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87部分在线阅读
“女人和孩子?”把总笑道:“你放心,都是一等一的好劳力,刘大人在鄜州打了胜仗,生俘了两千多人,流贼里哪有女人孩子?你就算让我给你找女人孩子来,我也找不到呀!”
“流贼?”刘祖德习惯性的哆嗦了一下:“他们能干活吗?”
“咋不能干活?“把总掉过头来,看到刘祖德变得煞白的脸,笑道:“刘头儿呀刘头,你这么大的个子,胆子却和老鼠一样。哪个敢偷奸耍赖的,你就鞭子棍棒侍候,尽管打,俺就不信有人的骨头比棍子还硬!”
“军爷,俺就一个买力气吃饭的,就算看到道上有人吵架都要绕边走的,唯恐被唾沫溅到,惹出是非来,不被人打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打人?再说这些都是贼,哪个手上没有几条性命,我不敢,我不敢!”说到最后,刘祖德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那把总看了刘祖德这般模样,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刘头儿,刘头,你当真是白长这八尺个头了,谁说你就是卖力气吃饭的了?俺就看在平日里投缘的份上,给你透个底吧!“他压低嗓门道:“只要你好好干,把这个船厂的事情干好了,也能做个把总!”
“把总?“刘祖德瞪大了眼睛,把总见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得解释道:“俺就是个把总,你那时候就和俺一般大了。”
“俺一个卖力气的手艺人,咋能和军爷您一般大?您这可不是哄俺开心吧?”
“刘头儿,俺干嘛要哄你开心,你又不是我将主?”那把总冷笑道:“我这消息可是从俺叔那儿来了,你知道俺叔是谁吗?”
“是谁?”
“杜固杜大人!”那把总傲慢的抬起头:“俺叔可是第一个跟着刘将主的身边人,他的话还有假?将主爷已经亲口说过了,只要船厂建好了,刘头儿你和俺一样,一个月领二两五钱银的饷钱,冬夏还各有两匹布的衣赐。”
“真的?”刘祖德不由得喜出望外,随即他又有点犹豫的问道:“那吃饭要钱不?”
“自然是不要的!“把总笑道:“你现在放心了吧,谁敢不听话的就打,要是还有不服气的,俺和你这儿就隔着半里路,打个招呼就过来了,军法从事!”
刘祖德打了个寒颤,他虽然是个文盲,但在刘成手下呆了这些天,也知道这是啥意思。把总笑嘻嘻的说:“不过刘头儿,干成了有饷池,干不成你也要军法从事呀!”
“是,是!“刘祖德这次彻底被吓住了,他咬了咬牙,跟上了把总的脚步,在他的心中希望与恐惧混杂在一起,折磨着这个淳朴的人。
当刘祖德跟着把总翻过一个陡坡,来到兵营的侧门,就看到空地上坐着四百多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他不敢多看这些前流贼的面部,向把总问道:“我能挑多少人走?”
“随你的便!“把总随口答道,随即他便发现自己说的太轻松了,赶忙补充道:“也不能太多了,将主爷要干的事情还多着呢?都让你挑走了也不成,这样吧,五十个够了吗?”
听到这个数字,刘祖德险些就直接答应了,不过方才那句“军法从事“让他把话又咽回去了,他稍微算了下,虽然这些人还不会手艺,没法代替船匠干活,但用来挖土、打桩子,搬运材料之类的活计还是没有问题的,这就可以省下不少人手了,再说这些人里说不定原先还干过铁匠木匠的人呢?想到这里,刘祖德伸出右手:“八十个成不?”
“行!“把总很爽快的卖了刘祖德一个人情,从叔叔的口中他得知将主爷对这个船厂十分重视,这个船匠头儿现在虽然不怎么样,说不定哪天就爬上去了呢?锦上添花的事人人会做,雪中送炭可没几个会的,把总很得意于自己巧妙的卖了对方一个人情。他从旁边拿起一个石灰桶递给刘祖德,笑道:“你看中了哪个,就用这石灰在那人肩膀上拍一下,那便是你的人了!”
“多谢了!”刘祖德接过灰桶,往人群里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喊着:“谁做过木匠、铁匠的!“每当遇到自称有手艺的他便在对方右肩上拍了一下,自然有随行的军兵将其解开绳索,领了出去。刘祖德挑了一会,发现会手艺的人很少,只得将选择的范围扩大到看上去体格比较健壮的,反正搬搬挑挑的也要人手。
就这样刘祖德挑了约莫六七十人,快要走出人群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跳出一人来,问道:“你可是要铁匠?”
