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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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岁在延安府当泼皮的时候,他一拳就差点把一个算命先生给了结掉,比某个花和尚三拳打死镇关西似乎都要给力……而这件事的起因是那个‘算关西’给这位泼韩五算命,说韩五爷骨骼精奇,这辈子说不得能做到三公级别的高位,成为副国级领导,让下顿饭都不知道去哪里赖的韩五哥觉得受到了戏弄;
  二十六那年,从军八年,却还在西军担任最基层军官的时候,这厮曾单骑突入对方中军帐中,斩杀了对面监军的西夏驸马,然后引发西夏军全军崩溃;
  三十三岁那年,已经混到裨将、小校之流的他参与平方腊之战,先是以身诱敌歼灭了方腊本部,又亲自引人摸入方腊藏身洞中俘虏了对方;
  三十八岁那年,靖康之乱起于海上之盟,宋军主力彻底崩溃,金人满万不可敌之言传播海内,而同一年,他在滹沱河巡逻,以五十骑遭遇金军两千骑,以斩首战术拔除对方军官,逼退了这支部队;
  而又是同一年的冬天,北宋实际进入灭亡流程,河北实际沦陷,流落到赵州的韩世忠被围困在州城内,结果他趁着下大雪,悬索而出,百甲劫营,斩杀金军主将,成功解围!
  且说,这种战绩加上这种资历,任何有些头脑的人恐怕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一个古之名将般的人物,天生将种,注定要载于史册的。实际上,赵玖与那些班直交谈,所有人无论天南海北,几乎都知道泼韩五的大名,知道这是个军中数一数二的豪杰人物,他的种种传奇也早被军中给传烂了。
  然而,另一个事实是,在军中厮混了二十年,光是神仙战绩就有这么多的韩世忠,最后能混到统制,完全是因为他在河北乱窜,带着一窝兵正好遇到了赵老九,凑了个从龙之功!
  否则,说不得还是个天下闻名的统领呢!
  想当初,斩杀西夏监军驸马那事,整个西军人尽皆知,可消息一层层报上去,最后报到当时还没想着经略幽燕的西军主帅童贯那里,而童枢相是何等人物,哪里会被这种荒谬的事情所蒙骗?所以,这个战绩被打了个对折再对折,最后干脆抹了,直接只让韩世忠升了一阶了事。
  还有方腊那事,破天的功劳啊,却被一个叫辛兴宗的上官给当众所夺。此事因为许多人亲眼见到过,并为之私下鸣不平,所以更加广为人知。
  至于后来靖康之乱起于从海上之盟,韩世忠作为一个中层军官,从伐辽开始,一直身在大局之中,虽然本身强悍无匹,却只能随波逐流,那就更没人给他升官了。
  也真就是靠着赵老九登基一事,他凭着拥立之功,才能当上如今这个御营左军统制,成为顶尖的实权武官。并因为后来平叛之功,刚刚被李纲做主升了定国军承宣使(武将加衔),从此可称一声韩太尉了!
  不过话似乎还得再说回来,这韩太尉刚刚当了半个月,不又造反了吗?
  没看到人家梁夫人小心翼翼的亲自端盘子吗?没看到之前韩世忠本人一双大毛腿就惶急急的跑出去着甲了吗?
  为的啥啊?
  回到眼前,且说之前韩世忠狼狈出兵以后,赵玖方才主动提出要用饭,然后梁夫人才让后厨再起火,等到饭做好,一群人和那百骑再眼睁睁的等赵官家肆无忌惮用完宵夜,又斯条慢理用起茶水……心下敬服之余,却不料一回头,镇外喧哗一时,居然是那韩统制回来了!
  “官家!”
  身材魁梧的韩世忠披坚执锐,临到堂前扔下武器,却是裹着一股寒风和腥气步入堂中,然后俯首便拜。“好教官家知道,那贼厮臣已经亲自了结了!”
  说着,自有一名小校奉上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俯首于韩世忠身前,好让堂中所有人看的清楚。
  其余人,那些军伍中人且不提,可宇文虚中、赵鼎、张浚三个文臣,甚至还有梁夫人都只咬牙看了一眼,便无动于衷,赵鼎甚至冷哼了一声,俨然认出了这个首级。唯独之前端坐不动,今夜不知道让多少人觉得有人主之资的赵玖赵官家心下一惊,赶紧端起茶杯,将一口温热茶水咽下,以作掩饰……只能说,这次总算没当场吓到失态。
  “怎么平的?”
