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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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鹤楼,我来了啊。”
  不久之后,周淮安就看着远处大江之畔宏伟的城池,以及西南角高出江边的石矶台地上,那座隐约的建筑而心中默念道。
  ……
  “这个杀千刀的虚和尚手下都是什么货色……就不能好好交代么”与此同时,据守在江夏城中的新任义军左三翼率将刘士范,也在大声对着左右破口咒骂道。
  “一言不合就开打,这是铁了心要和我拼到底么……真拿老子做软柿子捏么……还不快朝上家伙给我顶上城头去……将这些愣子狠狠打回去。”
  “再派人去江州大将军府求援……就说姓虚的籍着由头过来抢地盘了……再交代一声,当初是他们交代要严密加防范的,要是我这里受不住了,尔等也别想好过下去。”
  江夏西郭城门向外的另一面,已经传出来沉闷的凿击和砍劈声,而成群结队顶盔掼甲聚集在门后,紧紧顶着门杆和粗栓的披甲亲兵们,呼吸也变得愈发沉重和紧促起来了。
  然后,这些声响和撞击的动静突然就消失了;待过了让人觉得格外漫长而煎熬的片刻之后,突然就是轰得一声震耳欲聋山倒墙倾的巨响;城门下半部分就像是一下子被无形的力量,给毫不留情的撕裂开来。
  霎那间四分五裂的城门下部,所四分五裂迸碎开来碎片和气浪,当场就将这些堆聚在门后的披甲士卒们,给如同风吹开草垛一般的掀翻又打倒了一大片,而只剩下一地血淋淋人体中中横七竖八的呻吟和哀嚎声。
  而后队的却是毫不犹豫的踩着这些,尚未断气或是挣扎求助的伤员和尸体,一股脑的涌了进来而重新顶在了,只剩上大半截的城门露出的空袭上。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门外的敌人却是丝毫没有乘隙冲杀进来的迹象。
  只见迷蒙的尘埃滚荡当中突然明亮的大团火光一闪,随着骤然澎涌而出滚滚猎猎的烟气,是大片密集攒射而出的铁质弹丸,就像是撕破的纸片和布条似得,将这密集堆叠在一起而毫无避让空隙的甲兵们,给纷纷扫荡而过,又成片贯穿和撕裂开来再摧倒在地;就像是在狭窄的空间内里,砸烂了无数颜色鲜艳的酱缸和料包一般;却是在相对坚硬而空洞的城门甬道四壁上,崩溅着火花激烈弹跳反射开来的铁丸,再度对于这些漏网之鱼构成了二次杀伤,乃至三次、四次的后续惨烈伤害。
  急促和激烈的惨嚎声之后,门洞中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这时才有举矛持牌全身披甲的太平士卒,如同奔涌暗流一般的滚滚而入。随后凄厉的惨叫声在城头响起:“敌军入城了啊。”
  说起汉唐游侠儿之类的,其实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正所谓是穷文富武之下的两极分化群体,一方面能够仗剑游侠的都是家道殷实而能够供养的其学艺和行游的资费,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良家子;另一方面则是下沉成为所谓恶少年之类的,流氓无赖打手和黑社会团体,原始雏形。乃至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最终在历史上能够有所出名的,反而是投军建功立业去又存活下来洗白身份的那些游侠少年。而不是他们做了多少仗义行侠的勾当。因为这也是有钱来维持日常的开销,也需要人脉和关系宣扬名声的。像是李白同学早年也历经游侠过的中二期,然后把老爹留下的家产给花精光,没能做下几件大事,倒是作诗做出了名声。然后就身上精光的到处蹭吃蹭喝,还取了前宰相家的迷妹做老婆,然后靠陪嫁的田产继续满天下的浪荡;然后现任老婆病死了,就再取另一个宰相家的迷妹老婆。刨去他的绝世才情和差劲到家的政治眼光,这算是最早艹粉艹到家的渣男典范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恩诏不念栋梁材(下)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xxx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原价都是三百多、二百多、一百多的钱包,通通二十块,通通二十块!”