“不错,你是铁匠吗?“刘祖德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会那人,只见这人身形瘦小,小臂上也没有铁匠常有的灼痕,看上去倒不像是铁匠。
“不是我!“那人拉住刘祖德,往人群里走了几步,指着一个半躺在地上的人道:“是他,他会铁匠活计,你把他带走吧!”
刘祖德低头一看,这半躺在地上的是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一头乱发披散在脸上,看不出长得什么模样,刘祖德蹲下拉起衣袖,倒是有不少灼伤的痕迹,双手虎口满是老茧,双手如铁打的一般。刘祖德满意的站起身来,随口道:“站起来让我看看!”
那汉子却宛若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半躺在地上,旁边那人赶忙解释道:“我这朋友腿上受了伤,这几日烧的昏昏沉沉的,想必是没有听到你叫他。”
刘祖德这才发现地上那汉子的右边大腿被一块破布包裹着,他伸手扯开破布,里面露出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也不知道有多深,黑色脓血正从里面流出来。仔细一看,腰上还有两处伤口,像是箭伤,刘祖德冷哼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旁边那人赶忙拉住他,哀求道:“我这朋友打铁手艺很好的,你带他走吧!”
“他腿上那伤可是刀伤?”
“不错!“那汉子见情况不妙,赶忙解释道:“官兵杀过来,刀枪没眼,我这朋友只是倒霉罢了。”
“是吗?”刘祖德冷哼一声:“我那儿要的是正经的手艺人,可惹不起贵友这等强人!”说罢拔腿便要走,这时正好躺在地上那汉子呻吟了一声,翻过身来,披散在脸上的头发滑落下来,露出脸来。刘祖德正好瞟到,身形不由的一震,低声道:“怎么会这么巧?”
那汉子见刘祖德停下脚步,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赶忙恳求道:“老爷,我这朋友伤了腿,若是去您那儿打铁还有一条活路,若是去修桥铺路,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您就发发善心——”
“这厮叫什么名字?”刘祖德打断了对方的恳求。
“名字?”那汉子一愣,赶忙答道:“他姓刘,名宗敏。”
“他是哪儿人?”
“哪儿人?好像是蓝田人氏。”
“果然不错,是宗敏侄儿,想不到我自十四岁跟着长辈出来讨生活,竟然在这儿遇到了自家的侄儿。“刘祖德强忍住胸中的激动,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好,我收下他了!你,还有你!“刘祖德随手点了旁边两个人:“把这厮扶起来,跟着我出去!”
“哎!”那两人赶忙跳了起来,将刘宗敏搀扶了起来,跟着刘祖德走了出去。一路上刘祖德还有些忐忑,唯恐那个把总会询问他为何挑了个伤势如此之重的人,却没想到那把总连人数都没点,只是粗粗的看了看出去的人肩膀上有没有石灰手印。看到自家侄儿安全的出了圈子,刘祖德总算是松了口气,在路旁砍了几根树枝,又折了些芦苇,扎成了个简易的担架,将刘宗敏放在上面,一路抬毁了船厂。
刘祖德刚刚回到船厂,便叫来个伶俐的半大小子:“四毛子,你马上去龙王庙那儿,去把胡跛子请来,说咱们这儿有人受了红伤!”
“哎!”那半大小子应了一声,刚要走又掉回头来问道:“大爷,咱们这儿没有谁受伤呀?再说那胡跛子给人看伤只要出门就要半吊钱的,您让我空手去我可请不来!”
“臭小子!“刘祖德骂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告诉胡跛子,是船厂的刘头儿请他,少不了他的草鞋钱!”
看到跑腿的走了,刘祖德赶忙安置新来的人手,按照他们的手艺、性格、体力分配到各个作坊,忙的脚不沾地。直到晚饭时分方才歇了口气,正准备去看看刘宗敏,却看到不远处路上一头毛驴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驴背上坐着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四毛子正在毛驴前面带路。刘祖德赶忙迎了上去,口中喊道:“胡大夫,您可来了!”
那胖子从驴背上跳了下来,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两步,也不搭话径直将右手向刘祖德面前一伸,摊开一张肥嘟嘟的手掌来:“先拿半吊钱来,有一个是沙钱俺掉头就走!”
