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校对)第3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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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柜那里还真的有金山银山!”徐渭心中暗想,这句话没说出来,他倒是知道全清这话说的不错,与中左所不同的是,金山港面对的是江南地区,其手工业水平远远超过日本、朝鲜、台湾以及东南亚这些兰芳社贸易触角所及的地方,更要紧的是,江南地区通过便利的太湖水系、运河和长江,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取广大内地提供的廉价原材料和劳动力,而不像中左所面对的闽南地区的经济腹地十分狭小,许多货物还要通过海路输入。换句话说,兰芳社所能提供的货物,除了南洋香料、樟脑、硫磺、日本纸扇、朝鲜人参、鲸脂少数几种货物外,其他商品在江南地区都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用现代国际贸易的术语来说,兰芳社的海外领地是巨大的入超的,中间的差额必须用大量的贵金属——也就是白银来补足。
当然,这对于周可成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在击败大友、毛利、尼子三家之后,他就将控制产量高达当时世界总产量三分之一的石见银山,加上佐渡金山、台湾金瓜石金矿和与葡萄牙人海上贸易的贵金属收入,足以支付这笔流出的白银。但这样一来就会有大量的白银囤积在金山港,很容易成为官府攻击的目标。说到底对于官府来说,一堆生丝和布匹回去远不如几十万两白银有吸引力。
“那你的意思是?”
“须得想办法把这生意给做平了,你要我的,我也要你的,才是长久之计,像现在这个样子,早晚要出问题!”
“道长说的不错,可问题是始终找不到呀!”徐渭苦笑道:“我大明物产丰饶,无所不有,要想做出一两件没有的东西来还真不容易。”
“不,是有的,比如米!”
“米?”徐渭一愣:“道长你莫不是说笑吧?我江南乃是鱼米之乡,如何会没有米?”
“贫道已经算过了,一亩桑田所获可抵稻田五亩,若是种棉花可抵稻田三亩。之所以先前无人毁稻种桑、种棉,无非是纺出来的棉布、丝帛不一定卖得出好价钱,反倒没有了自家的食米。但金山港开埠之后,棉布、丝帛有多少都卖的出去,依我看,用不了几年,江南肯定会有许多农户会将稻田改为桑田、棉花田。这样一来,米价肯定会涨!若是兰芳社有大量稻米输入,便可抵消不少了,而且官府也会多一层顾忌!”
“嗯,道长你所言甚是!”徐渭点了点头:“不过这件事情干系太大,非我一人可以决定,待我写信禀告大掌柜,再做决定!”
“那是自然!”全清站起身来:“这不过是贫道的一得之愚,献芹于徐相公。只要不嫌贫道粗陋便是,告辞了!”说罢,他向徐渭躬身一拜,便转身离去。徐渭赶忙将其送出门外,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目光中越发充满了疑惑,口中自言自语道:“此人难道真的是一个游方道士?”
离开会议室,全清穿过一条狭长的街道,他的身后是四个倭人护卫,与当时的绝大多数人口密集的集镇一样,这里的治安也只能说一般。倭人腰间的佩刀和脸上的伤疤足以吓退绝大多数小偷和强盗。
全清穿过码头旁的市场,每天早上这里总是挤满叫卖蔬菜与鱼虾的农民,而现在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卖光了他们的货物上船离开,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兜售自己那点剩货的。经过这个市场再向左转,就是全清的那座小庙了,他下意识的加快脚步。突然,从街角冲出一个人来,拦住全清的去路。全清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四名倭人护卫配合娴熟的两人拔刀向前,两人将全清护在中间。
来人见面目狰狞的倭人持刀逼了上来,吓得魂不附体,赶忙喊道:“全清师弟,全清师弟,是我呀!”
“全泽师弟,你怎么来这里了?”全清这才看清了来人,是个脸色黝黑的干瘦汉子,只有从那身已经脏的无法辨认出本来颜色的道袍和头上的发髻还能勉强辨认出是个道士。
“是师傅让我来的!”那脏道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师兄,离得远远地就觉得很像,但就是不敢认,您,您这是——”
全清看到四周已经有好奇的目光聚集过来,便一把扯住师弟的衣袖:“你还没有吃饭吧,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再说!”
