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4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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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们出来再撤不迟。”杓合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元城那里或许还有兵马在拼命咬住岳飞,等我们过去。”
  “宋军已经有轮船去馆陶了。”阿里终于说出了最后一个要命情报。“若是馆陶被宋军水师带着河对岸的宋军一起掏了……然后此地再遣一支兵马顺着东面河道出来包住、咬住我们,咱们这两万人,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杓合终于变色,却又不解:“宋军如何这么多兵?”
  “应该是将三州撤下来的御营右军精锐提前调度了过来……不是三万一城对五万,而是三万一城对六七万。”阿里依然平静。“兵力上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杓合愤恨难名:“王伯龙自恃身份,不服都统军令,至于贪功误事!”
  “听我说。”阿里叹了口气。“杓合,我知道你跟高都统是旧交,而且高都统以往遮遮掩掩,暗示自己是高丽人,这些年却是渐渐明白说自己是渤海人……大?兄弟去后,俨然就是你们渤海人的主心骨……你害怕他出事也属寻常。但事情朕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元城周几十里,城内一整个万户,还有高都统自己提前收拢的几千渤海、高丽健儿,加上后来征发的两三万民夫,物资也充足,军械也充足,想守还是能守的,尤其是不出本月,咱们援军便该到了。”
  杓合依然情绪难平,却是在马上低头左右瞥了一眼,然后冷冷再对:“阿里将军,我记得当日我还是个行军猛安时,便听说过你的名头,素来是连几位太子都敢当面顶撞的,如今为何这般循循善诱?果真是老了、信了佛的缘故吗?”
  阿里沉默了一阵子,方才平静应声:“信佛是有的,但此事与信佛无关,只是后来渐渐就晓得了,既要劝人,恶言恶语没什么好处,不如好言相对,诚实以待。”
  杓合长呼了一口气,一时仰头不语。
  “你部伤亡极大。”阿里见状依旧平静。“先撤便是,我来为你殿后……不过此时既撤,他们无法包抄,又多少步兵,应该也不会穷追。”
  “摇旗!吹号!”杓合终于不再使性子,而是干脆下令。“谨慎撤军!务必将伤员带上!”
  周边金军早就在等这个军令,此时得到言语,立即轰然而去,阿里也干脆回身去调度兵马。
  就这样,战事忽然间便结束掉,而且金军率先支撑不住……这当然不是什么意外,但依然让很多拼杀在第一线的宋军大喜过望……不少杀红眼的人不顾军令,直接追杀出了缺口,但旋即遭遇到了金军的反扑,甚至一度溃散。
  但好在宋军第二道防线匆匆提上,稳住了局势,金军也没有恋战。
  战事结束的非常突然,非止是缺口这里,当城上遥望援军撤走之后,城下的金军骑兵也都纷纷在城上的示意下选择撤离……而岳飞,居然没有让自己的背嵬军从后方冒险越过永济渠,去堵住这种金军的回城路线,只是放任他们进入城内。
  这么做,当然有各种理由,譬如大名城西北一带角楼林立,在城下交战,很容易遭受到城上居高临下的打击;再譬如说,永济渠这个人工河,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又不像北面阵地内部铺设了密集浮桥,未必来得及;再譬如说,高景山也是个聪明人,他甚至让部分金军骑兵绕道到最安全的东南水门入城。
  但理由终究是理由,没做到底是没做,而本来是可以这么做的。
  这让部属损失惨重,尤其是发现自家那支长斧重步兵战死率高达两成的田师中陷入到了某种极度的不安之中。
  没错,不是愤懑和不满,而是不安……这么久了,田师中对岳飞,虽然称不上是知心了然,却也多少晓得了一些对方的脾气。
  “元帅!”
  下午时分,匆匆分派好前线事务,田师中便疾驰来到岳飞的四字大纛下,不及下马,便匆匆询问。“敌军大溃,城中必然震动,何况如此大城,周数十里,总能寻到破绽,何妨今夜便以火药炸城,然后募死士突击,一旦成功,便可得手,以成奇功?”
  岳飞果然摇头:“田都统,若是那般打算,刚刚我便该不惜伤亡,将城内那股骑兵尽量留在城外才对……”
  田师中闻言一声轻叹,复又死死盯住对方,几乎无奈:“那你欲何为?”
  “田都统,我是这般想的。”岳飞忽然抬手,周围近侍兵马纷纷如潮水般闪开,便是扶着大纛的军士也都主动撤离,而待周围军士躲开,这位大宋河北方面军元帅方才从容勒马以对。“火药炸城这个事情,咱们只要保存妥当,不让它受潮什么的,那今日炸、明日炸、后日炸,成功与否,道理上都该是一样的……”
  “你是想等下去,拖住金军主力?你是怕金军援军见到大名府失去,不来了,反而转回太原?”田师中几乎是脱口而出。“对不对?你过河来,固然是为了破城,但更多是想以破城为手段,替官家勒住金军主力,是也不是?你一开始,便所谋甚大!一开始,便是冲着女真主力大军才过的河!有没有错?”
