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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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你们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这……或许不太可能吧……毕竟是黄王啊,这数十万义军的领头人……就这么轻易被朝廷收降了么。”
  看起来性子最急的左阵郎将吴星辰,当下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是不是有所误会和偏差呢,或只是虚以逶迤的手段呢,毕竟之前也有类似的作为……或又是底下人的私自行为呢,比如尚总管那边。”
  看起来有些敦厚沉稳的后阵郎将苏无名,紧接着缓声道。
  “这是如何的失心疯,才会放着眼下的大好局面不要,去屈身做那对朝廷摇尾乞怜的狗呢……这实在太不合情理了……会不会是针对本军的手段”负责前阵的马军郎将刘六茅亦是不忿的道。
  听到这里,周淮安不由的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己这些部下都是从义军底层中选拔出来的,因此背景相对清楚和干净,也更容易学习和接受新事物,而与传统义军泾谓分的保持界限。
  但显然也因为某种距离产生美的缘故,对于黄巢为首的义军本阵内,还是抱有潜在期望和幻想。当然了,若不是自己知道某些历史脉络,也未尝不会和他们一样呢。
  “以如今的局面论,黄王又何须对那狗朝廷虚以逶迤呢,不过,我倒是晓得义军之中颇有不少意图招安的心思和声音……其中多是降官和官军所属,会不会是彼辈暗中搞出来的事端。”
  到会列席的水军左锋郎将王重霸,却是不可置否持中道。
  “诸位兄弟,且听我一言……这事委实兹事体大,但凭心而论却又不无可能性的……不瞒你们说,当年义军兄弟之中也是不乏类似的想头,只是被狗朝廷欺骗和坑害的多了,”最后,反而是身为第一副手一直没有说话的朱存,犹豫了下开声道“这回抛去有人冒死走脱出来报信不说,就凭军府上下骤然这般苛严而又急切的行事,本来就不属寻常也是前所未见;若是再说未曾有所黄王的授意和默许,那也是自欺欺人尔。”
  “故而,某以为就算是最后未有足够实据,也是不可不防,诸如当初蕲州之变就是前车之鉴啊。”
  “那我辈又当怎办才好呢……这也不成,那也不是的……真是急煞人了……难不成只能坐视下去么”还是性子最急的吴星辰再喊道。
  “那姑且先派人去大将军府知会一声好了。就说我军新近抓获了一名官军的信使,正准备潜入扬州城中报信。”
  听到这里,周淮安已然有了决定和腹案。
  “且身上带有疑似朝廷开具的文书中称,黄王以下已然接受了相应的册封和授官;此当为离间我义军上下的恶毒伎俩,目前已经已经通告于各路军中,还望军府上下提高警惕以防万一。”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基于太平军一贯强调的立场和理念,就无法也不能置之不理的。但是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之下直接对军府摊牌,除了很大概率拼个鱼死网破的手段之外,也没有太大意义和作用。
  所以周淮安那就干脆顺水推舟的从外部借势,来变相的试探和逼迫大将军府作出表态好了。由此,也可在诸多义军当中进行某种意义上的站队;间接验明大多数人的基本态度和立场。
  “然后把派出去的人手都尽量召回来,传令各军收拾行装停当,另外水军严密警戒渡头,准备好相应的船只,做好随时渡江南归的举措吧。”
  骑步队副王秋,也有些忧伤的看着远处正趴伏在地上的动物;虽然杀退了那些敌人且除了额头瘀伤外就别无伤处,但他的坐骑名为“大罗罗”的骡子,却是因为充作步战中临时掩体的缘故,中了好几支流矢眼看的就不能活了;眼下只能就地宰杀处理,而取走可以利用的皮肉了。为此,他决定下配发的一只坐骑也命名为“大罗罗”来以兹纪念好了。
  而在扬子县的庭院里,也正在发生一场充满唏嘘之情的相逢。
  “小娘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咱们总算是又能在一起了。”
  看起来有些憔悴而凄婉的崔婉婷,一把抱住曹小娘有些哽咽道;然而她内心却是暗自愈发的不甘和难平起来。
  为什么身在事态之中的她,就可以好好的得到那个男人的礼遇和呵护有加;而自己却是要卑躬屈膝的极尽讨好和逢迎之能,像是个摇尾乞怜的呙儿似得吃经苦头遭上许多罪,才能得到这个留下来的机会呢。
第四百四十六章
悠悠卷旆旌
  天长城中。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么……已经足足有十余路义军头领派人过来询问;”黄巢面无表情的看着诸多黄氏亲族道。
  “既有信誓旦旦说要共襄盛举或是唯命是从的,也有人问我是否要走补天王的老路,违背当初的盟誓了;还有劝我审慎行事,坐拥如今大好局面,何必再屈居人下的。”
  “就因为这个守事不密的缘故,如今大伙的人心都乱了起来;老尚更是连围了许久的山阳都不再打了,直接要带兵回来于我好好合计此事……可知道昨夜里军府又有人出逃了……那可是跟了我多年老营和幕下里的人,招呼和解释一生都没有就跑了。”
  “都要多谢你们在眼下做的偌大好事啊。我让你们严加追查,可不是要把老营兄弟都随便捉起来,再不惜手段的活活拷打死了……这还还弄得众人皆知?”
