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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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何不愿意?这些工人原本都是农村的妇人,出来厂里做工,家里自然无人织布,与其花钱在外边去买,不如便直接从厂里拿,好歹刘大人折算的还多些。就算一时用不上,拿去做礼物或者与邻里亲戚换米粮、雇工人也都好用的很,不比铜钱银子难用。而且布帛的话,刘大人那儿是一个月发一次薪饷,从不拖欠,不像其他店铺,作坊、粮户那儿,到了年尾才算工钱,还用铅钱、小钱骗人。不少人都说刘大人是个仁义人。”
  “原来如此。“马子怡点了点头,正如马仁成所说的,当时的政府在中央财政上虽然已经改为银本位,即以白银为主要货币,但在农村市场,尤其是在商品经济不那么发达的西北农村,很大一部分交易还是以实物交换为主要形式的,换句话说就是谷帛货币制度。原因很简单,无论是铜钱还是白银都集中在官绅商人手里,农民手里没有足够的小额货币作为交易媒介。这样一来,刘成的水力纺织厂就不仅仅是一个纺织厂,还起到了一个简陋版的银行功能,只要这些质量稳定、大小整齐的布匹在西北的乡间墟市里被大明的农民们接受,那他就不用担心出现生产过剩的问题,因为即使某个农民暂时用不着给自己或者家人添身衣服,他也愿意接受别人用布匹来交换自己的商品——反正下次自己缺啥可以用这匹布换就是了。
  在了解完了布匹之后,马子怡又询问了皮鞋、绳索以及许多其他商品的价格之后,他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到了最后,他突然向马仁成问道:“仁成,若是那刘大人领兵出战,会赢会输呢?”
  马仁成有些讶异的看了父亲一眼,为何突然要问这个问题呢?但他还是顺从的回答了父亲的问题:“打仗的事情孩儿是不太懂的,不过孩儿还是觉得刘大人会赢。”
  “为何这么说?”
  “父亲,孩儿的陂塘局距离刘大人的那些作坊也就隔着十几丈远,每天鸡鸣时分便听到那边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听,太阳全下山才停下来,有时候那几个铁匠铺子夜里还赶工。那工坊有水力机械,做起东西来比别的工坊也不知要快多少倍。我听说在刘大人的库房里光是给士兵准备的皮靴子就有两三千双,衣甲、火铳、军器、火药、铅子只会准备的更多。那些流贼是啥模样父亲您也是知晓的,不要说皮靴,就连草鞋都不是每个人都穿得上的,不少人干脆就是打着赤脚,至多弄块布包包便是了。刘大人就算是个傻子,带着这样的兵去打流贼,也不会打输吧。”
  马子怡站起身来,伸手抓住儿子的双肩将其拉了起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儿子,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正当马仁成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时候,马子怡突然说:“想不到你这些日子长进了这么多,看来把你送到刘成这步棋是走对了。”
  “孩儿有一点长进,都是父亲大人平日里耳提面命的好处!”马仁成刚想谦虚几句,却听到马子怡接着说道:“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便要委屈你了,你也莫要怪为父,我这也是为了马家的基业!”
  正当马仁成莫名其妙的时候,马子怡拿起几案上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指着马仁成用他最大的嗓门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快给我滚出去,我马子怡没有你这个儿子!”
  在门外侍候的仆人被书房内发出的响声给惊呆了,他小心翼翼的走到窗户旁,凑近窗户缝向里面偷窥,接着就被屋内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地上到处都是被摔碎的茶杯碎片,马子怡指着二公子马仁成破口大骂。
  “来人,来人!”
  听到里面老主人的叫喊声,那仆人赶忙推门冲了进去,应道:“老爷,老爷,怎么了!”
  “给我拿家法上来,把这个逆子给我赶出去,我马子怡没有这个儿子!”