  岳飞坦然以对:“田兄明鉴!”
  “可今日你也看到了,金军战力未失,两个万户,我军与之在旷野缺口交战,双方便都损失惨重,若金军主力抵达,我军再炸城,来不来得及?”田师中气急败坏。“若来不及,六七万主力,就在这里被金军十四五个万户给一起在野地里倾覆了,难道就能使官家那边轻松了?”
  “所以要继续修工事,不留一点缺口,不去野地里浪战!”岳飞依然平静。“你看今日战局,若是工事完备,没有缺口,是不是便能妥当防卫?”
  田师中在马上摇晃了一下,显然会意,但却重重摇头:“那得修到何等份上?”
  “简单。”岳飞立在马上,抬手指点河山。“元城在黄河两道最窄处,东西不过十三四里,咱们在北面起这么一道防线,南边也起这么一道防线,然后沿西河堤再起一道防线,东面河堤也起一座防线,还要跟大名城连在一起,顺便再度陆地行舟,使水师夹河并行……”
  田师中几乎目眩:“你还不如说在此地包着元城建一座城呢!”
  “便是当做修城又如何?”岳飞明显不以为意。“修建一座同样周数十里,乃至于周百里的大城……”
  “这般大城,如何能守的住?”田师中依然不安。
  “如何守不住?”这次轮到岳飞蹙眉了。“封冻之前,两侧水道若有水师,金军主力虽到,其实无用,只能南北施展,但今日情形你也看到了,他们铺展不开兵力……守起来稳若泰山。”
  “我当然知道,关键是封冻以后呢?”田师中怒极反笑,直接打断对方。“如何抵挡?若不能抵挡,便只将一切压上火药炸城?你不是最忌讳这种孤注一掷吗?万一火药失效……一路兵马,一国之运,十年之功,便要葬送在这里吗?”
  “这就是关键了。”岳飞以手指向二人身前偌大的元城。“封冻期最多四十日,实际上应该只有三十日,咱们不说火药,只说一件事情……若是高景山可以一个万户外加一万多丁壮守住这座周四十里的城五六十日,我们凭什么不能以六七万战兵、七八万民夫,守住一座周一百里的城三四十日?这个地方还没东京城大,我们的兵马难道不如十年前的那些禁军?可东京城不也守了数月,然后是城中自降的吗?”
  田师中愕然失语,却又连连摇头:“此地便是有夹河的地利,可仓促起垒,又如何比得上东京城?”
  “内起土垒,包元城,使使内中兵马不能外突;外面也设土垒,同时起壕沟、架拒马、立栅栏;中起土山、设砲车,分营区,层层列列……便是后勤准备,我也让汤怀立即去身后去攻金军那些水寨了,四十日后勤准备,必然能成。”岳飞摊手以对。“请田兄明白告我,凭什么不能守?”
  田师中黑着脸,捏着战马的鬃毛,一声不吭。
  岳飞情知对方已服,却反而眯起眼睛,睥睨四顾:“说白了,太原怎么守的城、元城怎么守的城,我们便也如何一般守便可……刚刚高景山遣人来对我讲,说但有他在元城,元城便不是我能撼动的……我今日亦有一语,但有我在此处立垒,便也不是金军倾国就可撼动的!让尔辈来便是!我待他们十年了!”
第六十四章
内外交困
  金军退却,宋军一面收拾战场、防范可能的突袭,一面却开始大规模休整。
  来不及搭起帐篷,很多宋军便直接在野地里卧倒而眠。
  昨夜的劳累,今日的苦战,实在是让人疲惫,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更是助长了这种倦意,以至于很多军士甲胄不解,甫一卧倒,便直接入眠。
  民夫们不遑多让。
  这种情况下,之前中午时分便准备好的热汤、面点,除了少数需要执勤的人外干脆无人问津,大量热气腾腾带着油花的汤水和面点只能重新拎回,再度温热以候,以防傍晚时分这些人密集用餐造成混乱。
  田师中也很疲倦,但坐在一个小土丘上的他却并没有和周围人一样立即入眠,因为岳飞又一次卡着他的底线推进了军事计划。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步都这样,多年前对上李成的时候就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对方将自己的性格、拿捏的稳稳的,以至于自己这个明明带着抵触和保全心态的人屡屡为之所用。
  而且发作不得、气愤不得,只能咬牙去做。
  如果自己也是节度使就好了……田师中心中微微叹气,他知道,岳飞一定跟张荣提前透了气,不像自己,临到跟前,发现了那种可能性后,才意识到被对方逼入到了墙角。
  当然了,田师中心中其实隐隐还有个猜测,那就是岳飞未必真是在处心积虑拿捏自己,更多的是心里虽然有了计划,却还需要亲眼来验证大约的成算……比如今日,如果战事不是那么有余裕,如果水军对岸上的压制能力不是那么突出,他未必会真的施展这个计划,说不得就会让他的背嵬军以一定代价留住元城的那些骑兵,然后奋力攻城,在城池最摇摇欲坠的时候炸城,以作保守处置。
  当然了,这么一想,似乎自己又在主动给对方拿捏自己这事作开脱一般,委实可笑。
  一时间,也是别扭至极。
  就这般,田师中想了一阵,翻来覆去了一阵,但终究抵挡不住那股越来越重的倦意,渐渐倒头睡下了。
