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85部分在线阅读
“什么?“崇祯的眉头一下子又紧皱了起来,那张本来苍白而又消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纹路,田贵妃本能的向后哆嗦了一下,仿佛有点冷。
“都说了些什么?”
“禀告皇爷,杨嗣昌与杨鹤乃是父子之亲,听在场的狱卒所言,只是说了些辽东登莱的战局,杨鹤得知后伏地恸哭,此外就再无什么妄语。”
崇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好看了少许,他沉吟了一会,问道:“我记得杨嗣昌前几日曾经有奏疏上来吧?”
“不错,老奴记得他在奏疏中请辞,并请代父死!”
崇祯点了点头,过了约莫半响功夫,低声叹道:“想不到如今士风颓废,这杨嗣昌倒是个纯孝之人!”
“皇爷说的是,这般看来杨嗣昌倒并非作伪!”王承恩点头道,原来按照明代的政治潜规则,像杨嗣昌与杨鹤这种父子同朝为官的,一旦父亲被打入牢狱,无论最后三法司的审判结果如何,杨嗣昌都必须做出上书请辞的姿态,同时交出权力,闭门思过,否则就会遭到都察院的御史们的弹劾。但是自从嘉靖万历年间以来,明朝的士大夫的节操早已颓丧,这已经不过是个表面功夫了。而杨嗣昌不但上书请辞并代死,而且还亲自去刑部大狱探望有罪的老父,这明显就不是表面功夫了,毕竟这种事情是瞒不过锦衣卫的,一旦惹怒了天子,杀身之祸都有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里,餐桌上显得颇为平静,崇祯食不知味的用罢了午餐,又回到暖阁里重新开始批阅奏折。突然,他惊讶的咦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皇爷?“身后的王承恩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上前问道。
“杨嗣昌竟然又有折子上来。“崇祯略微估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回去后就连夜赶好的折子!”
“有什么不妥吗?莫非是为杨鹤的案子?”
“这倒不是!”崇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感动:“他折子里请求离京,前往永平、山海关一线整饬各地军务!”
“请求离京,整饬各地军务!“王承恩闻言不由得一愣,他一时间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弄得有些糊涂了,按照当时的政治规则,杨嗣昌这无异于授人以柄,虽说他的出身与座师颇为有力,但他父亲惹来的麻烦实在是太大了,敌人也实在太多,不说别的,那些都察院中整日尽琢磨着找机会出名的清流御史老爷们就决计不会放过他,光一个不孝的罪名就可以让他翻不了身!
“不错!“崇祯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满是欢喜赞叹之色:“侍上以忠,尽心国事,这就是孝,真正的大孝。杨鹤虽然在西北招抚不成,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杨嗣昌不爱惜羽毛,不在意自身得失,只想着君父,好,好,好!”
听到崇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王承恩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来,他就像一头老狗用仰慕的目光看着在暖阁内来回走动的年轻主人,过了一会儿,崇祯突然停住脚步:“既然杨嗣昌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了寡人办差事,寡人也自然不能让他父亲落得个没下场,王大伴,过两天你去知会刑部尚书一声,让他在杨鹤的案子上松动点。”
“老奴遵旨!”王承恩赶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个司礼监的太监弯腰迈着小碎步急趋到门口,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道:“陛下!”
“什么事情?”崇祯皱着眉头问道。
“杨鹤在刑部大狱自尽了!”
“什么!”
崇祯坐在椅子上,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打算宽恕杨鹤,免去其官职让其致仕还乡,对方却突然在监狱里自尽了。难道昨天晚上杨嗣昌与其父在交谈中说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吗?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越发烦躁起来,对带来这个坏消息的太监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杨鹤怎么就死了?”
与绝大部分带来坏消息的使者一样,这位太监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如果说崇祯对于文武大臣们还要保持一副贤君的体面的话,那么对待这些太监就更加暴露出朱家天子刻薄寡恩的本性来,无论是棍棒、皮鞭等等各种刑罚落在他们身上,都是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任何人会为他们说上一句好话。他磕了两个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布来,双手奉上道:“杨鹤平日里都是单人居住,早上吃了早饭后他说有点困倦,要休息会儿,莫要来人打扰。当值的人便应允了,却不想他早已将床单撕碎,结成一条布绳,在窗栏上自缢而死,只留下这份血书!”
