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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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嗣昌听了一愣,旋即大喜,他自然知道这宫中的墙壁都是长着耳朵的,自己要干的事情也不知要坏了多少人的官位饭碗,一个不小心自己丢了性命事小,坏了大明的中兴大计可就事大了。他赶忙起身向崇祯磕了个头:“陛下有这等准备,臣心甚慰!说句心里话,臣做不做这个首辅倒事小,只是平辽之事却千万不得有半点变故。”
  “嗯!”崇祯点了点头:“是啊,平辽之事万万不能出差错,杨先生,你现在便把你的方略细细讲述一遍吧!”
  “臣遵旨!”杨嗣昌来之前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副地图来,便将刘成先前向他提出的编练十六个步营,拉拢蒙古各部以为义从,派人前往联络海东女真,然后同时从南、西、北三个方向进攻后金的计划细细讲述了一遍。杨嗣昌本就口才便给,又在兵事上所见颇多,将这番计划讲的如天花乱坠一般,崇祯听杨嗣昌在地图上一边比划,一边讲解,眼前仿佛出现了数十万大军三面夹击后金,一雪数十年的大耻的景象,他本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是个极为操切的性子,听得热血沸腾,好不容易才等到杨嗣昌讲完了,赶忙问道:“杨先生,十六个营是不是少了些?我记得当初孙承宗孙大人在辽东光是车营就有十二个,其他的火器、水营、步营、骑营还没算在里面呀!”
  杨嗣昌笑道:“其实要新编练的只有十二个营,刘总兵在宁夏总兵任上就有四个步队营,臣准备让他都调到宣大镇来,他身边有些得力的将吏,也能早一日将宣大镇变成如宁夏镇一般精兵。”
  “十六个营当真够了?”崇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杨先生,我记得你昨日还说过虏酋皇太极已经将漠南诸部拉拢至麾下,加上其本部八旗和汉军,可战之兵只怕已经不下十万了吧?而十六个营算起来也不过三四万而已呀?”
  “陛下!兵在精不在多!臣当初巡检各镇兵马时,早就发现各镇兵额虽多,可战之兵却少,且多甲仗不全,无疑驱众赤手以博猛虎,自然多败。若是练一兵得一兵之效果,十六营也已经足够了。再说此番对东虏,辽东乃是正兵,宣大不过是起到牵制作用而已,虏酋若是起倾国之兵,国中自然空虚,又有何惧?”
  崇祯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从脸色看,这位大明天子并不是太信任自己的兵部尚书的解释,毕竟这些年来明军与后金军的战斗力差距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很多纸面上说的天花乱坠的东西,一落到实际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只不过杨嗣昌刚刚在山西打了大胜仗,给他的解释增添了几分说服力,让崇祯不至于当面驳斥。
  “那所需饷额、甲仗呢?”
  杨嗣昌知道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饷额数字微臣还要过几日才能呈报上来,至于甲仗,臣打算不再从兵部打制,而是从订制!”
  “从民间订制?这成何体统?”崇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饷额要过些时日倒是正常,毕竟除去新编的十六个步营外还有蒙古义从的赏赐,以及是以折色还是本色发放,盐、布匹、马匹使用的草豆等等诸多耗费,而杨嗣昌居然说这数万大军的甲仗不从武库或者南北京的兵杖局发放,而是从一个叫做什么洪阳号的地方订制,这莫不是开玩笑吧?
  尽管事先已经有了准备,但面临天子之怒,杨嗣昌还是觉得胸口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低声道:“正是,臣打算从一家叫做洪阳号的商号中购买,相比起兵部打制的甲仗,这家商号打制的要精良许多,这次能够击败东虏,这家商号的兵杖也是有助力焉!”
  “不行!”崇祯厉声道:“甲仗火器乃是国之司命,岂有交由民间商户打制的道理?你身为兵部尚书,武库和兵杖司本就是你的职责,为何不严加督导,让其打制出精良的甲仗来?岂有交由民间的道理?”
