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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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在思虑间就见有人举杯上来献酬(敬酒)道:“唯祝相公福禄海载、功名永酬。”
  却是应邀宾客当中的左庶子严实,也算是宾客之中颇有分量的存在之一。崔缪不由矜持有加的举杯回酬笑道:“但得吉言,惟愿左庶子前程无量……”
  因为,莫看这严实只是个东宫左春坊左庶子,却是昔日大将军府下寮属官中,黄王乡党出身的老人之一。故而,他也是这次无需科举遴选,就已经被暗中先行任命为头批监军使者之一。”
  “此去东都任事,不知相公可有所教我呼。”
  严实亦是打蛇顺棍上的恳声道。
  崔缪闻言忽然就心中一动到开声道“君可知那朱壮武,可是王上所重的少俊人物,因其兄长缘故又与南边颇的渊源呼。”
  ……
  而在南方的荆湖大地之上。
  “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一时间太平军治下的各地公开场所,到处都是这种与有荣焉的诵读声。尤其是那些相关的寒门士子出身或是文人之属,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的挂在口上,以为耳提面醒的自励和鼓舞他人之言。
  而听到这段“太平四愿”“太平义理”,正当在朗州境内宣讲的王仁寿,亦是一度久久的没有说话,只觉心中百感交集很不是滋味。
  虽然刚开始他也是因为其中的大道义理,深以为之心潮澎湃激动的难以自己。但是一旦回味过来之后,却又变成了莫名的恐慌和难以言加的绝望了。
  而在他身边就地接受监管改造当中的旧日官宦和士人之间,更是开始弥散着一股子如丧考妣的意味和气氛来。更有许多私下的悲叹纷纷:“微言大义、微言大义、这就是微言大义啊。”
  “既出此言,怕真的要天下士流变色了。”
  “为何如此大义之理,会应在这些逆贼之中啊。”
  “他曲解佛门精要尚且不足,又将魔手伸向了圣贤之道么。”
  “这个妖僧真是欲堑难填,一心笼络那些贫民庶族尚且不足,这是还想与那些掌握经义的治学世家,争夺天下广大士人之心,义理之辨么。”
  如此的种种,作为一名自认为的年轻士子,他当然认同这其中的道理和大义所在;但是作为从小受到家族供养的祁县王门子弟,他又忍不住为自己的家族前程,给深深担忧起来。
  骑在驴背上的王仁寿,正当是满心的矛盾徘徊和思绪连篇之间,就听到一个声音叫喊道。
  “仁寿兄弟,可是找到你了啊。”
  却是别号老黄羊的旧识,只见他满头大汗的追赶上来大声招呼道。
  “上头刚有通知下来了,以江东先生(罗隐)为首新组建的太平学会,要挑选一批协助抄书校正的人手,特别强调有基层宣传工作经验的人选呢……问你有意去试试么。”
  “可是那个号称江东诗才的罗昭谏,罗先生么。”
  王仁寿不由停步的讶然道。
  “正是他了,你可知,他亦是大都督特邀出山助阵的师兄啊。”
  老黄羊满脸神秘叨叨的道来。
  “这……这……这又是什么情形和状况。”
  王仁寿不由的风中凌乱起来,那个号称佛门还俗的“周妖僧”,怎么会有一个士人背景的师兄;难道真是某个“鬼谷子”之流神秘传承的上古门第渊源么。
  而在江陵城中,周淮安却在新布设的沙盘模型前,对着最近的战报和局势分析有些为难起来。
  却是峡江道上游渝州战局再度发生了变化。得到新一轮输送和补充的西征别遣军,乘着雨水绵连而敌军不被之际再度发动奇袭攻势,突破了峡口依山对阵的官军防线。
  结果发现本该在州城巴县驻守的西川军,并同主将高仁厚早已经不战而退,引兵撤走好几日了。因此如今渝州境内的巴县、璧山、江津,永川、万寿各地相继拿下,已经抵达泸州交界的合江口了。
  然而在继续深入泸州境内后,就为当地聚集起来的武都夷和纳溪蛮、长宁蛮的联军所伏击;连败数阵而损失大量辎重身陷重围之中;唯以残余的车阵固结抵抗待援。
  若不是战场靠近江边,得到了闻讯而来的水轮船队的支援和牵制,以火器轰炸和惊散,吓退了当面布阵的数部蛮军,而将他们给且战且退接应出来,只怕这支先头部队就有弹尽粮绝的覆灭之虞了。
  而在北线的金州境内,负责平乱的第二郎将钟翼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扫清了地方上的零星反乱力量;然后才将困守州城中的叛军给调动出来,进而在以堆放辎重的衡口镇为诱饵的决战中,将其一举击破和歼灭之。
