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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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公这番又不见人……梁(瓒)置制又一味饭食稳妥为上。”
  “我辈该如何是好……难道坐视贼势熏染下去么。”
  “此番贼中出了大乱子,正是乘胜出击的良机;只要有一万,不,五千兵马就足够有所作为了。”
  “令公这一病不出还要养到什么时候去,难道就任由这些方士小人之辈,随意居中隔断内外了么。”
  “慎言,你难不成还想学那毕鹞子么,也不看看现今他是如何的遭遇和结果。”
  “不要多说了,我们且去饮酒,再好好合计一二,看看能否走通那姓吕的门路。”
  显然是这些淮南行营所属军将们又一次次请战的热情,被来自紫云楼里的回复给浇上了一捧冷水。见到这一幕的粱载谋若有所思却又深为感叹的,看了眼自己让人抬在身后事物。
  然而,当他走到门外通报了名刺开始候待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见到又有一行人从内院之中走了出来,为首者面白无须而身着紫花细绫,赫然是淮南所属的观军院使(监军)杨道中。
  只见他满脸寒霜而紧绷着脸皮,而令身后亦步亦趋的扈从和小使们噤若寒蝉。在紧跟他的一名小使手中赫然还拿着一张木夹帛书。
  粱载谋顿时心中了然,这显然是第三波前来催促用兵和进剿的朝廷告文,自在庭院里不期而遇了。依照这位平时被高令公强项所压,而几乎没有存在感杨內使的表情;显然,这一次又是没有什么结果了。
  只是当粱载谋让人抬来的两挑“手信”,随着通报的名刺一起被送了进去之后;终于有一名防阁出来将他引了进去,又带到了延和阁侧边所属的一处偏院中。
  只是此来接待的并不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內府筹办使吕用之,而是另一名由他引荐得以见宠于高骈的方士,满身疥疮而形容枯槁的诸葛殷。
  “粱推官的来意,仆依然知晓了。”
  只见他蹩着面皮惨声怪笑道。
  “在楚州抗贼的高郎君既然是令公看重的子侄,我辈自当时要予以大力扶持了……此事尽管包在仆身上了……两日之内就会有所回复的。”
  “诸葛山人真是有心了,我辈实在是心挂令公的近况,可否寻隙拨亢一见聆听佳音么。”
  然后,粱载谋又强忍着恶心与不适,亲手递上一个装了十几块蝼顶金的锦囊道。
  “这么嘛……怕是有些妨碍的啊,须知令公体恙好坏不定,我辈也是为难得很啊。”
  诸葛殷掂掂锦囊的分量又看了眼成色,方才拉长声调形似鸭鸣道。
  “这不是诚心请山人体谅一二么。”
  粱载谋又从银丝腰带上解下一枚温润光洁的玉牌来,用力塞在手中道。
  “也罢……推官的这一片拳拳之心令人感怀,仆也不惜担上一些泄露内情的干系了。”
  诸葛殷这才勉为其难的侧首想了想道……
  “明日有一场为令公康复祈福的斋醮,事后或许有片刻路过庭中……推官可候待其中。”
  “那真是多谢山人。”
  粱载谋不由刻意做大喜过望道,心中却是愈发鄙夷和悲哀起来起来。如今高使相身体有恙无法视事,环绕在身边的都是这种卑劣苟营之辈,又怎地令人对前景不会被关起来呢。
  ……
  而在淮水南岸,与泗水交汇的河口所在。形貌清奇而乌发美髯的泰宁军(兖海沂密)节度使,兼东面招讨副都统齐克让,也在披着猩红的大氅,站在河口特赦的寨楼上观望着对岸的贼情。
  不过半里宽的淮水并不算喘急,而且水质清冽得很。哪怕官军毁去了所有可能通行的桥索,有抢先一步搜尽、罗括了沿岸所有能够用来航渡的“舟楫片板”;但是还是禁不住有零星的贼军,仗着水性好而泅渡过来探查。
  而在天色晴好的日子里,完全可以相互看到对岸彼此活动的情形;因此,连日下来南岸那些如蝼蚁般往来的贼军,在附近砍伐树木营造周桥的动静,完全是毫无掩饰的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今天却是一片突然沉寂下来情景,那些奔忙碌碌往来的贼众仿若是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一般。这种骤然空荡荡的失落感,反倒是让人有些不安起来。
  而在齐克让视野中,一条来自泗水上游的大型河船,正在缓缓的靠向了对岸,而相继落下一些各色打扮的人等来。
  “节帅,难不成就真这般放他们过去了么……这些河朔之辈可不是好相与的啊……若是任由其再入贼众只怕是。”
  一名长相粗豪的部将还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再次苦苦劝声道。
  “我怎会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呢……阿瑾,你又可知此地当做何名,”乌发美髯而精神硕毅的齐克让,却是背着手远望对岸眼神飘远道。
  “这儿就是风灵口,亦是十多年前庞勋之乱中最后一股贼党,服法覆灭的所在。”
  “那节帅布阵于此,岂不是取意此番天大的彩头和胜兆了。”
  名为阿瑾的部将连声道。
  “那你可知朝廷当年,又是如何对待平难定乱的忠义之辈和有功之臣的?”