  “陛下,兵部之事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功,而与东虏的战事却拖延不得,臣以为——”杨嗣昌刚解释到一半,却被崇祯厉声喝道:“朕说不行就是不行,杨先生你回去把军机处还有所练新军所需的饷额、将吏等事尽快写一个条陈上来,今日便到这里吧。”
  杨嗣昌见状知道多言无益,只得跪下沉声道:“臣遵旨!”
  看着杨嗣昌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崇祯恨声道:“这个杨文弱,当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居然连甲仗兵器都要从民间订制,难道他就这么缺钱吗?王伴伴!”
  “老奴在!“王承恩应道。
  “你让北镇抚司查查那个什么洪阳号与杨文弱有什么关系?”
  “是!”王承恩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去执行旨意,崇祯敏感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王伴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皇爷,老奴昔日曾经听说过一个叫做京师十可笑的俗语,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
  “十可笑?”崇祯听了一愣,问道:“倒是有些耳熟,详细内容却是不清楚。”
  “这十可笑讲的便是京师中十件名不副实的可笑之事,其中便有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武库司便名列其中,当初萨尔浒之败时,杜松矢集其首,潘宗颜矢中其背,是总督监督,尚无精良之甲胄,况士卒乎?”
  听了王承恩这番话,崇祯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王承恩最后那句话却是引用自万历四十七年萨尔逊之役后,日后的内阁大学士徐光启的奏折,杜松乃是万历年间的名将,绰号“杜黑子”,以勇悍善战闻名,在萨尔浒之战时指挥中路的左翼;潘宗颜乃是当时以知兵而闻名的文臣,担任北路主将马林的监军,这两人都战死于萨尔浒之役,杜松是头盔被射穿战死;而潘宗颜则是背后中箭而死。事后一调查才发现这两人的盔甲都有严重的质量问题,杜松的头盔更是腐锈不堪,只在表面涂了一层清漆便让兵部当做新的发下来了,结果他一路总兵大员就莫名其妙的死于箭下。徐光启这篇文章在当时很出名,崇祯自然也是看过的,只是被王承恩在这里背出来,脸面倒是不太好看。
  “朕自然知道武库的甲仗有些问题,可他杨文弱自己就是兵部尚书,难道明知道自己手下有问题不管,却跑去外边订买?”
  “陛下,杨先生虽然身为兵部尚书,但这等事情积重难返,绝非惩治一两个人就能够改变的。这从兵杖局到武库司,从上到下,从官到吏,无一不牵涉其中,其后牵涉的更是太多,除非将其整个儿都掀起来,否则就没法改变。可杨先生总不能把这些人一下子都抓起来吧?”
  崇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王承恩已经把话说得透了,对于官僚机构来说,从古至今都有一条至理名言——法不责众。像兵杖局武库司这类机构,数百年来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积重难返,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手在里面捞好处,更不知道这些手最后通到哪儿去了。大明三百年来因为甲仗的质量问题捅的漏子,惹出的祸事不计其数,即便是像杜松、潘宗颜这样的文武大员因为盔甲问题被射杀这等直接影响到了关乎国运的决定性战役这样的大窟窿,最后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拿了几颗微末小吏的脑袋便打发了,此后还不是一切照旧?以眼下的情况,即便杨嗣昌去彻查一番,充其量也就是抓几个员外郎、砍几个吏员的脑袋便做罢,最多好上几个月,时间一过该给锈刀敝甲还是锈刀敝甲,不会有太大变化。
  王承恩偷偷看了看崇祯的脸色,揣测了下对方的心思,小心道:“皇爷,不如让老奴先去探探那个洪阳号的底,看看他们的甲仗到底如何。”
  “嗯!”崇祯微微点了点头。
  三日后。
  崇祯用了早膳便从乾清宫出发,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乘坐舆轿,而是骑马佩剑,前面开道的是十几个手持黄伞与仪仗的太监,御马的两侧则是二十个身着箭袍的太监,背弓佩剑。一行人出了东华门,然后沿着护城河东岸向西,沿途夹道便种着一棵槐树,此时已经是初春,两旁的槐树发出嫩芽,,树枝现出一种嫩黄色,迎风摇摆。崇祯看在眼里,不由得心怀大畅,心中暗自叹道:“朕虽为一国之君,但平日里操劳国事,又何尝有闲暇观赏这等美景呢?”
