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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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尔图的嘴唇抿了起来,他垂下眼帘,以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睛里喷出来的怒火,即使是在宁古塔戍守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了战斗与死亡的无畏老兵,看到塔尔图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也会吓得骨头打颤。不过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中的怒气,让他这么做的是内心深处潜藏的不安——一种二十多年戎马生涯带给他的对于危险即将到来的直觉。他环视四周,往日里熟悉的森林里此时却好似存在着某种恶意的存在,正在冷冷的监视着自己。此时他的只想立即调转马头,逃回宁古塔,然后关紧城门。不过这却是万万不能对上司面前说出来的。
  “我们回宁古塔的路还长着呢!”塔尔图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少不了走个八九天,路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那貂皮怎么办?”巴海皱起了眉头。
  “我们可以下次再来收!”
  “下次再来收?”巴海突然笑了起来,突然他猛地踹了旁边的一个木桶一脚,喝道:“除了你们这些乞列迷人,没人喜欢再来这鬼地方一次!”
  这里是位于黑龙江下游的一个村落,与当地的绝大部分村落一样,由几十间茅草屋,一圈木墙、一条壕沟,以及几百个看上去和他们饲养的猪和猎狗一样脏和臭的乞列迷野人组成,至少在巴海眼里是这样的。唯一与其他村落有所区别是,村寨的外面有一个用石墙围子,每年夏天六月份的时候,驻扎在宁古塔的昂邦章京就会派人来到这里,接受当地土人和库页岛上居民进贡的貂皮,这对于新兴的满洲政权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
  出身正蓝旗的巴海只有二十五岁,他受命带领一百名步兵,五十名骑兵来这里收取贡品。虽然在关内的大明百姓的眼里,他是个茹毛饮血的蛮子,但巴海本人可将自己视为文明社会的一员,他可从没有把这些浑身散发出可怕的味道,一年到头都身着臭烘烘的兽皮的乞列迷人当成自己的同胞,实际上在他眼里塔尔图这个索伦也差不多。此时的他身着灰色的鹿皮靴子,褐色的皮裤,打磨的发亮的铁甲下是一件松江布制成的圆领袍,身上那件又厚实,又柔软的貂皮斗篷,与自己的副手身上的破旧的羊皮袄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构成了社会学上的著名论断的一个鲜明例子——在任何人类社会都是存在鄙视链的,处于上端的人通过对下端的人的鄙视获得优越感。
  “昂邦章京叫我们来这里来收貂皮,我们已经收了!”塔尔图指了指旁边足有一人高的几堆皮货:“现在貂皮在这里,我们已经收到了,眼下还有很长一段路在等着我们,是的,现在不是冬天,可就算是夏天,这也是很长一段路,而且路的两边都是看不到头的野林子,林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屋子、热水和食物,只有乞列迷人的毒箭。大人,您可见过那些蛮子射手?他们还没学会走路就拿着小弓小箭戏耍;五六岁大就得用小弓射下松鼠、兔子还有野鸡做自己的食物,不然就得饿死;等到长大之后,个个都是能开二石以上的强弓,七十步内可以轻而易举的射穿你的眼睛!”
  巴海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塔尔图的这番话。他用贵族特有的那种缺乏兴趣、漫不经心的神色看着周围的景色,正当塔尔图以为对方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的时候,巴海突然问道:“塔尔图,说说吧,你为什么觉得应该撤退?你知道还有十几个部落的贡奉还没有送来!”
  在成为八旗兵之前,塔尔图原本也是一名乞列迷人,只是他被编入八旗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对于这些文明程度远远低于自己的同胞,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将其蔑称为索伦。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凭借自己的勇武和坚韧从一名阿哈爬到了牛录额真的位置。在宁古塔,塔尔图比任何人都对于黑龙江两岸的这些蛮族部落的情况,这也是为何宁古塔守将将他派给巴海做副手的原因。
  “大人,没有送贡奉来的那十几个部落都是兴凯湖附近的,那儿的皮毛是最上等的,规定的贡奉也是最多的,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巴海笑了笑:“也许他们路上耽搁了,也许他们没有足够的供奉想要拖欠,这又有什么呢?”
  “这不可能?”塔尔图摇了摇头:“怎么会所有的部落都一起耽搁?就算他们的贡品不足,也会先送一部分来,毕竟他们需要用皮毛换盐!”