  然后,正如大多数人一样,其实也睡不长,一两个时辰,或者两三个时辰,傍晚前便会醒来,不醒的也会被唤醒,接着又是一个忙碌的傍晚与前半夜——点起篝火,用些水食,立起帐篷,还要计论军功,清点伤亡,甚至还需要随军进士们去鼓舞士气,安抚那些死伤者。
  除此之外,民夫们也免不了还要再辛苦一些,他们继续去连夜补全防线,继续连夜搭建浮桥、运输物资、清理战场。
  一直到后半夜,才稍微又休息了一阵子,然后就此恢复了一个稍微正常的节奏。
  接下来几日,岳飞其实并没有将自己的军事计划公布下去,张荣与田师中也佯作无事,只是按部就班……充实北面防线不提,构筑营垒,南北大量起砲,都只是攻城手段,无人言语。
  而汤怀先行一步俘获大量船只后,再度施展陆地行船,将相当一部分轮船送到最西边的,去扫荡、接受黄河北道西岔也自然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嘛,那日一战,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到了这种自带超远投射能力的水军在这种狭地里的强大作用。况且,目前大军依然主要依靠黄河进行补给,一旦控制了黄河北道西岔,打通小吴埽,本身也将大大节省战场与东京方向的输送时间,并提高输送效率。
  没理由不这么干的。
  当然了,这期间也免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小规模军事冲突。
  少部分轮船再度折返,然后沿着河道不停移动轰击元城的东墙,试探薄弱处,杓合、阿里也屡次来窥,但最多也就是窥,那一战之后他们早已经意识到了仅凭自己兵力是不足以突破宋军的,尤其是宋军的北线防御阵地越来越牢固,越来越复杂。
  北线战斗,更多的零散的哨骑战。
  但与此同时,一些明显的讯号也渐渐多了起来,比如不听高景山招呼的王伯龙忽然再度南下,几乎进逼到夏津跟前,比如宋军哨骑来报,河西面的洺州、相州一带,女真骑兵渐渐密集,哨骑往来彼处武装侦查变得艰难起来。
  这预示着什么,不言自明。
  唯独,随着时间的流失,随着紧促的准备工作,宋军这里的意图也基本上越来明显就是了——有些东西,下面的民夫和军士根本不会关心,但放在高级指挥官的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先是宋军主阵地的西移,昔日大名城、故城之间庞大的宋军军事区几乎整个移动到了元城正北面。至于原本的黄河北道东岔那边,宋军明显渐渐放弃,变得只是据守大名城、故城两个要害据点,甚至在宋军控制了更方便的黄河北道西岔后,连故城都开始有些渐渐松散起来。
  几乎可以想象,一旦到了最糟糕的时候,宋军很可能会放弃东岸的军事布置,只是困守夏津、大名城而已,故城则是能守便守,不能守也就那样了。
  其次,宋军完成北面防线的万全构筑后,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立即开始在元城南面继续构筑防线,而且规制几乎与北面无二。
  这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与之相比,反倒是用来困城,防止城内走脱、勾连城外的内部壁垒,以及必要的攻城阵地构筑,明显有些滞后与拖延。
  而且,起砲的阵地也有些大了些、偏了些。
  当然了,此时依然只能是猜度和疑惑,宋军那里不提,真正让元城上的高景山强烈意识到某种可能性的,在于物资的运输。
  且说,虽然岳飞移营建垒后,高景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去烧掉之前位于元城西面黄河岔道里的那些分散安置的船只,但是就跟他尝试第一时间去冲击宋军大阵,迎接援军的想法一样……想的很对,做的也很坚决,但就是没有成功。
  岳飞也同样第一时间让汤怀分兵去抢那些船,而且面对着元城内的信使,那些多是汉军转任军官,本地渔民征发而来组成的水军对军令表现出了极度的抗拒心理……他们这个级别也不可能知道马上四太子的大军就要来了,只知道宋军要来了,却是出现了大量动摇、拖延的行动,使得高景山的烧船军令效果大打折扣。
  而这种情况下,这些船只,也多在宋军完成第二次路上行舟后迅速沦为宋军的缴获,并进一步成为了宋军从小吴埽那里转运东京方向物资仓储的重要组成部分。
  于是乎,接下来大量的船只穿梭不停、昼夜不停,大船一般沿着黄河行驶,直接在岸边交接,而小船则一般会直接驶入略显逼仄但依然足够通行的永济渠,在宋军阵地内部交接,以求做到最大的转运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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