  那仆人已经跟随马子怡有二十多年了,平日里亲近得很,见状赶忙劝说道:“老爷,您这是何必呢?气坏了身子怎么得了!”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好,好,你不拿我拿!”马子怡仿佛已经气疯了,他一把推开伸手相邀搀扶他的仆人,冲到窗户旁边拿起一根撑窗户用的木叉子,操起木叉便朝马仁成劈头盖脑的打了过去。这时马仁成才回过神来,赶忙转头向屋外跑去,马子怡追赶不及,没打到儿子,倒是把窗户和走廊上的盆栽、鸟笼打坏了不少。马子怡见马仁成跑的远了,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大声喊道:“我要开宗祠,将这个逆子从马家除名,我们鄜州马家就没有这个混账东西!”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马仁成被赶出马家,并被从马家族谱中除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鄜州城,至于原因却没有个准。有说是马仁成在外面做了些败坏门风的丑事,激怒了老父被赶出去的;也有说马仁成忤逆不孝的;还有人说马子怡得到了那个刘游击要完蛋的消息,便让儿子马仁成从陂塘局回家免得惹祸,而马仁成却舍不得主事的好处,死不松口,马子怡便将儿子赶出家门,以免祸及家门,总之是众说纷纭。但作为当事人的马仁成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每天照样在陂塘局里面办差,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回家,而是搬到了自家一个距离署地不远的一处庄子。
  怡红楼。
  作为鄜州最高档的夜生活场所,怡红楼除了给当地的富有阶层提供声色娱乐服务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为上等阶层提供公共生活空间的作用。明代的鄜州没有电话、没有互联网,也没有艺术沙龙、没有戏院等近现代才出现的公共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当时的士绅们就没有类似的需求,当然他们也可以通过举行家宴等方式来实现小范围的信息交流,但家宴显得过于正式,在一个阶层森严的古代社会里,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邀请到一位身份高贵的缙绅家中来的。因此类似于怡红楼这样的场所就成为了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了,在这儿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暂时放下身份的架子,只要你肯掏钱,高贵的勋贵子弟、清介的进士老爷、富有的商贾都可以环坐一桌,在音乐、美酒、歌妓的润滑作用下,大多数男人都会变得很好说话的。
  
第九十六章
内情
  这天如平日里一样,在怡红楼的顶楼东角的房间里,七八个鄜州的缙绅与富商们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每个人的身边都陪坐着一个年青俊俏的粉头,让这间不算大的隔间看上去有些拥挤。不过这些人显然并没有这种感觉,他们愉快的吃着菜、喝着酒、说着话,不时在旁边的女人身上揩油,而女人们则报之以娇嗔,酒香、脂粉味和男人女人的说笑声夹杂在一起,屋内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但并不是每一个桌旁的人都那么快乐,那便是赵老三,只见他也不说话,只是一口口的喝着闷酒,连旁边的那个粉头都懒得搭理,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旁边的人见状便笑道:“赵老三,你怎的把旁边的莲姐儿晾在一边只管自己喝酒,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派。”
  “是呀,赵三爷,您平日里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呀!“另外一人也插过话来。
  “赵三爷,今日高朋满座,正是舒展胸怀,畅所欲言的时候,您怎么就一个人喝闷酒呢!”
  旁人纷纷插话,而赵老三却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倒酒,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旁边人说话一般,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一个知晓内情的开口劝道:“赵三爷,那刘游击虽然跋扈,也不过蒙蔽了马老爷,仗了他的势力,才敢如此为所欲为。前几日马老爷知晓是非之后,便大义灭亲,将逆子赶出家门,在族谱中除了名,那刘游击也没有几日了,你何必还如此伤心呢?”
  旁边几人听的懵懂,纷纷开口询问事情原委。方才那人便将赵老三与马仁成争夺陂塘局主事之位,马仁成向刘成求援,刘成便带了一队兵丁将赵老三收容的十几个豪奴一股脑儿杀了个精光,还当做盗匪报给了吕伯奇,吓得赵老三回到家中养病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至于马子怡将马仁成赶出家门之事,屋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自然也不用在多说了。
  一人摇头晃脑的吊着书袋:“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原来马老先生是为了这个将二公子赶出家门的,果然不愧为是诗礼传家的马家呀!”
