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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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更是遣人冒死沿着江边,连夜偷乘小舟遣到城下叫门呢……如今已然缒上城来,只待阿耶传问呢”“此中是否有诈,需防那贼人乘机骗入。”
  周宝闻声刹那间在睁开的眼中透出一丝精芒来。
  “孩儿自当省的,故此详尽询问过来人个中情形,亦有门将指认乃是昔日在府上上拜节过的龙泉镇将黄碣;”周玗亦是郑重其事的应承道。
  “遂又验对了信物当不似作伪的,乃是当初阿耶赏下董都团的半枚玉珏无误……故而严令封锁北门内的消息,而火速前来请示。”
  “哦,不知来人又有何消息,或者说那董(昌)罗平寓意何为。”
  周宝不由微微吐了口气直起身来,将那几名侍妾都挥退下去,然后又对站在内壁的亲军押衙将使了个凌厉的眼色,对方随即心领神会的隐去了。
  “却是董八都言称麾下除杭州军外,另已聚附了常、泰各州兵马约三万之众,欲以城中里应外合共击贼势呢。”
  直到这一刻,周宝一直形容不动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时饶有意味的表情来。半响之后,在衙内临时召集而来的军议上,节衙领下的诸位领兵大将和重要官属,也竞相出言之间陷入了辩驳和争论当中。
  “这董昌未尝不是首鼠两端,而翼以保全的心思……令公委实不可轻信啊。”
  这是属于其中保守求稳的天然怀疑一切论调。
  “不过他既然派人冒死前来通传了,那多少也是一番报效建功的用心了,足以在明面上激励和振奋一时人心了;也无必要苛求那么多的。”
  而这是出自颇为乐观而激进派的意见。
  “自古这守城之要最为讲究和在乎什么,还不是外无援力,而内恒患乱的局面么。无论如何此般消息都要最大利用起来方是。”
  这是居于两者之间持中而论的说法。
  “既然如此,且请上来者与我等见证一场好戏吧”居于上首冷眼旁观许久的周宝,却随着一名走到身边通传的虞侯,当即冷笑起来转而言他道。
  随即,大多数不明里就的诸位将属,就随着周宝出现在城东一处的城碟背后;新鲜的血腥味还隐隐弥散在在城道和阶梯的空气中。而足足有数十名被砍杀的尸体,横七竖八的丢叠在内墙根下。
  而围绕着这些尸体,一圈新垒筑起来的矮墙和栅栏,构成了一个并不规整的小瓮城形制。
  “启禀令公,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了……就待令下了。”
  然后又有率领牙兵的左虞侯将周让,带着一众披挂齐全的甲兵从门洞里迎了出来。
  “敢问节帅这是?。”
  这才有人回过神来掩着鼻子惊问道,却是白皙文质的转运判官裴璐。
  “这些都是墙上军士中,企图暗通外间贼人的不轨之辈……幸有心怀朝廷的忠义之士所告,故而顺藤摸瓜聚以伏诛城下了。”
  左虞侯将周让却是当下解释道。
  “只是他们所勾连的城外贼人却尚未有所觉呢,依旧潜在城下约为射信往来呢……遂令公命我等不得声张而虚以委蛇,如今亦是到了收局之期了。”
  随着他的话音放落又过了好一阵子,隐隐约约的月色开始西沉,而众人都在门楼内侯待的有些不耐了;就突然见到埋伏蹲坐在城垛的甲兵突然就动了起来。
  又许多沙沙作响的声响,随着昏暗不明的夜色而在城墙下越来越近;而从城墙下也已经悄然站满了许多从城中各处调遣过来跨弓持弩的军士;从城头内测望下去,只见层层叠叠的火把倒映着甲光一直延伸到城坊中去,隐隐约约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他们在悄然无语的肃立之间所呵出来的气息,竟然在城坊到门楼之间的上空,显现出连片隐然若现的雾霭和折变着暗淡月色的氤氲来。这也让许多心中凛然起来,看起来城中的健锐大都被聚集在于此了。
  然后,在某种令人焦灼和煎熬的寂静当中,城外再出传来了夜枭持续的叫喊声;而在令人牙酸的粗重门轴转动支亚声中;城门被自内向外的缓缓打开了大半,随即又停在了一个大八字的斜角上。城楼上本能屏气静息的人群当中,也刹那间纷纷将心眼提到了嗓子口。