  人头实在是瘆得慌,赵玖花了好大劲才能学着其他人做到目不斜视,却再难如之前想好的那般,起身近到韩世忠前学汉昭烈装模作样了,只是依旧端坐不动而已。
  “臣领军往百尺镇,还有十里的时候,他都毫无动静,便知道这厮没防备,便扔下主力,只带百骑轻驰前往,在镇中唤醒他,然后就在街上一刀将他处置了……”
  “……”
  
第十九章
扶腰(七岁大佬也生日快乐)
  听到这种平叛方式,饶是赵玖有心里准备也不由一时失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叛军如何处置的?”宇文虚中见机的快,主动插嘴询问。
  “回宇文学士的话,俺着急回来见官家复命,并不敢轻易处置,只是让中军暂时围了那百尺镇……”
  身上泥渍清晰无误的赵鼎复又忍不住一声冷哼。
  “可曾问清楚了,他们为何要射杀朝廷派去的御史?”这时候,赵玖才彻底回过神来。
  “臣惭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满口关西口音的韩世忠跟宇文虚中说话时明显中气十足,俨然是韩五太尉当面,对上赵玖却总是有些小声小气小媳妇的感觉,还没梁夫人刚刚交谈起来大气呢。“大约问了下,好像是先有传言,说是要将军中缴获交予行在,这些贼厮不懂大义,不舍得,所以来时便带了气;然后,却是他们以先锋到万寿县城时,城中不许他们进入,也没给他们牛酒,只让他们去百尺镇中安置,而百尺镇却又早早被县中搬空,这就又起了郁气……不过归到根上,乃是这些人多是叛军降来的,本就反了一次,做惯了贼厮的缘故。”
  赵玖连连点头,这就合理的多了,堂中也多有释然之意。
  唯独明白了缘由之后,赵官家心思回转,本想问问这斤沟镇百姓去向之事,说说军纪问题,但到底是心知肚明,晓得有些东西这年头真没办法,便又强行咽了下去。
  而韩世忠抬头偷偷瞥见赵玖欲言又止,面色也不是多么好看,却是会错了意,赶紧又主动表起了忠心:“官家安心,臣知道行在这里道路被隔断,没有进项,连道祖和佛祖身上金粉都被刮掉,文武百官和右军那些贼鸟……那些贼厮数月不得俸禄赏赐,此次军中缴获,本就该拿出来给官家分忧才对!臣不会有半点不舍得的。”
  “不是这件事!”赵玖连连摆手。
  “官家是在忧虑如何处置那些叛军?”到底是直接受害人,赵鼎第一个忍耐不住。“韩太尉,我且问你,你部于行在之侧擅杀御史,逼得官家几乎顾身来寻你,此事若不能处置到底,国家制度算什么?”
  “官家!”
  事关重大,韩世忠再不敢回避,只能不顾身上着甲,尽力躬身俯首求情。“此事最多只是一些军官贪财使气,臣这几日一定检查清楚,绝不使有人滑脱出去,但前军两千,这个时候怎么能轻易当成叛军一并处置呢?会出乱子的。”
  赵鼎愤愤不平,起身便要正式弹劾,却被赵玖抬手制止了……这都什么时候,刚刚不还说要认识到这是乱世吗?怎么稍微安泰一点就脑子发热了?
  当然了,赵鼎本人是亲身经历,事出有因,也不好苛责他罢了。
  “此事朕信得过韩卿,韩卿是一军统制,自己军中内部处置就可以,但一定要与行在受惊吓的文武一个交代。”赵玖将早就想好的,可能也是最无奈却又唯一可行的处置方法说了出来。
  韩世忠一时感激涕零,连连赌咒发誓。
  不过,就在这时,本来放松下来的杨沂中眼光如距,忽然眼角瞥见一幕……乃是刚刚一直沉默着的御史中丞张浚忽然用手在背后拽了一下他那至交兼下属,也就是殿中侍御史赵鼎的那身脏兮兮的绿袍子了!
  对此,杨沂中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佯作不见。
  而赵鼎会意,却又再度激愤出言:“陛下!官家!臣不服!若以彼处乱兵太多难处置,时局艰难,臣无话可说!可身前韩太尉却只一人!他身为一军统制,麾下做出这种事端,却如何能不做处置?而若不做处置,这些军头眼中将来可还有朝堂威严与制度?!”
  韩世忠当即怒目而对赵鼎。
  其实,这韩太尉自是今日被赵官家给当街一声喊懵了,又天然服从官家权威,却如何会怕什么鸟御史?真要是怕了什么鸟御史,他还是泼韩五?便是此番匆匆平叛,也是给赵官家平的叛,难道是给这老措大出气来了?
  然而,韩世忠自在他本人中军客栈里怒目,赵鼎却昂然不惧,甚至看都不看此人,直接对着端坐于拼桌尽头的赵玖做出了正式弹劾:“臣殿中侍御史赵鼎,弹劾御营左军统制、定国军承宣使韩世忠治军不力,含污纳垢,致使国家几有反覆之危……请罢此人一切职衔!寻良臣自代!”
  韩世忠愈发大怒,若非赵玖就在身前,怕是要直接直起腰来将这个漏网御史拎到后院茅坑,一并了结……想他韩世忠混了二十年才混到一军统制,容易吗?你却张口弹劾?
