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1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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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仆固合艾这番话,敏敏的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色,但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仆固阿公,在战争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这里就是我的位置!您想想,如果明天早上各部没有看到我的身影,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四散而逃,投奔女真人呢?”
  面对敏敏的反驳,仆固合艾不由黯然,正如敏敏所说的,在大汗阿布奈还年幼的时候,敏敏作为济农的夫人和大汗的养母,对于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都拥有无可置疑的权威,加上同行的还有从她的陪嫁翰鲁朵中精选的一千骑兵,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都足以弹压部落中的潜在不满分子。但一旦她独自离开,那些扈从肯定也会随之离去,仅凭自己一个离死不远的老头子,恐怕是很难完成这一艰巨任务的。
  “仆固阿公!”看到仆固合艾神态黯然,敏敏心知自己方才那番话虽然奏效,但也挫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便柔声安慰道:“你莫担心,若是事情发展到不可为的时候,敏敏自然会独自脱身的,我还年轻呢,希望可以看到夫君的大旗覆盖青天之下的所有土地呢!”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多说了!“仆固合艾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应该让各帐都轻装,把没必要携带的东西都丢弃,加快步伐,行军的方向也不应该向西,而是向南!”
  “也好!分出一队人来继续向西,沿途放火烧荒,向南的大队便不烧荒了!”敏敏少一思忖就同意了仆固合艾的建议,本来按照原先的计划,土默特与察哈尔两部将向西渡过黄河,进入银川平原,在那边凭借黄河之险,抵御后金的兵锋。但按照斥候的情报,女真的追兵不过数日的路程,如果继续向西,肯定还没看到黄河就会被追上,因此他只有折向南,越过边墙进入明国境内,这样路途要短得多,只是刘成眼下在漠北,那边算来还是延绥镇的范围,未必会放这么多蒙古人进边墙。
  次日清晨,敏敏便率领着察哈尔与土默特两部的老弱,遗弃了不便携带的许多物品和老弱的牲畜,转而向南前进。两部的部众数年前多半参加过林丹汗的那次西征,心知此番形势之危急,若是让后金军追上,老弱性命不保,妇女和儿童则会沦为敌人的奴隶,下场只怕比死还要凄惨。因此他们行动的速度比先前又快了几分,两天之后,距离边墙已经不过只有半日路程,远处的小丘顶上已经可以看到大明边军废弃的烽火台了,上下皆觉得松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战(上)
  “阿公,你先派人与大明边军的将军沟通一番,免得起了什么误会!”
  “是夫人,我马上就派人!安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您今天就早点歇息吧,这几日赶路急,您又有了身子,千万别累坏了,那老儿可担当不起!”这几日的共患难已经让敏敏与仆固合艾无形之间关系拉近了不少,在私下相处时她已经亲切的以阿公相称,倒是这老人依旧恭谨,全无倚老卖老的举动。
  “也好,便劳烦阿公了!”敏敏这几日赶路辛苦,也有些困倦,便向仆固合艾笑了笑,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躺下了。可是她刚刚躺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听到隔着帐篷传来微弱的号角声。她立即从榻上坐起身来,对婢女下令道:“快扶我起来,替我披甲”
  “夫人,您已经有身子了——“那婢女话刚出口,便被敏敏喝道:“少废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先用锦带替我束紧了!”那婢女无奈,只得用一条锦带替敏敏将微微隆起的腹部束紧,又取了一件皮衣替女主人穿上,外面又套上一件铁甲,那是刘成送给爱妻的一件礼物,乃是高手匠人特别打制而成,躯干部分乃是冷锻板甲,而肩膀、手臂、大腿是由数千片冷锻钢片拼接而成,制成之后让弓手在三十步外以一石强弓持满而射不得入,由于重量的缘故,行动不便,只能在马上才能行动。
  敏敏披好甲后,走出帐外,号角声更为响亮。营地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三个背弓持矛的士兵匆匆跑过。马匹有的嘶鸣,有的喷着粗气,两边的营地里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甚至连她驼轿的骆驼也变得不安起来。
  “是斥候的号角声!“匆匆赶来的仆固合艾告诉敏敏:“听号角声,距离营地只有七八里了!”