  然后随着垛口上相继熄灭的十数处火笼,才听到城下大量杂乱无章的奔走踏步声;像是由不远处汇集而来的涓涓涌泉,然后又变成近处奔流而下的溪涧,再汇合加速成为近在咫尺一般的湍急大河;又如洪潮一般的用过脚下的门洞和甬道,也震得门楼上待机的众人能够感受到明显的脚下振动颤颤。
  然后,就见右虞侯高让亲手将一枚硕大装满药石的爆竹,给重重的投入一具笼火中,轰然火星四溅在寂静夜空中震耳欲聋的炸响开来;然后随着哗哗作响的成片动静,整个城头上被相继点起的火把和火笼给照亮个通明。
  “杀贼”“杀贼”“杀贼”在如此地动山摇一般的呼喝声中,那些竞相从城垛和城碟后站起来的弩士和弓手,就像是在墙上突然林立茨比生长出来的丛林一般,在相继交替的密密嗡嗡响动声中,对着笼罩在黑暗的城下射出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火箭和飞矢来。
  而在城墙内侧待机的官兵们,也在骤然升腾而起炽烈照亮夜空的火光当中,大声嘶喊着与穿过城下甬道和临时加筑小瓮城的来敌,轰然围攻起来厮杀成了一片。
  只是倾听了一阵子之后,周宝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而豁然拨开那些护卫者自己的甲兵,而亲自走上了门楼的顶层,籍着垛口和挡板的遮护而向往探望而去。只见被火箭射得星星点点的城下,朦朦胧胧只见似乎并没有留下多少尸体的样子。而城内更是突然叫嚣起来:“贼军放火了……快拦住他们”……
  “真是好险啊。”
  坚持站到前沿观战和助阵的周淮安,也不禁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冷汗。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亲自查看着一波波从城墙下相继撤退下来的人影,虽然多少在身上和手牌上插了好些箭矢,但是基本都相互搀扶和帮助、掩护着,脱走出城头官军的杀伤范围。可以说除了个别实在运气不好,不小心摸黑踩进城壕里绊倒的倒霉鬼之外,就再没有什么掉队和损失。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些士卒在脸色青白的惊悸和脱力之余,看向自己的眼色已经很有些视若神明的崇敬和畏服、感激之类的复杂情绪使然。
  好歹自己习惯性用覆盖城门在内的全场扫描能力发挥了作用。及时发现了城墙上聚集过多的生命体征,这才急忙叫停和更改了尝试开门偷城的计划。
  最后用几十头驮满猛火油和其他纵火物的驴骡,先在打开的门道里做为声东击西的开路先驱,这才得以将大多数偷袭的先登和选锋队给临阵撤退下来。
  现在看起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根据城中的动静和反应,守军已经被这些冲进去的纵火队给搅扰的措手不及,而有些手忙脚乱的自顾不暇了,只可惜了这次里应外合偷城的机会了。
  不过,就算是偷城不成也不代表他就不能做其他事情了,在远处的逐渐照亮起来的土垒和高台上,设定好射界标准的石砲和发竿、旋风炮也开始对着明显人头密集的城墙,及其背后进行全力覆盖式的密集打击了。
  不多久,周淮安就见到门楼被意外击中的火石所引燃,而跌跌撞撞的逃出来好些惊呼惨叫的身形。
第四百零三章
人心不尽足(下)
  坍塌半边的三层门楼下,精心打理和保养的须发上尽是灰烬和尘土的周宝,也在脸色铁青的望着这一切;心中徘徊着懊恼、悔恨之类的复杂心绪。
  显然自己还是过于托大和轻敌了。这些草贼营治的器械早就应该能够远及城头上,却再之前一直引而不发也未尽全力,故而使人不免懈怠和轻疏起来;结果才有了这么一番的灾厄。
  现在就到了为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虽然再那些草贼的火器骤然轰城之际,他的亲卫就在第一时间搀扶着,排众夺门而出又遮掩着他奔走进藏兵洞躲避;但是那些被他着急而来留在门楼里观战,权作鼓舞士气的数十位文武官属就没有这种运气了。
  随后周宝才得知,在门楼被火石击中之后的混乱中;他们有的在门楼连中数枚的火石中被砸死砸伤、有的被后续火起给烧死、烫伤,还有在惊慌之中相互践踏而死;最后又有数人因为体弱被推挤着摔倒、撞晕,而活埋在了烧塌的门楼之下。
  最后能够得以囫囵跟着跑出来而没有什么大碍的,就是十几名因为身强体壮而反应迅速使然的军将而已;就他连身为衙内兵马使长子周玙,也被砸伤了腿脚而行动不便起来。
