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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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眉顺眼的崔琬婷含糊不清呜咽道。
  “那你不妨主动联系一二好了……我需要一条能够向长安反馈消息的渠道。”
  周淮安抹了抹她满是遗传物质的脸蛋和胸脯才道。
  “为了取信于他人,一些不那么紧要的私密消息你也大可透露出去好了……相应从中的好处和利益,也可留在你的名下。”
  “奴婢明白了。”
  她低声应承道。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三川北虏乱如麻(续三)
  “马头春向鹿头关,远树平芜一望闲。雪下文君沾酒市,云藏李白读书山。江楼客恨黄梅后,村落人歌紫芋间。
  堤月桥灯好时景,汉庭无事不征蛮。”
  《蜀中三首》作者:郑谷……
  成都府,一片银装素裹的雪景。无论是城内的蚕市、药市、七宝市,还是成歪的草市,都被雪色所覆盖着,而显出别样的光景来。
  而在再次拓建完成专供游幸的西山园林之中,却是一片前呼后拥的赏雪观景气氛。
  “此乃瑞雪兆丰年啊……更是应了圣驾幸蜀的吉兆啊。”
  亦步亦趋在苫盖下年轻天子身后,满脸慈眉善目的田令孜赞叹道。然而在同行的侍御之中,作为蜀川本地出身的官员和臣子,就不免有些表情怪异和面面向觎起来了。
  因为这蜀地是来就是四季气候温宜的所在,哪怕是冬日里也绝少有过凝水成冰的年份,更别说是这么一场前所未见铺天盖地的雪花和寒流了;因此,这在地方上断然谈不上是什么吉兆;反倒是猝不及防的天灾人祸了。尤其是对于当地那些果木和秧苗来说,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更不用说在外郭和城下坊所长期猬集的,那些衣不蔽体的贫户人家了。
  然而,就算是其中偶然有人露出不忍或是不虞之情,或又是敢怒不敢言的神态来,就被左近的同伴给拉扯着退到一旁去;郑重其事的警告和提示一二。
  毕竟根据众所皆知的道理,若是不小心惹得好玩的天子不喜,或许只是贬斥和流放而已;日后还有再起的机会。可要是恶了那位不起眼的“大阿父”,那便是想要全身而退或是告老还乡,都会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因此,在那些敢于直言犯谏之辈,几次三番相继遭遇不测和死难后,能够留在御前奉驾的也就是剩下那些善于明哲保身,或是素餐尸位、得过且过的庸弱、谀奉之辈。
  “老奴可是听说了,听说在北边散关外的雪更大了,冻毙的贼军那是一片片,横倒了满栅满寨的……王师不费吹灰之力就扫平了敌围。”
  而就在本地官员这种无奈且忐忑的心情当中,田令孜还在款款道来。
  “此外,正在天水的归义军张淮深,辗转自祁山道送来了百十匹的健马;眼见得圣主的马球四班又可以重建起来了。雪中击球逐赛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大父真是为国殚精竭虑的辛劳了……却不知这张淮深又是所求何事呼”年轻天子这才转身过来,脸色欣然的赞声道。
  “圣主真乃明察分毫,此事当是左鸿胪最为知晓的。”
  田令孜由衷笑道,然后对着在场群臣中的某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列代为禀明道。
  “启禀圣主,这张淮深乃是故归义军十一州节度使张太保(义潮)之侄,自咸通八年(公元867年),张太保(义潮)入朝而领留后之职。十三年(公元872年)张太保亡故后,乃数度遣使入朝求取旌节至今亦有十一年光景了。”刚刚进奉了一笔好处才换到这个在君前露脸机会的鸿胪寺少卿连声道。
  当然了,他在这里自然而然的隐匿了相应呈表中,关于归义军所属的伊州被西州(高昌)回鹘仆固天王攻占,而威胁和侵攻甘州境内,乃请求朝廷派人调停和交涉,并给予相应支援的后半部分。