  “不过赵三哥那十几条人命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没了,现在没有马家庇护,咱们去衙门击鼓喊冤吧!”
  “不错,人命关天呀!咱们可不能被一个外乡人欺负到头上了!”
  “对,将那刘游击赶走了,那马仁成没有了羽翼,这陂塘局就是咱们兄弟几个的了!”
  眼看众人说的越发意气昂扬,赵老三却还是一副啥都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自顾在那儿喝酒,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赵老三,咱们大伙可都是为你出头呢,你这个正主怎么还在喝闷酒,说句话呀!”
  赵老三冷哼了一声,将酒杯往旁边一推,冷声道:“你们也不是为我出头!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出头!你们也没本事替我出头!”
  赵老三没头没脑的三句话顿时冷了场,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不少人口中自然也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而赵老三却好似全然没听见,只管喝自己的酒,转眼之间,方才还挤得满当当的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的。赵老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准备起身离去,却看到对面还坐着一人,正看着自己,不由得问道:“索罗孟,你为何不和他们一起走,去商议如何打陂塘局的主意?”
  那索罗孟是个二十七八的年青人,犹豫了一会答道:“赵三爷,我总觉得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过去的那么简单。”
  “哦?“赵老三笑了起来:“想不到这屋里除了我还有个明白人,好,好,好,咱们这两个明白人可要好好喝几杯!“说话间,他拿起酒壶被自己与索罗孟各倒了一杯酒,将酒杯凑到对方面前,索罗孟小心的接过酒杯与赵老三对饮了一杯,却喝得有些急了,咳嗽了起来,双颊泛起了一片红晕。
  “来,给你满上,咱们再喝一杯!“赵老三好似起了酒兴,笑嘻嘻的又给索罗孟倒满了,与对方碰了一下酒杯,索罗孟只得又将酒喝完了,他害怕赵老三又强他喝酒,赶忙将酒杯放到身后:“赵三爷,在下量浅,可以待会再喝吗?”
  “好,待会就待会!“赵老三笑嘻嘻的将酒壶放到桌子上,问道:“那你为啥觉得那些人成不了事?”
  “他们心不齐,嘴上说是要替赵三爷您出头,但心里都打着陂塘局的主意,可陂塘局主事的位置只有一个。”
  “嗯,也有几分道理!“赵老三点了点头,突然笑道:“可要按我说,他们就算心齐了,也成不了事。“说到这里,赵老三叹了口气,脸上泛起自嘲的苦笑:“在这件事情以前,我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在这鄜州就是我们缙绅的天下,只要咱们内部这些人谈妥了,就算是知州、巡抚老爷,在鄜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得让我们三分。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可笑,可笑呀!”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索罗孟有些惊讶的反问道,可以说赵老三的想法在明代的缙绅中有很大的代表性,而且在明代的绝大部分时间内与事实相符,也无怪乎他有这种想法。
  “也许过去是的,但现在已经不是了,世道已经变了。“赵老三脸上露出一丝悲凉的苦笑:“这还得多谢那个刘成,要不是他一口气砍掉十几个脑袋打醒了我,我现在还在梦里,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说那个刘成?不过仗了马家的势力罢了,就算是参将、总兵,一纸弹章便扒了官袍的也不是没有,何况区区一个游击?”
  “那是过去!“赵老三冷笑道:“天下就要乱了,接下来是朝廷求着这些丘八,而不是丘八求着朝廷,只要你手头有兵、能打,朝廷就拿你没有法子,干出什么事情来都会替你敷衍过去。扒了官袍容易,他手下的兵要是反了,朝廷拿什么去收拾残局?御史的折子还是司礼监的诏书?”
  “怎么会这样,不会这样吧?”索罗孟被赵老三的惊人之语给吓住了。对于现代人来说,大明朝不过是史书上记载的众多古代中国历史王朝中的一个罢了,熟悉历史的甚至还能随口说出这个王朝还有几年的寿命。但对于像索罗孟这样的明代士绅来说,他的祖父和父亲生活在大明朝的统治下,他祖父的祖父也生活在大明朝的统治下,他祖父的祖父的祖父还是生活在大明朝的统治下,这个伟大的王朝曾经遇到过种种困难,但都成功的渡过了,为什么这个王朝不会永远的统治下去,至少在他索罗孟的有生之年统治下去呢?
