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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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你们这些蓬户之家的乡里子弟,豁去性命去为这些豪强之家卖力阵前,累死累活保全他们的身家权势,却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你们的命只值那些几句‘保境安民’的骗人和欺瞒鬼话么……跟着他们烧杀掳掠残害地方的事情怕是没少做,可是打战抄掠所得又有你们多少份呢。”
  “我们义军就完全不一样了,跟了我们不但天天吃饱穿暖,依照出力的多寡还有田亩可受呢。”
  “什么,你是盐户出身那就更好了啊;你难道不晓得么,咋们义军首倡起事的补天王大将军,冲天大将军黄王,可不都是贩盐的出身么。”
  “若不是当初河南的百姓,吃不起朝廷每升百钱的死贵劣盐,害的全身浮肿而奄奄待死,这两位又何以成事呢……这可是天然亲近的渊源哪。”
  “现如今咋们义军治下吃可是上好的青白盐,军中售卖的一合(约0.15公斤)也五个钱而已,可不比你们辛苦砍草烧灶煮盐的本钱更低。”
  “来,给他抬一罐出来见识见识。”
  ……
  而在丹徒城南的勾骊山上,层叠从章的苍翠掩映之间,一座显眼耸立的木制扳臂信号塔,正森森然的在风中摆动着用以折射反光的多节曲臂,而像是流水一般的收发着各色消息和号令往来。
  “自香河村、盖台镇和宝庆寺遭遇的前哨战以来,杭州八都的旗号已然出现了五部了。”
  负责坚守本阵的葛从周,也在沙盘地图前侃侃而谈。
  “其中香河村之战,第二军第六营并前阵的两团马队,对上唐山都都将饶京所部,杀敌数百,击溃千余……已经将官军追击和推进到小香渡旁,就此俘获舟船数十和辎重若干。”
  “又有暂编第五营,驻队第七营外加骑步一团,于盖台镇遭遇新城都都将杜棱、临平都都将曹信所部攻袭,力战整日后遇到清平都所属刘孟安、阮结部来援,乃乘夜焚烧工事而退;目前已经在句容附近,重新集结和整队。”
  “宝庆寺外,跳荡队和选锋兵组成的先手,连破于潜都吴文举麾下的黄岭、岩下、贞女三镇兵,乃迫其星夜急退而走……前后杀获个数百,阵斩副将成及又得骡马百余。”
  “丹徒城内的守军还是毫无动静么……这老狗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这时候,负责督促营造的教导司马高季昌突然开口道。
  “无妨的,勿论他沉不沉得住,这董昌的杭州军都是要全力对付下来的。”
  周淮安却是轻描淡写的道。
  “就算是把这城外的营盘丢了大多数也无妨的……只要在水师配合下守住江边那一角就好;只要解决了董昌这一路,就算城中的周老贼再稳如泰山,也不过是早死晚亡的些许区别而已。”
  通过在丹徒附近的山丘制高点和寺院高塔、楼阁上,所临时设立的信号塔,周淮安依旧可以比较迅速的掌握来自外围战场的动态,而有条不紊的将手中掌握的筹码和底牌,逐步地投入到对应的局部战场中去。
  诸如朱存、张居言、曹师雄等几位随行个太平军将领,也已经被他分派出去坐镇和整合句容、延陵、曲阿城内据守的义军别部;不求他们主动出击或是迎战敌人,只要严防死守好城池不给敌人可乘之机就好。
  相比大多数岭内出身的太平军将官,他们显然更熟悉这些传统义军;而只要较少的精干人马配合就可以驾驭之。而如果官军倾师来攻的话,这些城池就会成为缠伴住敌人的楔子和铁毡,然后在急速驰援而来的太平军主力配合下,予以粉碎和击溃之。
  除掉这些实力参差不齐的别部义军之外,周淮安麾下尚有十二营的战兵,二十一营的驻队和新编、暂编人马,以及七个补充营的预备役,可以支配和投入在这处战场当中。
  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太平军就只有以逸待劳或者说是严阵以待之势,辅以灵活机动应变的后发制人手段,来对付这一路官军的全面攻势了。