  “竟还有此事?,既然他的求取之心如此奉诚,又何妨授他一个旌节呢……此事便就交由廊下制发一份诏谕出去,准他承袭并检校太子少师好了。”
  年轻天子不由略带惊讶的道。
  “敬遵上谕。”
  在场的数名待诏学士和承制官连声应道。然后就见年轻天子又开声道:“鹧鸪郑何在。”
  “臣仆在此。”
  人称鹧鸪学士而长相清秀携雅的侍御郑谷,连忙出列顿首道。
  “着你当下可为大阿父赋诗一首,以题记此番呼。”
  年轻天子郑重其事的交代道“臣仆唯以圣命。”
  郑谷当即拜领道,随即他沉吟了半响就开声道:“银珰谒者引蜺旌,霞帔仙官到赤城。白鹤迎来天乐动,”只是当他还没有咏诵完第三句,就见一名承引司的小黄门有些仓促奔走到田令孜的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这位原本还是笑容可掬而让人格外亲厚的内贵之首,就变成了一副悲呛悔恨的模样,而在天子面前泣声叩首道:“罪人田氏识人不明,唯请圣上治罪以为效尤。”
  “大阿父这又是何事来哉。”
  年轻天子不由愣住了。然后就见田令孜梗咽有声的道:“却是那东川镇的杨师立,拒不奉诏前来述命,还斩杀了监军院使和前往宣旨的使者,如今更是西向兴兵而来了。”
  田令孜越说越是老泪纵横的泣不成声的激烈叩首道。
  “老奴昏聩,老奴不堪,当初竟然保举了这么个暗藏祸心的不臣之辈……老奴愧对圣主的信重啊。”
  随即他们得到更多的消息,却是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在理所梓州(今四川省三台县)举旗反乱之后,不但先下手为强的袭取了东西川咽喉要地鹿头关;还令部下大将郝蠲前出鹿头关而攻入汉州(今四川省广汉市)境内。
  如今连下除了州城雒城之外的什邡、德阳、绵竹、金堂各县;眼看距离成都府也不过是百十里的路程和距离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东川节度使正好位于山西节度使和西川节度使之间,这也意味了来自背面的后援和输送被隔断;而在一段时间之内,都只能依靠西川本镇的力量来对应了。
  然而,作为三川第一镇的节度使麾下行营兵马中,最为能征善战的几只人马都被差遣在外;像是黄头军大部都在散关前沿御贼;而成都突将和神机弩手,都随高仁厚南下出征平定叛乱并收复峡江道去了。
  然而这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未尝也不是一个坏消息和好消息。因为他们一直以来的策划有多了新的变故和意外,而在私下聚会之所中有所意见不一的当场争执起来。
  “如今东川反乱而大敌当前,天子更要依仗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及其所属了,我等贸然行事的风险更是与日俱增了。”
  “但是,一旦拱驾的诸军被调遣起来去御敌平乱,那对于行在的监防岂不是削弱了,于我辈而言这也是个天大的机会啊。”
  “正所谓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
  而在山南西道境内的梁州/兴元府(今陕西汉中市),州城兼理所的南郑城外。山西节度使牛勖所派出的接引官,也带来了荆南节度使宋浩及其麾下衣裳褴褛的数千人马。
  而站在城门上目睹着鱼贯而入城下营盘荆南军的牛勖,也对着形容消瘦而憔悴的宋浩切声道:“宋节帅远道而来辛苦了,一应粮秣用度尽管有我地方供给。”
  “如此恩重不敢言谢,不知某家可有为牛仆射报偿一二之处呼。”
  宋浩亦是十分识趣道。
  “有些许贼患于洋州喧闹不止,然而当下本镇又要支援前方御贼,又要确保南下的输供,实在是有些分神无暇了。是以可否请宋帅及所部移往当地就食一些时日呼。”
  牛勖打蛇顺棍上道。
  “既然是仆射索情,宋某稍有薄力而固不敢辞……只是军中残损甚多,还请令我部在贵地应募一二人手。”
  宋浩也毫不犹豫的应承道。
  “此事也罢……便就给你半旬(五日)光景如何”牛勖犹豫了下还是答应道。
  随后他就得到了新的消息;引发这些事端的那两个罪魁祸首,被围困在了洋州的州城兴道城(今陕西洋县)中,正在竭力派人求援呢。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三川北虏乱如麻(续四)
