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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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他不由的感叹道,居然在战场逃命当中,也能因祸得福的获得了一个对日后跑路很有用的特殊能力加成了。
  然而,面前爆发出的震天厮杀声,却又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因为,正在与敌乱战做一团的中分营所部,也出现了力有不支而开始节节败退的迹象。
  只见得那些刀刀见血而剑剑到肉的冷兵器群体厮杀,相比周淮安见过那些打得热闹无比的火器对射,却又有另一种古朴浑重的残酷意味;被卷荡和裹挟在战场中的人,就像是一叶飘萍般的身不由己的成为一个有一个被碾碎掉的数字符号而已。
  他再一次庆幸起来,自己好歹是选择了后勤方面路数,而暂时得以远离了这种危险而残酷的热闹喧嚣。当然了,在这种混乱局面下他也没法做些什么事情。
  而与此同时,回到第三阵的左分营当中,初步恢复了指挥能力的王蟠,也终于开始发挥他身为一营之长的职能和作用;在他不断的开始调兵遣将和发号施令当中,以射声兵占据了大半的左分营,开始分出数队来拦截那些绕过正面混战的敌骑和散兵。
  而用剩下的弓手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集中齐齐攒射来支援和接应,中分营那已经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散的战斗。然而,偷偷放开扫描能力周淮安,也由此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作为一名颇为老道的义军将领,他似乎总能很快发现混战之中,那些敌势的薄弱和突出处,而在一次又一次分兵的突入和打击当中,不断挽回己方缠战中的颓势,或是牵制住那些猛冲猛打的敌军势头。
  只是,这种临机应变式的战场嗅觉和经验判断,却又不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和牺牲,才能有所取得的结果。然后,让周淮安有些意外的是,就在来自左分营的支援下稳住了阵脚之后,自己编写的那套简易旗语,也开始在那些中分营被打散、分隔开来的将士中派上用场了。
  随着一道道命令越来越发熟练的传达开来,从左面开始全力压上之后,久战不下的敌势也开始出现了某种颓态和疲软之势,而逐步试图收缩接战的范围,而那些陷入人群的敌骑也纷纷开始试图掉头……
  “全体都在,杀贼。”
  周淮安熟悉的另一批叫喊声,终于在他们侧后方响起。
  然后就见一片如林挥动的旗帜,在不远处遮天盖地的烟尘当中扑卷过来。
第五十五章
骤然(中)
  显然是后队的护卫力量也赶上来支援,虽然只有两百多堪用的战斗人员,但是加上跟过来摇旗呐喊和制造烟尘的夫役什么的,看起来也是颇有些声势和场面呢;这些仅有的战斗人员在老关的指示下张弓搭弩,一鼓作气连发之下最少射出数百只箭矢来,大半数都落在敌势的后方当中,顿时一片惨叫和惊呼连天的,开始出现了奔逃和溃散和迹象,而随后靠近齐射的弩箭,更是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已经出现了动摇和试图转向脱离的敌人,在一片慌乱叫喊声当中迅速变成了真正的整体溃败,只可惜作为突击力量的少量亲卫骑兵,却是全跑过来接应和保护将头王蟠了,不然乘势突入和追击之下,还可以更大一步扩大战果。最起码战场边沿上那些已经完成转头的敌骑,就不至于当场丢下步队而跑掉大半。
  随即他就自嘲道,你这又是瞎操的什么闲心思啊,不在其位,自当是不谋其政才对,不然随意的越俎代庖很容易就会招惹来嫌恶、忌讳和妒忌之类的潜在麻烦。
  虽然只是一场短促而激烈的遭遇战,但还是偌大范围之内造成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伤员,还有大滩流趟的血水浸透了地面,这些的善后处理,就刚好成了周淮安所领后队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了。因而,在他的命令之下,这些赶上来的后队夫役,也按照事先编排好的章程,开始打扫战场,兼带搜检尸体和救治伤者,发挥出后续作用来。