  塔尔图的第二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正如他所说的,对于这些生活在山林中的蛮子来说,盐和铁是两样无法自产的必需品,为了削弱他们的威胁,后金政权严格的限制向其输入铁器,但并没有限制盐,他们这次来除了收取贡品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用盐来收购这些山中猎人的皮毛。而对于这些乞列迷人来说,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不可多得的获取食盐的机会,是绝不会错过的。
  “这能代表什么?”巴海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大人,这只有两种可能:1、兴凯湖周围的十几个部落已经被一个强有力的首领统一了,否则他们不会有这么整齐划一的行动;2、很有可能他们弄到了新的食盐渠道。”说到这里,塔尔图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的盯着巴海:“大人,宁古塔一共有一千马甲的守兵,可是却要统辖方圆千里的蛮子,之所以能够靠这么点人控制住这么多蛮子,是因为他们分别属于数百个部落,这些部落相互仇视,为了猎场、水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而相互厮杀。因为这个,宁古塔才能控制住局面。可如果有人能够统一十几个部落,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进攻我们,进攻宁古塔?”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巴海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就凭他们那些用骨头和燧石制成的箭矢?用火烤硬的长矛?你不是被吓糊涂了吧?”
  “骨头和燧石的箭矢只要射中眼睛也能射死人的!”塔尔图冷笑道,他伸出手指了指被黑布蒙着的右眼:“十五年前如果射中我的那个女人用的是一张软弓,恐怕我失去的就不只是一只眼睛了!”
  ”
  
第四十五章
宁古塔二
  “那这里的石墙呢?还有我们的骑兵?”巴海冷笑道:“别忘了,这些蛮子没有铁甲,也没有多少骑兵,在林子里躲躲藏藏也就罢了,在平地上我这五十骑兵可以把五倍的敌人撕成粉碎!”
  这次巴海的反驳起到了效果,塔尔图没有说话,半响之后他低声道:“大人,希望你说的是对的,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战场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够了,我不是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的菜鸟!你记住,我才是这次的头领,你只是副手!”巴海被塔尔图隐含着挑衅意味的回答激怒了,他厉声道:“现在我命令你,再在这里等两天,如果到那时候还没有送到再回宁古塔!”
  塔尔图用他那唯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巴海,好一会儿之后方才低下了头,开始下令旗兵们准备在这石墙围成的围子里准备晚上的宿营。他刚刚吩咐完,便听到围墙上哨兵尖利的叫喊声:“谁在哪里,快出来!”
  塔尔图从哨兵的叫喊声中听到了不安,他赶忙爬上围墙,凝神倾听,仔细观察。森林给了他答案:树叶沙沙作响,寒溪潺潺脉动,远方传来山鹰的鸣叫。塔尔图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手背的皮肤上现出一片鸡皮疙瘩。
  嗖的一响!哨兵从石墙上摔倒下来,塔尔图本能的跳下石墙,冲到哨兵尸体旁,只见一支箭矢从哨兵的右眼贯入,透颅而出,殷红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一大片。塔尔图将尸体翻了过来,身体顿时僵住了!
  “怎么回事!”巴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塔尔图将那射穿哨兵头颅的箭头折断了,起身递给巴海。巴海定睛一看,只见那箭头又尖又长、入手沉重,呈青黑色,在阳光下闪着暗蓝色的光,分明是用精铁锻打而成的破甲箭。
  “这是怎么回事?”巴海厉声喝道:“外面是什么人,怎么有这么好的箭矢?”
  “不清楚!”塔尔图低声道:“如果是乞列迷人的话,只怕我们再也别想看到宁古塔的城墙了!”说罢,他便向石墙门口冲去。
  石墙外已经是乱作一团,只见从密林中冲出数十骑来,马背上都是身披皮裘,辫发秃头的乞列迷人,他们胯下的马匹身躯矮小,但就是崎岖的山林之中也是奔走如飞,这些乞列迷人在马背上一边高声拉汗,张弓放箭,他们射术极精,只要石墙内守兵敢探出头来还击放箭的,无不立即中箭倒地的,而且中箭部位多为头、胸口、咽喉等要害部位,多当即丧命。
  “这是怎么回事?”巴海的脸色已经如死人一般惨白,他刚刚翻看了几具尸体,发现射中的箭矢无不是精钢打制的穿甲箭头,便是有铁甲护身的,也保不住性命,像这等箭矢,便是后金也不是一般士兵都能有的。这些蛮子一般的乞列迷人怎么会有,当真是奇怪得很。
  “快用盾牌,把大门堵死了!”塔尔图一边高声叫喊,一边抢过一面盾牌冲向大门,慌乱间的旗兵们见状,赶忙仿效他的行为。其余人也赶忙在盾牌的保护下向墙外的敌人还击,射倒了七八骑,那些乞列迷人唿哨了一声,退回林子里,石墙外的草地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几具人马的尸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怎么回事?”惊魂初定的巴海向塔尔图厉声喝道:“这些蛮子哪来这么多铁箭头?”
