风鸡、板鸭、腊鹅,连着浓稠酱汁一起倒在麦饭和烤饼上,呼噜喝着加了许多茱萸和生姜的代肉圆子汤,让这些在寒冷天气中表演而被吹风吹得脸色清白的人员,顿然慢慢的泛活过来。
  虽然大多数人看起来都是相当的心满意足,或是兴高采烈的攀谈着,日后可言作为回乡去谈资的种种见闻,但是依旧有少许人却是食不甘味,而坐立不安的拖拖拉拉占在角落位置上,频频顾盼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而窃窃私语着。
  “打听消息的人为什么还没回来。”
  “却没有那么轻易的事情……这些日子贼军正查得紧,先后已经有好几批不同来头的人手,都被纠拿出来了”“我等藉此混进来容易么……不管这次成不成,至少在丹徒、江宁南边的布局都要废弃了。”
  “可是今天好容易才放开了宵禁,满街游走作乐的人群,都是最好的掩护。”
  ……
  而在东川节度使的理所梓潼城。力排众议的新任东川留后高仁厚,也终于踏上了前往成都接受行在敕封和述命的路程。
第五百八十五章
千岩烽火连沧海(续八)
  “马嵬烟柳正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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