  “知道是什么人吗?”敏敏一边示意部下牵来战马,一边对仆固合艾问道。
  “不知道,不过是女真人的可能性很大!“仆固合艾的脸色非常难看,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依照敏敏的命令,已经分出一小队人马一边放火烧荒一边继续向西,想要引诱追兵走错路,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数万部众在草原上迁徙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追兵的眼睛不是瞎子,就不会被骗过去。
  “没有什么好惊慌的!”敏敏脸色冰冷如铁,但她的声音却充满了火热的勇气:“女真人来的这么快,人一定不多,我们这里距离大明的边墙只有半日的距离,切桑活佛已经去请求援兵了,最多明天晚上,他就会带着援兵回来的。把大车都横过来,组成车营,女人和孩子们都到中间来,男人们都拿起武器到大车边上去,牲口都赶到营后去。来人,把我的马牵来,还有我的头盔!”说到这里,敏敏扭过头对仆固合艾道:“阿公,大营里面就交给你了,我先带着我的人出去挡一挡!”
  “这怎么可以,夫人,你可还有身子呢!”仆固合艾听敏敏竟然要亲自上阵,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正要劝阻,却听到敏敏低声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我营里有六百支鸟铳,可会使的却只有两百人,我带一百人出去,你马上挑选五百个机灵点的女人,替射手装填药子去。”说到这里,敏敏不待仆固合艾回话,便在婢女的帮助下上马,大声喝道:“升起苏鲁锭的白羽大纛,吹号,所有人,上马!”
  看着敏敏在卫士们的簇拥下,向营外跑去,道路两侧属于敏敏的翰耳朵里涌出一股股骑兵,纷纷跟在那副苏鲁锭大纛之后,看到那熟悉的白羽大纛,各营的慌乱与哭声渐渐平息了,老人与女人们发出欢呼声,有些胆大的孩子甚至跟在骑队后面发出尖锐的助威声。仆固合艾见状,只得回过头,依照敏敏的吩咐行事。
  敏敏在马背上挺直了上半身,冷风扑面而来,身后传来的隆隆马蹄声震耳欲聋,却压不住道路两旁向她欢呼的男女老幼。这并不是她第一次上战场,但先前都是跟在巴图尔台吉或者刘成身后,像这样处于众人视线聚焦之下还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紧随其后的一名中年骑士也感觉到了敏敏的异样,他名叫杜尔伯特,乃是准格尔部中著名的勇士,巴图尔台吉此番嫁女便一同送过来了,平日里便统领敏敏的宫帐,他看出敏敏的异样,便从鞍袋里取出一物,递了过去:“别吉,请您把这个戴上吧!“敏敏接过一看,却是一副银面具,她向那个骑士感激的笑了笑,戴上了面具,所有的视线都被挡在了外面,立即觉得平静了下来。
  营地外,女真骑兵的前锋已经出现了,他们就好像解冻的蜂蜜那样缓缓流向营地,越过凸起的岩石与丘陵。一些察哈尔人迅速迎了上去,他们一边呐喊着,一边挥舞着骨朵、棍棒、斧头,不顾一切的冲向敌人,想要为身后的家人争取一点时间。他们一边吼叫,一边奋力砍杀,然后英勇的死去。相比起来,他们的对手要强悍、狡诈和有组织多了,看到这一切,敏敏皱起了眉头。
  “杜尔伯特,你马上派铁甲骑队把这些苍蝇赶走!”敏敏指着女真的游骑兵大声下令道,杜尔伯特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道:“别吉,天色昏暗,敌情不明,我们现在正是为了争取时间,没有必要为了区区几个人暴露我们的底牌!”