  最终斩首四千有余而俘虏倍半于此,金州境内的反乱之势就此烟消云散;并且还汇合了地方汇聚起来的其他义军武装,而沿着佲水河谷一路追亡逐北,杀到金州西面的洋州境内去了。
  最新的消息是,他们已经围住了实力严重受损的洋州州城西乡,而希望能够获得后续的支援,而对于可能前来的山西兵马,行那围城打援之事。
  于是,周淮安突然发现自己手下武装力量有些不够用了。以至于明明在两条战线上都取得了相应的胜利和优势,却已经没有更多可以追加的余力,将其进一步的扩大化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三川北虏乱如麻(续五)
  要知道,太平八军加上六大戍防区虽然共计十多万人。但是分摊在山南、荆南、湖南、两岭、安南和江西、江东的部分区域之后,还是有些单薄了。
  像是戍防区的武装力量本身是以屯垦和守备为主,并没有没有越界主动进攻的持久能力;不满编的第七、第八军需要轮流驻守安南和岭东腹地,作为应变的机动部队。
  第五军是水军,力量分散在长江到湘水、汉水诸条流域上;第三军大部主要驻防在潭州以镇压和维持湖南各州的局面;第六军在江西洪州和江东宣歙之间清理当地的反乱残余,同时防备来自两浙、福建地区的侵扰。
  因此,如今偌大的山南东道到荆南道之间的十五州地界,靠的就是都督府下的第一、第二、第四在内的两个半军序来镇压和控制。
  其中第一军用来保卫和坐镇荆湖之间的重点区域,主要是襄州和荆州为代表的沿江水力工场、矿山的产业带,同时确保商洛道的畅通往来。
  以骑兵为主的第二军大半数布置在江陵、襄阳之间,是作为总预备队来待机的;而第四军则是负责镇压长江以南沿岸,监视江北淮南地区的任务,其中小部分则支援峡江道作战。
  可以说除了正在稳步扩建中的水军之外,大都督府眼下还真没有多少余力,来追加投入到这两条线上,就连金州境内的平定作战,也是挪用了商州武关方面的驻防力量才达成的。
  而且光是为了有效控制峡江道五州之地,并且确保相应的地方肃清和丈田编户的改造工作,就已经占用了第三军和第四军的部分兵力。
  而洋州所在安康盆地一旦被打下来,同样也需要最少半个军的维持和镇压,才能对抗和抵制来自比邻汉中平原山西镇的军事压力。这将进一步抽干和调空太平军都督已经为数不多的预备军力。
  要知道,之前被动员起来的才刚刚归遣和解散安置下去没有多久,如果再度调集起来扩充军队的话,将会牵一发东全身的影响到一连串的后续生产计划和建设项目安排。
  另一方面,则是作为大后方的两岭地区,尤其是珠江流域的岭东各州,随着这些年战事不断的抽调,各地圣库体制下的储备量和民间积余已经下滑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步了。
  因此按照统筹科的推演和判断,如果不加以控制和调整的话,只怕到时候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而自然而然引发严重通货膨胀及其相关的诸多社会问题来。
  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就是各支工作队持续奔走往来各地的低强度、高频率的持续执行任务,已经让大多数人员变得疲乏和懈怠起来。
  虽然还有好些精神干劲和物质激励上的加成,但是各种细节上的问题和错误、偏差概率,已经不可避免的积累起来,而几乎让人无法再忽略和坐视下去了。
  就像是杨师古所负责的秘密调查当中,已经验证了当初那份报告当中的大多数现象和问题了;究其根源一方面是为了应对需要而不断扩充“三支队”,导致成员素质普遍下降;另一方面也是任务紧张而急于求成的心态使然。
  再者,眼下山南地方的反扑已然再次平定下去了;剩下的问题主要是那些散布在南阳盆地周边,邓襄各州境内的“山河子弟”,也就是是书上曾经提到过,贯穿了有唐一代几乎全部时间的“山棚”。
  他们乃唐东都西南及虢、邓、襄等州深山老林处狩猎之民,再加上历代流亡之民所构成的结社,而春秋迁徙无常游猎山川、河泽之间为生计。因为大多立棚屋于树上,以避野兽蛇虫而得名,俗呼为山棚。
  《新唐书·卷一六二·吕元膺传》:「东畿西南通邓、虢,川谷旷深,多麋鹿,人业射猎而不事农,迁徙无常,皆趫悍善斗,号曰『山棚』。
  又与纵横江汉之地,云梦大泽周边亦渔亦贼的“江盗人家”一起,并称荆襄之间的“两大苦”。
  而随着太平军进入湖南而大兴水路运输,并全力发展水师清理各条水路;实际上这些“江盗人家”的存在空间,已然被极大的压缩。