  一行人沿着玉河转过紫禁城的东北角便折向北面,眼前便是一座小山。明永乐年间,成祖朱棣迁都至北京,大规模的营建城池、宫殿和园林。根据“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的说法,紫禁城之北是玄武的位置,当有山,故将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和太液和南海的泥土堆积在“青山“,形成五座山峰,成为大内“镇山“,称“万岁山“。因山下堆放过煤,又称“煤山“。山下遍植果树,通称“百果园“(又称北果园)。园东北面的观德殿原是明代帝王“射箭之所“。
  
第二百零三章
槐树
  由于崇祯继位之后,内外战事紧迫,崇祯一心想要整军经武,他又是个猜忌的性子,对文武大臣都不放心,便抽出一部分年轻力壮的太监在煤山下的观德殿旁操练,当时称之为内操。而朝臣与士大夫们鉴于唐代宦官掌握神策军,挟持天子,玩弄权术,引发大祸的前车之鉴,纷纷激烈反对。崇祯表面退让,却依旧暗中让掌管御马监的胡可鉴抽了五百年轻力壮的太监,在煤山下操练。准备操练出一批娴于武事的家奴,以备缓急。
  胡可鉴早就领着地位较高的太监在山门外跪迎,行礼之后。众太监簇拥着崇祯来到观德殿,坐上御座,王承恩与胡可鉴侍立两旁,带崇祯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两口茶水。胡可鉴跪下磕了个头,低声道:“皇爷,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崇祯点了点头,向殿外的平地看去,只见在山下的广场上有五百名盔甲齐全的步兵,整齐等候。胡可鉴走到殿门口,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面令旗,挥舞了两下。顿时鼓声大作,步兵们向皇帝远远地跪下,齐声山呼:“皇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突然的鼓声和山呼声使万岁山树林中的鹿群四处乱窜,栖息在林中的鸟儿从树枝上款款起飞,从晴空落下嘹亮叫声,向琼华岛方向飞去。山呼之后,胡可鉴又挥动小旗,步兵在鼓声中向前,几次依照小旗指挥变化队形,虽不十分整齐,但也看得过去。一会儿,响了锣声,步兵退回原处,重新列队如前。杜勋又将小旗一挥,二十五名步兵从队中走出,到离皇帝三十步外停住,分成五排,每排五人,操练单刀。随后又换了二十五人,操练枪术。又换了二十个人在皇帝面前表演射艺,大体都能射中靶子。
  诸般演练完毕后,胡可鉴回到崇祯面前跪下,说道:“奴婢奉皇爷的旨意,掌管内操之事,未曾将差使办好,实在有罪,还请皇爷恕罪!”
  “罢了!”以崇祯的眼光,虽然看不出好坏,不过也能看出胡可鉴在这些太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看来你在宁夏监军的时候倒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办事也还勤勉,都起来吧!”
  “奴婢谢恩!”胡可鉴赶忙叩首。
  胡可鉴刚刚站起身来,王承恩赶忙低声在崇祯耳边低声提醒道:“皇爷,可以颁赏了!”经过崇祯的首肯,他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赶忙用清亮的嗓门高呼道:“奏乐!——颁赏!”
  在乐声中,参加内操的太监们一共得到了五百两银子和二十匹绸缎的赏赐,胡可鉴本人则得到了一条玉带,品级也升了一级,胡可鉴赶忙带着太监们向崇祯磕头谢恩,场中又是一阵山呼万岁声。
  若是平常,崇祯检阅完内操后就会尽快赶回乾清宫,批阅他那些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奏疏,可是今天却与往日不同,崇祯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御座上观赏着林木茂密,风景雅致的万岁山。胡可鉴站在一旁,不知崇祯为何今日这么有兴致,正想着如何才能让皇爷高兴些,却突然听到崇祯的声音:“胡伴伴,这些内操的兵甲都是从哪儿来的?”
