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精校)第1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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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宇文树的担忧并不是三大戒的本身,而是后辈修行人信念。如果门规中不立此戒,门中弟子犯戒,本门仍然会处理或者其他人也会出手。但他人犯戒,此门弟子恐怕主动卫道的意愿不强。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修行与红尘之间的界线也会越来越模糊。比如付引舆的所作所为,修行人遇到了就应该出手,海天谷掌门谭三玄也是这么做的,宇文树接到江湖令也主动来接应我。但谭三玄为此险些丧命。如果天下无人出手,仍由付引舆做大,只要不危及已身就不管他,那么修行戒律也等于名存实亡。
  宇文树看中我之处,就在于我万里追杀付引舆的“义举”,此番作为简直可以视作当今年轻一辈的旗帜。他最后叹道:“我倒不担心我们这一辈人,什么都见过心性自然坚定,可是如今这一辈子弟,境界不到时恐怕很难理解修行真正的精髓。如果七叶在正一三山会上这么一提议,就算改不了三大戒律,也会动摇未来修行界的根基。……别人不说了,就说我那个孙女宇文珂珂,自从上次偷偷跑到忘情宫之会,回来之后就天天七叶长七叶短,崇拜的不得了,就像她喜欢尘世中的那些影视明星一样。七叶既然有此声望影响,就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七叶确实在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有他的想法,他想在最短时间内聚集最大的势力,修行界无人能抗。至于方法,那是另一回事。……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宇文珂珂?”
  宇文树:“她在宁波市上学,今年读初三,他爸爸妈妈也在宁波工作,只有节假日才回山庄。”
  这宇文一家也很有意思,如果不知道他们在修行界的身份,旁人眼里看起来与市井中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便是修行与红尘界线的掌握原则。听宇文树说了这么多,我不禁问道:“您老人家考虑问题如此仔细,那么以前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宇文树:“当然遇到过,修行人破戒引出的争端,六十年来已经是第三次。上一次在二十年前,起因就是你今日诛杀的付引舆。”
  “是他?我听说付引舆二十年前带伤逃到大漠,不巧被谭三玄所救,就是那次的事吗?当时倒底发生了什么?”
  宇文树:“三言两语说不清,到现在我也不是十分明白,因为当时我不在芜城。此事经历者都不愿开口讳莫如深,我老头子也只知道零星线索。”
  “师兄,那你都知道些什么?付引舆与芜城梅氏又有什么纠葛?”
  宇文树:“你问到了芜城梅氏,当今修行界大多不愿提及这一家族。二十年前的事,其实还要从六十年前说起。”
  “六十年前?六十年前还没有付引舆。”
  宇文树:“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六十年前的宗门大会,芜城九林禅院的法海夺魁,这你应该知道。但当时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天下逼问梅氏……”
  我所在的芜城虽小,但在修行界的地位却非常重要,它是天下修行人的根本重地。正一门、九林禅院、广教寺都在此立足,还有世传的几大世家,这是天下其它任何一地所不曾有的隆重云集局面。正一祖师俗家姓梅,在他那个年代,尚未有王重阳创全真教,道士大多可以娶妻生子,正一祖师也是芜城梅氏的远祖。芜城成为天下修行道场之枢纽并非偶然,此地世代相传有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大秘密。
  秘密就是秘密,宇文树当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据传闻所说芜城九百里山川镇九州之地九千里风水地气龙脉,如能运转地脉则能决定天下兴亡,掌握这个秘密的是芜城梅氏宗主,而梅氏禁地中有一物镇芜城地眼。这东西就是正一三宝之一的青冥镜。芜城地眼震动,则芜城龙脉震动,芜城龙脉震动则天下震动。青冥镜妙用无穷,有运转天时之功,在梅氏禁地使用可改天下之气数。这些虽都是传说,但足够危言耸听!
