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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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上游的讨伐军还没等到,涪州的根本之地却被随宋浩入蜀的荆南军所攻打;屈从行连忙发舟船大举南下救援,却被宋浩乘势埋伏和击破在了涪陵城外的白马盐场,仅以只身逃入涪陵城中。
  然后留在渝州境内的人马,也自然是不战自散而去;田洄这才赶紧乘着讨伐军抵达之前,从泸州前先一步跑了回来以争夺平贼保境的功劳。
  然后又从涪州溃逃过来的散卒处,再次听说下游的荆南军也被峡江中杀出的贼军所击败;不由的再度惊惧和坐立不安起来;只是这一次还没来得及跑,总算等来了上游高仁厚的西川军抵境消息。
  想到这里,田洄咬了咬牙对着身后诸位官属大声道:“各位也瞧见了,这位高讨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更是携以讨平蜀西的大胜之势而来,只怕手中的刀枪还不够利索,行事不够果决么。”
  “自我而下的列位同僚官属,还是回头好好合计合计如何拿出足够打动的诚意来,以渡过眼下这番的难关吧。”
  随后在雀占鸠巢的府衙当中,“这宋浩可真是不顶事……荆南军足足两万人马,又有峡江之险扼,就这么败了。”
  门枪都将高静成也在大声抱怨道“。这太平贼又是什么来头,竟然敢犯我剑南之地……当初夔门之战火烧连营伏尸十万的败绩,还不够教训么。”
  “且莫要轻敌了啊……荆南军固然是新募之师,但是宋节牙麾下的忠武兵,却是中原屈指可数的劲旅啊;如今尚有大部在关内御贼呢。”
  高仁厚却是正色打断他道,然后他又对着另一位随军要藉刘存益道。
  “地方的平定事略,还需你多多用心盯着些,须防有人以妇孺老弱居功而瞒混冒顶之弊情……告诉那些士伍,能少杀就少杀一些,能不杀就不杀啊。”
  “讨击真是用心良苦了……某定当竭力以赴。”
  随军要藉刘存益当即应承道。
  “这非是我强人所难,乃是这世道百姓已然够苦了;就算是从贼也多是被裹挟和蛊惑,或又是无力苟活的身不由己之辈。”
  然而高仁厚却是有些无奈和为难的叹息道。
  “然我等既然深受皇恩而不得不刀兵以向,那便就能审时度势少一些多余的杀戮,尽量少波及一些人家也好啊。”
  听到这话,在场诸位部属都不由充满崇敬的看着这位高讨击。毕竟他可是出身禁军世家的渤海高氏将门;自小饱读兵书而兼通马步骑射诸般技艺,乃以武举“知谋将略”科上第而拔为监门校尉。
  当年奉田令孜之命以神策军将校身份,护送陈敬瑄入蜀赴任西川镇,因为持刀立帐弹压局面有功而引为亲信牙将,又授予牙军之一的神机营使。
  然而,这位与那位“国朝柱臣”高渤海颇具渊源的高讨击,在日常中却也是个真正言行如一的人物;除了征战平定的武功卓著,也擅长不战屈人之兵的招抚手段;当初平定绵连数州的蜀西之乱,招抚数万啸聚的乱军;前后掐头去尾居然只正式杀了六个人。其中除了阡能为首的五大贼首被弃市之外,也就是一个畏贼不前被杀了祭旗,以震慑军心的防栅使白文现而已。
  是以世人有所谚语称:“高仁厚,真仁厚;遇仁厚,皆可活。”
  “可陈使君和田公哪儿又该如何交代呢,当初说是让讨击一切权宜处断,但是这次可是额外交代了需要敬奉的数目了啊。”
  门枪都将高静成随即又重新有些忧虑道。
  “只能从这些地方上想些法子了,既然没发渴求与那些小民,自当要着落在地方官绅之间了,之前在城外留着那些手尾。岂不就是为了这番打算。”
  高仁厚却是环手温蔚一笑道。
  “把在任的治下弄成这番局面此辈也难辞其咎,少不得要让他们身家好好割拿出一大份来才是交代。另外我帐中还有些赏赐和斩获没有动用,大可以交上去充数一二;”“讨击实在实太过亏待和苛求己身了啊……只怕那些人也未尝能够领会这番苦心,反倒要攀诬您的清誉了啊。”
  随军要藉刘存益亦是忧然道。
  “只要能够于己问心无愧就好,事后些许骂名和腹诽又算是什么。”
  高仁厚摇头叹息道。
  “正因为世人都是如此不堪,我辈才更要坚持本心以为表率一时啊。如今正当国家处处危难之际,这样时人才会看得到朝廷的希望,与国家前程所在。”
  “这简直是浑浑世间别出蹊径的一股清流啊。”
  刘存益不由在心中发自肺腑的感叹道。
  然而他随即又为之担心和忧虑起来,如此一个出身世系名门又难得清正人物,却不知道在这个满世污浊之间,又能够走到那一步呢。
  然而这时候的外间,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喧哗,随后又有隐约的喊杀声夹杂在其中;而让高仁厚不由的警觉起来。毕竟作为先发同船前来的人马,如今在这城中也不过是五个都而已。
