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01部分在线阅读
“大人是说大肚王的事情吗?”王大成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到郑彩目露凶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去:“这个,这个——”
“算了!”见对方这幅样子,郑彩也清楚想让这等庸碌之辈明白这些无异于登天,他摆了摆手,对身后的船长下令道:“传令下去,大船在湾子连靠岸,小船在外面下锚,弟兄们上岸扎营!”
普罗民遮城。
两丈高的城墙将所有的房屋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区域,在城墙的外面是壕沟,原本荷兰人居住的商馆的大门被拓宽,作为进出的大门,城墙上有门楼,两边各有三座射楼。门楼两侧的城墙上依旧能够看到当初被杜固指挥的明军炮弹轰击的痕迹,当时明军的选锋就是从这个打开缺口,杀进荷兰人的商馆里,迫使里面的商人和雇佣军投降的。而此时这里已经换了主人,杜固已经将这里作为大营,他甚至打算在击败荷兰人、控制大员港之后将这儿建成控制整个南台湾的基地,虽然在沙洲上的热兰遮城更加险要、也更容易控制进入海湾的入口,但那儿的土地面积有限、而且台湾是一个多台风的地方,相比起沙洲上,位于陆地上的普罗民遮城要安全得多。
“什么,长臂岬那边的烽火点着了?”杜固惊讶的从地图上抬起头来:“是荷兰人的援兵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这还不清楚,烽火台上的人还没回来,一切只有等他回来亲口询问才知道!”林河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相距那个荷兰船逃出海湾的夜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从老水手口中询问的针路推断,即便一切顺利的话那条荷兰快速帆船现在也就刚刚赶到巴达维亚,荷兰人的援兵赶回来还早着呢。但在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人家在半路上正好遇到某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直接掉头杀回来了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生口
“来不及了!”杜固焦躁的挥了挥手:“马上派侦骑去长臂岬那边打探,席尔瓦少校呢?吉田君呢?”
“席尔瓦在凤梨园上指挥围攻乌特勒支堡,吉田在北线沙洲上检查炮垒,我马上让人请他们两位回来!”林河水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看了看左右,突然压低声音:“杜将军,依我看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小心那些的头家,尤其是那个叫王东陆的,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小心头家?”杜固听了一愣,林河水口中的“头家”乃是闽南方言中对店主、老板、赌博中庄家、定期集会中的召集人等民间组织小头目的称呼,而在大员这个特殊的移民社会,头家又有了特殊的含义:指的是当地汉人移民中的一些首领,由于他们拥有的财富和威望,荷兰殖民当局在制定政策的时候要向他们咨询,并有权调解、仲裁汉人内部的纠纷。这些人与福建的大商人还有很密切的关系,甚至还参与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经营事业,比如开垦田地、征服土著村社、发掘矿藏、伐木等等,因此殖民者在财政或行政上都无法离开这群人。杜固他们来后这些人表现的十分驯服,无论是出人出粮都是只要杜固一开口就依照数量送到,绝没有二话。
“你觉得他们会借机生事?不会吧?我看这些日子我们围攻荷兰人他们卖力气的很呀?尤其是你说的那个王东陆,更是啥事都带头,你也别总把人往坏里想。怎么说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那些可是红毛绿眼的番子!总不会还帮外人吧?”杜固有些惊讶的问道。
“那可不一定!”林河水冷笑了一声:“杜将军您不明白,这些人弃祖宗陵墓,来这海外蛮夷之地,又有哪个是良善之辈?廉耻信义早已抛到脑后,他们这些年能在荷兰人手下混到风生水起,也不知道出卖了多少同胞,杀了多少无辜良善之人,方能积蓄下这些家业,靠的就是操持于荷兰人、汉人之间,从中牟利。而若大员港以后在大明治下,他们又岂能如过去在荷兰人手下那般逍遥?眼下我大军在此,他们自然装出一副驯服的样子;若是荷兰人的援兵到了,那这些人恐怕就未必这么老实了!”