  胡可鉴听了一愣,赶忙答道:“禀告皇爷,这些甲兵都是从武库司中来的!”
  “那你去取几件来,朕要看看!”
  “奴婢遵旨!”虽然不知道为何崇祯突然这么做,胡可鉴还是转身对小太监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看到两个受训的内监上来,拿着一张弓、一壶箭、一柄刀、一杆枪、还有一副盔甲。崇祯站起身来,一一检查了一遍,除了弓软了些,只有四五个力,其他都很正常。胡可鉴看到崇祯对弓特别在意,赶忙上前道:“禀告皇爷,这些人先前都没学过射箭,拉不惯硬弓,所以奴婢都先用软弓,让他们先把技巧都学熟了,再逐渐换硬弓!”
  “嗯!”崇祯将弓放回原处,回到御座上:“胡伴伴,你当初在宁夏督师时,边军可用得上这等甲仗?”
  胡可鉴听了一愣,怎么崇祯突然问道这里了,他下意识的将目光向一旁的王承恩,看到对方微微的点头,心知对方这是让自己实话实说,他心里便有了数,答道:“回皇爷的话,奴婢在宁夏督师时,边军中的寻常士卒用的甲仗及不上这些。”
  “那把总,千总,还有将佐的亲兵呢?”
  “把总千总的用的应该和这差不多,亲兵的话就不一定了,有的好些,有的就要差些。”
  崇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胡可鉴顿时觉得双膝一软,本能的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有罪!”
  崇祯看胡可鉴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胡伴伴,你何罪之有,起来说话!”
  胡可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崇祯向一旁的王承恩微微点了点头,王承恩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两柄钢刀来,放到胡可鉴面前,笑道:“胡公公,皇爷让你看看这两把刀,相比起这武库中的兵器,哪一样好些。”
  胡可鉴不知所以的接过到,随手挥舞了两下,觉得轻重正好,十分顺手,又看了看钢口,发现的确是上好精铁锻打而成,他正准备找个什么试一下刀口,却在佩刀的吞口处看到一个熟悉的印迹——交叉的长矛与鸟铳,他心中不由得一惊,心中暗想:“这莫不是刘贤弟的那个商号打制的兵器吗?怎得流到宫里来了?”
  胡可鉴正思忖间,御座上的崇祯却等的有的不耐烦了,冷哼了一声,顿时将胡可鉴惊醒了过来,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禀告圣上,这柄刀与奴婢这边用的差不多。”
  “差不多?”崇祯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愉快的神色,对一旁的王承恩冷笑道:“一个区区商号打出来的兵器朕的边军士卒都用不上,难怪数十年来对东虏屡战屡败了。还有其他军器吗?也让胡伴伴比较一下!”
  “没有了!”王承恩答道:“那洪阳号对寻常人只出售防身的兵器,像鸟铳、长矛、盔甲除非是军中将士或者有官府的凭证,都不出售!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听说洪阳号对普通人只卖刀剑,崇祯的脸色略微好看了点。
  “老奴派去打探的人说,店里他遇到几个宣大镇将佐的亲兵,他们是听说这件店里的甲特别好,在店里买盔甲的!”
  崇祯观看完内操后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他心里清楚,王承恩与胡可鉴和自己没有全说实话,至少是没有说全部的实话。九边那些镇将虽然对士卒刻薄的很,但对身边的亲兵却是另外一回事,他们的前程富贵、身家性命可全都指着这些亲兵,军饷、甲仗都是挑上好的,这些亲兵来这个店铺买,只能说明杨嗣昌说的是实话,这家洪阳号的甲仗远胜武库的,胡可鉴不过是害怕惹怒了自己,没有说实话罢了。此时崇祯心里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空虚,他抬头看了看林木茂盛的万岁山,道:“上山去看看吧。”
  王承恩回头向背后呼唤:“备辇伺候!”