  而在周淮安的粗粗估算之下,当场斩杀了的敌势大抵有数百人,俘获的也有两三百人;而事后回味起来,这些明显埋伏不成而转为强袭的敌势数量,其实并不像他们所表现的那么具有优势,只是方才占据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先手和突然性,还有以骑对步的兵种压制而已。
  而且交战双方所表现出来的战术变化和军士素养,可以说都是相当的粗糙和缺少次序;可以说除了初阵交手一时的血勇和短暂的蛮悍之外,就实在没有太多亮点和特色了;不过以这次双方士卒表现出来的训练程度和表现出来的指挥效率,恐怕也支持不了更加精妙而复杂的战术变化。
  毕竟是这个时代处于社会底层出身的,条件和资源都是相当有限的农民军,短期之内也实在不能再奢望更多的东西了。
  而通过打扫战场的陆续汇报与反馈,周淮安还知道了另一件事情,就是这些冲阵的敌骑也是暗藏玄机的;比如他们只有最排的少数人有所披甲,而后面的人则是几无防护的布衣和皮装上阵,就连马匹和鞍具也是相当的简陋,简直就是属于驴粪蛋的属性——表面光鲜。
  尽管如此,他们仓促发起的冲阵还是对怒风营的义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和混乱、动摇;直接打散了右分营不说,差点儿就把王蟠直领最有实力的中分营给冲垮了;所以说起来这场战斗,多少还是有些相互碧蓝的意味啊。
  “真是好贼子。”
  整个脚踝都明显肿起来的王蟠,却很有些扬眉吐气的在马背上重重道。
  “差点儿就折在这儿了。”
  “多亏了有和尚你呀,这次当居头功的。”
  然后他转身过来道。
  “待到城破坡后都想要些什么……尽管与俺说来就是了”这时候战场上四出追杀和包围敌势的义军,也终于解决最后一股子残兵,嘶吼叫喊着将他们逼到城墙根下,纷纷戳死砍翻在浅浅的土沟里,而逼得残余的敌兵跪地求饶和乞降;然后更多的义军士卒,就这么大呼小叫着跟着零散逃走的敌兵,顺道一起冲进了长乐县城去继续尾衔追杀,看的周淮安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也无能为力去制止他们了;毕竟之前才被看破了埋伏呢。
  好在随后的回报里,这些留在城中的敌人显然也没有更多的埋伏和后手了,而是几乎脚步不停的从驻守的城墙上逃之夭夭,又从另一面打开的城门,三五成群的奔逃了出去。
  而这时进入城区的义军,却是开始自行捡取遗弃的战利品,或又是四处搜寻可能隐藏的财货,而无心再追击下去,就这么给对方跑了精光,也被这场转败为胜的突发战事,暂时画上一个不算圆满的休止符。
  直到王蟠带着亲卫马队进城之后,才在吹号和鸣锣声中重新将他们聚集起来恢复了基本的秩序。
  最后的一波抵抗,被集中围堵在了城中县衙附近最大一处宅院当中,里面足足有装备精良的数十人在负隅顽抗,而且弓箭刀枪都具备齐全还依靠着丈高墙头的地利。而等到周淮安带着作为机动支援的后队护兵赶过去了的时候,围在边上在短时间内数度试图攻打进去的义军将士,已经在墙上和门边上堆下了好些尸体了。
  “还不赶快给我把这群蠢蛋,给赶到一边。”
  见到这一幕,他几乎忍不住高声喊出来“哪有这样胡乱攻打的。”
  “关队正,马上清场拉开距离。”
  这时候,在老关的带领下来自后队的特色兼职——投火兵,外加上新赶制却没有来得及出场的装备,就得以派上用场了;这是一种用绳子和竹节制作出的篾片弹射器,就像是一个四脚大号弹弓;虽然这东西本身强度有限用上几十次也就废了,投放个火炭罐子的距离只有二十步,因为手工和操作的差异准头也不怎样;但好歹是取材来源方便和广泛,属于义军随时随地可以用得上的投掷武器了;而且轻便的可以搬上房顶或是抬着翻山越岭。(后世历史上南方红军的游击队,就一度流行过这东西)
  在颇为强力的竹节扭力弹射之下,几大缸烧红的粗木炭纷纷洒洒的一起投掷进去,顿时在漫天的星火和烟灰笼罩的一片惊呼惨叫痛呼声中,将里头四处点燃起来而烧得各种焦头烂额,又在火势大作的浓烟滚滚之中熏出来好些夺路奔逃的人来;被熏的灰头土脸满身燎泡的他们,在一片仓促的抵抗之后就差不多全部变做了俘虏或是倒地的尸体。
  只是被点燃起来的宅院,也在越来越大的火势当中再也无法扑灭和挽救了;当然了就周淮安看来,相比宅院里可能被烧掉的这些财货和其他收获,胡乱强攻下来所付出的人命显然更宝贵一些。
  随后,将头王蟠也赶了过来,因为在这些逃出来又被俘获的人当中,似乎有人发现和指认出来几个当地的重要人物;比如一名在义军大部过境时逃之夭夭的前县尉,一位当地车船行会的会首,两个曾经奉献过义军本地的大商家……
  看起来他有很多的疑问和想法,要着落在这些人的身上了。
第五十六章
骤然(下)
