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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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杨鹤点头笑道:“既然银子到了,就发下去,尽快出兵,希望延安那边还赶得及吧!”
  延安
  与杨鹤所想的不一样的,这座扼守着从北方进入关中平原要道的重镇并没有处于危急状态,实际上守城一方虽然失去了城外的所有据点,但处于围城一方的流民们并没有猛烈进攻,介于悬殊的数量差距,守城一方也不敢出城,于是延安城下呈现出一种台风眼里的奇妙平静。
  在朝廷官吏的奏折里,当时的农民军被分为边贼和土贼两个部分,所谓边贼主要是由边境地区的逃兵、叛军、半兵半匪的流民、草原上的蒙古马贼组成,边贼的人数不多,但有丰富的军事经验,而且绝大多数人都有不错的骑术;而土贼则是内地的逃税农民、盗匪等组成,他们的人数众多,但军事技能比较弱,但对当地的情况熟悉,通常情况下边贼是农民军的军事骨干、选锋,而土贼是前者的向导、步兵、辅兵,显然前者的地位是要高于后者的。而在最底层的是如蝗虫一般
  海量的走投无路的饥民,他们跟随着农民军,依靠留下的残渣活命。在农民军的首领眼里,这些人是填补壕沟的炮灰、逃跑时候的路障、供士兵们发泄欲望的廉价娼妓、必要的时候的军粮。和所有的阶级社会一样,在农民军这个庞大的团体中位置较低的那些人也梦想着向上爬升,饥民渴望拿起一根木矛成为土贼、而土贼则希望能够有一匹马成为流贼,流贼则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小头目,而暂时居于这个微型社会金字塔的则是神一魁——这个已经无法知道其真实姓名的前西北边兵。
  农民军的老营建立在嘉岭山,即后世著名的延安革命圣地宝塔山,在那座著名的唐代宝塔上,农民军的瞭望哨可以俯瞰整个延安城。与绝大部分人类社会组织一样,阶级性很鲜明的体现在了农民军的营地上:首领们和他们的卫队占领了最好的地方——山顶上和向阳坡的庙宇,而骑兵们则占据了山底的延河边,大部分步兵则在离河较远的坡地,流民们则在最危险的地方——靠近延安城和通往南面的官道两侧,那儿随时都可能遭到官军的突袭。
  禅房内温暖如春,地龙巧妙的设计在保证了温度的同时也让煤炭燃烧的烟气从没有进入屋内。十几条形貌各异的汉子围坐在屋内,他们的位置是按照各自的实力和名望排列的,由于时间的关系,农民军的高层还没有来得及形成一个完备的体系,“有利则合,无利则分”是他们的最高法则。
  “咳咳!”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低咳了两声:“既然大家都不说话,俺不沾泥就冒个尖子吧!是南下进关中还是啃下延安后过河去山西?”
  “去山西作甚?俺们老陕可喝不惯老西儿那股子醋味!”一个三十出头的黑脸汉子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一听要过黄河,俺两面光手下的娃儿们非跑了光了不可,不行不行!”
  这个绰号两面光的汉子的发言引起了一阵低沉的赞同声,为了防止官军对自己留在家乡的亲属报复,这些农民军的头领们是以各种绰号出现在史书中的,比如闯塌天、不沾泥、大红狼、八大王等,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太多痕迹。这些神气活现的首领们在几个月前往往还是在地里戳牛屁股的农民,对于他们来说走三十里地赶次集就是出远门,去次县城就是可以向全村人吹嘘小半年的事情了,黄河以东的山西更是和外星球无异了,很多人甚至还有等熬过了冬天回家种地的想法。
  “俺倒是觉得去山西是条不错的出路!”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说道,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高耸的颧骨,两腮和绝大部分西北人一样有两团高原红,深凹的眼窝里一双眼睛显得分外有神,紧锁的两条浓眉显得十分严肃,但却并不让人害怕,反而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
  
第二十章
大车
  “吓!”两面光咂舌道:“黄来儿,那黄河可宽的很,可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咱们这么多人怎么过去?”
  “俺当驿卒的时候去过河边,只要到了渡口,有船用船,没船用羊皮筏子也行。”那被叫做黄来儿的青年汉子反驳道:“实在不行,找个河水平缓的地方,骑兵可以跟着马游过去,步兵被骑兵夹着便是了,俺就试过。”
  “代马伴西风,狐死尚首丘。俺们老陕死也要死在陕西,干嘛要过黄河去山西那边?”另外一人反驳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伙儿要不是过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的?不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吗?“黄来儿答道:“今天到现在为止才下了一场薄薄的雪,还不到半指深,眼看着来年又是大旱灾,说不定还要闹蝗,留陕西吃啥?喝啥?”