  寒风呼啸而万物凋寂的长安城中,皇城大内芳林门附近光禄坊内的李光弼故宅。正当是一片高朋满座而欢声嬉闹此起彼伏,笙歌丝竹不绝的欢宴情景。
  在宛若白昼的银烛华灯的照耀之下,成群结队捧着壶盘碗盏盆盂器物,衣着清凉而单薄露出手臂和肩背,宛如孜孜不倦的蜂蝶一般,穿行于满堂形骸放浪而资态各异的宾客之间。
  来自昔日大内第一权宦田令孜府上的专属乐班,在这里卖力奏响欢快高昂的《鹊登枝》,以为出自平康北里的头牌歌妓芍药娘子,那宛然绕梁而上的轻妙歌喉伴唱。
  过往宫内省专供赏赐大臣的內造御酿——龙膏酒、换骨醪、兰生春等名目,在这里也像是溪山流泉一般的,被不停的倾倒在宴庭正中丈余高的蓬莱山雕上,又千回百转的汇集在偌大玉色海池之中。
  然后,才有侍女以各色细颈高脚的瓶壶之属,顺着海池壁雕上的纹理机关从中舀引酒浆而出,再置于宾客坐席旁的温炉水盘之中任其自取自濯,正可谓是风雅别趣亦然。
  作为此间会宴的主人,光禄卿,特进,守司徒兼同平章事崔缪,也一边志得意满的打量和寻索着,各色宾客脸上情态和神色;一边在暗自揣摩着之前黄巢召见的意思和用心。
  难道是黄王有意引入他私下推荐之选,来制衡和分化这一批出任监军使者当中的成色么。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容易做的勾当,虽说许多人都把这视为一条生财之道和肥缺、美职所在,而愿意好好的报效与他。
  要知道仅仅进长安后这半年多光景,他已经新娶了十多房的妾室,都是出自京中名门人家的女儿;其中既有姐妹亦有姑嫂,甚至还有一对姨表亲;而且如今还有人怀上了身孕,这就更让他心情愉悦了。
  除此之外,那些在京的富商、大户和勋贵之家,为了求他庇护和关照,还暗中给赠送了许多调/教好的歌姬、家伎之选;而充盈于数十处的院落、厅室之间。
  因此,如今他名下这些没有名分的侍儿、婢女合计起来,足以效法开元年间的赵王、岐王故事,而做那“人怀炉”“肉屏风”的勾当了。
  相比之下,他在贝州老家离散失踪的家人,还有远远陪嫁在外的庶长女,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当然了,他偶尔还是会挂念一下这个唯一成年的女儿。因为她也代表了一条,与南边交通往来和获取消息的渠道;虽然如今的黄王已然得偿所愿的登基大宝,但是所面临的内外问题和困难还是不见得少的。相比之下那位便宜女婿所掌握的西南各道之地,虽然失之于蛮荒和偏僻,但好歹也是割据荆湖、两岭的格局已成气候。
  哪怕他因为身份和立场的使然,没法像是费传古、盖洪那些老义军一般的与之公然交通往来,而从中谋取各种便利和好处;但是也可以以关心女儿的名头,而往那边派遣和安插人手打探消息,乃至使人私下交易货殖来牟利。
  事实上,就算是一贯与那个“周和尚”不对付的群臣之首,执领政事堂的尚书令尚让;也免不了令自己的昔日旧部葛存叔的关系,而组织了好几只不同名目的商队于商洛道往来期间。
  更别说曹皇后那边,以娘家人的身份公开与之往来不绝;而直接在广府、潭州、江陵拥有多家的邸店、行栈等现成生意,不然堂而皇之出现在大内之中的各种南方物产、器用,岂又是凭空变出来的结果。
  因为有了南边的财源和物供不断,这位郓州歌妓出身的曹皇后才能在大内用恩赏手段,迅速在立正殿名下供养和笼络起一大批旧属的内侍、宫人来;进而将刘贵妃为首自成体系的万春殿所属,给挤兑的没有脾气。
  事实上,除了实在没法放下脸面和身段来来的黄门八子为首亲族派系之外;包括黄王的亲信大将,当初在广府有过火并之仇的孟楷在内,大多数的义军将领都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因此,身为政事堂五相之一的他,虽然有暗中监察朝野和收集内外资讯、消息的职责,但也没有办法犯上天大之不韪,去追究和触碰这条线上所牵涉的大多数人和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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