  崇祯上了步辇,由四个太监抬着,往西山脚下走。万岁山在明代遍植松、柏,也有杂树,山脚下种满了各种果树。崇祯坐在辇上,沿着新铺了薄薄黄沙的土磴道,一路欣赏山景,直到中间的那座小山最高处下辇。那里有石刻御座,两株松树在高处虬枝覆盖,避免太阳照射。今天石座上铺有黄缎绣龙褥子。但是他没有坐下,立在石座前边,纵目南望,眼光越过玄武门钦安殿、坤宁宫、交泰殿、乾清宫、中极殿、皇极殿、午门、端门、承天门、大明门、正阳门、直到很远的永定门,南北是一条笔直的线。紫禁城内全是黄色的琉璃瓦,在太阳下闪着金光。正阳门外,人烟稠密,沿大街两旁全是商肆。他登极以来,由于国事忙碌,极少出宫城。如今这繁华的皇都景色,使他很想再找一个题目出城看看。永定门内大街左边约二里处,有一片黑森森的柏林,从林杪露出来一座圆殿的尖顶,那儿便是祈年殿,引起他的回想和感慨。他登基以来曾经祭过祈年殿,却年年灾荒,没有过一个好的年景,使他再也没有心思重去。他转向西方望去,想到母亲就埋在西山下边,不禁心中怅然。他又转向西北望。逐渐转向正北,想看出来燕山的“王气”是否仍旺。但是拿不准,只见重山叠嶂,自西向东,苍苍茫茫,宛如巨龙,依然如往年一样。他忽然想到这万岁山依照宫里的习俗,每年重阳节天子都应该率后妃们在这儿登高眺远,可是因为自己登基后国事一直太不顺心,所以往往重阳节并不前来,去年干脆只偕皇后和田、袁二妃在堆绣山上御景亭中吃蟹小酌,观看菊花,作个点缀。去年冬天杨嗣昌在山西击败东虏入侵,生擒岳托,杀死孔有德、耿精忠,军事上大有起色,杨嗣昌又向自己提出了平定东虏的方略。今年中秋应该会更好些吧,那时自己一定要带着后、妃、太子、皇子们来万岁山快快活活玩上半天。想到这里,崇祯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到了此时,崇祯又想起了国事,他无心在山顶盘桓,登上步辇,下得山来。看到山脚有一棵槐树,生得枝干粗壮,满是嫩芽的枝条上透着一股鹅黄色,看着就让人高兴。崇祯下得步辇,伸手试着摸了一下向北伸出的横枝,只比他的头顶略高,一旁还有一棵较小些的槐树,两树枝干相接,令人想起再过些时日,到了暮春时节枝叶茂盛时,两树亭亭如盖的样子。崇祯禁不住想假如杨嗣昌的方略当真能够生效,能够击败东虏,天下恢复太平,春日和煦的时候,自己和田妃来到这树下品茗下棋,该多快活!想到这里,崇祯禁不住对杨嗣昌的方略越发期待起来。
  归化城,地牢。
  地上胡乱的铺着一堆干草,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躺在上面,生死不知,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只缺了个角的陶碗,里面黑乎乎也不知道盛了些什么。一只老鼠警惕的窥探着躺在地上的人,陶碗里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对它有着莫大的诱惑力,这只警惕的小畜生向前挪了几尺,故意发出吱吱的声音,可是那个人依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老鼠试探再三之后,终于确定躺在地上的那个家伙对自己已经没有威胁。它迅速的爬上陶碗,开始享用起里面的残羹剩饭来。
  突然,躺在地上的汉子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了那只老鼠,狠狠的撕咬起来。老鼠在他的手里疯狂的挣扎着,拼命尖叫,只求一条生路。但那汉子飞快的咬断了老鼠的咽喉,然后是肥嫩的肚子,当他撕咬着美味的肉,让温暖的血液流进口中,那滋味简直是太棒了。以至于他禁不住激动地流出了眼泪,不过饥肠辘辘的肚皮咕咕作响,空荡荡的胃在抽搐,催促他赶快再咬。很快老鼠即停止了挣扎,而他终于感觉到一丝满足。
  牢门外传来了声响。他忽然住口,吓得手足失措,飞快的将口中的鲜血、肉和老鼠的皮毛吞咽下去。门外传来了鞋子踩在木制楼板和铁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不要,菩萨保佑,不要在现在,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这只老鼠,如果教人发现,就会被报告给切桑喇嘛,然后他就会惩罚我——再次减少食物的配额。