王承恩上前接过血书,转呈给崇祯,崇祯有些不耐烦的喝道:“快念!”
王承恩拿起血书,郎朗的念了起来。听着听着,崇祯的眼角不由得渐渐湿润起莱,他强自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前面几句再念一遍!”
王承恩念道:“臣以昏昧之躯,受陛下重托,总有西北之事,其贼氛廓清、丽日普照于泾渭。孰料干戈兴于辽东、东江倡乱于登莱。招抚之事不成……”
崇祯听得分明,回忆起杨鹤在执行招抚政策前写给自己的奏折,想起自己由于辽东与登莱的乱事而无法继续给予其钱粮支援,最后导致招抚政策失败。本来在杨鹤生前的时候,崇祯还能够不去想这些,将责任归结于杨鹤无能,但现在杨鹤已经自尽而死,在书信中还将所有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称自己有负陛下信任,只有以死来报得君父大恩。那些隐藏在崇祯内心深处的愧疚与感动一下子全部翻涌了上来,冲击着这个年轻君主的心扉。
“朕有负杨卿,有负杨卿呀!“崇祯叹道,双目已经满是泪水。
“陛下!“王承恩见状赶忙跪在地上:“保重龙体要紧呀!”
崇祯站起身来,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脚步有些踉跄,王承恩赶忙上前扶住对方,劝说道:“皇爷,人死不能复生,杨大人若是知道陛下为他的死而伤了身体,在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再说杨大人虽死,杨嗣昌杨先生却还在呀!”
听到王承恩的提醒,崇祯打了个激灵,点头道:“对,对,老杨先生虽去,尚有小杨先生,不能亏待了忠臣!”
“皇爷圣明!”王承恩小心的扶着崇祯回到案后坐下,又双手将那血书呈上,崇祯郑重其事的将血书收下,折好纳入怀中。
鄜州、马府
门前一副喜庆的气氛,十几个弓手衙役都一身新衣,挺胸叠肚的站在门口,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人物现在却是满脸笑容,做起了迎宾的勾当。原来本地的父母官吕知州吕大人已经升任同州兵备道,不日便要离任,马家作为鄜州缙绅之首,便在府上大摆筵席,恭贺父母官升迁。
既然是本城的父母官要升迁,还是去做同州兵备道这种半个顶头上司,又有马子怡这等人物牵头,鄜州的官绅们自然也不会怠慢了。虽说前些日子被流贼破了城反倒升官让不少牙尖嘴利的小人在背后说了些闲话,可鄜州的缙绅老爷们还是以仁厚之辈居多嘛,再说大伙虽然没有同窗之谊,但好歹一起在流贼的牢房里挨过饿,忍过饥,情分也是大不一样,自然都是要来捧场的。
于是乎马府门前已经是热闹纷纷,三四丈宽的街道已经被来客的马车与轿子堵得严严实实,忙的刚刚升任家丁头目的齐九脚不沾地,几乎要飞起来了。
“延绥镇左营参将刘大人到!”随着一声拖长了通传声,齐九赶忙丢下手中的事情,飞快的迎了上去,还不忘踢了旁边的小厮一脚:“快去禀告老爷和马大人,刘大人到了!”
“哎!“那小厮应了一声,跑进了大门。齐九跑到马前跪下磕了两个头,笑道:“刘大人,您来了!”
“吕大人是本将的老朋友,又是未来的上司,自然是要来的!”刘成笑嘻嘻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也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洪承畴的折子上去不到一个月吕伯奇的调令就下来了,这在明代简直是神速了,作为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主事人,他自然要来一趟,当然今天他还有另外一个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快让开,快让开,莫要挡了刘大人的路!“齐九一边呵斥着两边的车夫和轿子,迫使其给刘成以及其随员让出一条路来,一边笑嘻嘻在前引路:“我家老爷与吕大人早就盼着大人来了,若是刘大人事先知会一声,定然在巷口相迎了!”
