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189部分在线阅读
“还是算了吧!又不是没试过,何必浪费炮弹呢?”
“我觉得还是应该打几炮!”这次孔有德意外的坚持:“岳托大人,您看看城头上的将士,就这样看着城外的明军一点点靠近却什么都不做,对士气损害太大了!”
岳托看了看四周,正如孔有德所说的那样,大部分士兵们的意外的紧张,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这些都是见过沙场的老兵,孔有德是对的,哪怕是让他们闻闻火药味,放松一下,也应该打几炮。他点了点头:“好!不过要省着点火药和炮弹!”
壕沟里,阿克敦坐在地上,背靠着沟壁,打着盹儿,贴着腿放着一支铁锹,在他旁边也或坐或躺着十几条汉子,相比起十几天前的破衣烂衫,现在已经全然换了一副模样:高筒牛皮靴子、羊毛呢绒长裤,呢绒内衣,呢绒内衬的熟皮子外袍,羊皮手套,牛皮腰带,带着护耳的皮帽。这些俘虏中有不少都是漠南蒙古各部,与大明的边军也是老相识了,也知道对面的是什么德行,欠饷一年半载是寻常事,身上就一件破袄,一条短胯便熬一冬也没啥稀奇的。王爷大汗们南下抢的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子女牲畜;他们这些部民就啥也不嫌弃了,什么盐巴铁器、粮食布匹,甚至就连死人身上的破衣烂衫也要,反正草原上啥都缺,啥都少。像这样一身轻暖,又能吃饱喝足的日子在众人的记忆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开始还害怕会被城头上的火器打死,现在看都挖了这么多天了,也没看到有几个人给打死嘛,无非是挖挖土罢了,听祖上说早些年过不下去的时候,也有人跑到汉人的地盘上来,给汉人当短工混口吃的,那不也是挖土,可哪个东家待下人这么好的?这么看来,给这位刘大人手下卖命也没啥。
“让开,快让开,别挡住路!”
几声叫骂声把阿克敦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赶忙站起身来,看到十几个明军士兵推着一个奇怪的玩意过来,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为首的是一个跛着腿的色目人,正粗声大气的朝自己喊:“快让你的人把后面挖一个深点的坑,做弹药库!”
阿克敦在刘成手下已经呆了有些日子了,已经懂得通过军官身上得服色辨认其官职大小,看出这色目军官是个都司,赶忙应了一声,叫醒手下按照那跛腿色目军官的指挥挖起坑来,他看到那色目军官粗声大气的指挥这手下将第一辆大车上好像石臼样的玩意搬下来,十分威风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催紧手下干活。这时阿克敦听到壕沟前不远处一声闷响,随即头顶上便落下不少泥土来,溅了他一脸。经过这些日子劳工们都已经知道这是城上的守兵向自己开炮,这种炮击对壕沟内人的威胁微乎其微,也懒得理会,只是埋头干活。阿克敦取下自己的帽子,正想抖去里面的泥沙,却听到身后那个色目军官高声骂道:“骚鞑子还敢猖狂,待会就让你们好看!”
“好看?莫非那像石臼样的玩意还有什么厉害不成?”阿克敦转过身,好奇的看着那个跛腿色目军官将炮口调整到相应的角度,然后指挥部下撕破药包,将火药倒入底部的药室,然后从火口插入火绳,当一切都准备停当后,那个跛腿色目军官让两名士兵从一旁的车上抬了一枚东瓜大小的炮弹下来吗,阿克敦在后金军中时也曾经见过红衣大炮的炮弹,知道不过是个光溜溜的实心铁球。而这炮弹却怪异的很,不但比红衣大炮的炮弹要大几倍,而且表面坑坑洼洼,倒像是个次品一般,而且这炮弹下面还有一个木质的托盘,炮弹用两条皮带固定在木托上,在炮弹的顶部还伸出一根木管。那跛腿色目军官指挥部下将这奇怪的炮弹放入炮口,下令道:“都让开,要开炮了!”
