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22部分在线阅读
“嗯!寡人也听说过襄阳乃天下坚城,流贼应该拿他没有什么法子了!”朱聿键笑道:“那徐先生到了襄阳就要与寡人告别呢?”
“不错!”徐鹤城话刚出口,就觉得有点不礼貌,倒像是说朱聿键耽搁了自己一般,赶忙笑道:“本来应该待到官军收复南阳,将王爷送回王府再说的,只是在下有军令在身——”
“无妨!”朱聿键笑道:“徐先生,这次本王夫妻能够脱险,都是多亏了你。这样吧!”说到这里,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递给徐鹤城:“这块玉佩还请先生收下。”
“这如何使得!”徐鹤城也是见过世面的,见那玉佩质地便知是价值连城,说不定还是宫中御赐之物,他正要推辞,手中却是一暖,却是被朱聿键硬塞进自己手中。
“徐先生,这玉佩乃是先父赐给我,据说有避风驱邪的功效。寡人深居宫中,锦衣玉食,只怕也用不上这玉佩了,先生为国家奔波,倒是还用得上,便收下吧!”
徐鹤城见朱聿键嘴上说自己深居宫中,锦衣玉食,可脸上分明是黯然之色,显然对这种半囚徒的生活并不满意,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恻然。变将玉佩系在自己腰上,敛衽对朱聿键拜了两拜:“大王厚赐,鹤城不敢推辞,厚颜收下了!”
“好,好!”看到徐鹤城收下玉佩,朱聿键露出真挚的笑容。此时渡马车的木筏回来了,他不待老太监催促,便转身上了木筏。
看着缓慢向对岸驶去的木筏,徐鹤城心中百感交集,突然耳边传来徐万仞的声音:“大哥,你觉得这个唐王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你问这个干嘛?”徐鹤城有些讶异的反问道。
徐万仞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徐鹤城的问题,径直说道:“我这几日倒是都和他在一起,觉得这位唐王当真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不愧是当世之贵胄呀!”
“哼!”徐鹤城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说吧,你到底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哈哈哈!”徐万仞笑了起来:“果然是与我一奶同胞的大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他干笑了两声,见徐鹤城不搭腔,只好强笑道:“我想留在这位唐王身边做事,谋个出身!”
第两百三十章
布局
“谋个出身?”徐鹤城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下徐万仞,冷笑道:“唐王人是不错,可惜他是远枝,就算当今圣上有个什么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他,能给你谋个什么出身?你又不缺银子,说实话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大哥,若是个太平年头,这位唐王殿下这辈子也只能呆在这王府里当个富贵囚徒,可眼下大哥你觉得是太平年头吗?”
徐鹤城没有回答,徐万仞这问话的答案显而易见,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乱世将至,若当真是太平年头,自己又何必放着富家翁不做,去替刘成四方奔走呢?从某种意义上讲,徐万仞和自己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两个人都好像感觉到暴雨将至的燕子,在四处寻找避雨之处,不同之处无非是自己因祸得福先认识了刘成,而徐万仞还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罢了。
徐万仞见兄长沉吟不语,还以为对方还怀恨当初自己用诡计夺取了红阳宗教主之位的事情,便沉声道:“兄长,当初使计夺你教主之外的确是我的不是,你若是还想做教主,我让给你做便是,只是这次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说到这里,他向徐鹤城长揖为礼。
徐鹤城听到徐万仞这般说,不由得哑然失笑,他微微侧过身子,避开弟弟的恳求:“万仞,这件事情恐怕不行!”
“为何?难道你还记着过去的事情?”徐万仞脸色大变:“当初我坏了你的事情,你在京师也坏了我一次大事,我们两人便算是扯平了,教主之位我也答应让给你了,为何这次你又来坏我的事情?”
“万仞,我倒不是为了当初的事情!”徐鹤城解释道:“只是你投唐王的心思居心不正,不是为了护主建功,而是像上次那样,是要拿唐王当做往上爬的梯子,我不愿意让你害他!”
“哈哈哈哈!”徐万仞突然大笑起来:“大哥,你才认识这位唐王几日,居然就替他担心起来。可你也不想想,这位唐王为何在南阳城中筑招贤台?为何与你结好?为何方才对你又是赠玉又是拉拢的,你觉得他就甘心做个太平王爷吗?你觉得我在他身边是害他还是帮他呢?”