  “我让你们巩固根基,可不是借机大肆剪除异己啊;怎么就搞出如今这副局面来呢。现今又引出这桩泄密之后,怕不是那些头领们都在暗自怎么编派我和军府的。”
  “老盖都统更是来书径直问我,是不是要学那诸葛爽的故事,先铲除了军府中的异己,再拿他们这些老兄弟的脑袋,去向朝廷换取一个更加体面的招安前程呢。”
  “这都怪那和尚……若不是他。”
  有个中气不足的声音道,却是左门仗都尉黄存。
  “住嘴,自己错失还想继续诿过别人么……周兄弟是王上的女婿,岂不也是咋们的自家人。岂容你来胡乱编排和非议的么。还不快滚出去好好思过待罪么。”
  却是右支使黄邺抢先开口怒喝道,然后又对着其他人使眼色。
  “不用了,这事情必需当众有个交代,不然军府上下都人心难安。阿存,既然是你出的面,那就由你担待下来好了。”
  黄巢却是再度开口道,然后对外吩咐道。
  “拖出去当众仗打六十,再道各门内昭示三日,(黄)异郎你也陪着他带枷吧……其他参与其中的人手加倍惩处之,亲自拷死(黄而)大郎的那几人斩首示众……并加倍抚恤相关人等。”
  “大兄!!!!”
  这下孔目官黄揆有些急了脱口而出,却被右长史黄瑞重重扯了一把而将话语重新咽了回去。
  “大兄处置甚为停当,只是我觉得这些教训尚且不够,应当更多张榜公告之。”
  右长史黄瑞继续出声建言道。
  待到这些亲族和心腹都相继唯唯诺诺的领命退下之后,这一刻独自依靠在登仙花屏牙床上的黄巢的形容不变,却只觉得一阵深深的心力憔悴。
  却是又想起小夫人刘氏抱着孩子,在自己前痛哭流涕着跪求一死;而自己有一直不愿意也不敢去面见,另一位夫人曹氏的尴尬情形。
  这些年时光的辗转征程,无论是阻道的风霜雨雪还是官军的枪林箭雨,乃至死里求生的尸山血海都一步步趟过来了。但是对于这些亲族所直接或是间接弄巧成拙造成的既成结果,自己却是陷入了力不从心的两难之中。
  这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老话,更可恨的是他们却是毫无自觉的,一厢情愿打着为你好,一心为你着想的旗号,不停的犯下各种错漏和篓子来让人收拾无暇。
  可处置了一个两个也就罢了,难道他还能冒着自损根基、乱了自家阵脚的风险,毫不留情将串联一气的他们一概严惩不贷么;想到这里,他不由隐隐有些羡慕那个毫无家室之累而始终能够秉持本心的“周和尚”了,自家人固然还是要用下来,但是光凭他们的格局、气量和城府,已然是不足以支撑自己的大业和前景了。尤其是在见过了诸多江南花花世界的风物之后,更是变得明显有些消极和懈怠,乃至不思进取起来。
  因此,这些自己家人放在一些关键位置上守成和以防万一也就罢了;开拓进取和征战八方的大业,还是要提携和引入更多年轻少壮的新锐将士和地方上的俊杰、豪雄才是啊。
  比如前军马队曾为周和尚所看好的那个朱老三,便就是个愈挫愈勇,百折不挠的典范;除了因为兄长的缘故与太平军那边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干系之外,可说是义军当中不计得失、勤奋于事又重情义的励志代表了。
  当然了,就算他有这样的干系和背景,黄巢还是决定要好好的提携和笼络他,来作为稳定人心的样范了;也免得这位因为当下军府人心混乱之际,被人籍着这个缘故和由头,给重新拉走了那真是悔之莫及了。
  而在外头的与此同时,“三兄,你这是得了失心疯么,既不为阿存求情也罢了,怎还要火上浇油呢……你知道着一顿脊杖下去,怕不是半条命都要没了……还要在让我们黄家人丢更多的脸面么。”
  形容消瘦而毛发浓密的孔目官黄揆,也有些气急败坏得拦住去路,对着右长史黄瑞喊道“你倒也知道厉害啊,那就当在之前就好好劝住阿存,而不是暗中协力变着法子参合进去啊……今事儿闹的大了,怎么就只会无法可想了呢。”
  肤暗体阔的右长史黄瑞,却是冷着脸反斥他道。