刘祖德一愣,赔笑道:“病人正在那边,您先去看看,钱我马上就送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养伤
那胡跛子没看到现钱,也不多话,调头便上了毛驴要走,刘祖德赶忙上前拉住缰绳:“您稍等,我马上就拿钱来!”
胡跛子冷笑了一声,这才从驴背上下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冷笑道:“你快一刻送钱来,我便快一刻去看病人,他便晚受一刻苦楚!”
刘祖德苦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回到船厂,不一会儿便取了半吊铜钱来,双手呈上。胡跛子接过铜钱掂量了下,又仔细看了看,小心的放入腰间的一个皮囊里,脸上方才多了一丝笑容:“人在哪儿?”
“就在那棵大槐树下,请您随我来!”
胡跛子随刘祖德走到槐树下,只见刘宗敏躺在一堆干草上,一张黑脸已经变成了紫色,依旧人事不省。胡跛子将刘宗敏伤口处的衣服扯开,细细察看了一番,半响无语。一旁的刘祖德看的心惊,低声问道:“我侄儿怎么了,这伤治得好吗?”
“你再拿五吊钱来!”胡跛子伸出五根手指:“我把他伤口处置了,若是他命里不该死,应该能保住性命,只是这条右腿肯定是跛了!”
还没等刘祖德说话,旁边四毛子再也按捺不住,冷笑道:“胡跛子,你当真是棺材里都要伸手——死要钱呀!人还没下毛驴就拿了半吊钱,现在又要两吊钱,人不能保证能救活,右腿还肯定跛了,那你凭啥要这五吊钱?”
胡跛子也不着恼,他指了指刘宗敏大腿上的伤口道:“他腿上这一刀砍得深,已经断了半条筋,又隔了这几天,就算是神仙来也没法重新续上了;这伤口已经化了脓,我待会要将腐肉割去,再涂上金创药,若是熬不过去,那也只有个死字。还有他腰上那两处是铳伤,铅子还在肉里面,若是不把铅子取出来,他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了。我这治刀箭伤的本事是我祖爷爷从蒙古人那儿学来的,方圆五十里有谁比的过的?你要是嫌我要的多了,我调头就走,他能再活过三天我跟你姓!”
“胡大夫,他一半大孩子,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刘祖德在一旁听得越发心惊,他自小就出门学艺,在外边蹉跎半生,对于家中的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不过看这儿侄儿的状况,估计蓝田老家那边的情况不妙,说不定眼前这个躺在干草上昏迷不醒的汉子就是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他咬了咬牙:“我眼下也没有五吊钱,要不我先给你三吊,下个月发了饷钱下来我一定给您补上!”
胡跛子看了看刘祖德,点了点头道:“好,反正你这船厂也跑不了,你们快去烧点热水,再弄点干净的布来!”
刘祖德应了一声,赶忙吩咐手下依照胡跛子的命令行事,胡跛子从驴背上取了个皮箱下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二三十把形状各异的刀具,刘祖德看的只觉得头皮一阵发凉。
“你们两个,把他捆绑结实了!”胡跛子取了刀具,对刘祖德用命令的口气道。
“捆结实?”刘祖德闻言一愣:“为啥要捆结实了!”
“我要将他身上的腐肉割去,再涂药,他要是疼的乱动,岂不是弄伤了他?”