“齐九你这话可就差了,马老先生是长者,吕大人是本将的上官,岂有让他们在巷口相迎的道理!“刘成笑着向身旁马上的敏敏伸出胳膊,而对方则笑着避开手臂,从马上敏捷的跳了下来。
“刘大人(刘将军)”
这时吕伯奇与马子怡已经出来了,两人以他们年龄可能允许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为何不先派人知会一声,本官(我)也好在城门远迎!”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入股
“两位何必如此!“刘成笑着从身后拉过一人来:“我今日等到我这义兄才一同来的,时间又没有个准,如何敢让两位大人在城门久候!”
吕伯奇与马子怡这才注意到刘成这个“所谓的义兄”,只见此人身着一身锦袍,头戴六合一统帽,倒像是一个殷实的商人。两人不敢怠慢,赶忙拱了拱手道:“不知如何称呼上下?”
“在下姓徐,名鹤城,见过两位大人了!”徐鹤城赶忙躬身还礼,吕伯奇与马子怡不敢受他的礼,赶忙偏过身体伸手延请道:“刘大人、徐先生请!”
刘成一行人进得马府,其他缙绅早已站在两旁相迎接,在府中摆开了二三十座席面,刘成自然坐了主桌。吕伯奇要让刘成坐在首座,刘成赶忙推让,最后还是让吕伯奇坐了首座,次席却让徐鹤城坐了,刘成旁边坐下,旁边又坐了敏敏,马子怡在末座作陪。旁人见了不由得啧啧称奇,吕伯奇是新任的同州兵备道,乃是今日的主客,坐上首座毫不稀奇,而刘成是何等厉害霸道的人物,手头上有两千多精兵,听说指日就要当副将的大人物,居然将次席让给这个人座,当真是奇怪也哉!
酒过三巡,席面上的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一个缙绅耐不住性子,借着酒意站起身来朝徐鹤城敬了一杯酒,笑道:“这位兄台好生面熟,莫不是在下在哪里见过?”
徐鹤城喝了酒笑道“在下在陕西各地都有不少生意,说不定与兄台在哪里见过!”
“生意?”那缙绅顿时有了兴趣,问道:“敢问一句都是些什么生意?”
徐鹤城正想回答,却听到一旁的刘成插话道:“我义兄的生意我最清楚,你若想知道,为何不来直接问我?”
那缙绅见刘成突然插话,还以为自己哪里又说错话惹恼了这位凶神,脸上顿时变得一片煞白,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等小事,哪里,哪里敢劳烦刘大人。”
“不劳烦,不劳烦!”刘成笑道:“义兄的事情就是我刘成的事情,为自家人说话有什么劳烦的?再说我这义兄的生意实在是太多,有皮货、有珠宝、有牲口、有中药,你问他自己恐怕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还不如来问我!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呀?”他最后这句话却是朝徐鹤城说的。
“贤弟所言甚是!”徐鹤城虽然不知道刘成为何这般说,但他知道刘成必有用意,便含笑点头道:“我这人糊涂的很,你不如问他的好!”
那缙绅哪里还敢多问,苦笑了两声转头便要走,刘成笑道:“你这人倒是奇怪了,让你问反倒不问了,倒像我是个吃人的老虎似的。你问问吕大人和马老先生,虽说一开始我们之间有点小小的不愉快,可到头来他们又有哪个在我身上吃了亏的?”
刘成的声量甚大,不但本桌的人,就连旁边几桌的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众人都哄笑起来,倒把那个缙绅弄得满脸通红起来,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屁股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低头吃菜。
“刘大人,他不问我问可不可以?”
众人转过头去,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赵有财,只见其笑嘻嘻的捧着酒杯走了过来,他去朝邑的事情,场中倒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众人还以为他还在为过去的事情怀恨在心,想要过来找刘成的麻烦,纷纷替他担心。
“自然可以!”
“那好!“赵有财笑道:“那若是做得来,可否分润一二呢?”