餐桌上烛光摇动,洗了个澡之后,全泽总算是摆脱了游民阶层,他的脑袋几乎埋进了海碗之中,再消灭了半簸箕馒头和两大海碗粥之后,他的进食速度总算是慢了下来。他放下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刚刚那几个倭人是什么人?好凶呀!”
“哦,那些都是我的护卫!你就这样冲上来人家还以为是拦路的小贼,没一刀砍了你就算是不错了!”
“啧啧,师兄你现在出门就有倭人当护卫,想必在这边混的很不赖吧!”全清艳羡的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师傅门下那么多弟子,照我看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师兄你的,这次回去能够传承师傅衣钵的非师兄你莫属,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小弟呀!”
“传承师傅衣钵?”全清敏感的皱起了眉头:“师傅出什么事情了吗?”
“师傅已经传出法帖,让教中长老和诸弟子重阳节回到门下,共商传承衣钵的事情,这就是法帖!”全泽在袖子上擦了两下手,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杏黄纸包裹的信封,双手交给全清:“师兄,这是法帖!”
第两百五十五章罗教
全清赶忙站起身来,接过法帖,恭谨的向西北方向磕了三个头,方才拆开信封,细看了起来,果然那法帖中如全泽说的一样。原来这全清平日里在外面只说了一半真话,他是镇江句容人,自小便在道观出家,后来流落江湖不假,但却没有说出他后来拜入了罗教之中,这罗教乃是明代中叶时形成的宗教,由其创始人罗梦鸿于成化18年(1482)创教,其后由于其教义简单易懂,又能给教徒一定的社会保障,发展极快,尤其是在在运河两岸的水手、船夫、纤夫这些古代无产阶级和小生产者中极为兴盛。到罗梦鸿去世时(1527,嘉靖六年),罗教的教众已经不下百万,遍及大明两京、山东、浙江、福建等省。
全清的师傅便是松江潘胜,据称此人的祖父乃是罗梦鸿的关门弟子,在两浙罗教徒中名望极高,原本按照罗教中的规矩,像这等教主的衣钵都如同私产一般代代相传,只是那潘胜大小老婆的肚皮都不争气,始终生不出一个儿子来,于是江湖中便有招婿接位的说法。两年前潘胜将几个得力的弟子分派出去,让他们不带钱财,仅凭手足之力建一座庙宇,谁做的好了,谁就继承师傅的衣钵。全清也是这几位得力弟子之一,他一开始来金山的时候还存着胜过其他人回去继承师傅衣钵的意思,但随着眼界渐宽,回去的心思也越来越淡了。
“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回去了!”全清将法帖放入怀中。
“不回去了?”全泽一愣:“师兄,你糊涂了吧?这不是把师傅的衣钵白白让给别人?”
“让给别人就让给别人吧!”全清微微一笑:“你好生休息两天,回去的时候带三百两银子回去,就当是我孝敬师傅的!”
“三百两银子?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师傅的衣钵你不要,又让我送银子回去,你不说清楚,回去师傅问起来,我怎么回答?”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我不想坐那个位置了,就这么简单!”全清笑了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也觉得比讨好师傅师娘,和师兄弟们勾心斗角要强。师弟,你应该也看到了,这个集镇是我亲眼看着他从无到有起来的,就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我希望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全泽张大了嘴巴,露出吃惊的表情,半响之后突然道:“师兄,你这是要破教出门,是要三刀六洞的云中飞(黑话乱刀砍死)的呀!”
全清一愣,旋即笑道:“我只不过是放弃师傅的衣钵,怎么变成破教出门了?”
“全清师兄,你糊涂呀!”全泽顿足道:“你说你放弃了师傅的衣钵,人家就信了?这等门户之争,最是不讲道理的,除非当初你没站出来,只要你站出来了,只要你活着一日,坐到那个位置的就放不下心来的!更不要说你在金山这里这么有起色,他怎么知道你哪天不会打回去呢?”
听了全泽这番话,全清微微点头,叹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般看来倒是轻易抽身不得了!”
全泽见全清心思动摇,赶忙劝说道:“师兄,这杭州庵堂(罗教分支的称呼)虽然及不上祖堂那般,但两浙教众十余万,每年光是收上来的香火钱就有两三万两,便是大富人家也及不上呀!”