“这个——“杜固听了林河水这一番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可想起平日里王东陆那些头家们的阿谀和送来的礼物,心中又犹豫了起来:“林先生,你这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毕竟都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并无什么真凭实据,总不能就这么定人家的罪吧?”
“您要真凭实据是吗?”林河水冷笑了一声:“将军,您知道那个王东陆的大儿子现在在哪儿?”
“你这问的倒是奇怪了,我哪里会知道他儿子去哪里了!”
“那天晚上荷兰人有船逃走之后,我担心这里再出什么岔子,就暗中四处打听消息,却听说这王东陆的大儿子出远门了,说是到土人那边去收鹿皮了!”
“这本就是他们的买卖,又有什么奇怪的?”
“将军,咱们现在和荷兰人正在打仗,胜负未明,怎么会有人来这儿买鹿皮?他干嘛要让大儿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买鹿皮?”说到这里,林河水稍微停顿了一下:“得知此事后我对王家的情况仔细探问,尤其是船的情况,发现他家少了一条快船!而且就在那天晚上。”
“船少了一条!”杜固这次再也忍不住了,对于汉人与荷兰殖民者来说,台湾岛的内地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往来于各个殖民点最安全的道路就是水路。王家人去收鹿皮杜固倒是不在意,反正他也走不了多远,可船少了一条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是,还是一条单桅快船!这王东陆是海主出身,几个儿子也都是老海狗了,去南洋、回福建针路都熟得很。”
“这老狗!”杜固大怒:“你为何不早说,我马上派人将他拿来一刀砍了!”
“船的事情我也是这两天才确定的!”林河水笑道:“将军,依我所见不如派人对其暗中监视,看看有无人与其暗中联络,然后再一网打尽的好!”
杜固已经从方才的气愤中恢复了过来,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也好,这件事情就交给林先生你来处置了,莫要放过了这厮!”
“是,将军!”
漆黑的夜色中传来悠长的梆子声。王大成撑起身子,握紧腰间的刀柄,他的身旁是两个曾经跟随自己前往安平的部下。借助那双夜眼,他能够在黑暗中辨认出自己家宅院后面那座小山的轮廓。
“终于要到家了!”王大成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随即感觉到一阵自豪:父亲让自己把大员的情况禀告郑芝龙大人,而自己不但把话带到了,还带回了一支军队。郑守备让自己联络父亲,作他们的内应。王大成对于郑守备的胜利充满信心,而郑彩的胜利也是他的胜利。
怀揣着胜利的美梦,王大成从地上爬了起来,翻过这座小山就能回家了,剩下的路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手掌的纹路那么熟悉,根本无需点火他就能摸着黑从后院的一个角门就溜进院子,连狗都不会惊动他就能躺回自己床上,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两声闷响,就好像有什么重物坠地,他本能的转过身,只见自己的两个手下倒在地上,一个被割断了脖子,另外一个后脑勺上多了一个洞,脑浆正从里面流出来,一个身材消瘦的蒙面汉子正看着自己,冰冷的眸子反射出无情的光。
王大成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腰间的刀柄,那个蒙面汉子手腕一抖,一条黑色的铁链就好像毒蛇一样射了出来,在王大成的脖子上绕了两圈,随即用力一扯。王大成就被勒的透不过气来,扑倒在地,随即他的后脑挨了一记重击,昏死过去。
普罗民遮城。
“做的很好,裕二,你的锁镰使得越来越好了!”林河水笑着对面前的日本少年说,在他的脚旁,昏迷不醒的王大成被绑的和麻团一样躺在地上。
“这没有什么,还是林先生您料事如神,让我们在王家周围设伏的!”相比起一个多月前,山田裕二的下巴多了一圈绒毛,看上去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
“嗯!这个是赏你的!”林河水从腰间取出五两银子丢给山田裕二:“现在你出去吧,继续监视王家,不要放一个人进去!”
“是,林先生!”