  在面具的下面,敏敏的脸色一下子胀红了,杜尔伯特口中的底牌不是别的,便是方才敏敏口中的铁甲骑队,在随行护卫她的那一千宫帐骑兵中有两百铁甲骑兵。这些铁甲骑兵与刘成在昭莫多之战最后亮出的底牌的装具是完全一样的:带有护颊的头盔、冷锻而成的胸甲、镶嵌有冷锻钢片的皮裙甲与马甲、铁质手套、特别精选出来的雄壮战马。当这些铁甲骑士手持十二尺长枪,排成楔形阵发起冲击时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所向披靡;不过其耗费的资源也是所向披靡。为了在远征前把刘成麾下的那一千五百骑队装备齐全,朝邑的几家相关的工厂已经推掉了所有其他订货,三班轮转了,为了激励工匠的积极性,汤慕尧连加班双倍薪水的绝招都亮出来了,总算是赶在刘成离开前完成了任务。临走之前刘成留下一句话,剩余的尾货都留给敏敏的宫帐军,作为爱妻的贴身护卫。杜尔伯特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这等大杀器的厉害之处,所以他下令所有铁甲骑兵平日里在盔甲外面都必须套上一层羊皮,以免由于金属的反光让敌人看出真相来。
  虽然面具遮住了敏敏的脸,但杜尔伯特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别吉,放几铳就好了,这些是女真人的前锋,他们的任务不过是试探我们的弱点,而不是来正式进攻的,他们只要发现我们有火器,就会撤退的!”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正如杜尔伯特预料的那样,几声铳响之后,那些女真骑兵便停止了追击,退到了大约一百步的距离,显然这些女真人对于明军鸟铳的最大射程很清楚。
  “这伙蒙古人居然有火器!”多罗先是惊讶,旋即露出了笑容:“看来情报是真的,那个刘总兵的夫人应该就在前面!”他扭过头对戈什哈下令道:“传令下去,轮流下马休息,前面的斥候保持接触就是了,不要擅自行动!”
  “是,大人!”戈什哈应了一声,多罗搓了搓手:“可惜大贝勒分兵后追过头了,不然现在就可以打这些蛮子个措手不及,不过最迟明天早上他就会发现不对,会顺着印迹赶上来的,那时候就有这些蛮子好看了。”他费力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大腿僵硬的肌肉让他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一旁的亲兵赶忙伸手扶住。多罗甩开亲兵的手:“娘的,弄点吃的喝的来!把马也喂喂,几天吃喝都在马背上,人都要散架了!不许点火!”
  看到女真人的骑队渐渐被暮色掩盖,敏敏松了口气,她取下面具,顿时被草原上的朔风吹了个寒颤,一旁的杜尔伯特立即感觉到了,低声道:“别吉,要不您先回营里休息,这里有我看着就好了!”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敏敏也感觉到筋骨酥软,那副铁甲虽然防护效果惊人,可重量也不轻,压得她的双肩隐隐发酸,不过她还是强笑道:“不,我的位置就在这儿,苏鲁锭大纛的下面。杜尔伯特,那些女真人应该是休息了,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冲出去,是否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很难,女真人不是傻子,他们的营地距离我们至少有五六里远,而且我们也根本不知道在哪儿!别吉,我们人多,拖延下去对我们有利!回去休息吧,等明天天亮了再看看吧!”
  “女真人也知道拖延下去对我们有利,那为何他们不立刻进攻?您曾经教过我,战场上永远要做敌人不愿意让我们做的事情,女真人既然现在不想打,那我们就要想办法现在和他们打!”
  “我们的小鹰终于长大了!”敏敏的话让杜尔伯特那张总是严峻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你说得对,不能让女真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马上派斥候出去,抓个活口回来!不过您还是先回营里去,在火堆便暖和暖和,有了消息我一定立刻通知您!”
  “那好,敏敏就等您的好消息了!“这次敏敏没有再次坚持,她向杜尔伯特甜美的一笑,转身向营里而去。杜尔伯特恭谨的弯下腰,直到敏敏的身影消失在营门后面。等到他重新回过头,脸上的温柔已经全部消失。
  “蠢货,别赖在这儿不动!”