士兵们和俘虏们都跑开了,好奇心让阿克敦没有走远,他在拐角处瞪大眼睛,看着那跛腿色目军官的动作。只见那军官向部下做了个手势,那个手下赶忙点燃了炮弹顶部的那根木管,然后点着了臼炮下面火口的引信,然后扶着跛腿色目军官躲到一旁。
随着一声巨响,阿克敦清楚的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炮口喷出,这弹道与其说是向前飞还不如说是向上飞,直到阿克敦的脖子仰酸了才看到那炮弹向下落去,他奋力爬出战壕,冒着生命危险向炮弹落处上看去,只见城门西北角上炸起一团火光。
岳托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戈什哈,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他的嘴巴里满是灰土和硫磺,那是死亡的味道。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烟雾、血淋淋的肢体、凄惨呼叫的士兵,可是他的双耳只是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他伸手翻过那个戈什哈,想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翻过来的人双目圆瞪,胸口被一块铁片深深插入,喉咙上更是多了一条豁大的伤口,早已没气了。岳托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疲倦,靠在女墙上,合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岳托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了,他睁开双眼,却是孔有德,可是他只看到对方的嘴巴在飞快的张合,却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听清楚对方的声音,见岳托对自己的话语有了反应,孔有德明显是松了口气:“和硕贝勒,你没事吧?刚才可把我给吓坏了!”
“没事,就是浑身上下都难受!”岳托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酸疼无比,就好像被几辆大车从身上碾过去一样。
“哎,您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孔有德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下面去!”说罢,他不由岳托分说,就让两个亲兵半扶半拖着岳托下了城,贴着城墙根坐下,脸色十分严肃的说:“和硕贝勒,您方才是险些被明军的开花弹打中了,推出去十几步,若非您能的戈什哈扑上去替您挡了一下,只怕早就没救了!”
“开花弹?这是什么东西?”岳托惊讶的问道:“难道除了那实心铁弹,还有别的炮弹?”
“不错!”孔有德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开花弹,只是在登莱时闲暇时听红毛教官提过几次,这开花弹是个空心铁壳子,里面装满火药,带有引信,发射到敌人头顶时,引信点完,里面的火药炸裂铁壳,即使没有被炮弹打中,四周的人也会被四溅的弹片杀伤,最是厉害不过。”
“啊?这开花弹这么厉害,为何我大金炮队中没有?”
“哎,和硕贝勒,你且听我说!“孔有德苦笑了一声:“这开花弹虽有这么多好处,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您想想那红衣大炮一门动辄耗费数千斤铜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里面的火药爆炸之时,将大炮给炸裂了?那大炮击发之时炮膛内便如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只有那钢筋铁骨的孙猴子才能活下来,那开花弹外边不过只有一层铁壳子,多半还没伤到别人,便在里面炸开来了。”
满清开国时努尔哈赤的子侄多半是粗鄙不文之辈,当时市井间已经流传甚广的《三国》、《西游》、《水浒》便成为了他们汲取汉文化中的智慧的重要源泉,孔有德拿孙悟空打比方,岳托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可方才那开花弹却是无疑,难道是明军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冒险使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开花弹
仿佛是为了回答岳托的疑问,城外的明军又打了一发炮弹过来,相比起先前那次,这次炮弹的落点更远些,直接打到了城内的一栋两层楼的屋子,相距两人不过只有二三十步远,那炮弹直接砸穿了房顶的瓦片,落入屋内爆炸。岳托与孔有德只听到一声闷响,随即便看到火光从那屋子的门窗处喷射出来,两人下意识的捂住脸偏过头去,岳托只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有了半只胳膊,应该是从那屋子里炸飞出来的!
“该死!”看到火光冲天的屋子,孔有德顿足骂道:“你们几个,快过去把火扑灭!”