  随着他披挂齐全冲出府衙,又登上内城最近一处门楼的观望而去。就发觉相应的呼喝嘈杂声音,主要是来自东北面的外郭角门外。当即就有人报告:“疑似贼军袭击了镇安门外的坊市……正当裹挟入城中来了。”
  而在雨水当中,身上溅满泥泞和血色的王秋,也不无遗憾的看着迅速恢复秩序当中城门内,还是吹响了哨子发出就此撤退的讯息来。
  原本只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武力侦察,但没有想到守在城下的官军势力,是如此的空虚和孱弱;几乎一触即溃而变成一股自发的逃亡人潮来。
  然而,这场逐渐绵密起来的雨水固然为他们的突然袭击和武力侦察提供了某种便利,但是也大为削弱了相应火攻和其他破坏手段的效果。
  而在另一个地方的江船上,也有人在出阵西川军的副手,负责筹给沿途淄用的杨茂言面前大声抱怨道。
  “他高仁厚一点儿都不见得仁厚,平日里想的尽是邀名博誉的勾当,却是拿咱们儿郎们好处和前程来换。”
  “竟然不准咱们多杀人,也不许自行去抢东西,这一路过来拿什么去犒赏儿郎们……就靠那些大户供奉和捐纳的那点东西,供应几顿的酒肉就能对付过去么。”
  “我等在西山营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在拱驾护圣时又是过的什么日子……在这一路招讨过来的路途中,又是过的什么日子……非但不让咱们夺取那些乱贼的衣粮牲口,反而还要给他们安置的田土和物用。”
  “他既然不讲规矩,难道还要还要拉着我们一起受苦吃累么……这次您不能再轻易的听由他得了……到了地方上也要让弟兄们好好的哨粮和就食才是啊。”
  “可是,我们毕竟是朝廷的官军啊,还是要有所注意风评和行事啊。”
  看起来有所意动的杨茂言却犹自犹豫道。
  “那些蝼蚁般微贱小民的赞誉和口碑,又有个卵用,反倒被拖累去束手束脚的啥都没法做了;还要白白的损耗钱粮物用,这岂不是自找的麻烦么。”
  ……
  而在襄阳城中,周淮安也再次处理了一桩突发的外交事务。却是来自黔州(今重庆市彭水县)的朝廷左金吾将军,黔中观察使高泰派人来联系太平了?
  这位高泰也是渤海高氏的族人之一;就和那位正在广府做寓公的前交州刺史高鄩一样,属于当年高骈镇平蜀中、安南之后所推举和委命的亲党之一。
  但是这个位于云贵高原边缘的黔中(今湖南西南部、贵州北部和云南东北部分地区)观察使;虽然管有黔州,涪州,夷州,思州,贯州,南州,珍州,溱州,播州,辰州,锦州,叙州,溪州,施州,奖州等十五州郡之地,却只有大致五十二个县治。
  而且还多数是地僻户寡、田瘠民困、蛮夷混杂的中下等、下下等县治;当地出产的主要是丹砂等矿藏和土盐;再加上相对多山的封闭地理环境,在唐末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和无视掉的边缘地带。
  甚至比位于大唐最南端的安南都护府还要穷僻得多。而相比岭西蛮洞豪姓遍布的桂管、扈管等地,黔中唯一的优势,就是当地的土族势力更加的碎片化和分散,并且自初代大都督赵国珍以来受到大唐长期影响下,开化程度和向心力更高。
  这次身为观察使的高泰,主动派人前来联系太平军这个反叛势力;却是为了商榷从比邻荆湖的巫、辰、施诸州境内互通往来,乃至借道辗转重开古时商路,也就是传统意义上西南内陆茶马古道的需要。
  道理也很简单,因为这条线路因为战乱的阻隔,已经断绝了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作为黔中观察使治下直接的田土产出和人口都有限,也无法供养太多的军队。
  因此维持地方政权和军民士吏所需的财力物力,很大一部分要靠过境商路的抽税和其他附加收益。而作为古道起点最重要的产茶地在这个时代也有两处,一处就是剑南三川道,一处便是湖南境内了(云贵高原的茶叶种植尚未兴起)。
  而如今剑南道所产的茶叶主要是北走雅州、松州通往吐蕃、东天竺(川藏道),以及通过南下姚州、黔州贩运往南诏境内的通海军节度使,乃至沿着朱泊江(伊洛瓦底江)流域进入骠国(缅甸)、南天竺(孟加拉)。
  现在太平军沿着峡江而上攻略蜀中的行为,也等于变相威胁和隔断了黔中道与蜀中的水路通道;再加上自从唐僖宗的行在入蜀之后,田令孜籍以供养大内之名,对于周边的郡县索要进奉甚多;黔中道亦不可得免。
  是以如今这位左金吾将军,黔中观察使高泰的位置也隐然有些不稳;因为他本来就是财计匮乏而无力进奉,岭外还是与朝廷交恶的淮南高骈亲族,随时有可能被来自蜀地的续任给替换掉。
  乃至冒下天大之不韪试图与叛乱势力暗通往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无独有偶,与太平军暗中往来的朝廷方面势力,也不差他一家而早有人专美在前了。
  比如,如今从南海输入广州,再贩运到东南来的舶来物和各色宝货、奢侈品的最大买家,居然还是淮南镇理所所在的扬州,这不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又觉得理所当然。