  “黄鹤xxx,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只是在带着一群部下,沿着被反摸踩踏的有些凹陷和磨光的砖阶,拾级而上高台亲眼见到黄鹤楼的时候,周淮安脑中不由闪过一阵后世流传一时的洗脑魔音。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黄鹤楼,还是座古色古香的疣顶青瓦飞檐斗拱,漆柱彩梁成行的高台四重六面亭塔式的建筑。单单是的一面的两根方棱梁柱之间,就足足有两丈宽长而丈余高。而在高台的四角之上又有半封闭的木制角亭各一座。
  根据当地的记录,黄鹤楼始建于三国时代吴黄武二年(公元223年),乃是东吴江夏水军在江边的戍台和望楼所在,到了东晋南朝之后又是长期作为操阅水师的点将台。直到隋初天下大统才得以转了角色,而成为一处任人游览的风景名胜。
  最初因为每年观赏江景时,都能在这里见到成群结队飞翔而去的鹤群,其中不乏羽毛泛黄而随父母前往南方水草地过冬的当年生幼鹤;然而来年回来的就只有羽翼丰满的成年白鹤了。所以古人这才有了“黄鹤一去不复还”的美丽误会。
  然后,又因为崔颢的《黄鹤楼》、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等历代名家之作,乃至成为江南三大名楼之一。但是于另一处常被用来宴客娱宾的名胜岳阳楼有所不同;如今的黄鹤楼却是一处由十几名常驻道人负责维护日常的宗教场所。
  其中高台上的第一层六面具开门的通透大殿,就被当地人称之为“妙道祠”,而在雕梁画栋的龛位和云台中,供奉着正是本朝赐封玄元皇帝(老子李耳)的金漆神主。
  而且在左右专门留出来的灰壁上,还题有杜甫所做的《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张九龄的《奉和圣制谒玄元皇帝庙斋》等历代文人对于玄元皇帝的题留;而背景则是临摹自吴道子画清瘦硕毅、道骨仙风的《五圣图》。
  而二楼则是环立着斗姆元君及二十八宿的影壁刻像,顶上以彩绘诸天星图装饰的北辰阁;其间又携刻着《太上玄灵斗姆大圣元君本命延生心经》。虽然年代久远而木版色彩有些模糊斑驳起来,但是衣玦冠带批帛水袖的飘摇之间,自有一种清逸脱俗超然于世的味道。
  通过外环梯道和波浪状向上倒卷而起的外檐,到了三楼以上,才变成了以花鸟山川为主的彩画漆雕,也是黄鹤楼最为常用的部分。乃是提供本地的士民百姓、骚客名家,所游览和观望景致而四面通透的厅室、廊道、阑干和露台所在。
  而相比备用屏风和壁板隔断开来,方便进行娱宴活动的三楼厅室格局;到了四楼就剩下六面透风而空荡荡的一片梁柱了,而在这些林立的梁柱上,又或多或少镶嵌着历代文人墨客、名家雅士所留下的经典之作。也是黄鹤楼最为精华和显要的所在。
  既然来到了这处千古传唱下来,直后世小学课本上的历史名胜所在,周淮安潜藏的文抄公之魂再度骚然跃动起来,显然不留下点什么东西也实在说不过去了。不由清了清嗓子道:“准备笔墨来。”
  在旁随侍的承发房主办袁静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乐颠颠的马上翻出一套文房四宝来摆在即的面前,而与其他人一起做出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
  这时候,高台之下被陆续召集而来的城中士民百姓的代表,也在太平将士的引领之下抵达了;他们亦是带着各种惶然、惊惧、忧心忡忡和不知所措、的各色复杂表情,翘首仰望着站在高楼阑边的那个背手沉思身影。
  而在人群之中,年逾不惑的温宪也在某种复杂道翻覆的心情当中,遥遥打量着这位入主鄂州州城的新主。要说他的家世也不是什么等闲的来历,乃是人称一代诗中奇人的“温八叉”“温飞卿”,与李商隐并称花间派宗师的大家温庭筠之子。
  祖上可言上溯到初唐宰相温彦博。然而到了他父亲温庭筠一代之后,就门第败落只剩下一个白身了。更因为温庭筠本人恃才不羁,又好讥刺权贵,多犯忌讳,又不受羁束,纵酒放浪。因此得罪权贵,屡试不第,一生坎坷,终身潦倒。最后在十四年前以国子助教的身份在潦倒当中死去。
  而身为温庭筠老来所得的独子,温宪显然也传染了乃父“才高命憎”的诅咒和背字缠身。虽然靠着那些与温庭筠相得的友人和故交接济之下,得以在成年后依旧诗文扬名享誉一时;而与在京士子中的许棠、喻坦之、任涛、郑谷、李昌符、张乔、周繇、张蠙、剧燕、吴罕、李栖远等人交好,位列芳林十哲又称咸通十才子,却也是屡试不第的命数。
  前年更是因为针砭时弊的一首《斥狐鼠》得罪了宰相令狐恂,乃至拿了都官郎中郑谷的推荐书避祸南下,投身寄寓在这鄂州城中友人之家以为西席;却又莫名其妙的被卷入到这场草贼所掀起的反乱之中,而在局困当地得以亲自眼见和亲历了,这鄂州城中几易其主的风云幻变和人物沧桑。
  这一次州城再度易手之后,作为招待他的东主特地邀请他同来,却是为了逢迎这个太平贼大头目的需要;因为据闻这位太平贼之主乃是诸多起兵反乱朝廷的草贼之中,少有和罕见的兼具风雅文采之辈。因此,若能唾弃锁好的话,也许就能稍得几分被善待的可能性。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被这些走马灯一般往来肆虐地草贼和官军,给祸害的苦不堪言而根本再也难以维系下去了;就连他这个客居西席的日子也不太好过。然而,温宪对此却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和期待,而只是却不过主人家恩情,而姑且前来虚应一二而已。