  审讯的过程自然是毋庸赘言的,只是王蟠出来的时候,不免脸色很有些凝重,那些逃走的骑兵居然是外来的官军,和当地乡里大户豪强自募的乡勇、土团一起,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乘其不备合力袭击当地驻防的义军所部,而彻底控制了这处粤东盆地的西端门户所在。
  然后在城中大开杀戒,而株连和清算那些与义军有所往来的平民百姓,还伏击和截杀了好几拨义军派过来打探消息的人,其中甚至包括一整队过路的义军。
  而这一次原本也打算如法炮制,将外来的怒风营引入到城中去,先围杀了领头的将官再乘势袭击城外群龙无首的大部人马。只是未想到功败垂成的伏击变成了强攻,最后连县城都被夺了去。而那个几个本地土团和乡勇的领头人,也因为挂念自己在城中收罗的财货,而被堵在城中没能及时跑掉。
  只是这些来历成谜的官军骑兵,还有长乐县以西其他地方都相继沦陷的极大可能性,都让这场先败后胜的战果不免笼罩上了许多阴影了。
  随后在县衙的牢房里也是有意外的收获,除了原本的罪人囚徒之外,找到上百名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当地驻防义军,要知道他们原本有上千人呢。而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留下来提供哪些“收复失地”的官军泄愤之用,顺便对外欺瞒一下长乐县已经易手的消息。
  由此可见,这次他们所要前往的石坑铅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而少有幸免了。此外,这里面还有同样数量那些被那些“官军”以附逆、从贼为名,给下狱拷打的商旅和城中士民等人,从遍体鳞伤苦大仇深的他们口中也可以得到一些零碎的坏消息。
  再综合城中这些幸存义军的口实,就可以得出来已经发生一些事情的基本端倪呢。
  比如这些官军最早是出现在沿海的地区,然后就得到了许多地方乡里的豪族响应,而仅仅占据了主要几个城邑坐地征收钱粮的当地义军,却是反应迟钝的很也互不通气;直到好几支外出的队伍都被截杀没能回来之后,才仓促派出人马去查探。
  然后不出意外的被伏击大破亏输,好容易有人逃回来报信之后被城中的大户和士绅,暴起发难而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几乎是全军覆没而没人能跑掉的结果;然后为了犒劳这些收复失地的“义师”,他们自发的开始查抄城中的殷实人家和富户。
  虽然,在这些见闻当中有着各种夸张和放大的虚浮水分,比如“漫山遍野都是”“乌央乌央的都是人”“过兵过了一整天”;但从各种综合的数量和行事方式上判断,显然远不止城外交手的这些人马;毕竟还有其他地方需要占据和控制。
  这也就是意味着可能卷土重来的更多官军,以及数量加倍于他们为虎作伥的土团、乡兵之类。这又是怎么回事,会导致事情变成了这幅地步呢。
  明明按照王蟠所声称的消息,在大庾岭以南的梅关附近驻有一支两万多人的义军,以备从险要的梅岭故道攻过来的官军,又怎会让这些官军跑到后方来攻城掠地,把事情闹得十分不可收拾呢。
  不过,正所谓是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这种事情暂时有王蟠他们去操心和担待,周淮安只要暂时负责号自己职分内的事情就好了。
  最少,在慢慢摸索出身上这套辅助系统,诸多间接应用起来的拓展功能之后,他倒也不至于因此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比如在打扫战场的后续处理上,他只要暗自扫描一圈,就能找出依旧还存活的伤员;并且根据各自生命体征的强弱程度进行标记,来安排随军当中的十几位大夫和数倍于他们的打杂帮手,以及偕行过来的有限药物资源的优先使用和编排。
  而让那些真正伤势较重的士卒有一定的概率活下来,而那些装模作样试图瞎混过去的人,也是无所遁形的收到惩罚和处理。
  当然了在目前尤为简陋的条件下,也不过是提供一些煮过绷带和贴子,加上止血的药粉和跌打损伤的油膏什么的,再加上火烤的消毒器具和烫伤止血,来维持住现状不至于继续恶化下去;再根据个体的状况加强一些食物上的配给,以求自身免疫力和自愈恢复,来扛过后续感染的概率;而遇到真正重势过重的人,也只能给点心理安慰剂什么,以较少的痛苦结束生命。
  或又是利用随身的图像标记和文字扫描识别录入,协助处理那些繁杂的战场资讯汇集,和人力、资源消耗上的速效计算,而达到某种意义上过目不忘和运算如飞的实质效果。