王大成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他刚刚醒来就觉得头疼的厉害,就好像脑袋里面有两个小人在用凿子在敲打,他下意识的呻吟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已经绑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说实话,我就给你松绑,让你回家!如果你撒谎——”林河水的声音不大,就好像在向遇到的熟人问好:“那我就一根根切断你的手指,然后是脚趾,然后剥掉你的皮,最后才割断你的喉咙,从右手的小拇指开始!”说到这里,林河水向一名士兵高声说,那个士兵走到王大成的身旁,拔出匕首,将刀刃压在王大成的右手小拇指根部。
“我一定说实话!大人您一定要放我走!“王大成装出一副惊慌不安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很好,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我叫王水边,是王老爷的庄客!”王大成答道:“您可以去王老爷那儿问!”这是王大成临时想出来的一个小伎俩,这个王水边是他的远房堂兄弟,年龄相仿,容貌身材也有七八分相似,若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区分不开,最要紧的是假如林河水如王大成要求的那样前去求证,王东陆立刻就会意识到他已经从安平回来,落在了这伙外来客的手里。
“王水边?你说你是王东陆的庄客?”
“不错,我正是王老爷的庄客!”王大成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我和两个同伴去山上套兔子,却不想夜里遇上劫道的,却不想怎么到这儿来了!”
“好!”林河水冷笑了一声,向那个士兵点了点头。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破了屋内的平静,王大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士兵手腕微微一发力就切下了他右手的小拇指,就好像厨子在切一根胡萝卜,王大成绝望的发出惨叫声,竭力晃动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能让自己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
林河水满脸遗憾的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要——说——实——话!”他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说的是实话,我的确是王水边,王老爷的庄客!”王大成已经是涕泪横流。话音刚落,他便看到林河水那颗可怕的脑袋又点了点,他的左手传来一阵剧痛,这让他又失声惨叫起来。
“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可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呢?难道你有很多指头可以供我切?还是被切掉的手指头还能再长出来?就好像地里的韭菜?”林河水摇了摇头,仿佛在为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而感到遗憾。王大成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平平无奇的汉子,目光中满是恐惧。
“好吧,我就再说一次,你这次一定要听清楚了!林河水走到王大成身旁,用折扇挑起对方汗津津的下巴,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谁?”
王大成这次没有立即出声回答,不难看出他的内心深处正为处于极其激烈的挣扎之中,林河水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过了约莫半顿饭功夫,王大成终于低声道:“我叫王大成,王东陆是我爹!”
“令尊有几个儿子,你是老几?”
“五个,我是老大!”
“跟着你的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是我的伴当。”
“你刚才为何在你家后山?”
问过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林河水突然问到了实质性的问题,王大成的身体突然绷紧了,他的耳边响起父亲临别前的叮嘱、郑彩的命令,还有许下的丰厚赏赐,但双手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将他从幻想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低声问道:“大人,如果我说实话,可以换来家父不死吗?”
“不行!”林河水坚决摇了摇头:“令尊背着我们做出这等事来,罪无可恕,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你如果戴罪立功的话,倒是可以免去你自己的罪,甚至论功行赏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不能以我之功赎家父之罪吗?”
“你是你,令尊是令尊!我大明法度严整,罪不及家人,自然也没有以子之功赎父之罪的道理。再说在这件事情上,令尊才是主谋,你不过是胁从,岂有以胁从之功赎主谋之罪的道理?”说到这里,林河水看到王大成又现出犹豫的神色,柔声道:“其实我要说句谎话哄你又有何难?到时候难道还有人来责怪我不成?只是我看你还是个可以挽救的人才,不想你一起跟着令尊覆灭罢了。你想想,你乘着黑夜回家却被逮个正着,这是为什么?”
听了林河水这番话,王大成额头上的汗珠如雨一般流了下来,对方的意思很明白:能够守株待兔逮自己一个正着,显然是早已派人将自家围住,只不过外松内紧,没有让住里面的人发现而已。这种包围显然不可能持续太久,否则肯定就会被宅子里的人发现了,而早不围,晚不围,偏偏在自己从安平回来才围,显然对方已经察觉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已经知道多少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王大成的声音有些颤抖。
“呵呵呵!”林河水突然笑了起来:“王大成,听你这口气莫非还想和我讨价还价不成?也罢,我再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今天在长臂岬那边有一支船队靠岸,不要说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诱敌
“我,我说!”林河水的这个发问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大成绝望的抬起头:“您可千万要说话算话呀!”