徐万仞这一串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让徐鹤城陷入了沉思,正如徐万仞所说的:这位唐王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礼贤下士,也可以说是居心叵测,无非是哪一个角度看罢了。虽然朱聿键不过是一个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藩王,但他的身上仍然流着太祖高皇帝的血,对帝国的至尊之位拥有无可辩驳的继承权。为了避免帝国陷入了内战,文官们按照儒家经典制定了十分严格的宗法来确定不同身份的皇室成员的继承顺位,并且严格限制除天子之外的其他成员插手军政以避免其拥有打破顺位的实力,作为补偿,这些旁支远支获得了十分丰厚的经济待遇。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能够增强实力的行为对于一个藩王来说都是不合适的,比如读书、习武、积累名声、招募人才、党羽。将朱聿键的所作所为与他的身份、言谈结合起来,很难说他是一个安分的藩王。
“大哥,这几天你也都看到了,这位唐王的所作所为,就算没有我他早晚也会惹来祸事。像陈贞慧那种蠢货遇到我自然是会惹来祸事,可若是这位唐王就不一定了!”
面对徐万仞的唇舌,徐鹤城终于动摇了,他沉声问道:“那若是我答应你,你打算在唐王身边做些什么?”
“若是我在这位唐王身边,至少兄长那位义弟对唐王的动向便一清二楚了吧,难道刘总兵不想手里有位天家子弟以备万一吗?”徐万仞笑道。
徐万仞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徐鹤城顾不得为弟弟敏锐的政治嗅觉而惊讶,开始在脑中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以他对刘成的了解,有很大可能会同意弟弟的建议,不过他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也罢,不过要等到我们到了襄阳,用信鸽向大人询问一下,若是大人同意你才能去唐王身边!”
“那是自然!我与兄长一样,都是在为那位刘大人效力嘛!”徐万仞笑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大同,总兵府。
“大人,固始汗已经应允了您的请求,送来了两千头骆驼,还有一千匹战马,一半战马和骆驼将在两个月后和您招募的五百名雇佣兵一起到归化城,剩下的一半战马和骆驼将在七月份之前运到,不过固始汗希望您能够今年提供的茶叶、火药、鸟铳、铅的数量都要增加一倍,此外他还需要十二门十二磅炮,二十门六磅炮,四门攻城用的臼炮,以及使用这些火炮所必须的工程师和军官!”屋子里光线阴暗,只有一盏油灯,窗外是完全不懂汉语的蒙古卫士,即便如此,赵文德还是压低声音:“看来固始汗的野心很大,只怕他不仅是想对藏巴汗用兵,对叶尔羌汗国也有觊觎之心!”
“你回信给固始汗:就说大汗和我都非常感谢他的帮助,茶叶、火药、鸟铳与铅没有问题,但是火炮的数量必须减少一半。工厂的产量已经达到了极限,除了为了攻击我对后金的战争之外,还必须供应我岳父的订货!”
“妙计!”赵文德击掌赞道:“正好警告固始汗一下,就算他从大人这里买了火炮,消灭了固始汗,背后也还有巴图尔汗盯着他,由不得他独自吞下叶尔羌汗国!”
“嗯,在我解决女真人之前,最好西边不要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俄罗斯人的商人到宁夏了,就是那个斯特——斯特罗加诺夫家族的!”赵文德又看了一遍信纸才念对那个俄罗斯名字:“他向大人提出请求,是否可以开辟一条新的商路绕过准格尔人的地界,他抱怨说正在进行的哈萨克人与准格尔人的战争对商队造成了威胁,而且准格尔人勒索他们的商队,这对您也不利!”
“你替我向这位斯特罗加诺夫先生回信,就说巴图尔汗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我,我不可能背弃他,而且新的商路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战争总会结束,勒索商队的事情他们可以向巴图尔汗提出交涉,我会替他们说话的!”
“是,大人!”赵文德记下刘成的答复,显然这个斯特罗加诺夫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开辟一条绕过准格尔人的商路,还有试探刘成与准格尔人关系的意味,而刘成的态度很明白:忠实于与准格尔人的联盟,对俄罗斯人表示了应有的警惕。
“朝邑徐显明有信过来,七天前马子怡来了一趟朝邑,话语中有想要在河套屯田的事情!”