  因此,这些亦盗亦匪的聚落村寨,不是逃入云梦大泽身处苟延残喘,就是成村成寨的接受编管和改造,甚至就此变成水军和渔业生产队的补充来源。反倒是这些横行于北方南阳盆地周边的“山棚”们,倒是有些麻烦和棘手。
  因为他们几乎都是以大大小小的宗族为纽带的群落和结社,来抱团取暖和争夺游猎的山林水泽地界,乃至成群结队的外出骠抄过往商旅,和劫夺地方的财货、女子。
  颇有些类似中国古典版本的“哥萨克”(草原强盗)聚落,虽然历经本朝各代守臣治理和清缴,却是禁止不绝而始终为患不断;因此也有守臣试图诱害为利而收编他们。
  因此,元和时,东都留守吕元膺曾募山棚之民,名山河子弟,使守卫宫城。元和十二年(817),李愬平淮西,部下劲旅亦有山河子弟。但是中唐以来的乱世和灾荒人祸,让历代上山为盗的青壮总是络绎不绝。
  (老弱病残早饿死在家中,或是走填于沟壑之间)
  乃至到了如今唐末之世,江汉到襄州一带仍有山棚活跃,并且因为乱世绵连而有所做大之势,尤其是太平军通过镇反会在山南东道节度使境内所推行的整肃和清理行动;固然是摧毁了喜多横行乡里缙绅所把持的旧有秩序。
  但也让好些被摧毁的豪强、大户余孽和死剩种,逃到山中与之合流起来;进而蛊惑和煽动其中部众,与太平军在平地上推行的清算豪族,编管民户,推行屯田等行为,进行拉锯式的骚扰和对抗。
  比如恐吓和抢劫、残杀当地的贫民百姓,袭击和破坏太平军“三支队”所开展过工作的村落,以及各种临时据点、关卡。
  因此,在第三军和第六军中,来自战乱中闽地的山民和连州、郴州之间桂阳监的矿户子弟,被重新集结和武装成为相应的一支支别动队,带着便于跋涉山地的矮脚骡马和简易投射火器,展开相应的反制和肃清行动。
  而主动请缨主持征讨的人选,则是出身江西洪州豫章的闵勖,以及他的副手邵州人邓处纳。理由也很简单,闵勖就是豫章本地被招抚的“江盗人家”出身,而邓处纳更是出身邵州当地的山棚分支。
  因此于情于理,太平军都有必要收缩和巩固部分过于突出的战线和接敌面,先整顿和梳理好内部问题,才能重新形成合力再打出去;但是这两条战线也不是说收缩就能收缩的,同样需要追加的生力军作为接应力量和断后。
  像是峡江道那边倒还好办一些,虽然战线拉的很长但是也有着长江水运的便利,只要在后勤保障下依照地势进行就地巩固和布防就好了;但是暂时无法继续干涉和参与剑南三川的局势演变了。
  而金州到襄州都是一马平川南阳盆地的平原地带,输送和转运的距离上也要短得多;但是也更容易受到临近群山之隔的洋州境内威胁和侵攻。
  因此后续追加的打击力量必不可少,甚至还要有所反复的打上几战,才能夺取和占据足够战略缓冲地带,作为长期相持和对峙下去的前提条件。
  周淮安想了想,又把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文书拿出来端详起来。这是份特任前桂管经略使李攒的文书,这也算是个钓在驴前的胡萝卜,给那些俘虏后接受改造的旧朝将官们,一个日常继续配合下去的指望所在。
  虽然没法指望能够像是后世新社会功德林一样,让人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但是好歹也能把这些旧体制的残余,给最大闲的废物利用起来,而减少一些潜在的维持成本。
  像这位在安南就投降了太平军的桂管经略使李攒,作为多年征讨南蛮的边军宿将出身,他自身的手段和眼光、经验还是相当不错的,因此当年一度堵的尚让为首义军在顿兵桂州城下而不得寸进。
  如果不是大势所趋之下,聚拢在他麾下兵马因为无钱无粮缺少供给和补充最终哗变散去,只怕黄巢为首的义军还没有那么容易越岭北上。经此之后他的心气似乎也散了而举家避居到安南去。
  最终又在安南事变当中沉浮起伏之后,最终为了保全家人亲族而投降了太平军。因此,如今替他虽然已经老迈了而格外眷顾家人,但是也是一个明显可以控制的弱点所在;因此他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编写兵书和毕生经验得失的回忆录,顺便偶尔给将官速成班的现役成员上课,专门讲述和介绍朝廷相关的军事体制,以及常见的战术手段和风格。
  现在鉴于他一贯以来表现出配合学习和改造,极力靠拢和积极表现的姿态,可以给他更进一步的任用,正式获得一个教导和顾问性质的职位。
  “大都督,太平学社首刊的稿样已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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