  齐克让却是不以为意的微微摇头道。
  “当年庞贼起于桂林而乱在徐泗,肆虐两淮、河南数十州县;漕输拥塞而天下半壁震动。朝廷以右武卫大将军康承训受命都招讨使,总八道兵马往讨之,并约沙陀朱邪氏为先锋;先后往战数十场,破贼百余阵,最终与宿州尽溺杀之。”
  “然康承训先以定难之功先授河东旌节、同平章事;兼任太原尹、北都留守,上柱国、会稽县开国伯、食邑二千户;功勋卓著而贵不可言。”
  “然旋即就以宰相路岩、韦保衡弹劾,出身军中下鄙而讨贼逗挠,贪虏获,不时上功为由,一贬在贬流徙恩州,最后郁郁而终……至今时人犹以为憾……前事之师后事之鉴,距今才不过多少载啊。”
  “如今朝廷又有意招抚群贼与淮上,暗中遣使授予王爵颁给数镇旌节;自此令鄙陋之贼乃与我辈比肩齐身、尊崇更上。却叫这天下一心报国矢志讨贼的忠良之士,又当何以自处呢……相较之下,我等又有什么情由去阻挡那些河朔之辈的行事呢。”
  说到这里,齐克让不由想起来自朝廷中枢的密信;想必现在早已经流传于河朔方镇之间了吧。
  “竟有此事,朝堂诸公真是太过晦昧不明了,怎能如此亲疏不分……却是我误解了节帅的一番苦心了。”
  名为阿瑾的部将不由闻声大惊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悠悠卷旆旌(下)
  淮南道,寿州治所寿春城下。一场以官军大获全胜为收场的战斗也刚刚结束;因此在郊野之中满是前来攻打的义军,所败走遗弃的横七竖八尸体。
  而在州城当中,“还请曹帅成全一二啊……只要借我五千,不,只消三千兵马;即可,不,定然是能夺还庐州故土,而分裂、隔断贼势与节帅呼应南北……再伺机与高使相连成一片。”
  刚刚再讨贼之战中出了大力的庐州刺史兼舒州防御使杨行愍,亦是浑身浴血衣甲不解,于临时寄身账下的天平军节度使曹全晸,再次苦求着痛陈利害,只为了能够借兵光复乡梓。
  “那某也不瞒你说了,借兵之事断不可成,某再此地也呆不得多久了。前日已然接到了东都行营的催促均旨……令吾辈率师回防淮上以备贼窜河南。”
  古铜面容灰须斑发的曹全晸,却是不紧不慢的道。
  “这……难道,曹帅也要弃我淮南军民百姓而去了么。”
  听到这个消息,杨行慜不有悲声大凄喊道。
  “毕竟淮南贼势已成,短时内再难扑灭和尽剿之;如今者寿州连战下来虽颇有斩获,也不过是众贼区区一部而已。而黄逆、尚贼者犹然势大而威逼徐泗……只能防堵于淮南而徐然图之的道理啊。”
  曹全晸有些无奈的对他叹声道。
  “多谢节上与我分明,只是行慜左右皆本地所属,实在身系乡里之重望,愧恕不能再追随节上左右了。”
  杨行慜不由得满心失落将欲告退而去;然而随后曹全晸再度开口的话,却又让他再次燃起了希望。
  “不过,若是你有心报效朝廷的话,本镇移师之后这寿州之地且由你暂领之如何;就连那些土团、乡兵和镇戍之属,都可归于麾下,若能够据此立足抗贼,又何苦拘泥于庐州的一隅呢。”