  黄来儿的发言在人群中激起了一片赞同声,那个不沾泥不由得有些急了:“闹蝗灾咋了,咱们南下去关中,八百里秦川还怕没有馒头烧饼吃?”
  “不错!”
  “再旱再涝,关中吃馒头!”
  “就是,啥样也饿不着关中婆姨!”
  不沾泥的发言扭转了形势,这里的首领基本都是陕西人,对于这些世代生活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的人们来说,八百里秦川就是富裕和美好的代名词,如果让他们选择的话,渡过黄河去山西和下关中显然会选择南下关中。
  “可咱们要下关中,朝廷肯定要大军来剿,到时候贺虎臣他们从背后打过来,岂不是前后夹击,还不如向东渡河,山西那边肯定没防备,打个措手不及!“黄来儿还想竭力争辩,可惜其他人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了,纷纷鼓噪着要南下关中,根本就没人理会他。
  “好,既然大伙儿都觉得去关中好,那就关中吧!“一直没有表态的神一魁一锤定了音:“延安就不要打了,各营回去收拾好了,后天开拔!两面光!”
  “在!”
  “这次打延安,你好处吃的最多,断后的事情就劳烦你了,你最晚拔营,按老规矩来!”
  “放心!“两面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事便交给我了!”
  兴奋的首领们穿上外套一个个出门去了,只留下黄来儿落在最后,作为一个新近才入伙,实力也很薄弱的首领,他很清楚自己在这种会议中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但从他过往的驿卒生活给他带来的经验来看,南下关中绝对是一招臭棋。突然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等在自己门外的侄儿李过。
  “鸿基叔!事情不顺吗?“李过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小叔,他虽然比李鸿基晚了一辈,但年龄却差不多,自小便跟随着这个性格倔强刚毅的小叔,两人关系非常好。起事之后,为了防止给家乡带来灾祸,李鸿基在军中便用自己的乳名,只有私下里李过才用真名称呼。
  “没什么!“李鸿基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心里的阴霾甩开:“神一魁首领发话了,明天拔营南下去关中,吃白面馍馍!”
  “哎!“李过高兴的应了一声,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十分高兴,但旋即问道:“那延安不打了?放在屁股后面不怕出事?”
  “嗯!“李鸿基冷哼了一声,猛地一拳打的旁边的松树剧烈摇晃:“十几家人马,都怕损了自家的实力,狼上狗不上,怎么打?就想着下关中吃白面馍馍,却不想白面馍馍里面裹着毒药,吃了要死人的。”
  “叔,那咱们应该怎么办?“看着突然爆发出来的李鸿基,李过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中小叔是一个刚强到有些自负的男人,像今天这样阴暗沮丧还是第一次。
  “也只有见机行事了!“李鸿基叹了口气:“你回去让弟兄们把牲口都喂饱了,还有,粗重家什都丢了,粮食和细软都捆好扎好,我看这次情况不妙!”
  “哎!“李过应了一声,转身就向自己的营盘方向跑去,李鸿基转身向东望去,山脚下的延河穿过山谷,绵延向东,将在南河沟凉水岸汇入黄河,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吃了,在黄河的对岸就是山西省,而听驿站里的老兵说在山西省的东边翻过太行山便是北京城了,朱家皇帝就住在那北京城里。
  “向东,向东,再向东!”李鸿基握紧了右手,一拳狠狠的砸在旁边的松树上。
  神一魁等人所不知道的是,正当他们决定南下的时候,大明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杨鹤正朝他们迎面而来,杨鹤麾下的军队并不多,只包括总督直属的标营和留在关中各地驻军抽调出来的几个营,一共不过七八千人,但由于刚刚发放了历年的欠饷和丰厚的开拔费的缘故,士兵们的士气十分旺盛。杨鹤打算赶到延安城下与守兵内外夹击,将农民军一举打垮。
  作为标营的一份子,刘成也在这支向北行进的军队中,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在多年以后他的脑海里还清晰的记着路上的一切:白日里陡峭的道路、凌冽的朔风、天空中翱翔的苍鹰、夜里宿营时跳动的篝火、上万头牲口发出的浓烈膻骚味、渗人的狼嚎声、麾下士兵的粗鲁笑话。但最让刘成永远无法遗忘的是从高处瞭望大军在河谷绵延数里的行军行列、招展的旌旗、飞驰的传骑、一排排闪亮的矛尖,有生以来的一次这个男人的胸中升腾起一股被叫做“野心”的火焰:想要把让这一切都听命于自己,想要将苍天之下的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那种极其强烈的感情让他遗忘了饥饿、寒冷和疲劳。在刘成的有生之年,这股胸中的火焰就再也没有熄灭过,以至于在数十年后当刘成的子孙们劝谏其不要在花甲之年还忍受劳苦亲自领军出征时,他惊讶的反问:“对于一个君王来说,难道还有比行军的草垫更舒服的床铺,比军中的干粮更美味的食物吗?”