全清听到全泽说的香火钱,露出鄙夷不屑的笑容,他已经在兰芳社这里开了眼界,自然不会在乎那点小钱,但当他听到两浙教众十余万,心中不由得一动。他为兰芳社做事日久,知道那东番土地肥沃,气候温暖,却无人耕种,只能眼看着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却花费重金从安南进口稻米,所以人口问题始终是兰芳社发展的一个大瓶颈。而罗教的基本盘就是士兵、水手、船夫、纤夫等无产者。对于这些人来说,失业和贫穷是永恒的话题,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像农民那样安土重迁,官府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控制力,如果将其作为移民的来源并不会造成太大的社会影响。
“这么说来也有几分道理,看来我是非要回去一趟了!”全清语锋一转:“不过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需得好好准备一番再说,反正重阳节还有一两个月,不如师弟你就在我这里住上些时日,等我准备好了再一同回杭州去,如何?”
“对,对,是要好生准备准备!”全泽见全清改变了态度不由得大喜:“像方才那样的倭人护卫带他二三十个回去,保管把他们都吓的尿了裤子!”
“又不是争皇位,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全清笑了起来:“对了,你来时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狼狈?”
“别提了!”全泽叹了口气:“遇到官军拉夫子,被一索子捆了去,半道上跳河里才逃出来,盘缠什么的都没了,一路讨饭过来的,险些连命都丢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全清安慰道:“你这些日子便在我这里好好休养,等我准备好了一同回去!”
常州,唐宅。
“唐老先生!”戚继光将手中的长枪摆了两个架势:“您看看,这杨家枪中的‘枪根打’是不是这样的!”
“嗯!”唐顺之满意的点了点头:“后腿还要拉开一点,这样进退才方便,也更好发力,就像这样!”说到这里,他将长衫的下摆撩起扎在腰间,走到戚继光的身旁摆了个架势。
“原来是这样!”戚继光模仿了一下对方的架势,果然方便了许多,笑道:“果然方便了许多,唐老先生,在下年少时也从家父一个同僚那儿学过杨家枪,步法就有些不同,不过还是你这样的更好些,想必你这才是正宗!”
第两百五十六章窗外
“不,应该他才是正宗!”
“啊,为何这么说?”
“过去我老师也是那样教的!”唐顺之笑道:“这种步法是我从倭人那里学来的!”
“倭人那里学来的?”戚继光一愣:“唐先生您不是开玩笑吧?”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唐顺之笑道:“你应该听说过吴伯仁吴公子吧?”
“便是胡大人的那个学生吗?最近听说去京师准备考进士了,怎么了?”
“他身边就有几个倭人护卫,其中就有一人剑术颇为了得,我就曾经与其切磋武艺。倭人剑术中颇多扑跃之技,其步法确有精妙之处,我这步法便是从他那儿学来的!”说到这里,唐顺之笑道:“老夫在古籍中曾经看到我国秦汉魏晋时有双手剑术,一夫持剑,当者披靡,如今却已经失传;而倭人这双手剑术却颇为精妙,若将其学来,穿诸后世,岂不是一桩美谈?元敬(戚继光的字),倭人蛮横凶残,自然是我大明之死敌,但其长处亦有,事上者忠,对敌则勇,其双手剑术更是快捷无论,挡者披靡,乃是短兵中难得之妙技。我辈习武之人若是因为敌我之分,便斥之一旁,那就落入下乘了。”
“先生教训的是!”戚继光点了点头:“下官也觉得倭人的双手剑术颇为了得,欲将其编入军中为我所用,只是才疏学浅,一时间还没有头绪。今日听先生这番教训,才豁然开朗。”
“无妨,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我们一同参详便是!”
“多谢先生!”戚继光闻言大喜,他将平日里几处难题一一说出,与唐顺之一同参详,两人正谈的入巷,突然唐家的管家进来,在唐顺之耳边低语了几句。唐顺之脸色微变,强笑道:“戚将军,老夫有点琐事须得先去处置一下,您在这里,稍候片刻!”
“不敢!”
唐顺之向戚继光拱了拱手,便急匆匆的出去了,戚继光看到对方脸上带有忧色,心中暗自奇怪。唐顺之离开后,戚继光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枪术,唐顺之却还没有回来,心中不由得好奇道:“忙什么去了呢?”