  这时,在外观望的哨位上突然传来了叫喊声。
  “丹徒城中动了。”
第四百零七章
候烽河外暗(续)
  而布阵在勾骊山上的太平军临时中军,也已经可以看到厮杀声震天的山下战场。
  “这就是董昌的后手杀招么……看起来其他五都人马的胜负都是弃子和烟雾所在啊,只是为了掩护这孤注一掷的中道一击。”
  周淮安却是饶有意趣聚焦着那些旗号,不由感叹道。
  代表杭州军一直没有出现过的三只人马——石镜都、富阳都、龙泉都;居然就这么从西面穿过了外围各城义军布防的警戒网,就此逼近了丹徒的附近。
  “启禀领军,已经查明是外围义军的范振声和饶平两部,相继反水从敌遂引为前驱,”而与此同时,蹲伏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土和血垢的探报队长小七亦是急促道。
  “故而骗开攻破姚子宁、李雄、张迅等数部头领的营盘;乃长趋直入我阵防之中,至瓷窑口方才为本阵所属游弋队所识穿,又为刘都尉率骑扑击而暂却之……如今正全力杀往山下而来,”而就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般的,在半日之前。丹徒城中三面四门同时打开,而杀出了数路官军而来。因此,随着西面来攻的董昌本部,一时之间以勾骊山为中心,竟然是呈现出了一副内外相继不约而同的夹攻起太平军阵盘的景象了。
  与此同时,在勾骊山西向的原野之中。石镜都、富阳都、龙泉都为主的杭州军健儿,也毫不停歇的攻破和掩过一处处关卡、戍垒和哨位,而像是一阵阵汇聚起来的激流,在烟尘滚荡之间向着丹徒城的方向奔涌而去。
  “功名利禄,蒙荫富贵,就在眼前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董昌亲自引众冲杀在前,自有追随在左近的军将此起彼伏的呼喝和鼓舞道。
  “兄弟们跟紧了大旗,莫要落于人后了。”
  “董都团,我这可是把全师上下的身家性命和一番前程,就尽付与你了呢。”
  而紧跟在中军石镜都和临安团练的将旗下,全身披挂的南路义军别部权郎将范振声,也再次大声的对着董昌表忠道“尽管放一万的心,击败了当面这些太平贼,人人都有厚厚功赏和官位;”而董昌亦是慨然自若的应声道。
  “莫说是区区义营兵的名头,就算是团结兵、守捉军,乃至行营兵的名衔也未尝不可……而诸位官拜一州刺史、团练、防御、守捉的权位、更是尽可期许的。”
  “那我就把这番性命设给您啦。”
  这名义军将领范振声不由用力拍着胸口喊道而后,随着当面迎击和据守的太平贼节节败退,所不断退让出的阵线和满地狼藉的营盘;环列在丹徒城外那处低矮的勾骊山,仿若久已经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了。
  “全力拿下勾骊山,活捉了虚妖僧,解围丹徒城,献俘朝廷阙下啊。”
  这时候满脸决然和毅色的董昌,不由的再度振臂大呼鼓舞左右道。
  身为杭州八都之首,他当初只是占据临安故城财力兵力最厚,而被公推出来的领头人;在私底下确实没少受到擎制和扯后腿的。
  因此,他也足足用了数年时光,才在权谋和算计、拉拢和分化手段之下,逐渐将其他临近的两都五镇人马,变成成了自己实质上的从属和附庸武装。才有了力压其他五都而号令前后的初步资本。
  现在根据丹徒城中的表态,显然他又有机会能够在权位上更进一步;从实至名归杭州一地的主掌者,变成横跨数州乃至藩镇一路的一方守臣、军帅;既然如此,把这所谓的密约遵循了一半,就弄假成真有何妨;正可谓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的基本道理。
  而当视线回到层层布防的勾骊山山顶上,却依旧是一种紧张忙碌却不怎么纷乱和慌张的气氛。
  “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么。”
  正在观战远方的周淮安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已经被捉拿起来的钱具美道。