“怎么了?”岳托看了看那屋子,里面现在肯定没有活口了。
“里面有两千多张羊皮,将士们御寒的衣服还指着这些羊皮呢!”孔有德一边解释,一边对手下亲兵叫骂。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像方才的那开花弹接二连三的落了下来,城头、城内现出一团团火光,照在孔有德和岳托惨白的脸上,仿佛恶鬼一般。岳托强笑了两声:“算了,别管羊皮了,先把火药和粮食转移到城墙根吧,我看这两样最要紧。”
看着眼前的一切,孔有德也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摇了摇头,依照岳托的要求下了命令,茫然的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明军怎么能一下子打这么多开花弹过来?不像是用火炮,倒像是用投石机,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看着孔有德的样子,岳托没有说话,他自然不相信明军是用投石机,方才在城头上他看的清楚,明军壕沟距离城墙最近的也有四百步以上,这早已超出了绝大多数投石机的射程,再说能够投射这么远的投石机至少也有两层楼那么高,还没等明军搭好,早就被守军发现并用红衣大炮摧毁了。这一切只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城外的明军学会了某种自己未知的办法,可以高效的发射开花弹,这对于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孔大人!”岳托低声道:“等到天黑,我们就突围!”
孔有德回过头,看到岳托那张无情的脸,他立即明白了对方对守住和林格尔已经不抱幻想了,没有什么军队能够忍受这种单方面的挨打,即使后金军能够天神下凡一般击败明军的围攻也没有用——以明军现在炮击的速度用不了几天城内所有的房屋都会完蛋?塞外的寒冬可不是开玩笑的,只要一场大雪下来,在露天过夜的守军就会完蛋,寒冷会让围攻者不费一兵一卒就赢得全胜,岳托甚至怀疑围攻者炮击房屋就有这个目的。
“好!”想起那十几门红衣大炮,孔有德的脸上泛起一丝痛苦的表情,他很清楚那些火器对于女真人来说有多么珍贵,但带着那些沉重的家伙杀出重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如何突围?”
“我们分头突围!”岳托低声道:“你带领汉军从西门,我率领女真兵从东门。如果能突围成功就在下水海(内蒙古的一个湖泊)汇合!”
“好!”孔有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他很明白岳托这是让自己替女真人吸引围攻方的注意力,明军的主攻方向就在西门,他抬起头:“和硕贝勒放心,末将今晚一定拼死一搏,将城外的明军死死的拉扯住!”
看着孔有德的脸,岳托也不禁有点尴尬,他咳嗽了两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转身往东门去了。孔有德看着岳托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苦涩。
城外的土丘上,杨嗣昌长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作为一个在宦海里浮沉了二十多年的高级官僚和士大夫,他的修养和矜持都不允许他表现出这幅傻样,但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无法保持督师大人的尊严。在贴近城墙的那条壕沟内不断射出一个个黑色的弹丸,守军的城头和城内不断有火光冲起,惨叫声和爆炸声甚至在自己这个位置都能依稀听到,城头上的守兵四处逃窜,徒劳的寻找着安全的地方,而这一切甚至是在没有死伤一个己方士卒的前提下做到的。
“刘成,不!”忙乱间,杨嗣昌几乎犯了直呼刘成姓名的大错,这对于像他这样的高级官员来说可是绝大的错误,他赶忙改口道:“刘镇台,现在是登城的时候了吧?”
“不?还要等等!”刘成笑了笑,对于杨嗣昌的表现倒也可以体谅,就是他自己,对于这些臼炮射击的效果这么好也有些出乎意料,毕竟那些改进后的炮弹还是第一次使用,看来此时明末的各方势力还不懂得使用和应对高弹道的曲射火炮,自己有必要组建一支专门的攻城炮兵。
“等等?”杨嗣昌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攻城的大好时机了,西门城头上的守军已经被基本扫清,而城内火光四起,显然守城一方的指挥体系肯定会受到巨大的影响,不过刘成一直以来的优异表现让他还是选择了忍让:“那刘镇台觉得应当如何行事呢?”
刘成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午饭时分了,他指了指护城壕道:“督师大人,攻城的进度比我想象的要快,最后一段接近壕和供攻城步队的使用的横壕就不用挖了,现在是冬天,护城壕里也没有水,只需要投入柴捆填平一段就好了。现在让登城的跳荡手先吃饭,然后让臼炮用实心弹在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然后轮流冲击,我打算用四次到六次的进攻,消耗敌军的体力,同时反复用炮火杀伤守兵的人员,天黑前投入预备队发起最后的进攻!”