戚继光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人来,他便推了门,向外间寻去。唐家并不大,不过三重院落,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书房外,远远的便听到说话声。戚继光放轻脚步,走到窗旁,听到里面传出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具体情况都在信中,唐兄你看看就都知道了!”
随后窗内便传出纸张的摩擦声,显然是唐顺之正在看信,片刻之后便听到唐顺之剧烈颤抖的声音:“这,这信中写的都是真的?”
“张大人的笔迹你也是认得的,难道他还会写信来骗人不成?再说了,他如今身在万里之外,写信骗你我又有何用?难道朝廷还会给他加官进爵不成?”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过这信中写的也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些吧?周可成遣兵攻陷倭人旧都,平定一国之地,斩首千余,大小贼首二十余皆毁堡寨,献甲仗,俯首听命。舟楫横行海上,如入无人之境。倭人之酋首与其联盟,割国家以半,为西国之探题。这,这若是真的,那朝廷靡饷百万,打了这么多年还解决不了倭乱,他一介商贾竟然就把倭国给平了,这也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了吧?”
“唐兄,你若是还将周可成只当成一介商贾,就只能说你眼瞎了!”屋内那人冷笑道:“此人的才具你没有看到吗?就拿那个吴伯仁来说吧,你觉得如何?”
“文武兼备,胸怀宽广,乃是当今少见的人才!”
“那吴伯仁对其可是钦佩不已的,唐兄,周可成在我大明是收敛了的,他在海外可不是这幅做派。倭人之酋首今川义元求其以舟师相助,他便索倭人之旧都为其妻子之汤沐邑(是指诸侯朝见天子,天子赐以王畿以内的、供住宿和斋戒沐浴的封邑。后指国君、皇后、公主等受封者收取赋税的私邑。),若是我料的不错,一两年内,这东南之倭乱当不战自平!”
“什么?”
墙外的戚继光几乎叫出声来,如果说前面说的那些他还听得似懂非懂,但最后一句话他可是听得清楚明白。这一年多来,他在胡宗宪手下与倭寇大战小战十余次,倭人之凶悍狡诈他可是深有体会,好几次就连他自己都差点死在倭人刀下,所以他才这么热衷改革明军战术体制,以他个人的体会,光是整训新军,扭转局面就至少要一两年时间,至于剿灭倭寇,平定东南倭乱那更是遥遥无期。而听墙内的对话,竟然一两年内倭乱就可以不战自平。听到这里,戚继光对这个神秘的说话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便小心的贴着墙靠到窗户边,透过窗缝向里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人背对着自己,正与唐顺之说话,看背后露出的花白头发应该年纪与唐顺之相仿,看其身形举止颇为熟悉,自己应该见过。
“倭寇的来源无非九州之平户对马;西国之周防、长门等地,若是周可成成为西国之探题,这些地方自然是一鼓荡平。其源头被禁,倭寇自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项高说到这里,已经是志满意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大人才忍辱负重,出逃海外为周可成效力。非其畏死,只是畏不得其死而已!”
“张大人这番苦心,着实难得!”唐顺之点了点头:“若是倭乱因此而平,我等哪怕一死,也要上奏朝廷,为张大人申明冤情,使其大白于天下。不然无以激励志士之心,忠臣之意呀!”
第两百五十七章去信
“多谢唐兄!”项高闻言身体一颤,起身跪了下去:“我这里替张大人多谢唐兄了!”
“项兄请起”唐顺之赶忙将项高扶起:“你这是何苦,我又不是为了你我的私谊,张大人可以为了大明忍辱偷生,远去他国;我唐顺之身为东南百姓,又怎么不能为了他上书朝廷呢?你这样未免把我看得小了!”
两人在书房内跪拜搀扶,戚继光在窗外听到唐顺之说“项兄”,便已经猜出了项高的身份,那位“张大人”自然也就明白了,他按奈下胸中的激动,蹑手蹑脚的离开院子,回到习武场。他想了想,唤来仆役道:“你替我转告你家老爷,就说我有点事情要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求教!”
戚继光出了唐府,上马离去,一路上他脑中思绪万分。出身将门的他很清楚在大明武将若想混的好,除了自己知兵善战,最要紧的是上头要有人。而他跟随胡宗宪这一年多来,越发觉得胡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恩主,自家的前程就把握在胡宗宪手中。方才在窗外听到的那些事情如果告诉胡宗宪,无疑将是一件非常有用的信息。
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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