  “大人,我方才说过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塔尔图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不知道这些铁箭头是哪来的,但肯定和盐的来路有关!”
  “嗯!”这一次巴海没有表示异议,他走到石墙旁,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片片密林随风摇动,远处传来阵阵山鹰的鸣叫声,平静的有些渗人。他回过头向塔尔图问道:“那些蛮子就这么跑了?”
  “不,他们就在林子里面!”
  “林子里面?他们在林子里面干什么?”
  “和平时一样,等待猎物出现!”
  巴海闻言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塔尔图说的“猎物”便是指的自己,不由得大怒:“这些蛮子把我们当成野鹿和獐子了吗?”
  塔尔图没有回答巴海的问题,他透过石缝观察了一会外边的形势,才低声道:“这些乞列迷人虽然拉得强弓,射术极精,但毕竟是没有打过仗的,咱们有石墙做屏障,他们要是硬攻的话,不多死我们两倍的人肯定是拿不下来的。可要是咱们出了石墙,他们躲在林子后面放箭,咱们十个恐怕也及不上他一个。”
  巴海原本把塔尔图对乞列迷人射术的评价当成胡话,可方才一看才发现句句是实,而且还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铁箭头,就连先前依仗的甲胄也去了七八分威力,胸中的胆气一下子去了六七分,他盘算了一下,问道:“那我们坚守在这石围子里,等这些蛮子退兵再走便是了!”
  “这怎么可以!”塔尔图摇了摇头:“我们身上携带的粮食也不过够我们食用一个月不到,这些蛮子却可以在林中射猎为食,比这个我们是肯定比不过他们的;再说这些铁箭头也来的太过蹊跷,只怕后面另有隐情,我们要将其尽快禀告给统领大人,怎么能在这里耗时间?”
  听塔尔图这般说,巴海脸色微红,他想了想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要把这些蛮子引出林子来!”塔尔图道:“他们虽然也骑马,那都是些矮脚马,在上面骑射还行,冲刺厮杀却不行。而且我只看到他们有箭矢,没有看到刀矛铁甲。只要近身厮杀,一定不如我们,能把他们打疼了,自然就不敢追了!”
  巴海也是上过阵的,立即就明白了塔尔图的意思,只是这计策若要可行,最困难的就是将那些蛮子引出林子来,而这就意味着有一人要牺牲自己作为诱饵。还没等他开口,塔尔图低声道:“待会大人将身上的衣甲与我换了,我扮作您的模样领大队先退,大人领骑队在后缀着,见机行事!”
  塔尔图的建议让巴海愣了一下,说实话,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本能的不喜欢这个像岩石一般坚硬倔强的独眼老兵,将对方的谨慎看成胆怯,但塔尔图的机敏和慷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错误,羞愧与感激之情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的舌头打起结巴来。
  “塔,塔尔图,如果我先前听你的——”
  “算了,如果我们那时候撤退,可能会在半路上遭到伏击,连屏障都没有了!”塔尔图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动。像是笑了笑的样子:“毕竟,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同样一句话又从塔尔图的嘴里出来了,可是此时听在巴海的耳朵里,却是完全另外一种感觉了,他点了点头:“是啊,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半顿饭功夫后,塔尔图带着步兵和十名骑兵出发了,巴海带着最好的四十名骑兵躲在石墙里面,偃旗息鼓。为了避免遭到林中的乞列迷人的暗箭,塔尔图让士兵们排成四列纵队,有盾牌的士兵在靠外侧的两列,让他们将盾牌斜挎着,形成了一条简易的屏障,弓手和骑兵们在中间,随时准备应对两侧密林中敌人的突袭。
  围墙里,巴海等待着塔尔图发出的信号。他很清楚,胜负的关键在于自己率领的骑兵出现的时机,早了来不及引出乞列迷人的主力,晚了塔尔图会被全部消灭,只有等到那些蛮子已经一拥而上,却又没有将其消灭的这个节骨眼上,才能收到成效。在这种特殊的心境下,时间仿佛成了一根橡皮筋,在巴海的感觉里,一会儿觉得已经过去了半天,一会儿又觉得刚刚过了一会儿,他焦躁不安来回行走,突然他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风中带来一声号角。
  “大人,前面的路被拦住了!”
