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4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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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提千里之外,得到讯息后急速出兵的曲端,只说太原城内,赵官家这边,虽然因为吴玠的抵达卸了军事上的责任,但年后数日,依然忙的不可开交。
  首先,军议还是要参加的,纸上谈兵还是要来的。
  其次,除了军议,赵官家这几日还不停的与近臣们、‘以备咨询们’东走西顾,四处抚慰军中。
  譬如说,大年初一那天早上,洗了手的赵官家就是跟安置在城内的伤员一起吃的饭,非只如此,下午他送王德率军北攻定襄、雁门的之后,顺势就让出了内城,回到城外大营居住。
  大年初二那天,他再度登城,参与了城防修缮活动,与杨沂中一起扛土修城。
  大年初三,他更是亲自巡视民夫营地,慰问支前民夫,甚至还替一位党项老卒写一封汉文家书,乃是叮嘱那党项老卒的老婆,要小心家中那头母牛肚里的牛犊。
  种种行径,不一而足。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全程都是在无数近臣、侍卫,以及许多擅长写故事的东南‘以备咨询们’瞩目下完成的……他走哪儿都带着比一个满员指挥营人还多的随行人员。
  只能说,只要他赵官家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要打败仗。”
  回到眼前,正月初四这日下午,从军营中转了一圈后,得到消息的赵玖入城参加军议,待见到吴玠、韩世忠等人,却是脱口而对,语出惊人。
  “官家何出此言?”
  一阵诡异的沉默中,还是黄脸的吴大硬着头皮给官家接上了话。
  “太原城破的太利索了,军中骄躁。”赵玖避开主位坐到一旁,平静言道。
  “确系有此一虑。”吴玠闻言失笑。“但请官家明断……骄躁是骄躁,但太原城这般轻易得手,大局为陛下所握,也是实情,骄躁是有缘故的……况且,这等国战,胜败之事本属寻常,只要不影响大局,有些事情其实也就那样了。”
  赵玖在座中想了一想,倒也无可辩驳,何况军事上的事情他向来是比较信任吴玠几个帅臣的,便不再多言此事,只是正色来问军情:“听说耶律马五见了折合首级也不愿降?”
  “好让官家知道。”王彦从一侧转出,正色以对。“非止是不愿降,还将使者的首级替了折合首级送还。”
  “他一个契丹人,到底图什么?”赵玖冷笑以对。“以他手中的本钱,去了西辽,耶律大石能封他个北院大王,只比几个姓萧的稍矮半头,比耶律余睹还强!反倒是留在金国,女真人能真心对他?”
  “这种事情不好说的,但凡一口气撑住,生死都不在乎的。”一旁束手而立的李彦仙忍不住插嘴道。“战事如潮,大浪滔天,泥沙俱下,人与人差的就是这口气……”
  “有道理。”赵玖也同样若有所思,但不知为何,却只此一语,并未多言。
  且说,王德率军两万去了北面,去攻定襄、雁门,而延安郡王韩世忠以下,李彦仙、马扩、吴玠、王彦俱留在太原城,以作统揽,此时也都在御前,可见到官家无言,堂中虽然满满腾腾,却一时也都不好接话。
  片刻之后,意识到自己影响到气氛的赵玖摇了摇头,也不再发什么感慨,只是继续来问军情:“耶律马五不愿意让开道路,陷入死地的撒离喝又如何?”
  “回禀官家。”这次换成李彦仙来报了……很显然,这些帅臣之间是有默契的,在御前各有负责和分工。“撒离喝依然闷声不吭,闭城死守。”
  “他不信太原已经下了?”赵玖蹙眉以对。
  “没理由不信。”李彦仙正色对道。“太原城几个猛安和几十个谋克的头颅都给他送去了,还有发遣过去代替李副都统党项轻骑围城的援军,他不该不信的……”
  “那便是装死了。”赵玖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这种人物也是常见的……堵住耳朵,不降不战,坐着等死……明知道这般下去,无论是什么结果,朕都不能饶他,兀术也不能饶他,却还是不敢动……是这意思吧?”
  “恐怕正是如此。”李彦仙言简意赅。
  “也是个麻烦。”赵玖也有些无奈。“还有什么?东面西面,南面北面又如何?”
  “南面隆德府已经让郦副都统遣军小心进发……”这次是马扩来答。
  “是为了给曲端和御营骑军留脸?”赵玖摇头以对,却懒得多言。“北面如何?”