“呵呵!”刘成笑了一声:“这老家伙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你写一封信给显明,让他转告马子怡,就说屯田可以,但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划多少地,来年就必须都开垦了,如果没有开垦的,一律收回!该交的粮食和银子一文都不许少!”
“是,大人!”赵文德赶忙将刘成的话记下,刘成并不打算在河套培育出一大堆自耕农来,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手下这些士兵这辈子都别想退伍,就算分给他们土地,他们也没有精力耕种,而且自耕农有了多余的粮食也只会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而不是将其在市场出售。再说挖掘灌溉渠、开垦田地、购买农具牲畜都需要大量资本,普通的农夫是没有能力开发河套地区的,因此他并不忌讳马子怡这些士绅们在河套那边建立农庄。但这并不意味着刘成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士绅在河套圈占大片未曾开垦的土地,并用这些土地做资本来奴役流民。刘成允许他们开垦土地的目的是为了让其向自己提供大量的廉价商品粮来养活自己的军队和工人,而不是让其变成一群只懂得在农奴身上吸血,却不懂得经营农业的寄生虫。因此刘成的态度非常坚决:圈占多少,开垦多少,如果占据了超出自己开垦能力的土地就将其没收。
“京师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刘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三个时辰了,觉得有些疲倦。
“胡公公派人来了一次京师的分号,说要购买两百支鸟铳,还有一些甲仗,说是供应内操之用。还说要几个擅长火器的军官去当教头。当值的掌柜觉得干系重大,请示大人如何处置!”
“内操?”
“不错!”赵文德赶忙解释道:“此乃朝廷旧例,正德十年武宗选三千余精壮太监在内教场操练,后天启年间魏阉遣党羽王体乾、史宾、张文元奉圣旨,选内操官人在北上门居中授以甲仗,操练军事。”
“你是说参与操练的都是太监?”刘成看了看赵文德的脸色,突然笑道:“赵先生,只怕这内操之事名声不太好吧?”
赵文德笑了笑:“赵某未曾闻祖宗有内操之制,天子乃六军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须以阉人为党羽,以绝中外之望呢?”
刘成没有说话,显然赵文德对于崇祯恢复内操之制是颇为不屑的,从政治学的角度上讲,崇祯作为大明天子,却要对一群地位低下的身体残缺之人进行军事训练,这只能说明一点——他对现有的文武大臣与特务机构并不信任,不认为他们有能力护卫自己。作为一个士人,赵文德自然不会喜欢这种做法。
“你写一封信给徐显明,让他挑选最好的器械给胡公公!”
“是,大人!”
“还有什么要紧事情吗?”刘成打了个哈切,他觉得眼皮像灌了铅一样重,一个劲的往下沉。穿越前自己总是羡慕史书上那些篡位的奸雄,可随着自己的权位越来越高,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他被调任到大同之后,实际上控制着三个要点:归化城、朝邑、大同。归化城由敏敏坐镇,大汗阿布奈也在那儿,她以济农夫人和大汗养母的身份统领蒙古诸部,切桑作为银佛寺的主持也在那儿;朝邑由徐显明、汤慕尧、刘宗敏等人管理,负责生产;而自己则在大同,主持军务。这个铁三角相互连接,任何敢于攻击其中某一个角的都会遭到剩余两个角的痛击,而刘成就好像一只巨大的蜘蛛,无声的将一条条丝线吐出去,结成一张越来越大的网,可惜自己不像蜘蛛,有八条腿,太多的丝线牵扯在一起,让自己疲惫欲死。
赵文德也看出了刘成的疲惫,他随手翻了两下手中的记要,决定用一个较为轻松的话题结束今天晚上的公事:“大人,刚刚接到徐先生的来信。”
“大哥有消息来了?”刘成的精神头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一路上可好?”说到这里他立即发现有些不对:“这么快?他现在应该才到湖北河南那边吧?”
“大人猜的不错,徐先生五天前到的襄阳!”
“襄阳?那他写信给我干嘛?莫非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刘成双眼中的疲惫立刻消失了,他的脊背挺直了起来,就好像刚刚喝了一杯浓茶。
“不错!”赵文德不由得暗自钦佩,刘成有一个过人之处那就是不管自己多么疲惫,面对的情况多么错综复杂,总是能迅速找到关键的地方,加以解决,拥有这种特质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徐先生抵达南阳的时候,正好遭到流贼的夜袭!由于知府与副将克扣军饷,激起了守军的兵变,刘成乘机破城。”说到这里,赵文德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刘成的脸色,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徐先生救出了唐王,一行人一路向南,逃到了襄阳!”