  他知道自己应该把老鼠藏起来,可是饥饿不但摧毁了他的精神,也极大的损害了他的健康。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或者是三天?或者更长。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了,谁又能说得清呢?他的四肢已经瘦的像芦杆,肚子浮肿,肠胃却空空如也,不断抽搐的胃里面仿佛有只手,在不断的揉着、捏着,索要食物。每当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叔爷舒尔哈齐,正如他的名字(舒尔哈齐在满洲语里的意思是像猛虎一样勇猛的人),本是个极为强壮勇猛的汉子,但是由于背叛了自己的兄长,舒尔哈齐被关在地穴里,用铁锁锁死,只留下两个孔穴往里面送食物,就如同自己现在这样。最后舒尔哈齐便死在在那地穴之中,据说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十根手指已经被啃的干净,这位铁打的汉子是被兄长活活饿死的。难道爷爷杀死亲弟的罪过就要报应在自己身上不成?不,就算死自己也要当一个饱死鬼!
  
第两百零四章
判若两人
  于是他缩到牢房的角落,死命的握紧自己的战利品,飞快的撕咬着老鼠肉,鲜血沿着嘴角向下流,不过此时已经顾不得了。一定要在牢门被打开前尽可能多的多吃点肉,生的鼠肉十分坚韧,很难撕开,而且非常腥臭,让人闻之欲呕。但他依旧将其吞咽下去,就连骨头也不放过。坚硬的鼠骨让他的喉咙很疼,但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他一边撕咬着老鼠腿,一边向神佛祈祷,在自己吃完老鼠前千万别开门。但祈祷没有应验,脚步声停住了,随即传来钥匙插进铁锁的声音。老鼠从他的手中滑落,他麻木的在裤子上蹭了蹭鲜血淋漓的双手。“不,不!“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内部,从干草到墙壁,一心想要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牢门被推开了,沉重的开门声对他来说无异于最后的审判。当火把照在脸上,他发出一声号角,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挡住刺眼的光,他的后脑勺阵阵抽搐,太阳穴像是有两只鼓锤在敲打,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上,呻吟道:“把火把拿开!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爬起来,上师大人要见你!”
  “不,不,我谁也不想见,让我呆在这里,就让我呆在这儿!”他嘶声喊道,随即听到一声冷笑:“谁也不想见?呆在这儿?这由的了吗?”话音未落,他的肋部就挨了重重的两脚,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已经被踢断了。他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胃部剧烈的抽搐,将方才吃下去的老鼠吐了出来。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什么大贝勒?蠢货!”看守冷笑道:“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无论什么人来了这里,都要记清楚自己是谁,我让他宽他就得宽,要他扁他就得扁,明白了吗?”
  两下重击已经彻底的打垮了他,他甚至没有力气回答,只能微微的点了点头,看守得意的站起身来,对方才那个人献媚的笑道:“佛爷,这家伙就是个贱骨头,不打不听话!”
  喇嘛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右:“你这里有热水还有皂胰子吗?给这家伙刷刷,济农大人也在场。这家伙臭的要命,都快把我熏死了!”
  “是,佛爷!”看守看了看四周:“还是把这家伙弄出去吧,这里太不方便了!”
  “也好,我在外面等着,你快些收拾好,可别耽搁了!”那喇嘛早就觉得这地牢里憋屈到了极点,转身便要上去,突然听到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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