  “好让官家知道,北面忻州守军不相信太原已陷,抵抗严密,不过,王德那厮到底还算个好汉,率部进发后,两日内激战五场,倒也接连得胜,百井寨、赤塘关、石岭关都已经拿下,此时应该已经快到忻州首府秀荣了,秀荣再拿下,定襄就在眼前……”这次是韩世忠来作汇报。“取定襄,就可以进取雁门,威逼大同了。”
  “如此说来,也算是进展顺利。”赵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却又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吴玠。
  无他,太原城既下,照着目下进展,各个方向都处于扫荡状态,而这种扫荡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扫荡干净的。至于完颜撒离喝与耶律马五的姿态虽然有些意外,但在战争年代也不算出奇,说一声就可以了……那么,这次专门唤他过来入城军议,到底是想说什么?
  吴大当然会意,立即拱手向前,说出了请赵官家来参加这次军议的根本缘故:“好让官家知道,有将官议论……雁门和大同固然是要取的,可既然忻州进取顺利,而井陉那边耶律马五又不愿降,那能否发一军从五台山北,走蒲阴陉,出瓶型寨(平型关)……若能成,则金军必然阵脚大乱,井陉这里也要即刻不破自下……何况,我军在太原猬集,本就军力余裕极大,没由来在此处抛洒军需物资。”
  赵玖沉默了一下,方才反问:“这个‘有将官’具体是谁?”
  “是御营左军副都统王胜。”吴玠不敢隐瞒。
  赵玖点点头,此人请战理所应当,但他依然不置可否:“那你们几个以为,此举可行吗?”
  这句话依然是句废话,如果这些人觉得不可行,就不至于喊他来了。
  “臣等议论以后,以为可行。”果然,吴玠俯首以对,不出所料。
  “既如此,那就让几位学士下旨。”赵玖面色不变,点头应承,却又稍有言语。“具体是王胜还是谁去,领多少人,你们自己商议,吴玠汇总决议,向朕汇报即可……不过,就好像朕将后方托付给诸位相公是因为诸位相公能不以私废公一样,你们也得将军事放在首位,不耽误军略才行。”
  这话并不是什么严重的语句,甚至称不上警告,但吴大依然赶紧应承,其余几位节度也都纷纷表态不及。
  而赵官家只是笑笑,并不在意,随即,军议结束,他更是泰然离开。
  不过,转出太原内城,赵玖却并未一路向南出城转入城南大营,反而是让大部分近臣、随从直接回去,自己则与杨沂中、刘晏二人带着部分御前班直勒马出了西门,到了汾水岸边,这才缓缓打马而南。
  话说,此时已经是年节过后,照理说封冻期应该随时会结束,但这种事情还是要看老天爷脸的,而汾水也事实上依然封冻,似乎在等待着一场特定的春风。
  赵玖顺着河岸向南走去,目视可及中,能看到很多士卒在岸边忙碌往来……那是正常的打水、捕鱼,以及跨河通信、输送物资等等……于是,行到城池西南方位,也就是前几日爆炸后残留的缺口处,这位官家复又下马与在此处打水的士卒稍作攀谈,得知冰层确实也有些变薄,便又稍作叮嘱,让这些人小心化冰云云。
  倒是显得不厌其烦。
  而交谈过后,再往北走,来到当日刚刚抵达太原城下时驻马之处,眼看着大营在前,赵玖不知为何,只是在马上微微一叹,便居然跟当日一样驻马于岸边,一动不动了……只是这一次,他是背对城池,望着冰河与军营,方向相反罢了。
  当然,完全可以相见,无论是面朝哪儿,这一次都应该没有女真骑兵再来突阵了。
  杨沂中、刘晏对赵官家性情还是了解的,所以一开始并不以为意,二人也都驻马相从,并无多余言语。
  但是,眼看着日头西沉,太阳直挺挺的落下,只剩余晖,赵官家依然不动……而且,二人看的清楚,这官家也没有看日落的本意……便多少又有些无奈起来。
  于是稍待片刻,杨沂中与刘晏对视一眼后便默契分工——刘晏转身打马而走,入营去寻更多人手,以作必要准备,而杨沂中则在犹豫片刻后,主动上前,稍作询问。
  “没什么……只是不想入营罢了。”赵玖倒也坦诚。“这几日营中气氛,朕并不喜欢。”
  早就从细微处察觉到一点什么的杨沂中并不意外:“官家还是忧虑因为破城太易,以至于军中骄躁难掩,会有败绩吗?”