  “多谢节帅的提携与成全,行慜自当竭力以报……勿使后忧。”
  他当即喜自由心的大礼拜行喊道。
  要晓得,这由天平军监守下的寿州、安州、申州一带,田土户口尚且相对完好;而寿州更是所辖五县之地的淮中要冲,比起一片残破的庐州三县,要胜出许多了。
  “我尚有一伍沙陀兵素以蛮悍著称,可留与你为助力一二……望好自为之罢了。”
  曹全晸形容愈发亲切的又道。
  “干部为节帅赴汤跳火、死不旋踵呼。”
  杨行愍愈发感怀恩重,径直稽首到地有声道。
  而看着杨行慜的这番感激涕淋做派,曹全晸形容不变只是在暗中暗自嘘叹了口气。若不是如今朝廷内外交困而国事衰微,实在是一时间缺军少将无人可用了,又何以要倚重和借助这种出身的人物呢。
  要说他奉命讨贼的资历和年月,乃是朝廷助威守臣、方帅中最长时间的一位;他本是咸通年间智谋将略科的武举出身,任河南都尉,因平贼有功,不久就擢升为淄州刺史。
  然后,就遇上了天平军节度使张裼病死,牙将崔君裕作乱,自称留后自知州事;曹全晸乃从淄州出兵将其杀死,平定了叛乱,而蒙追封为天平军留后。
  从王仙芝起于长恒开始,他就作为副手追随平卢节度使宋威在河南平寇;宋威虚报战功事败罢职后,他又成了曾元裕的左膀右臂,继续从征平寇。
  待到王仙芝伏诛之后,他也得以正任天平军节度使,而独当一面的征讨那些贼势南窜后地方残余,严刑重罚的剿杀与恩抚并举,总算是将郓、曹、璞之间的贼患给铲除殆尽;然后黄贼再起于江淮,又流窜岭南;他也奉命引兵出镇南下防备。先讨江西,后战山南,再防淮上,至今已有三载之期了;早年的华发葱荣也变成了如今的须发斑驳了。但是天下的贼寇却是愈剿愈重,越杀越多。
  然而,他也是亲眼见证着国朝的局面,如何在朝堂政争的波动起伏与各方往复拉锯当中,时好时坏的谎言与虚报之间,逐渐崩坏下去的。
  也是亲眼看着世间那些心向朝廷的忠臣良将,是如何在这个如狱乱世中逐渐的凋零下去的;而让那些出身草莽、绿林的氓首之辈,相继兴起、充斥于官军之中。
  这次,朝廷再度派人来催促他移兵淮上的另一个理由,说起来很可笑却又无可奈何。却是为了威慑和监视那些降而复叛,抄掠淮左的申、光各地,而威胁河南的豪、宋诸州的刘汉宏;迫使其归正朝廷后不敢异动的需要。
  因此,他只能病急乱投医式的,更多笼络和借助这些地方上投效未久的将领了;哪怕对方也曾经是参与反乱官府的泥腿子出身;但是相对于威胁国朝腹地的黄逆大军,却又是算不得什么了。
  而在再三恩谢拜别出来之后,杨行愍也对着自己的妻舅兼朱延寿道“老三儿,如今咱们旗下上有多少人手……又有多少是可以马上动用的”“咱们从庐州脱走时只带出了五六百人,再加上沿途募集的,眼下可用的也堪堪左右两营不足千余人而已。”
  朱延寿当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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