  其他包括周宝宠信和重用的节衙司马朱隆、长史第五信、掌书记李管在内,许多人都免不了或死或伤不能视事的厄运。几乎等于是,负责协助他治理镇海地方和城中日常运作的诸多衙门官长,就此瘫痪了一大半还多。
  的坏消息还远不止这一桩。城下临近城坊里待机的各部官军,更是因为城坊当中接连失火和乱坠打击的惊慌遭遇,在不明情形对射的乱箭中,糊里糊涂变成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混战。等到天明后出动门内待机的牙兵给重新平定下来,相应的死伤已达两千多人了;此外,城墙为贼火器所轰击时,因为数量太过密集躲闪不及,相继死伤在城头上的行营兵和宣润弩士,更是达到八百之多。而居间指挥和弹压的左虞侯将周让,亦在混乱当中被推挤撞倒着跌坠入城去,只怕凶多吉少了。
  而城内清理出来的具体战果,也不过是数十头烧的全身焦黑不成模样的牲畜而已;若不是城上及时放下了门闸来隔断后续的贼势,只怕让他们冲进来之后更加不堪收拾了。
  至于城外所连夜杀伤的贼人更是寥寥无几,就连相应尸体都被连夜带走了;只留下少许血迹和许多插满箭矢的挡板和大牌,被遗弃在空荡荡的地面上嘲笑着守军。
  这一切无不在证明着另一个真相和事实,城外贼军方面在事到临头突然发觉了什么端倪,而将计就计的进行反制和对策。
  “岂有此理,这是怎么走漏的消息……又是那个地方出了纰漏和疏失”想到这里周宝对着聚拢在了身边,而同样灰头土脸的军将们大声的呵斥道。
  “一定要罗根掘地的查,就从那些叛逆日常往来之人开始严加拷逼,毋须漏过一个。”
  瘸着腿而满脸后怕之情的周玙,亦是连声附和到。
  “可否有余孽心怀怨望而暗中在城头与贼传讯……当日所有在这处城头值守的团结子弟都有所嫌疑。”
  “诺。”
  “得令。”
  相继有数名牙兵和行营将出列领命道。然后又随着一片杂嚣渐起,变成参差不齐的哭喊和告饶声来。
  而奉命在另一面城墙上担惊受怕的忙碌了一夜之后,孔目官李师成有些步履蹒跚的走下城墙;家生子出身的老仆连忙过来搀扶;并顺便告诉他一个消息。
  “玉锦坊的孙家派人过府报丧呢。”
  “什么。”
  李师成不由浑身一个激灵,悚然振作精神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在前日晚间呢,据说是醉酒后失足溺毙了……家人找了一整天才在坊边白池里发觉了。”
  老家人不明里就的应道。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李师成不由的喃喃自语道,心中却是回想起这位同僚兼的生平种种。虽然各种大小毛病不少,唯独没有什么贪杯酗酒的习惯啊。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后背冷汗沉沉而下,又变成了某种莫名的悲愤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对方还是不肯轻易放过任何干系么。
  然而,就在他满肚子心思徘徊着回到自己宅邸的时候,却又见到一名蓝袍武弁冠的生脸虞候,正面上有些不耐的坐在厅下。
  “李孔目,你的一番好事和际遇来了啊。”
  见到李师成之后,这名虞候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道。
  ……
  天亮之后,已经恢复一片忙碌的围城营地中,再起响起整齐的号子和军歌声。
  “好吧,其实我会望气之法,”周淮安对着满脸惊讶和求知欲的顾问僧虚中道。
  “望气……之术……?”
  虚中不由眼角抽搐了下,不由露出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神态来。
  “可以通过观瞻远方的云气、风尘的细微变化,来知微见著的揣测和断定一些事情而已。”
  周淮安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真真假假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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