  毕竟,在他眼中一个再怎么附庸风雅的草贼,难不成就不是草贼而变成了其它事物了么;就可以脱出草贼凶暴残狠的故彀,而洗干净手中血腥累累而转眼化身成为一代文人雅士了。他正在沉思着待会如何在不牵连主人家的情况下,好好籍着献言进诗的机会暗自讥讽和嘲弄一下。
  突然他所在的人群就发生了骚动和惊呼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与想念。随即温宪就见到了那些太平贼正在从高台的砖石梯道上,重新押解了一大批衣衫褴褛的人群上来。然后亦有人控制不住惊讶和骇然而叫出声来:“余校尉。”
  “李管军。”
  “章别将。”
  “宋头领。”
  “朱官长。”
  赫然就是之前驻守在城中的草贼将校们,此刻却是被剥光了衣甲袍服,而蓬头垢面的仅以单衣暴露在犹自料峭的初春寒风中。然后,就见他们在挣扎扭动之间被逐一的按倒在地上,而由大嗓门的太平士卒宣读起相应的“杀人越货”“残害士民”“掳占女子”的一系列诸多罪名。
  这些被强令召唤前来观礼和见证的城中士民代表人群,才像是是炸了窝一般的禁不住大声的喧嚷起来了;温宪也不由露出一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看起来这些太平贼还有点意思,居然想要通过惩处和斩杀这些前任驻守草贼中的作奸犯科之徒,来行那颇为粗浅横暴的收买人心之术。
  而恳求他一起前来的东主更是露出某种释然的表情来。既然对方有所收买人心的意图和隐隐长期经营下去的打算,那接下想要来投其所好而获得礼遇和善待的行事,无疑就要令人更有把握和信心起来了。他不由再度对着温宪露出某种恳切的表情来。
  这时候,那些被宣读完罪名而松开了勒口的罪徒,也不由此起彼伏的用尽最大气力,在闪亮高举的刀锋之下,凄厉和嗷嚎着叫喊起来:“饶命。”
  “我不服。”
  “凭什么。”
  “你不能杀我。”
  “老子死也赚到啊。”
  “虚和尚,你万万不得好死。”
  “老子到了地下也要找你十八辈的祖宗。”
  ……
  然后,雪亮的刀光齐齐落下,殷红的血光像是此起彼伏的涌泉一般的相继喷薄而出。
  而亲眼看着这些一团团斩首留下的血花在地绽放之后,一直在搜罗和检索记忆储备的周淮安,也终于发现正好有这么一首应景的《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不由酝酿着情绪开声缓缓朗诵道。
  然后,温宪就听到清朗如日明净天空的声音,从楼阁上绕梁而下又变成了令人顿然屏声静气当中的字字句句:“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
  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然后,这首词字被站在楼上的太平军士卒,用扩声的铁皮筒子逐一的传递着吼出去之后;顿时又被聚集于台下的太平将士往复高声唱诵着,霎那直冲云霄而上撞碎震散了晴空之下些许低积的云霭,又随风越过了城墙绰绰约约的传入了江夏城中;更别说是那些聚集在台上,各种惊色惶然和骇然失色一片的人群当中;已经被人给推挤着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温宪,霎那间的轻慢和讥嘲之意依然是荡然无存,而只剩下口中的喃喃自语:“国家何其不幸。”
  “朝廷何其不争。”
  “竟至如此胸怀的人物流于贼中呢。”
  而在高台之上,“你觉得这首词子尚可呼。”
  周淮安转身对着另外一个人道。
  这人生的剑眉阔脸看起来颇为精神,只是一副谁都欠三分的不讨喜表情,而显得与在场气氛很有些格格不入。却是当初混在朝廷使者队伍当中,又被逮出来的意外收获曹全晸之子曹翊。
  虽然他身处腐化堕落的官军阵营当中,却也属于有胆有识一类的存在,居然敢借机来太平军中窥阵,只是运气不好被猪队友给暴露了,而成了阶下囚而已。
  当然了,相比那些被扣下来之后,根本不用动刑和多加逼问什么,就各种自行脑补出许多可怖遭遇,而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出使“同伴们”。他在言行上就显得很是硬气,眼光也是相当的不错而嘴上毫不留情的。
  因此,周淮安刻意叫人把他带在自己附近,时不时的撩拨和刺激他,以官军和朝廷角度进行评价(嘲讽/斥骂),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以人为镜。
  这次出阵也把他带了出来,也是藉此钓一钓鱼看看有没有人会自投罗网来救他,顺便刺激一下他爹曹全晸的反应,毕竟对方还是目前太平军直面的主要对手之一。
  “词是好词,句是佳句,”对方却是表情复杂的犹豫了一下才道。
  “膺景与物,舒志展怀足以后世传唱一时。”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磨和接触,曹翊已经不想当初那么苦大仇深和交涉生硬了;不过就算被周淮安拿各种丰富的常识和经验当面打击的多了,显然他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言语上冷嘲热讽的机会,而又有些嘴硬的连声继续道。
  “只可惜词者堕在贼中了……未免污了这番拳拳报效功名的蕴意。”
  “却也是个被自己身给局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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