  “差不多吧!”夕阳下,赵玖终于回头失笑。“但军中气氛,其实并不只是什么骄躁,朕所不安的,其实也不只是骄兵败绩。”
  杨沂中在马上想了一下,有一说一:“恕臣愚钝,臣只看的出军中气氛确非是单纯士气高涨,诸军请战之余,多视局势大好,有盲目松懈之态……多余的事情,便想不到了。”
  “你当然察觉不到。”赵玖轻松笑对。“朕所说的气氛不好中多余的那部分,其实是指那日破城之后,上下对朕居然又多了些盲目畏服之态……这种氛围,怕是朕本人才能察觉的更清楚一些。”
  “上下畏服官家,难道不是好事吗?”杨沂中犹豫了一下,小声反问。
  “朕也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赵玖目光重新转向落日余晖下的军营,然后微微叹道。“照理说,北伐事成也好、事败也罢,战后,朕都还是要威信来做大事的。这时候,军中上下对朕畏服,当然算是好事。便是朕那日破城时的举止,也有一点顺水推舟,有心无意的借事情稍立威福的私念……可是,朕要的畏服不是这种迷信的畏服!”
  “臣愚钝。”杨沂中似懂非懂,心里明白了一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妥帖词句说出来。
  “什么愚钝?”赵玖再度失笑。“若是连你都不晓得朕这点心思,那就真是孤家寡人了……朕要的是他们能知道那是火药,但却又懂得那是几百上千次实验后才弄来最佳配方的火药,知道那是四五年的积累与隐忍,才弄出这次动静的那种畏服!”
  言至此处,眼看着刘晏带着几个近臣外加一群带着火把之类的民夫一起赶来,这位官家微微一顿,复又回头追加了一句:“说白了,朕想他们把朕当成人来畏服,而不是当成神仙来畏服。”
  杨沂中心下恍然……这跟他想的一样。
  也只有如此,这话才不好说……做臣子的不好说,做官家的也不好说。
  “走吧,天这么冷,不要连累这么多人河边挨冻。”赵玖稍作言语,到底是迎着刘晏,打马归营去了。
  落日余晖下,杨沂中也赶紧跟上。
  只能说,甭管所谓大局如何,建炎九年过去了,赵官家并不怀念它,建炎十年到来了,赵官家也并不是特别欢迎它。
第三章
柳下
  距离赵官家驻马汾水矫情感慨又过了数日,随着天气明显开始转暖,汾水上的河冰越来越薄,再不能倚仗,民夫们也开始大面积搭建临时浮桥,或者干脆搭建一些半永久性浮桥了。
  与此同时,数日内,太原城下的大营规模却是不减反增的。
  派出去一万军队,后方却又因为扫除某个城池而汇合过来几千部队。更重要的一点是,随着太原城破,沿着汾水构建的那种强大兵站式后勤线也终于在雀鼠谷的北面,也就是太原盆地里继续构建了起来,更多的民夫与后勤物资,开始从雀鼠谷南面的河中、临汾盆地顺着汾水远远不断输送过来。
  非只如此,随着岳飞部阵斩王伯龙、攻破元城,金军主力汇合一致、大举北走的消息传来,可以想见,之前冬日内大举戒严的河南地、河中地重新敞开,更多的物资将会在短暂的黄河凌汛后源源不断顺着这条补给线继续送达。
  短期内,太原依然是个巨大的兵营、指挥所与后勤基地,同时也是进行下一步会战前的大本营。
  然而,正如赵玖和许多帅臣都已经意识到的一样,巨大的胜利刺激下,以及可以想见的前方后方近乎于疯狂的振奋中,开始有一些不和谐的战报从各处汇总过来。
  前几天,只是什么井陉攻击受挫,太原府、隆德府某地招降不成之类的讯息,夹在在各方各面的贺表之中,夹在更广泛的据点扫荡胜利军报之中,根本不足为虑。
  不过,待到正月初八,汾水中心第一次开冻的日子,终于有人闹出年后第一个大新闻来了。
  距离太原最近的一个金军大型据点文水县那里,不知道是担心援军越来越多而产生争功心态,又或者是单纯的轻敌,也有可能是觉得此地距离太原太近,想争个活给赵官家看,最有可能的是看到其余各处据点进展顺利,而此处明明是距离太原最近的县城之一,却一直难下,有些难捱……
  总之,当地负责指挥各路部队围城的御营左军统制官陈彦章,在攻城阵地即将完成的情况下放弃了起砲砸城的步骤,转而听信了城内汉军的情报,直接夜间亲自带队攀城偷袭,结果就是堂堂一部统制官,在中了一个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诈降计策后,被金军乱箭射死在了瓮城之中。
  且说,开战以来,宋军已经有多名统制官级别的高级将领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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