虽然还不是非常明白刘成方才话语中的一切奇怪的名词,但杨嗣昌还是感觉到了话语里蕴含的巨大力量,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就依照你的部署行事。刘镇台,此番若是破城,便是我大明对东虏数十年来未有之大胜,一定要生擒孔有德、岳托二獠,向天子献俘!你明白吗?”
“是!”刘成赶忙躬身领命,他咬了咬牙,低声道:“督师大人,枪炮无眼,您也看到了,这炮弹横飞的样子,若是擦到碰到——”
“哦!”杨嗣昌笑道:“若是如此那也只好算了,我是说尽量生俘。刘镇台,此番事后我一定在圣上面前为你请功,封你为侯!”
“多谢大人!“刘成赶忙躬身称谢,一旁的曹文诏早已羡慕的双目通红,对于当时的武将来说,封侯已经是一生仕途的顶峰了,而眼前这位年纪还不过三十的年轻人,就已经距离封侯不过是一步之遥。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大声道:“督师大人,末将也请求一战!”
“哦?”杨嗣昌看了看涨得脸红脖子粗的曹文诏,又看了看刘成,笑道:“曹将军,本督师方才已经说过了,攻城之事我已经全权委托给刘镇台了,你要请战,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找我!”
“镇台大人,方才末将冒犯之处,还请恕罪!”曹文诏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犯了大错,按照明代武将间的潜规则,刘成既然已经完成了围攻最艰苦的工作,自然就应该拥有享受大功的权利,自己这种攻城时候躲一边,抢功的时候跳出来的行为可不是什么光明的举动,更不要说自己的官职还在刘成之下了。
“无妨,曹将军忠勇之心可嘉,何罪之有?”刘成打了个哈哈,他倒不是太在意曹文诏的冒失行为,毕竟他现在官位已经做到了明代武将的顶峰了,再往上就是爵位和一些总理练兵临时差遣而已,他本人的兴趣不大,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搞好与曹文诏的关系,在山西武将中留下一个宽厚的好名声,让他一点功劳也未尝不可。
“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刘镇台说说!”杨嗣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刘成意识到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己私下里交谈,他向身后的郝摇旗点了点头,示意其退下,不一会儿,帷幕内只剩下刘成与杨嗣昌两人。
“刘将军!我此番出京之前,本来还忧心忡忡,不能击退东虏,唯恐有负圣恩,却没有想到赢的这么容易,这都是多亏了你呀!”
“督师大人谬赞了,此番击退东虏,上托圣上鸿福,督师大人运筹谋画,下赖将士们拼死厮杀,刘某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何功之有?”
“你也不必过谦!若是只凭圣上鸿福和将士拼死厮杀就够了,难道昔日萨尔浒、大凌河圣上就没有鸿福,将士们就没有拼死厮杀?”杨嗣昌笑了笑:“比如方才那种臼炮,我看就颇有巧思,我在神机营中也未曾见过这等可以将炮弹打到数百步外还能四处开花的利器,可否将其原委说来与我听听?”
“是!”刘成道:“这开花弹其实唐宋时候就有了,无非是用将火药放在空心铁壳中,然后插入引信,使用时点燃引信,然后抛出,落入敌阵爆炸。只是当时是用投石机而臣用的是臼炮。”
“那可否用红衣大炮发射?”
“恐怕还不行!因为红衣大炮的炮管太长,里面压力太大,铁壳若是铸造的稍微有些问题,便会在膛内自爆,不能伤人,反倒会伤到自己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杨嗣昌笑着点了点头:“刘将军你果然是巧思过人!”