  而且,开了这条茶马古道之后的好处,除了马帮贩运所带来的沿途增益和利润市场之外,同样也可以暗中挤压和竞争蜀中的财计来源和出息。
  等于是以(相对产地)微不足道的投入,开辟出一条能够有所创收,还能变相削弱朝廷财力的商业渠道来。这种好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就算是事后出现反复和动摇,也不过是损失有限的试水而已,反而可以进一步探明西南各州县的情形,引进回来一些新物种。
  比如周淮安对于这个时代的山地马品种——黔中马就很感兴趣,还有蜜蜡、丹砂、麸金、生药、犀角、牛皮的大量土贡产出,对于荆湖正在建立的生产体系也是不无少补。可以说是一举数得的结论。
  于是,周淮安决定把那个关中大茶商王婆先给叫过来;同时让广府方面的茶商行会也推举出一个代表来,联合经营和开拓这么一条新路线好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尽是将军镇抚功
  当周淮安处理完满脸感恩戴德的大商人王婆先,与当场拍着胸口发誓要竭尽满意的广府茶行代表刘知谦,短暂的会见之后;又顺势要来资料查看起近期相应的生产报表和收支账目。
  现在太平军除了粮食及其相关作物之外,各方面的产能依旧在不断的叠加当中,然而很大一部分都被体制内部的各种需求,以及扩大规模的再生产,给分流、吸收和消化掉了;所以无论是治下经过休养生息,正在逐步恢复起来的市场潜力挖掘;还是相应对外贸易渠道和收益,却是还不远足以达到了一个饱和的临界点。
  只是在这其中比较刺眼的,乃是一个始终堪称无底洞的亏空项目。也就是太平军相关的军工生产和研发方面,长期以来可以说是净支出,而相对于军民两便的后勤生产体系而言,严重缺乏变现和直接回馈的稳定来源。
  所以前些日子才要在地方尚未完全平定,人力物力都相对紧张的情况下,依旧分拨兵马打通武关——金商道,来抓住黄巢北上中原的机会,努力拓展关内和关东义军的市场。
  这也是眼下唯一一个可以大宗售卖军工产品,并获得相对丰厚回报和长远影响力的势力、阵营了。当然,根据报表上罗列卖的图表对照,时下卖得最好可不是那些耐用的刀枪剑戟,而是弓弩及其配套的箭矢。
  没错,就是弓弩箭矢,尤其是使用相对简便上手的各色弩具;无论是单兵使用的擘张弩、角弓弩、木单弩、竹竿弩,还是需要两人乃至数人合力操作的大木单弩,大竹竿弩,伏远弩,乃至大型的绞车弩等等。
  道理也很简单,这是某种意义上细水长流的耗材项目。从后世出土的汉朝东海武库账目上看,一个郡的弓才三万张,弩就有四十五万张。这可不是偶然,而代表了某种相对高损耗下不得不维持的备件基础。
  为什么古代的弩比弓的损耗率高,一方面是因为弩相对复杂的构件,大大提高了批量制造和维护的成本的同时,也降低了对于各种环境的适应和容错能力;另一方面,则是发到士兵手中之后,并没有形成稳定而行之有效的长期管理、维护和保养体系。往往一场战斗当中就会过度使用损坏或是被遗弃上相当客观的比例。
  当时如今的太平军也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传统冷兵器发展到极致的模式,但是在相应材料和标准上,都已经极力向着后世初级工业化的水准上靠拢。
  因此与这些简化外销的“猴版不同”,太平军如今配备的弓弩都是大型水力工厂中,流水线生产出来的规划化触及工业制品;采用了大比例的铸铁构件甚至是锻钢的细小零件,来确保相应的整体强度和杀伤力。
  因此一度有将士反应,直接拿这射空的弩弓来挡格住刀剑砍劈,或是丢在泥地里被反复踩踏后,捡回来调整下依旧可用的例子;而相应的生产和维护成本,甚至比传统的宣润、淮扬、岭南等弩弓产地还要低廉得多。
  这就是工业产量上规模化后所带来钢铁之力现实和长远加成;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多少火药所代表的,足以粉碎城堡和骑士的化学能力量。
  要知道,如今光是广府附近的南海县一地的铁制品月产量,就达到了一千一百四十万斤;其中又有各色钢料、钢锭的产出两百七十八万斤;光是这部分所打造成的各色军械成品,就足以武装一个满编标准军序还绰绰有余。
  此外,在其他地方的桂州、连州、邵州、郴州、潭州、衡州、鄂州、洪州等地征收和接管的制铁所,大概也有百万斤到数百万斤的月产量不等;只是在成色和工艺上就略输南海县一筹,而只有很少部分能够作为合格的军工材料了,而主要面向要求不那么高,讲求生产成本低廉的民用市场和内部供销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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