旁人听到赵有财这么说,耳朵都竖了起来,在座的虽然多为缙绅,并非商人,但当时商品经济已经十分兴盛,这些缙绅都清楚田产固然是传家的根基,但若想发财还是经商更快,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只能在乡里放放高利贷,开开当铺,盘剥乡里罢了。听到赵有财这么问,岂有不动心的?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你须得问我义兄!”刘成侧过身子,将身后的徐鹤城让了出来。徐鹤城笑着站起身来:“赵三爷,我这人最好的便是朋友,天下的钱是挣不完的,赵三爷若是有心,加上你一股又有何妨?”
“那在下就先谢过徐先生了!”赵有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退了下去。旁边桌子的缙绅们见状也不肯后人,纷纷过来主桌敬酒,十杯倒是有七八杯是敬徐鹤城的,还纷纷留下名刺,邀请其来家中做客,倒把今日的正主吕伯奇给冷落了。吕伯奇与刘成打交道久了,知道他做事情必有深意,倒也不着脑,只是笑嘻嘻的与马子怡喝酒说些小话。
“哎呦!”刘成背上突然一阵剧痛,回头一看却是敏敏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原来蒙古少女方才在他背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刘成着脑的问道:“你这是作甚?”
“只许你刷把戏把这些笨蛋们耍的团团转,就不许我拧你一下吗?”敏敏笑嘻嘻的说:“怎么了?要不要我把那徐鹤城和你的关系都捅出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
“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刘成不禁哭笑不得,在场的人中对他和徐鹤城关系知道的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位汗女了,光是把徐鹤城向准格尔汗贩卖军火换取骑兵的消息捅出去,就能让刘成吃不了兜着走。
“饶了你?!”敏敏眼珠子一转:“只许你耍弄他们,却不许我耍弄你,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好好好!敏敏别吉,您想要什么就直接开口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答应你!”刘成说到这里,赶忙补充了一句:“不过那火箭的事情暂时还不行,原因你也是知道的。”
“谁说我要那玩意?”敏敏笑道:“我的要求和他们一样,也要在你身上掺上一股!”
“掺一股?”刘成闻言一愣,他心知这位汗女虽然还不满十六,但明彻人心之处,尤胜积年老吏,自己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只怕早让人家看的干干净净了。平日里那些小手段还是早点收起来的好,自己今天把徐鹤城拱在前面,自然是为了打这些缙绅的囊中那些黄白之物的主意,这目的肯定是瞒不过敏敏的眼睛,而敏敏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错!”
“那敢问一句,别吉你打算用什么掺股呢?“刘成小心的问道:“银子?还是别的?”
“银子自然是没有的!“敏敏笑道:“我这次来中原才开了眼界,你那工厂里一个工人一天纺出来的纱,织出来的布抵得上我们部落一个女人一年做的,纱还更细、布也更漂亮,而一匹布可以换三十只羊的毛,这种买卖我们蒙古人再怎么做都是要亏本的,哪里会有银子来你这里入股?”
“嘿嘿!”饶是刘成面厚心黑,听了敏敏这番话也有几分脸红,虽然他现在的水力纺织厂比起后世的纺织工业不过是小儿科,但用来和游牧部落玩剪刀差还是足够的,这种买卖再做下去,草原上的那些游牧部落都只有成为债务奴隶的份。他正想解释几句,却听到敏敏说:“我们没有银子,只有人,那便用人入股吧!”
“人?”刘成有些惊讶的问道:“哪个人,莫不是你?”
“我?“敏敏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泛起迷人的笑容:“好呀,不知道我在刘大人眼里值得多少银两,可以当得几成股份呢?”
刘成刚想开口回答,幸好穿越前几次不成功的恋爱经历留得的本能发挥了作用,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赶忙笑道:“敏敏你又在说笑,你在我眼里乃是无价之宝,又岂是区区银钱可以换的来的。”
“呵呵!”听到刘成的回答,敏敏的笑容更是灿似春花:“这还差不多,准格尔大汗的女儿,又岂是银钱可以换的来的。我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骑队。”
“骑队?敏敏你莫非是要那三百骑兵入股?“刘成听了一愣,暗想你这也未免太会做生意了,这三百骑兵是用来换鸟铳买卖的,岂有反复卖两次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