  莫尔根用力拽着缰绳,咒骂着自己的坐骑,但是这匹灰色的母马依旧纹丝不动,用舌头舔舐着地上的谷粒,这应该是那些蒙古人经过时洒落在地上的。几分钟后,他终于绝望的放弃了努力,赌气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凭良心说,莫尔根并不是一个坏主人,对于斥候来说,战马就是第二条命,在很多时候,斥候甚至愿意从干粮袋里挤出粮食喂马,毕竟人几顿饭不吃死不了,斥候没有了马离没命也就是一步之遥了。但连续几天的急行军已经让这匹灰色母马掉了膘,侧腹几乎可以看到肋骨,为了让豪格追上敌人,甚至就连身为斥候的莫尔根的副马也被抽走了,结果就是他得骑着这匹已经筋疲力尽的母马出来值夜哨。
  一阵夜风吹过,莫尔根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裹紧身上的羊皮披风。他不禁暗自羡慕起留在营地里的同伴了,虽然多罗大人已经下令禁止举火,以免暴露目标,但总可以找个避风的地方吧!为了保证视野,一般哨兵都会选择高处,而这种地方风都会很大,已经是十月了,从西伯利亚大荒原上吹来的寒风就好像无数把小刀子,往莫尔根的骨缝里扎,尤其是手和脚,几天的骑行让他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而这个时候他们才又开始又疼又痒,相比起疼,痒更难受,莫尔根恨不得一刀把脚砍下来。
  夜深了,风越吹越大,温度下降的很快,莫尔根不得不抱紧自己的坐骑,这样他可以暖和点。但很快他就发现马在发抖,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尽忠职守和保住马的性命之间做个选择。这个选择并不难做,敌人晚上未必会来,就算来也未必从自己这边,可是马给冻死了,自己也基本活不下去了。莫尔根走到马旁,想要解开缰绳,但他的指头又僵硬又笨拙,牛皮缰绳又被冻在一起了,解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反倒把指头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最后莫尔根不得不拔出匕首,割断缰绳。他牵着自己的马沿着土丘后坡往下走,想要找个可以避风,稍微暖和点的地方。突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僵硬的膝盖让他摔了个跟斗,嘴唇破了皮,他的舌头立刻感觉到又咸又暖的液体——自己的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战(下)
  莫尔根低声骂了一句,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从旁边的草丛中立即冲出一个黑影,向自己扑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右手赶忙向腰间摸过去,想要拔出匕首。可是僵硬的肌肉让他的动作变慢了,还没等他拔出匕首,那个黑影已经扑到莫尔根的身上,狠狠的抓住他的头往地上一撞,他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帐篷里温暖如春,托朝邑发达的纺织业与手工业福气,敏敏的帐篷是用三层材料制成的,牛皮、厚帆布、牛皮,即坚韧又挡风。敏敏斜倚在锦榻上,正听着杜尔伯特的报告。
  “这么说来,我们对面的女真人只有一千人?而且还人困马乏,他们就在我们今天早上路过的那片桦树林子边上?”
  “是的,别吉!”杜尔伯特:“他们分了兵,把一半的兵力和所有的从马都给了主将豪格,他是皇太极的长子。他已经绕过我们烧荒的地带,来个前后夹击,大黑天神保佑,幸好我们临时转向南了,反而避开了他们的夹击!”说到这里,杜尔伯特突然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的笑容:“这位大贝勒听说别吉您也在大营之中,还说要生擒您,一睹您的美貌!”
  “是吗?”敏敏笑了起来:“无妨,夫君总是说那皇太极乃是当世枭雄,见不到本人,见见他的长子也好!杜尔伯特,准备兵马,我要夜袭女真人!”
  “那是自然,不过不是现在!还早了些,等到二更再出发,这样我们抵达他们营地的时候正好是四更天,那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
  夜色如墨一般浓,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多罗坐在一张牛皮垫子上,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儿。作为一军的副将,他唯一的特权就是面前有一个小火堆,戈什哈们用树枝和毡子搭起了一个临时性的帷幕,一来可以挡住火光避免暴露目标,二来为了避开寒冷的夜风。空气中不时战马打响鼻的声音,夜空中开始下起雪来,落在地面、树木、人和马的身上,仿佛给他们刷上了一层白漆。
  突然,多罗的身体动了一下,这个粗壮的男人站起身来,他被尿憋醒了。帷幕里冷的惊人,原来火堆早已熄灭了,只余下几点暗红色的木炭。他苦笑着看了看四周,两个戈什哈正蜷缩成一团,鼾声如雷,连续几天的马上生涯,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熬瘦了一圈。多罗决定让这两个手下再睡会,先出去小便,活动下手脚,顺便想想天明之后应该如何行动。
  走出帐外的多罗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抖了抖手脚,找到个僻静处解开裤带,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嗖的一响,身经百战的他本能的往地上一蹲,一支羽箭便扎在面前的一棵红杨树上。
  “夜袭!”多罗顾不得温热的液体沿着大腿流淌而下,他往旁边一扑一滚,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几乎在他叫喊的同时,两支短矛都狠狠的咬在他刚刚蹲下的地方,他拔出腰刀,连滚带爬的跑向自己的帐篷,耳边不断传来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此时多罗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自己明明放出哨探了,敌人是怎么摸过来的呢?