  不过士兵们可完全没有感受到刘成的那股豪情,虽然在数十年后他们当中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面对史官时都异口同声的声称自己当时胸中充满了得遇真主的狂喜,但实际上刘成麾下的每一个士兵都怨声载道——原因很简单,刘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五辆沉重的四轮马车,每当遇到道路被破坏的地方,他们就不得不填平坑洼处让车辆通行,这让他们变得精疲力竭,甚至就连那些见识过刘成本事的人们也对这些大车流露出怀疑。按照他们的说法,明军中不是没有战车,但都是轻快便捷的偏厢车、炮车,像这么笨拙的四轮大车却是绝无仅有。这种大车的高度足有两米,车厢的侧面是稍稍向外倾斜的厚木板,必要时可以用绳索拉上来作为护壁,车轮也经过特别的加固。车厢里除了装载有鸟枪、三眼铳外,斧头、铁镐、锄头、砍刀、盾牌、一杆旗帜,以及两条六米长的铁链,
  刘成的座车里还有一门虎蹲炮,为了能够拉动如此沉重的大车,每辆车配有六匹马(两匹供替换用),其结果就是当大车行军的时候士兵们必须用斧头和铁镐开路,而当宿营时则必须伺候这些娇气的牲口。很快士兵们就给这种沉重笨拙的大车起了一个颇为贴切的绰号——“乌龟”,而刘成也就成了乌龟百户。
  和古今中外的所有的组织一样,上位者对下位者加以重担,则下位者则在背后报以谣言。每当宿营时刘成费劲心思的编制战车之间联络用的旗语时,其他的士兵们则在篝火旁乐此不疲的编造着各种关于刘成的谣言。
  “大人!”
  刘成抬起头来,看到帐篷口是杜如虎,赶忙起身招呼对方进来:“是杜老哥呀,快进来,快进来,里面暖和!“作为百户,刘成拥有一顶牛皮帐篷,在寒冬腊月里这可是个不小的福利。
  “多谢!“杜如虎钻进帐篷,看见刘成正在昏暗的烛光下用碳条在白纸上写画些什么,随口问道:“您这是在忙什么呢?”
  “哦,我想要设计一套旗号,白天用红白两种颜色的小旗,夜里用火把和号角声,用于在战场上指挥各部。”刘成随口解释了下,他将手下的军队编成以大车为核心的五个单位,然后将常用的二十五种指令编成旗号,这对于大学里选修过信号处理的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哎!”杜如虎听完刘成的讲述后思忖良久:“我以前听说戚少保不但用兵如神,而且巧思妙想,无人能及,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我倒是井底之蛙了。”
  “杜老哥觉得这办法可行?“刘成闻言大喜,他也不是无中生有,在对讲机普及之前,建筑工地上由于声音嘈杂,容易发生事故,就有使用简单的旗号系统来传递信号的,只是不知道在混乱的战场上是否合适。
  “可行!”杜如虎点了点头:“其实旌旗鼓号掌军早就有了,只是没有你这种表达的清楚明白,连队形变换、速度快慢都能够说的清楚,简直和当面说话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那会不会太过复杂,将佐们记不清楚呢?”刘成对手下士兵惊人的文盲率记忆犹新
  “哼,记不住就军棍伺候,多打几次就记住了!反正也只要果长队头记住就行了!”杜如虎冷笑了一声:“大人,俗话说慈不掌兵,你要走这条路心肠还是得硬点。”
  刘成有些尴尬的苦笑了两声:“这些天将士们都辛苦了,想必背地里说话都不太好听吧?”