  “如今大兄可是已经怒急了,你再一边倒的维护和弥合,这才是真正的火烧浇油呢……到时候触犯了忌讳,阿存别说是半条命了,就是囫囵尸首都别想落下来了……至少我这么顺水推舟一把,他再惨也不会把性命给弄没了”“须知道大兄终究还是念旧情的,只要眼下能够保下一条命来,阿存终究还是有所起复的机会;而不是被你们适得其反的害死了。”
  “倒是那个和尚真是好手段,区区一个通报就把我们的布局全给打乱了;”听到这里,黄揆也只能恨恨道。
  “这事可没有这么容易了得。毕竟他就算做了黄王的女婿,也和我辈不是一条心的,如今更是得了江南地方的监领之权……日后还有所遏制的住他么。”
  “为什么要遏制他,军府之中可是尚有人,把他治下视作一条退路呢……大兄未尝也没有这么一点儿心思……这次却是正好一起断了想念才是。”
  黄瑞却是冷笑了起来。
  “对了,你是不是一直派人与南边有所联络的……这期间也算上我的一份好了。”
  ……
  而在大江之上分批往返的渡船之中,曹小娘子也在船舷上看着远去的江滩和堤岸,心中不由的一阵莫名悸动和空荡荡的失落;就好像这一次离开之后,就再没有机会见到一些人和事物一般的。
第四百四十七章
悠悠卷旆旌(中)
  楚州,州治山阳城城头上。
  身为楚州兵马使而人称“高豁牙”“高九指”的高越;也胡子拉杂形容憔悴仿若隔世一般的看着,围城草贼如潮水退去之后所留下来的满地狼藉。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会与城同殉在这里了。
  城外无穷无尽的草贼,在惨烈异常而死伤累累的攻战之中,似乎一点儿都不见减少几分;但是能够走上城头据守下去的官兵和民壮却是愈来愈少。
  乃至到了后来,哪怕城中的大户官绅不遗余力的拿出钱粮来,也征募不到多少新的丁壮了。仅仅因为是害怕这次草贼在城破后的酷烈清算和追责。
  而他身边能够追随从战的士卒也只剩下数百人,就连铺上墙头都是稀稀拉拉的存在;他也只能靠着各种家人和丁壮来虚张声势,因此之前那一次的乘势烧营,算是最后的回光返还而有争取了些许苟延残喘之机。
  因此面对再次从城外侦查回来的信使报告,他犹自有些难以置信的错位感,自己居然得以坚守了下来。而仓促一起下来的营盘和带不走的物件,也证实着这也并不是那些草贼欲擒故纵地把戏。
  按照朝廷的体制,在原本的楚州刺史吴工府畏敌潜逃之后,他就是这山阳城乃至楚州地界上说一不二,独揽军政权柄的守臣了。因此,去年在那位位高权重叔祖面前痛哭陈情,最终得以外放为镇扼使领兵一地的策划,总算是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沿着淮水向着北面的泗州、南面的扬州方面,各自派出了俾将毕再遇,张克秋,作为打探和联络的信使。
  至少就算楚州之围暂解但草贼肆虐淮南之势犹在,相应的危机并没有因此解除。他迫切需要来自扬州方面的支援和认可,来尝试光复楚州全境。
  另一方面则是联系淮水对岸泗州境内,如今正当屯兵布阵的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通报贼情兼以唇亡齿寒之故而试图引为外援和助力。这样双管齐下之后,他主持山阳局面的楚州兵马使位置,才能够做得更加稳妥了。
  ……
  而在两天之后,依旧夜夜笙歌中浑然不觉,与外间兵荒马乱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的扬州城內。
  前后拥簇的一架詹子上,身为盐铁转运衙门推官梁载谋,亦拿着来自友人高越的手书,向着高骈所居养的麟游观延和阁匆匆而去;只是他一行人等穿过重重楼台与朱门倚户交夹的街道之间,眼见得远处那座耸入云霄的紫云楼已然在目,却被迎面而来一群形容不虞和愤愤不平的军将,以及乡音嘈杂动静和叫嚣声给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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