  一头冲进帷幕里的多罗几乎扑倒在火堆上,那两个戈什哈已经惊醒了,正为看不见将领而惊惶不已。八旗当时的军律十分严苛,将官战死而士卒逃生的,本人都要处死,妻儿为披甲人奴。如果多罗死了,他们两人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就连家人都要受牵连。看到将主突然出现,这两人不啻是凭空多了一条性命,赶忙上前将多罗扶起,跪在地上道:“大人去哪儿了,外边怎么回事,闹得这么厉害?”
  “蒙古鞑子夜袭!”多罗的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他一把抓起头盔戴在头上喝道:“快把弓箭给我!”
  幸喜多罗他们夜里没有解甲,几个呼吸功夫便装束停当,当他们重新出了帷幕,发现夜袭者并没有冲过来,只是不断的放箭,投掷标枪,同时向这边投掷一种用沾满了油脂的羊毛团制成的纵火物。凭借多年的经验,多罗立刻判断出夜袭者的敌人并不多,他对一旁的戈什哈喝道:“吹号,召集白甲兵,把这些兔崽子赶出去!”
  呜呜呜!
  随着号角声响起,久经战阵的白甲兵向多罗靠拢过来,他们拿着长矛、骨朵和斧头,举着盾牌,身披铁甲,并肩而立,雪花落在他们的胡须上,旋即被粗重的呼吸融化。无论是火团还是箭矢都对他们没有用处,多罗看了看,已经有约莫一百人了,他将颊甲扣好,跳上战马,将长矛在头顶上挥舞了两下,用最大的嗓门喊道:“跟着我,楔形阵!”
  白甲兵们齐声应和,多罗用矛杆抽了一下马屁股,冲了出去,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他微微弯腰以减少可能中箭的面积,用圆盾保护自己的头部,其他部分交由盔甲。随着距离的靠近,借助火光他能够看清有的夜袭者慌乱的转身逃走,很少有人能够有勇气面对直冲而来的骑兵的。突然,多罗的肩膀一痛,他头也不偏,举起斧头,向向自己放箭的那个弓箭手狠狠劈去,那个弓箭手慌乱之间用举起角弓格挡,却被连弓带人一同砍倒。
  就好像捅破一层纸,白甲兵们轻而易举的打垮了夜袭者的抵抗,大约有二十人倒地,而剩余的人转身向疏林外的草地逃去,多罗拔出肩膀上那支羽箭,仔细看了看,箭矢上没有血迹,显然方才那一箭连自己的甲胄都没有射穿。多罗向地上那具已经少了半个脑袋的尸体嘲讽的笑了笑,打马向疏林外冲去。
  冲出疏林外的多罗惊讶的发现,夜袭者并没有继续逃跑,而是跳上战马向他们射箭,白甲兵们跳下战马,用盾牌遮挡自己,并用步弓还击。多罗皱起了眉头,敌人的行动给他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是想要把自己引诱出树林里一般。可这些蒙古人难道不一直是被大金兵追逐的猎物吗?即使豪格大贝勒不在,仅凭自己这一百白甲兵,也足以自保了。
  “吹号角!让后队出来,在林外列阵!”多罗向戈什哈下令道,他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浮现了一片鱼肚白色,天就要亮了。只要太阳出来了,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在面对面的厮杀中,建州武士从不害怕任何敌人!
  女真人的后队响应了将军的号角声,鱼贯而出的骑兵们沿着白甲兵的两翼展开,形成了一个雁行阵,而头雁的位置就是多罗本人,这是一个进攻的阵型,多罗打算在一次冲击解决面前的敌人。
  当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女真人已经列好阵,多罗骄傲的看了看自己的勇士们,从戈什哈手中接过号角,用力的吹了起来。随着号角声,骑兵们驱使着自己的战马,向不远处的敌人冲去,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汇成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洪流,仿佛要将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冲垮。而对面的蒙古人就逊色多了,他们只是朝当面冲来的女真人放了一排箭,便向两边散去,胜利对于女真人来说,仿佛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了。
  “不要追了,不要追了!”多罗却没有他的部下那么乐观,他敏锐的双眼发现蒙古人溃败的太快,也太有秩序了,更像是撤退而非溃败,而且在蒙古人军阵的后面大约百余步的距离,还有一队人马,在这队人马的中央打着一支用白色马鬃装饰的大纛。
  “苏鲁锭,是苏鲁锭!”一旁的蒙古向导突然失声喊道,语气中满是惊惶。
  “什么苏鲁锭不苏鲁锭?那到底是什么?“多罗没好气的甩了一下鞭子,追问道。
  “那是伟大的长生天赐给成吉思汗使用的神物,只有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才有资格使用,难道那大纛之下便是孛儿只斤氏的血脉,林丹汗的嫡子?”那个蒙古向导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倒像是神佛显世一般,让一旁的多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身为一个觉罗,他自然无法理解蒙古人对黄金家族后裔的那种敬畏之情,但有一定是可以确定的,对面的那白色大纛之下就应该是敌人主将所在了。多罗举起手中的斧子,高声喊道:“跟我来,楔形队形!”然后他用力一夹坐骑,向那面大纛猛冲过去。
  苏鲁锭大纛下,敏敏身着铁甲,冰冷的银质面具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一旁的杜尔伯特发出轻微的笑声:“自寻死路,鸟铳手准备——,放!”