心理防线一旦被击破,王大成的心理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由百般抵赖变成想方设法立功赎罪,将自己乃至整个家族从灭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他不但回答了林河水问道的所有问题,连没有问到的不少情报也和盘托出。一顿饭功夫后,林河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来人,替这位王兄弟解开绳索,再叫个大夫来,给他敷上金创药!”
“多谢大人!”刚刚解开绳索,王大成就趴在地上向林河水磕了两个头,仿佛方才下令切掉自己两根手指的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林河水矜持的点了点头:“起来吧,方才你说的我都会禀告杜将军的,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吧!”说罢,林河水便走出门外,对门外的守兵沉声道:“里面那个人要严加监视,不得出半点纰漏!”
当林河水来到杜固的住处,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席尔瓦和吉田冲司也在,三人正围拢在桌子旁,神色严肃的说些什么。杜固正好面朝着门,看到林河水进来:“林先生你回来了,怎么样?那个姓王的家伙招了吗?”
“嗯,切了他两根小拇指就招了!”林河水笑道:“果然长臂岬那支船队与这厮有关。”
“与他有关!”杜固一下子站起身来:“娘的,待到把那个姓王的老东西拿了,一定要活剐了他!那船队是哪家的?”
“是郑芝龙的!”林河水走到圆桌旁坐下:“那王东陆本来是个海主,在郑芝龙手下做了好些年,年纪大了厌倦了海上生涯就在大员这边当了个大田主,顺便也给郑芝龙做个桩脚。他看到我们来了,心中就有了计较,觉得是个机会,就乘着我们立足未稳派自己的大儿子乘船去了一趟安平。郑芝龙得知后就派了手下安平守备郑彩领了三千人来,想要找个机会把大员吃下来!”
“这就对的上了!”杜固拊掌道:“烽火台的守卫已经逃回来了,据他所说船的式样多半是福船,没有红毛人的夹板船,我还想着是哪路牛鬼蛇神呢!原来是这厮!”说到这里,他冷笑道:“不过这郑芝龙好托大,居然就派了三千人就要来抢大员!”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吉田冲司此时开口道:“想必信使出发的时候我们的后继船队还没到,他也不知道我们还有后援,我们第一队也才一千多人,他有三倍的兵力,又有那王东陆做内应,倒也不远托大了!”
“吉田先生说的不错,应该是这样!”杜固轻击了一下手掌,问道:“吉田先生,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行事?”
“我觉得应该速战速决!”吉田冲司低声道:“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我们进攻了几次,但都被荷兰人击退了,他们的防御十分坚固,短时间内我们肯定拿不下来的。荷兰人的兵力很有限,又没有船,也没有力量出来攻击我们!当地的汉人也十分驯服,提供了大量的民夫和粮食!但假如他们知道郑芝龙的大军到了,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荷兰人可能会与郑芝龙联合来对付我们,而当地的汉人里面有不少都是闽南过来的移民,他们与郑芝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可能会倒向郑芝龙那边,如果拖延下去,形势很可能会变得对我们不利的。”
“席尔瓦少校呢?”杜固转过头询问席尔瓦来。
“我也赞同吉田先生的意见,应该速战速决。我还有一个顾虑的地方,荷兰人的信使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个月底从巴达维亚的援兵就回到了。荷兰人有强大的海上力量,郑芝龙有充沛的人力资源,而且还能得到大员当地汉人的支持,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我们将失去全部先前取得的战果!”
“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呀!”杜固笑了起来:“传令下去,立即做饭,让将士们吃一个饱,天明后出发,杀他个片甲不留!”
“杜大人!”林河水站起身来,拦住了准备出门的杜固:“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先生您这话说的太见外了,我们这几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啥当讲不当讲的,只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