  “事已至此,某家委实无话可说了。”
  身形敦实而披头散发,满脸苦涩与悲叹的钱具美,亦是垂头丧气的道。
  “合该我当此一劫,还请念短暂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个利落和痛快就好了。”
  “既然如此,来人……给他个痛快。”
  周淮安断然摆摆手道。
  随后,在万念俱灰中闭目待死,又忍不住闪动着生平种种,满心悲愤只等到斩刀落下的钱具美;却又在满脸错愕和难以置信的就被割断绳索松了开来,而重新被带回到了周淮安身边;方才听他喃喃自语的道:“这……这……又是为何呢。”
  看着他死里逃生一把的惊悸表情,周淮安就不仅在心中涌现出一阵恶意趣味式的快意盎然来;因为这只是一种临时起意的测试手段而已而已。看起来这未来历史舞台的气运之子和风云儿,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的逢凶化吉,或是逃出生天的机会;“既然董昌显然是欲藉我行那借刀杀人之计,我又怎能轻易令其遂愿呢。”
  然而作为在明面上的说法,周淮安却是对他不以为然冷笑道。
  “不过,你身为杭州八都的使者,相应干系也是难辞其咎的。”
  听到这话,钱具美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又颓然下来。周灰暗却是熟视无睹的继续道。
  “只是这些日子,我观你好歹也是个有上进心的人物,有所当当和作为的汉子,就这么白白死了岂不可惜,还是留在我处做些事情来效赎和报偿吧;也许保不准眼下还有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呢”“难道、难道说。”
  死里逃生而经过这么一番大起大落,而又复杂纷呈心理反复的钱具美,却是忍不住再度开口道来。
  “领军一点儿都不担心眼下的局面和态势么。”
  “担心,当然会担心啊。”
  周淮安却是愈发沉容自若得道。
  “只是我的担心又有什么用处,既然已经将信任付诸于这些全力奋战的麾下将士,那就竭尽所能的相信和支持他们好了。”
  “身为一军之主当有安若泰山的城府和气度,哪怕情势再怎么危急和紧迫之下,若是再忧喜于形色的话,岂不是要给他们扯后腿和自乱阵脚了。”
  “更何况,你眼下所见到的情景,可不一定是全部的真相和实情呢。”
  说到这里,周怀安再度亦有所指的强调道“那……领军就不担心在我这儿走漏消息了么。”
  “你又能走漏到那里去,送回去让那董昌再杀一次么。”
  周淮安却是用一种毕现无遗的眼神打量着他道。
  “当然了,若是杭州八都上下,都能随随便便拿出你这般人物作为死间的话,那我也自认眼光短浅而输的不怨。”
  听到这话,钱具美的脸色再度变得十分精彩起来,却是一时久久无语之后;才有些艰涩而识时务的曲臂躬身下来,哑着嗓子道:“既蒙领军的赏识和宽赦,具美愿奉以绵薄之力……还望领军不咎过往,给个阵前报效的机会。”
  “且观后效好了,”心里暗自一阵欢喜的周淮安,亦是矜持而平淡的点点头给他画了个饼。
  “说不定日后尚有更多用你机会,乃至夺回旧部也未可而知呢。”
  当然了,相比战场上攻守和胜负的得失,这里的发生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和添头。但是周淮安还是得感谢对方无形间所奉上的这拨神助攻啊;还有什么样背叛和出卖的理由,能让这号未来潜在气运之子模版的人物,不得不有家不能回失去自己的势力和地盘;而更多的寄托和服从于自己的羽翼之下,才有希望夺回一切的可能性呢。
  周淮安转身对着随同的虞候长米宝道。
  “传我号令,发动丙子号的‘惊蛰’方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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