  “那是自然,白天要挖土填坑,累得臭死,别人晚上可以躺下休息,他们还要侍候牲口,不过也没啥,自古以来就没有当兵的背地里不骂将主的!打一个胜仗,人心就变过来了!”
  “能打赢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大车确实是个好办法。这些没见过血的新兵根本上不得阵,也就能躲在女墙
  后面扔扔石块,放放火器,有了这些大车好歹也能有个屏障,不至于上阵就一触即溃。”
  看着杜如虎如铁一般的脸,刘成突然想起来他家乡正是延安这一带,正想开口安慰两句。脱脱不花夹杂着一股刺骨的冷风钻了进来,他一进帐篷就用力搓着脸,头发和胡子上凝结的冰凌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妈的,这狗日的北风,都要把卵蛋给冻下来了!”
  “快来烤烤火,吃点东西暖和暖和。“刘成将火盆旁的位置让了出来,又用铁筷子在火盆里面扒了两下,夹出几个烤好的芋头来,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夜宵。
  “嗯!“脱脱不花应了一声,一屁股便坐在火盆旁,拿起芋头也顾不得烫手扒开皮三口两口便咽了下去,火堆旁的他散发出浓重的马骚味。刘成笑嘻嘻的给他倒了杯水,又夹了几个生芋头丢进火盆里,用木炭埋住。
  “真痛快!“脱脱不花一连吃了四个芋头,又喝了一杯水方才停了下来,他搓了搓手:“俺遇到贼人的前哨了,就在前面十几里外,杀了两个人,还抓了个活的。”
  “这么快?”刘成一愣:“不是说距离延安还有两天的路程吗?”
  “刚刚路上问了,贼人们没有攻延安城就南下了,说是要打下关中吃白面馍馍!”脱脱不花一边说话,一边意犹未尽的伸手去拨弄火盆里的木炭,寻找有没有遗漏的熟芋头,他那双手长着厚厚的老茧,根本不在乎那些发红的木炭。
  “快把人送上去,这可是要紧消息!”刘成站起身来:“要不要让将士们准备一下?”
  “俘虏要送上去,不过就没必要告诉下面人了。“杜如虎搓了搓手:“现在已经是子时了,贼人们打过来也要天亮了,我们这边都是新兵,让他们知道了反而自相惊扰,说不定还有乘着夜里逃营的,反而不好。”
  
第二十一章
夜袭
  “嗯!”刘成点了点头:“那你觉得啥时候会开打?”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杜如虎斩钉截铁的说:“贼人们没有攻下延安,又裹挟着那么多流民,现在是腹背受敌,又在谷地里进退不得,哪怕是为了节省军粮也要和我们尽快打一仗,不然时间一久就会出事。”
  “嗯,就要上阵了!”刘成重复着杜如虎的话语,脸上半是紧张半是憧憬。
  龙头寨,李鸿基老营。
  与绝大多数西北的村寨一样,龙头寨位于河旁的小高地上,这样可以兼顾生活便利和安全。由于相互提防的原因,农民军十几个首领并没有屯聚在一起,们就好像十几只相互提防的刺猬,即像靠近取暖,又不想被对方刺伤,分别驻扎在相距有七八里到十几里的村寨里。
  “叔,前哨人马遇到官兵了!”李过快速的冲进厢房,正在炕上打着盹的李鸿基坐起身来,问道:“死人了没有,官兵有多少人?”
  “死了两个,两个伤了,还被抓了一个!”李过的脸上有些发红,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羞愧:“就是老鸹岩那队,官兵乘咱们人烤火的时候猛地冲过来的,人数不多,但都是骑兵,应该是官兵的探骑!”
  “把马准备好,再挑五十个骑术好的兄弟!“李鸿基高声对外面喊道,随即他从炕上跳了下来,开始穿靴子。
  “叔,要通知大头领吗?那用不着您亲自去呀,派几个人就行了!”李过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帮我把甲披上!”李鸿基将盔甲下面的羊皮坎肩穿好了:“不是去神一魁那儿,是去会会官兵!他们抓了我们的人,肯定对我们这边的情况都一清二楚了,不去探探怎么行?再说打仗就是口气,他们占了便宜,咱们也得捞回来!”这时李鸿基已经装束停当,他拍了拍李过的肩膀:“我出去
  这会儿,你就把老营看好了,让兄弟们把家什都装上车,牲口喂饱了,消息等到天亮再通知其他首领,知道了吗?”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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