刘祖德一听不错,赶忙找了根麻绳将刘宗敏捆绑的结实,胡跛子将刀具在火上烤了一会,走到刘宗敏的身旁,在大腿黑肿的伤口处割了一刀,滚烫的刀锋与皮肤一接触,众人听到嗤的一声响,随即便闻到一阵焦臭味,下意识的将头偏了过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刘宗敏醒了过来,胡跛子也不理会他,只是小心的将伤口上的腐肉割去,并用力挤压让里面的脓血流了出来。刘宗敏也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治伤,虽然剧痛难忍,但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胡跛子清理完大腿上的伤口,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刘宗敏,冷笑道:“你若是忍不住便叫两声,只是小心莫要咬着自己的舌头了。”
“无妨,我还忍得住!”刘宗敏强笑道:“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胡跛子此时已经将大腿伤口处的腐肉脓血尽数清理干净,一边小心的将金创药涂了上去,一边冷笑道:“你有力气说话,不如把力气剩下来,待会还要将你腰上的铳子取出来,有得是你熬的。”
“腰上的铳子?“刘宗敏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由于刚刚受了鞭刑的缘故,刘成打败李自成那天他一直留在老营里。作为一个旁观者,刘宗敏亲眼看到李自成在峡谷里被密集的火箭吞没,而临时拼凑的援兵刚刚离开老营,就遭到埋伏的骑兵的侧击,打着唿哨的蒙古骑兵掠过行列,这些娴熟的骑射手们在七八步远的距离才松开弓弦,在这个距离发射的铲形箭头可以轻而易举的切断肌腱和血管。有些骑兵干脆使用一种大约四尺长的短矛,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投出的短矛甚至可以穿透藤牌,将后面的人钉在一起。在这样猛烈的打几下,农民军很快就崩溃了,人们绝望的逃回老营,而那些骑兵则故意放慢速度,只是轻而易举的将落在后面的人们杀死。刘宗敏想要关上老营的大门,将那些骑兵挡在外面,但他做不到,营里剩下的守兵已经被吓跨了,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命令,而仅凭一个人是不可能关上那沉重的大门的。刘宗敏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武器冲到寨门口,用自己的身体将敌人挡在外面。
“好了!我把你腰上的铅子取出来了!”胡跛子费力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笑嘻嘻的说:“你的运气不错遇到我了,要是遇到个庸医,你下半辈子可有得熬了。”
“可以把拿两粒铅子给我吗?”
“铅子?你想留给纪念?好,我给你!”胡跛子将装着铅子的木碗递了过去,笑道:“就是这两个玩意。”
刘宗敏有些迷惑的看着碗里的两粒小拇指大小的灰黑色固体,他伸出手拿起一粒,指尖感觉到一阵冰凉,他还记得中铳的感觉,上一秒钟自己的还在奋力厮杀,而下一秒钟他就摔倒在地,动弹不得了,就是这么小的一粒玩意,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宗敏!”
一个声音打断了刘宗敏的思绪,他抬起头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正看着自己,双目中满是泪水,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您是——”
“我是你祖德叔呀!”刘祖德压抑已久的感情从胸中喷薄而出:“你不记得我了?我十四岁离家的时候,你不是抱着我的大腿不放手,要我带着你去村后面的土地庙里抓蟋蟀吗?”
“祖德叔?”脑海中模糊的影响渐渐清晰了,与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容重合了起来,刘宗敏激动想要站起身来:“您怎么在这儿?”
“躺下躺下,你伤还没好!”刘祖德赶忙将侄儿按住:“祖宗保佑,让我在这儿遇见你,怎么样村子里还好吧?你父亲过得如何?”
刘宗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他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好,这几年连年大旱,可朝廷不但不减免钱粮,还要加收辽饷,大伙儿过不下去了,饿死了很多人,我为了给家里省口吃食,已经出来打铁两年多了。”
“哎!这都是命呀!“刘祖德叹了口气:“我学了门造船的手艺,可陕西这几年连年打仗,谁还要造船?不过幸好遇到了刘大人,他重建了船厂,只要好好卖力气干活,不但有吃的,有穿的,还发饷钱。宗敏,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伤好了就在这里好好干,有叔在亏不了你的!”
“命?”刘宗敏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过他这个时候不想和叔父争执什么,便随口问道:“刘大人?哪个刘大人?”
“还能有谁?延绥镇左营参将刘成刘大人。”刘祖德得意的答道:“就是那个打败你那股流贼的刘大人,哎,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造反。你也不看看刘大人手下的兵有多厉害,有鸟铳、有蒙古骑兵、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厉害着呢?你这次能活下来多亏了我们刘家列祖列宗保佑,以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干活,知道了吗?”
刘宗敏自然不会将叔父的劝说放在心上,不过他还是被刘祖德口中的鸟铳、蒙古骑兵以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他很清楚这不是刘祖德吹嘘,虽然刘宗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刘大人”与其他明军的将领是有着巨大的不同的,如果能够找出这种不同,说不定就能找到打败他的办法了。
“叔父,你说的鸟铳、还有蒙古骑兵什么的,其他的大明将军也都有,我怎么觉得也就平常,远不如这位刘大人的厉害。”
“那是自然!别人的是朝廷打制的,而刘大人的则是自家打制的,自然不同。”
“那又有何不同?朝廷做出来的总比刘大人的强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