  “有什么不可能?”赵老三凑近了索罗孟低声道:“你知道吗?就在几天前,延绥镇的游击贺人龙领兵袭击了被招安的神一魁、不沾泥,将这两人杀死,一起被杀的还有两人的心腹部下千余人。”
  “那又如何?”
  “贺人龙是擅自出兵!”赵老三的声调陡然提高了:“杨总督可是一直要招抚的,他贺人龙这般杀了神一魁、不沾泥,那些被招安的人哪个还能心安?还有哪股流贼还会相信朝廷的招抚?”
  索罗孟被赵老三话里的内容给吓住了,他低声问道:“那,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看杨总督怎么收拾这个贺人龙,要是他能把贺人龙杀了,那局势还有几分希望;要是他拿贺人龙没有办法,那天下就要真的大乱了,像这样跋扈的还能没事,又有哪个会把上官当回事?“说到这里,赵老三叹了口气,对索罗孟道:“要是天下真的要乱了,咱们就跟着马家去投靠刘游击吧,他能抓钱又会练兵,是个人物!”
  “可马老先生不是刚刚把二公子赶出家门,还从家谱中除名了吗?”
  “呸,马老儿又在玩两边下注的把戏,他即舍不得刘成给他带来的好处,又害怕给自己家惹出祸事来,便假戏真做,把二儿子赶出家门,将来要是真的出了事好推脱。你想想,他要真的要和刘成断绝往来,马仁成还能出了马家的门?他这番做戏也就能骗那群睁眼瞎子!”
  听赵老三说到这里,索罗孟的脸色不禁发红,显然他自己也在赵老三口中的睁眼瞎子范围之内,他想了想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等,千万别乱动!”赵老三答道:“要是世道真的要乱了,首先便是结寨自保,粮食和盐多屯着点,寨墙也得好好修修,这些可以背地里做。然后就得挑个好主子,这个急不得,千万记住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咱们是虫,不是鸟!”
  陕西,固原,三边总督府。
  “贺人龙这个混账东西,西北的大局就坏在了他的手上!”此时的杨鹤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矜持,他猛地一挥胳膊将几案上的文房四宝扫落在地,对站在一旁的赵文德大声喊道:“建生,快替我起草折子,我要将其拿下,军法从事!”
  “大人,此事还需慎重呀!”赵文德却没有从命。按照明朝的政治制度,像杨鹤这种封疆大吏,自然是有权力对手下的官员临机处置,不过像贺人龙这种已经迈入高级武官阶层的将领也不是可以随意斩杀的,通常先将其拿下免职,然后向朝廷上奏折请求批准,毕竟贺人龙没有叛变、也没有打败仗,杨鹤也还没有被赐给尚方宝剑这种临机处置的权限。
  “慎重?这厮骄横跋扈,擅杀降将!破坏朝廷的招抚大局!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还要怎么慎重?”杨鹤已经怒到了极点,他冲到赵文德面前,大声吼道。
  “大人请息怒!”赵文德沉声道:“贺人龙固然罪不容诛,但西北边军多的欠了两三年的饷银,少的也欠了七八个月了,这厮虽然平日里行事跋扈,但却颇得部下死力,若是贸然将贺人龙拿下,只怕会军心摇动,惹出事情来。”
  听到赵文德的劝谏,杨鹤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正如赵文德所说的,当时的西北明军欠饷已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军中士卒普遍生活困苦,人心不稳。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拿下像贺人龙这样手握兵权的勇将,会不会激怒其在军中的亲信发生兵变呢?那将会使大量具有丰富军事经验的边军老兵和基层军官加入尚未完全平息的流民队伍,使其战斗力发生质的提高。其危害性是不言而喻的。
  “建生,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以下官所见,贺人龙必须尽快拿下,并且还必须明正典刑,只有这样才能够挽回被招抚的人心!”赵文德沉声道:“但不能贸然行事,必须实现就留下后手,准备能够稳得住局面的人,以免让不逞之徒惹出祸事来!”