  然而,这泼韩五心中戏码十足,一旦回头看到赵官家怔怔不言,却又焦急不堪,而且居然不敢撒泼,只是再度俯首求情罢了。
  而赵玖见到这一幕,回头环顾堂中左右,见行在文臣之狼狈,看到韩世忠之惶恐,又见这客栈中韩氏军官兵马,连着躲到堂边的梁夫人俱皆忧色满面……却是扶腰哑然失笑。
  笑声不大,但甫一响起,韩世忠便不敢再出声,赵鼎也肃立不语,堂中登时静悄悄一片,只待这位官家出言决断。
  “赵御史所言有理。”赵玖笑完之后,面色不改,依旧微笑相对。“国家越是沦丧,中枢越是虚弱,就越要讲制度,否则才是取祸之道……韩卿,今天要委屈你了!”
  低着头的韩世忠听得此言,心如刀绞,声音中居然带了哭腔:“官家如此说,臣不敢委屈!”
  “那就好。”赵玖缓缓言道。“韩世忠驭下不严,部下擅杀御史,侵扰行在……免去承宣使,去御营左军统制,为权统制,依旧暂领御营左军。”
  听得此言,其他人隔岸观火,多早有预料,而韩世忠这个当事人却是半喜半忧……喜得当然是官家心里有数,知道他的本事,到底没让他失了兵权,权统制也是统制嘛;而忧的是,大丈夫军中搏杀,求得就是万里封侯,显耀于人前,辛苦剿匪半年,好不容易得来的承宣使这个大衔却丢了,泼韩五变成韩太尉才半个月就又变回泼韩五了!将来得花多少功夫才能再变成韩太尉?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三分气恼,却是恼那个年长的赵御史与坐在一旁指指点点做小动作的年轻御史中丞……他韩世忠勇冠三军,尤擅弓术,一双鹰目除了官家身上不敢乱瞅外,这客栈大堂何处看不清楚?
  但不管如何了,回到眼前,韩世忠听完这个处置,还是俯首谢恩了,满堂文武,连着早就退到边角的梁夫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造反戏码就此结束的时候,我们的赵官家忽然又出言了:“朕胆小,那首级实在是瘆人,一直不敢过去,韩卿且上前来!”
  韩世忠不明所以,但还是两大步迈过去,匆匆于官家身前再度俯首。
  “良臣站直了,抬起头来。”赵玖伸手扶住对方言道。
  韩世忠依旧不明所以,但还是直起身、抬起头来,却还是不敢看身前年轻的官家,只是盯着前方二楼楼梯发呆。
  而到此为止,火光之下,坐在原地不动的赵玖这才真正看清楚了对方的细致容貌……怎么说呢?别的倒也罢了,一目之下,只是觉得此人骨架着实突出,放在史书中一定要夸一句风骨伟岸的,然后又有一双眼睛目瞬如电,望之如鹰,令人啧啧称奇。
  “良臣。”赵玖在座中打量了一阵,方才一声叹气,说了一句藏在心里的由衷之话。“以后见了我就不要弯腰了……因为我能直起腰来,向来是韩卿一直为我扶腰做胆。”
  言至此处,满堂目瞪口呆中,这官家却是将不知何时给解下的玉腰带拿了出来,然后就在座中,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为根本没反应过来的韩世忠亲手系上。
  且说韩世忠杀人回来,甲胄未除,腰中血渍粘稠,光影之下,黑褐一片,腥气扑鼻,而官家所佩玉带,自然是南京(商丘)行宫中久存的制式宝物,此番匆匆围上,却是熠熠生辉之余瞬间被血污所染。
  见此情形,低头去看的韩世忠回过神来,狼狈不堪,只能赶紧用手捏住对方,然而其人手劲极大,宛如铁钳,上来又将赵官家捏的面色涨红……等韩世忠再度醒悟,却又只能尴尬松手,一时不知所措,失态至极。
  “良臣平叛有功,本该重赏,可如今行在确实是空无一物,朕也一无所有,所幸今日良臣归行在,朕久不需要这个肥腰带来时不时提胆气了,正好与你,无须推辞……”
  可能是手太疼的缘故,赵玖一边笨手笨脚系着腰带,一边只能缓缓出言拖延时间。“至于区区承宣使,何必多想?你我君臣既然相逢,无非事成事败,若事败倒也罢了,若将来真能事成,难道朕还不如唐朝天子对郭子仪,舍出个郡王与良臣做做吗!”
  韩世忠尚在失态,连话都听不清且不提,旁边赵鼎、张浚、杨沂中等人却听得眼睛都红了。
第二十章
一问
  乱世中的危险从来都是莫名其妙和稀里糊涂的,正如这次韩世忠造反事件一样,确实是荒唐的,但危险也确实是存在的,因为人这种生物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从理论上来说,这已经不是我们这位赵官家第一次遭遇类似事端了,之前在行在,就有赤心队的人因为误解了他的话,以为金军已经到来,所以准备捉了他当进身之阶,好回辽东。
  而反过来说,这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按照唐藩镇以后的中国职业军伍作风,到宋亡为止,可能还要连着明末,光是载于史册的类似事情就简直是汗牛充栋。
  不过,这一次虚惊却也是特殊的……因为被逼到墙角以后,豁出去的赵玖收获的不仅仅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不仅仅是他自己开始有了一些莫名的信心,关键是其他人对这位赵官家的看法,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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