“你是说南阳被流贼攻破了?”
第两百三十一章
局破
“是的!至少信上是这么写的!”赵文德闻言一愣,他看到刘成的双眼中露出奇异的光,上一次看到刘成这幅样子还是出发突袭贺人龙之前,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问道:“怎么了?”
“可是塘报上没有记载,是吗?你在塘报上看到了吗?”
“没有,可能是还没有送到!”
“不可能!”刘成冷笑道:“你刚才说了大哥是五天前到的襄阳,从南阳到襄阳至少要三天时间,这就是七天。像南阳这样的大城被攻陷肯定会用八百里传骑送往京师,我这里比京师也就晚个两天,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说流贼又不会飞到南阳城下,从豫西鄂北的山区去南阳,一路上总要攻陷几座县城吧,可塘报上也没有,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赵文德这才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隐瞒了军情?”
“不是有人!”刘成笑了起来:“就是洪承畴,除了他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把这么大的事情瞒下去!”
“不错!”赵文德一击掌:“南阳乃宗藩重地,若非像洪承畴这样的总督数省的高官,别人不敢瞒,也瞒不住!不过话说来,他也瞒不了几天了,徐先生和唐王都到了襄阳,想必这消息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嗯,呵呵!”刘成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可惜呀可惜,若是大哥别惹这个闲事,让唐王死在南阳城里,估计洪承畴这任总督也就做到头了。唐王没死,他说不定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苍天无眼,让洪老贼逃过此劫!”赵文德冷笑道,他当初是杨鹤的幕僚,也知道旧主招抚之策的失败背后有洪承畴的黑手,现在看到洪承畴也落得相似的境地,自然快意的很,只是没有被打入诏狱之中,还有些意犹未尽。
“建生你莫要心急!”刘成笑道,他走到一旁的书柜旁,抽出一卷地图在赵文德面前展开:“你看,这南阳四通八达,西可去汉中、关中,南可下荆襄、东北可去中原、西南可去淮上,即便唐王没死,洪承畴的十面设网的剿贼大局也已经破了,这局一破,想要再重新立起来可就难了,当今天子可未必有这个耐心。”
“大人说的是!”赵文德笑道,他很清楚自古以来官军都没法和流贼比机动性,对付流贼的主要策略是控制住要点,将其逼入补给困难的山区,限制其机动性然后加以剿灭,如果让其冲进富庶的平原地区,即便能将其剿灭,对当地经济造成的破坏往往也要数十年甚至百年才能恢复。流贼这次攻入南阳盆地后,可以选择的出路实在是太多了,洪承畴根本不可能阻止其流窜到其他地方,受到破坏地区在朝中的官吏一定会对其大力攻讦,他很快就可以品尝到当初杨鹤在陕西执行招抚策略时的滋味了。
“对了!”赵文德轻轻拍了一下大腿,笑道:“听大人说这些我差点忘了,徐先生在信中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大人请示!”
“什么事情?”
“徐先生说,这位唐王是位贤王,他那个弟弟想要留在唐王身边谋个差使,还请大人恩准!”
“贤王?”刘成笑了笑:“朝廷那些藩王是啥德行你我都知道,还能怎么个贤法?”
“大人!”赵文德从将书信递给刘成,刘成接过书信细细看了一遍,脸上原先嘲讽的表情渐渐消失了,最后叹道:“若是像信上写的这样,那倒当真是难得了,可惜,可惜呀!”
赵文德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刘成方才那两声可惜的意思,显然是说这位唐王的身份颇为尴尬,他正想着心事,却听到刘成突然问道:“信里说的那个弟弟就是那个当初与大哥争夺教主之位,后来又在京师暗中操纵陈贞慧打伤了温体仁的那个人吗?”
“不错,正是此人,好像是叫徐万仞!”
“这倒奇怪了,当初恨的要死,一副要剥皮拆骨的样子,现在又替他写信,当真是搞不懂了!”刘成摇了摇头笑道。
“毕竟是骨肉至亲呀!”赵文德笑道:“徐先生的父母好像都已经去了,又没有其他兄弟手足,这个弟弟便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兄弟间又有什么抹不开的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