  而这次义军最直接伤亡了近五百多人,其中大多数是在敌骑冲阵的时候造成的;但因为安排在前排的不少人,都多少装备了纸甲和麻将甲的缘故,实际的阵亡数量比预估的还要少一些,只占了伤亡总数的四分之一;倒是那一小队临时训练出来的旗语手,因为目标比较显著的缘故,却是出现了好几个伤亡而令人比较可惜。王蟠对此也是颇为看重,而当场又给他补了好几个比较机灵的年轻人过。
  最后,由此落下了一大票形形色色的伤员,差不多大半数都是各种撞倒和踩踏造成的跌打损伤;直接死于阵战中的刀兵和箭矢的反而属于少数,而且很大一部分的轻伤势,还是在放羊一般的乱跑乱窜当中,所造成的间接伤害呢。(由此也可见冷兵器肉搏的杀伤效率之低,差不多是由接敌的面积多寡来决定的。)
  此外,大概还有同样数量的士卒(主要是新卒),在混乱和惊惶当中四下跑散了去;到现在为止还有一百多人在混乱当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需要在城外分派出人手慢慢的搜寻回来。
  由此也可见这些农民军的普遍素质和表现了,除了少量将领亲兵、头目为代表的老练人员之外,大多也就是比非洲部落的黑叔叔,进行冷兵器械斗时的表现,要好上一点而已。
  不过,将头王蟠等人对此却是习以为常的见惯样子,甚至还有点欣慰和感叹的对着周淮安道:“和尚啊,多亏了你的那些办法。”
  “他们居然没有马上就跑散掉……还抵挡了贼人片刻呢”“真是令人大为改观了。”
  好吧,周淮安不由得有些彻底无语中,感情这种赶鸭子一般的闹哄哄乱战一场,就是这些农民军的常态啊。而且按照他们的言下之意,不管他们这些兵卒是什么来历,只要能够大致驱赶上战场而几次都能活下来之后,自然就是合格的义军将士了;当然了,如果没死还能够运气比较好的有所斩获,而不是跟着其他人一起逃散的话,那就有一定的机会和概率,替补战死者成为一个小头目。
  也可以说很多时候他们就是在,没有任何长远的训练计划和相对稳定的培养流程的情况下,直接拿自己和别人的性命当作炮灰,去赌一把胜利和幸存下来的概率,然后从性价比甚为低微的比例当中,收获相对堪用的兵员;这简直就是让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偏偏按照王蟠的说法,他们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而将头王蟠本人,还是度过长江时遭到官军的半渡而击,所在当团溃灭大半而临危受命成为了继任校尉之后,才跟在前一代头领牛继盛都尉的身边,耳濡目染的自学到一些粗浅的行伍之道,和日常对阵的经验教训而已。
第五十七章
插曲
  打下长乐县城,并且进行休整和备战的第三天,敌人依旧没有出现,但是周淮安却陷入了某种困扰当中。
  王蟠的左膀右臂之一,中营五校尉的周庞和孙六麻,一个满脸恭敬,一个满脸感激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恨不得就在脸上写着“我要报恩”或是“尽管使唤我才对”的字眼。
  不就是一时技痒而收不住手,刚刚拿几个被认定了没救的重伤员练手,把已经有些生疏的急救缝合手段给重新捡起来了么,谁知道其中有个挺过大出血的概率活下来的,就是周庞相依为命的弟弟,;周淮安也很难忘却,因为严重失血的休克而断气形同死人的实验对象,在他的胸压敲击法下,吐出淤塞的血块而重新开始呼吸和呻吟的那一刻,周旁人等的眼神和表情了。那个也是绰号“麻溜”的孙六麻,一直当作亲儿子来看待的子侄。
  因此,他们是自告奋勇放下手上的事情,亲自来周怀安这边期望能够帮上一二,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还人情和攀轮结交的心情。毕竟常在战阵上行走的刀剑无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靠他在军中推广和传授的,这套应急伤创缝合止血和事后消毒防疫的手艺,来救上一命了。
  舍生忘死或是无畏死亡,就不代表他们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对于能够增加活下去的概率无动于衷。
  因此,这一点所带来的变化,甚至还要超过周淮安日常里潜移默化的改良和补充,所积累下来的好感和影响力,而被当作了某种颇为神圣且仪式化的规程和手段,而冠以“续命术”和“杀瘟鬼”的称谓,不择不扣的自发执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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