  塔尔图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在前面二十多步处,一棵大橡树倒在地上。显然这是方才那些乞列迷人干的——对于这些早已习惯于穿行于山林之中的猎手们来说,一棵倒下的大树根本算不得什么障碍,但对于这支前来征收贡赋的小队来说却是个大麻烦,他们的行列里有几辆大车,用于装载辎重和征收来的貂皮。除非把大树挪开,这几辆大车是不可能继续前进的。
  “收拢队形,排成圆阵!”塔尔图跳下马来,举起了右手,会意的士兵们开始以大车为中心收拢,形成了一个圆阵。这支小队伍里的都是老兵,他们很清楚乞列迷人的凶残,准备应对着最凶猛的进攻。
  一阵风吹过树林,带来哗哗的树叶摩擦声,塔尔图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飞快的抓起号角,凑到嘴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吹了起来。
  呜呜呜!
  “快,快,快,所有人都上马!”巴海以最快的速度跳上战马,拔处佩刀在头顶上挥舞了两下,高声喊道:“跟紧我,别拉下啦!”说罢便踢了一下,如箭矢一般飞了出去。
  伏击者从树林里涌了出来,很难相信就在这片刚刚还静谧无人的树林里竟然隐藏着这么多人,这些乞列迷人身上穿着各种各样的兽皮,有些人留了辫子,但是更多的人蓬乱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看上去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野兽。除了弓箭之外,他们最常使用的武器是六尺长的短矛——用粗硬的橡木制成的长柄、燧石、骨头、青铜或者铁制的矛头,除此之外还有斧头、骨朵以及各种钝器,只有少数人才有钢铁制成的刀剑,除此之外还有用柳条和兽皮制成的盾牌。他们就好像一窝被粗心的旅人惹怒的黄蜂,将八旗兵们团团围住,从四面八方发起猛攻。
  遭到袭击的八旗兵们举起盾牌,背对背的靠拢,有长矛的士兵则将自己的矛的末端扎入土里,牢牢的握紧矛杆,将矛尖指向斜上方,圆阵的外围立即形成了一条长矛的栅栏,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乞列迷人收不住脚,被后面的同伴一推,纷纷被长矛刺穿,发出尖利的惨叫声。后面的乞列迷人不顾被刺中的同伴,用力劈砍则长矛的木杆,想要打开一条路来,有的人干脆伸出双手抓住长矛,想要将其扯出来。在这些矛杆和铁尖的后面,可以看到女真步兵那一张张满脸惊惶,而又横眉怒目的脸。每一个八旗兵都知道在这片原始而又严酷的土地上是不存在慈悲这两个字的,他们是用铁和血来对待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也知道乞列迷人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因此这些身强力壮的人们排成密集的队形,背靠背,肩并肩,拼命的刺杀、劈砍、射箭,当有人倒下,后面的人就一声不吭的填补上去,就好像一头被猎狗们逼到绝境的野猪。
  虽然进攻一方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也更加凶猛,但是八旗兵们在武器、盔甲和训练上却占有优势,只要他们能够保持严密的队形,将自己的脊背置于同伴的保护之下,就能够击退乞列迷人的猛攻,坚持到援兵赶到。但命运之神又一次在战场上体现了自己的作用,一名乞列迷人,从他的服饰和武器看应该还是一个酋长、首领一类的人物,可能是因为兄弟或者儿子被杀,痛苦到了发了狂的地步,他抱起同伴的尸体,像是想要将其放到一边,等到战斗结束后再来收拾。但就在此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他突然举起尸体,猛地向圆阵外的枪尖投去,锋利的枪尖刺穿了尸体,但也被尸体的重量压弯了,还没等女真兵把长矛抽出来,那个乞列迷人就大喝了一声,冲了进去,砍杀了起来。
  四周的乞列迷人看到,也纷纷效仿他,举起地上的尸体向圆阵外的长矛投掷,然后冲了过去,本来秩序井然的圆阵就好像一座被拆掉墙壁的房屋一样动摇起来,紧接着就崩溃了。
  
第四十六章
宁古塔三
  此时,塔尔图心里清楚作为一个指挥官,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除非巴海能够在一刻钟之内赶到,否则等待着自己的唯一命运就是被砍成碎片,抛尸荒野。不过这个坚定的老战士早已做好了接受自己命运的准备,他拿起盾牌和佩刀,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向外走去。此时圆阵里已经是一片屠杀声,失去了阵型和秩序的女真士兵被撕成了七八个小块,从四面八方遭到围攻。斧子、骨朵、生锈的砍刀,砍在他们的头盔和脖子上,十几个骑在马上在外围射箭的乞列迷人也放下弓箭,疯狂的驱赶着自己的小马冲进人群,挥舞着斧子和钝器砍杀着。道路两旁的林子里不断涌出身穿皮毛的战士,他们身披兽皮,心也像野兽一样渴望着敌人的鲜血。他们的嚎叫声压倒了垂死者的呻吟和求饶声,绝望之中的八旗是士兵丢下武器,有的企图逃进林子里,有的倒在地上装死,还有的被吓傻了,直直的站在那儿,脸色惨白,有的则是向屠杀者祈求。有一个弓箭手显然是被吓疯了,他笑着仰着头,在原地打着转儿,就好像天空中有什么稀奇的玩意。一个乞列迷人用骨朵敲碎了他的头。这一瞬间,死亡统治了这里,就连风都停止了。