  早已准备停当的铳手们猛地扣动了扳机,蛇形的夹子上的丝丝作响的火绳头落入药池中,几乎是同时,浓密的白烟从铳口里喷射出来,在视线被遮挡前的最后一瞬间,杜尔伯特清晰的看见不少正朝自己猛冲过来的女真人从奔驰的战马上坠落。
  多罗只觉得自己的右肩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随即便感觉到一阵剧痛,就好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钎刺入。他知道自己被火器打中了,不过他强忍住疼痛,将斧头换到左手,又把缰绳在右腕上紧紧的缠绕了几圈,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烟雾后那支白色大纛,准备做最猛烈的劈砍。
  随着烟雾渐渐散去,多罗惊讶的发现其后不是四散溃逃的火器手,而是一队整齐的重骑兵,钢铁将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初升的旭日照在他们的头盔、胸甲、裙甲、还有锋利的枪尖上,反射的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从哪儿冒出来的这队铁骑?这是两军相撞前多罗脑海里闪现出来的最后一个念头。
  很难用语言描述两军相接时的那一瞬间的景象,长矛与斧头、肉体对肉体、铁甲与皮甲相互碰撞。在这一瞬间,武艺、技巧、力量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唯一有用只有纪律和铁甲。马背上的人们扭成了一团,他们相互砍杀、扭打,甚至撕咬,落马之人只有死路一条,铁蹄会把他踏成肉泥,绝无再起的机会。
  胜负在一瞬间就决出了,察哈尔人一方赢得了胜利,他们的铠甲更好,马力也更充沛,在对冲的时候长矛也比斧头、砍刀和骨朵更占据优势,许多白甲兵甚至还来不及挥舞武器就同时被几根长矛从马背上刺穿。而他们的武器却很难穿透地敌人身上的重甲,女真人的阵型中央被冲破了一个大口子,近百人被刺穿、落地、践踏,鲜血和惨叫声将战场填塞的满满。
  多罗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凭借精湛的马术,他避开了当面敌人朝自己胸口刺来的一枪,顺势用斧头前面的铁尖刺穿那人的右眼,那是敌人身上唯一没有盔甲保护的地方。但多罗并非没有付出代价,斜刺里刺来的一枪划过他的左肋,战马带来的高速让叶形的枪尖轻而易举的将他的铁叶皮甲拉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涌出来,剧烈的疼痛让多罗失去了平衡,如果不是他刚刚把缰绳在右手手腕上绕了几圈,他就几乎从马背上跌下来了。两个戈什哈赶忙上前将他夹在当中,保护着他冲了过去,才保住了性命。
  “大人,我们不能硬拼,他们的甲太好了!”一个戈什哈大声喊道。多罗的脸色苍白而又阴郁,他心里清楚自己中计了,夜袭的敌人刚刚根本不是胆子小,他们掉头逃跑只是为了把自己引到能发挥铁甲骑兵作用的草地上来,可是察哈尔人不是连铁箭头都不够用吗?什么时候奢侈到配上这种重头到脚的重铠了?
  方才那些被女真人冲开的蒙古人又掉头杀回来了,这些人多半都只是穿着皮质背心,戴着圆顶头盔,这样更方便骑射。铁甲骑兵的威力鼓舞了他们的士气。虽然没有上司的命令,但久经战阵的女真人还是结成了圆阵,外围的人用盾牌抵挡着敌人的箭矢,内侧则张弓还击。他们心里清楚此时逃跑是自寻死路,敌人都是轻骑兵,马力又足,如果逃跑只会像野兽一样被蒙古人围猎,最后沦为套索和角弓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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