“督师大人谬赞了!“刘成应酬了两句,他倒是不担心杨嗣昌将这开花弹的秘密泄露出去,因为他还有两个最关键的地方没有说出来:一个便是木质信管,另外一个便是弹托了,前者是一根剖开的空心木管,里面放有均匀黑火药柱,用沥青密封以免受潮,上面有刻度。使用时炮手根据射击的距离剪断信管,插入开花弹的孔中,发射时点燃信管,这样才能确保炮弹在目标上空爆炸,以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对于隐蔽在房屋中的敌人甚至还可以使用延时引信,以达到更好的杀伤效果。而木质弹托的使用可以在黑火药燃烧爆炸时对空心炮弹有一个缓冲,同时避免高温膛压燃气直接作用在球体表面。而且木质弹托还能够更加有效的闭气(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提高火药利用率;还有木质弹托能够固定住炮弹使得炮弹在炮膛内运动时不至于不规则的乱滚(如果引信孔滚到对着火药就完蛋了);最后木质弹托还能够改变开花弹的重心结构,使其重心更加靠前,就像羽毛球一样,确保其飞行轨迹更加稳定,不会偏离弹道。没有这两样技术,就算其他势力模仿制造,其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刘将军,上次你说的事情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虽然有些冒失,但的确是公忠体国之言!”东拉西扯了几句,杨嗣昌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了起来,刘成也立即意识到要说到正事了,赶忙恭声道:“末将不过是武夫,考虑事情自然不及朝廷上诸位相公那般周全,但一颗对大明、对朝廷、对天子的赤胆忠心却是不亚于旁人的!”
“好,好,好!”杨嗣昌笑着点了点头:“刘将军你是先父从行伍中识拔出来的,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军机处,本朝从无先例,只恐朝中群情汹汹,就算是圣上也无法一意孤行呀!”
“督师大人,若是在朝中大张旗鼓,自然是不成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呀!”
杨嗣昌微微的点了点头,刘成方才那句话倒是与他心中所想若合符节,明末我国封建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在这种体制下,各方利益集团在朝堂之上都有自己的代表,之间已经达成了一个稳固的权力制衡体系,以确保天子至高无上的仲裁者地位不受威胁。换句话说,谁要是想通过正常的权力流程做大的改革就会被其他人阻挠,所以任何想要在这个体制下做出点什么事情来的人都不会大张旗鼓,而是闭口不言,绝不争论,只管做事,最后搞出个既成事实让其他人不得不接受。刘成方才说的那些虽然拿不到桌面上来,却是在大明想要做出点事情来的不二法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城陷
正当杨嗣昌想着心事,突然外间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便是千万人的惊呼声,便好似天崩地裂一般。杨嗣昌赶忙走出帷幔,只见远处和林格尔城的西门城楼已经有半边不见了,就连下面的半截城墙也塌了下去,溅起的烟尘有半天高,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城内外都是惊叫声,只不过城内是惨叫,而城外是欢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嗣昌第一个反应便是回头去问刘成,刘成笑了笑:“臼炮开始用实心弹了轰击城墙了,接下来便是填护城壕,大人请安心观看便是。”
城内。
看着眼前塌了半边的西门城楼,岳托目瞪口呆,宛如一座雕像。就在几秒钟前,一发实心弹从天而降,那枚重达六十公斤的实心铁球先是升到了最高点,然后扭头向下,地心引力加快了它的速度,选择了西门的城楼作为了自己的落点!一声沉闷的巨响,西门的半边城楼已经多了一个大洞,碎石和木块四溅,里面还混杂着几个正好呆在城楼里面倒霉蛋的肉体碎末,炮弹在打穿了整个城楼后,狠狠的砸在城墙顶部条石地板上,将其打的粉碎,然后高高弹起,接着斜着落下,将紧贴着城墙的一处马厩变成一堆废墟,同时被碾成碎末的还有里面的二十多匹马和六七个士兵和马夫,接着带着风声滚过两条街,利索的将两辆装满粮食的大车摧毁,最后狠狠的砸在一栋房屋的地基上,掀起一股不是很高但范围很大的烟尘!等这股碎石和泥土的雨点落下,岳托才看清那枚滚圆的炮弹正安静的躺在自己撞出的大坑里。
还没等岳托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空气中又传来一阵类似火车在低空疾驶而来的轰鸣声,又一发大口径臼炮发射的实心弹击中了目标。可能是经过较射的缘故,炮弹的弹道更低了一些,正好击中了西门洞的上端,炮弹将城墙的上端凿了个大洞,接着扫过城门,在撞击、弹跃和碾压中释放了自己的全部动能,最终平静了下来。接着城门洞朝外的很大一块外墙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与城墙的主体部分剥离、倒塌!整段城墙好像都在这恐怖的威力下呻吟、颤抖,开始发出各种破裂声与坠物声,马厩里的战马们开始骚动起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声音将岳托从巨大的震撼中惊醒了过来,他回过头看到自己的戈什哈正满脸惊惶的看着自己,他少有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骂道:“我又不是瞎子,难道还需要你告诉我城要破了吗?”