  “建生所言甚是!我方才乱了方寸,险些坏了大事,多亏你提醒!“杨鹤击掌道:“那何人才能稳得住局面呢?让杜文焕杜将军走一趟如何?”
  “不好!“赵文德摇了摇头:“原因有二:一来杜将军乃是制军您的左右手,眼下陕西形势吃紧,一刻也离不开固原。其二、杜将军名头实在太大,那贺人龙也不是傻子,知道杜将军来了,必然知道是来对付他的,只怕预先会做准备。”
  “那你说当派何人呢?”
  “在下以为刘成刘游击是个很好的人选。”
  “他?“杨鹤皱起了眉头:“你怎么选了他?此人的确颇有才干,但资历德望毕竟浅了些,这游击都是我一路超拔起来的,如何镇得住那帮骄兵悍将?”
  赵文德笑道:“大人,资历德望浅那贺人龙才不会提防。此人是个厉害人物,行事果决,下手狠辣,又和贺人龙有仇在先,动起手来没有顾忌。镇不住不要紧,砍他几十个脑袋下去自然就镇得住了。”
  
第九十七章
使过
  “他手上又没兵拿什么去砍脑袋?那刘成虽然是个游击,可一直干的都是清理军屯,安置流民的差事,手头上撑死也就百把人,贺人龙手下可有一千多打老了仗的精兵,怎么吃得下?”
  “禀告大人,那刘成去的时候的确就一百来人,现在可不止了!“说到这里,赵文德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递了过去,笑道:“大人您请看!”
  杨鹤有些疑惑的接过那叠文书,细看起来。原来那叠文书竟然都是对刘成的告状信和匿名帖子,一开始是告他草菅人命,抢夺民田以为军屯;后来就是他欺压良善、威逼地方,大兴土木、耗费民力;再到后来干脆就是说刘成收受贿赂、侵吞田亩、私造火器、打造军国之器,收容勇士,编练经制之外之师,有不臣之心。粗粗一翻便有七八十张,全部都写满了刘成的罪行,若是有十分之一属实,刘成有十条性命也保不住了。杨鹤越看越是心惊,到了最后他再也看不下去,将那叠文书丢到几案上,颤抖着问道:“建生,这些哪儿来的?属实吗?”
  “大多数都是送到总督府签押房的,还有一部分是兵部发下来的勘问折子。至于是否属实嘛?下官以为并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杨鹤一听不由得又气又急,指着那叠文书喝道:“这些可都是杀头的罪名呀!”
  “大人,您为官多年,应该也知道能够侵吞军屯的都是什么人物。刘游击去清理军屯,便是做的虎口夺食的勾当,他不杀的人头滚滚,谁会把到口的肥肉吐出来?再说在官府眼里这是军屯,可在那些侵占军屯的人眼里可不就是民田吗?至于后面那些罪名,您也说了让他下去的时候身边也就三五十个人,也没给他多少钱,那些州里的豪门右户哪个家里没有三五百壮丁?他不打制兵器,收容勇士,把刀子磨利点,恐怕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哪里还能把差事办成了?刘游击清理军屯、安置流民的时候,您说他办事得力,给他升官,可别人告状告上门来,就翻过脸说他犯了杀头的罪名,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个——“杨鹤听到这里,不由得哑然,他也不是刚刚进翰林院没有经历过世事的编修,自然知道赵文德所说的是当时的实情,如果刘成循规蹈矩早就被赶出鄜州了,哪里还能在那儿拳打脚踢打出一片天地来?想到这里,他有气无力的问道:“那这些东西你怎么处置的?”
  “到总督府的一律留中待发,朝廷发下来的则答复查无实据。”
  “嗯!“杨鹤点了点头,赵文德的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古今中外官僚机构的绝招不是别的,而是不表态的拖延战术,反正下面人该干的抓紧干,等到一切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啥答复也就不要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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