  这时,巴海终于赶到了,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凄惨的景象,步兵们和少数骑兵已经化为乌有,只有一小撮人还在坚持抵抗,树林里不时传出小股人马的战斗声,不时传出一声渗人的叫喊,那是绝望的人们在临死前才能发出的声音。巴海咬紧牙关,狠狠的踢了两下马肚子,向那一小撮还在抵抗的战场冲去。
  乞列迷人发现了这一小队迟到者,他们开始向朝他们冲过来的骑兵们射箭,但距离太近了,而且这些骑兵都有盔甲,箭矢对他们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女真骑兵们冲进了乞列迷人群,挥舞着刀剑劈砍着,在他们的马前躺着一片尸体,迫使乞列迷人向后退却。最前面的一排乞列迷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已经十分疲惫了,他们当中许多人都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但他们却无法退到一边去休息,因为队形太密集了,而且他们的首领也缺乏和骑兵交战的经验。很快,他们的队形变得越来越混乱,而女真人的战马又加剧了这一混乱,它们嘶鸣,踢脚、践踏,迫使乞列迷人向后退却。
  终于,乞列迷人在女真人面前调转背心逃走了,巴海顾不得追击,他更关心自己副手的生命安全。他飞快的跳下战马,冲到尸体最密集——同时也是圆阵的核心部分,飞快的翻找着尸体,想要看看是否还能把塔尔图救出来。当他从一具乞列迷人的尸体下面遭到塔尔图的时候,他在赶忙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之后,赶忙将塔尔图从尸体堆中挖了出来,解开衣甲,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你应该带着骑兵独自逃走的!”这是塔尔图醒来的第一句话,巴海笑了起来:“这怎么可以,丢下同伴逃走,这可不是女真的好汉!”
  “我只是个索伦!”塔尔图艰难的喘了两口气:“而且这里太不安全了,你应该尽快回到宁古塔,把这里的事情禀告统领!”
  “不缺这一会儿功夫!”巴海一边从撕下衣襟替塔尔图包扎伤口,一边笑道:“再说我已经把这些蛮子打跑了,他们的胆都吓破了!”
  仿佛是为了反驳巴海的言辞,不远处传来一排尖利的鸟铳声,两人惊讶的抬起头,只见从林中冒出一排锋利的矛尖——这些十二尺的长矛握在一排戴着铁兜鍪,身着铁甲的步卒手中,在这些步卒的身后是几排铳手,这些神秘的士兵的头盔上都戴着伪装用的草圈,在他们斜上方的白色烟雾和空气中的刺鼻火药味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巴海站起身来,嘶声喊道,此时的他脑海中已经是一片混乱,巨大的挫折感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刚刚被击败的乞列迷人又回来了,他们排成松散的队形,站在长矛手和铳手的两侧,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包围圈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女真人骑兵。这些最后出现的铳手们隐藏在密林里中,当女真骑兵追击那些乞列迷人的时候突然打了一个齐射,当受惊的骑兵企图勒住战马观察敌情时,排成横队的矛手们冲了出来,将失去速度的骑兵们刺落马下。
  “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一切都结束了!”塔尔图艰难的站起身来,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果然我猜的没错,在背后有一个人操纵着这一切,可惜我们没法把这个消息及时禀告给统领大人了!”
  “全部都杀掉,把指挥官的首级拿给我!”包围圈外,阿克敦轻蔑的看着包围圈里的残军,挥了挥手。
  宁古塔
  “巴海他们还没有回来?”安巴(满语中“大“的意思,也可以引申为大力,强壮)不耐烦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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