“不,不是的!”那戈什哈给岳托吓了一跳,赶忙指着身后的灰尘道:“孔将军受伤了,伤势很重,看样子不行了!”
“什么?”饶是岳托见到如此恐怖的炮击之后,早已胆落,此时听到孔有德伤重,仍然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时在后金的汉人降将之中,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三人官位最高,不但如此,而且他们手下都有一支相当规模的军队,俨然是以客卿之礼。他们能够得到如此“超规格“的待遇,除去皇太极采取“千金买马骨“的策略故意加以优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三人确实是有独到之处,手头也有实力;孔有德与耿精忠善于攻城守城、野战也不弱,尚可喜擅长水战,正好填补了后金的弱点。而这次西征,耿精忠死在地道里,孔有德又死在围城之中,都是在自己手下完的,就算能够突围回去,皇太极也要拿这个大做一番文章,假如对方死了,自己要怎么控制那些汉军呢?
“快,快带我去看看!”岳托赶忙跟着那戈什哈穿过了两条街,来到一截断墙旁,只见七八个将佐正围成一圈,神色悲戚,看到岳托过来了赶忙让开一条道来。岳托赶忙上前,只见孔有德躺在地上,脸色便如同腐败的牛奶一般惨白,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他的手脚在毛毯外面,上面沾满了泥土,一件白色的外衣扔在一旁,上面有刀剑割开的痕迹,以及褐红色的污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臭味,岳托的手指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那是死亡的气息。
“你看上去还好,那个该死的戈什哈,还和我说你已经不行了,我要狠狠的抽他两鞭子!“岳托勉强的笑道,抱着一丝希望。
孔有德的嘴唇抽搐了两下,就好像在笑一样,他的声音浑浊而无力,目光带着知道自己将要死去的人特有的那种沉静:“是的,我还不错!只是再过一会我就要死了!”
“别这么说,大夫马上就来了,会给你包扎伤口,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今晚一起突围!”
“你过来看看,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我了!”孔有德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恐怕今晚我是没法陪你一起突围了!”
岳托俯下身体,揭开毛毯,一个尖锐的物体将孔有德从下体到胸口撕裂开一个大口子,用来包扎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散发的气味更是让人作呕,岳托的胃部一阵翻腾,他松开毛毯,后退了两步。
“臭死了,对吗?”孔有德苦笑了一声:“这就是死人的味道,我已经闻了快三十年了,现在终于能闻到我自己的味道了。”他的头微微偏向其他人,低声道:“你们都退下,让我和岳托大人单独待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和他说!”
孔有德的部下们退了下去,只留下两人。此时炮声、喊杀声、以及其他喧嚣声仿佛都距离两人有千里之遥,岳托低声问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刚才那枚该死的炮弹落下来砸断了一根房梁,碎木四处横飞,而我运气不太好!”说到这里,孔有德甩了甩头发:“算了,不提这个了,这不重要。我要和你说的是我的手下还有你的事情。”
“天黑后我们就突围!”岳托误以为孔有德害怕自己丢下汉军独自突围,赶忙解释道,而孔有德却缓慢而又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岳托,你看这形势,觉得你在那个刘成的位置上,还会给我们乘夜突围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