  六十年前天下战乱频繁,民不聊生,一众修行人虽置身世外但也不能无睹。宗门大会上有人就问当时的梅氏宗主,也就是梅存菁的父亲梅望翁传说可有其事?若其有,就试试以青冥镜运转天时,求天下安定。梅望翁没有否认青冥镜镇芜城、芜城镇九州之事,却告诉众人传闻虚妄不真。梅氏禁地确实自千年以来镇芜城地眼,却不可能定天下兴衰。众人将信将疑。
  当时法海刚刚夺得天下第一的称号,自以为修为了得境界高超,一定要试一试梅望翁手里的青冥镜。梅望翁本不想答应,可天下人都想知道虚实,一再逼求,只得让法海出手。这一番试镜之斗可谓惊天动地,不要忘了梅望翁手中是完整无缺的青冥镜。梅望翁出手的目的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青冥镜不过是一件法器而已,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一番相斗切磋未分胜负,众人见到青冥镜如此神妙一定要看看它是如何运转天时?
  梅望翁自然不肯言,法海却要求将青冥镜交到他手中试试,无奈之下梅望翁将青冥镜暂时交给了法海。梅望翁以为法海没有这个神通又不是在梅氏禁地以内应该没事,没想到法海还真以青冥镜触动了芜城地脉,结果正一三山震动。这一年青漪涨潮不歇,长江大水千年不遇,江淮一带鱼米之乡尽成泽国。法海动青冥引正一三山动,与江淮大水究竟有没有关系?这谁也不敢断言,但人人心中惊怖!
  法海回九林禅院不久之后就入定不出,发誓要以一身禅定之功护持芜城地脉,这一坐就是六十年,直到我将他唤醒。在这一年的正一三山会上,梅氏又遇到了麻烦。天下修行人见世间经历了这一场大水,虽不敢断定与梅氏有关,却也害怕此事有关联。因此又逼问梅氏要求将青冥镜与芜城地脉的秘密公诸天下,让天下修行人共享共守,以免人人自危。梅望翁当然不能违祖训这么做,最后还是守正真人出面平息了此事。
  守正真人抬出地就是修行三大戒,他说修行人与红尘自有界线,这牵动众生的事情不能插手。梅氏之秘就是梅氏之秘,梅氏不可公开也不可乱用。天下不可逼问梅氏,梅氏更不可擅动地脉,如果梅氏子弟违反了这个约定,天下共诛之!
  转眼又过了七年,到了一九三八年,当时日本军队全面侵华战争已经打响,战火烧到了芜城一带。当年六月,蒋介石炸黄河花园口大堤阻敌。黄淮之间万民遭殃!就在这个时候九林禅院的高僧法泠找到了梅望翁,所求又是运转天下地脉一事。梅望翁和法泠之间倒底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法泠后来只转述了梅望翁的一番话——
  梅望翁:“梅氏洞天已历尽千年,千年之中九州兴衰更替无数,然华夏根基未动,此非运转天时之功。若有事端便改山川,千年之后山川还是山川吗?倭寇乱华一时之祸,若动千年气数,我辈之罪也。子孙当人人尽天下兴亡之力,而非仰仗于天时地脉。”
  总之法泠大师只转述了梅望翁的这一番话,不久之后他就出家还俗上了抗日战场,在芜城一带与高飞尽等人并肩作战,直至死于伊谷流高手暗算为国捐躯。法泠的事情当时还没完,不久前杀害法泠的凶手伊谷流门主小林归郎形神俱灭才算一个了结。法泠死后,再过数十年梅望翁也鹤驾仙去,梅氏倒也相安无事。望翁有一子名存菁,为梅氏传人。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话道:“二十年前又出事了吗?付引舆是怎么出来的?他和梅存菁又怎么并称太素双英?”
  宇文树:“太素先生是梅望翁的故交,也是江苏金陵梅花山一派的门主。但他在世间的身份,却是一位设馆授学的私塾先生。他曾受梅望翁之邀为梅氏西席,是梅存菁的启蒙老师。太素先生素有清望,人品才学都是当世一流。他的学生很多,就连守正真人的弟子和卿离开修行界之后也曾在他的门下学习。但是他所传的修行弟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梅存菁,另外一个是付引舆。”
  太素的这两个弟子,大弟子梅存菁是芜城梅氏的门主,二弟子付引舆接掌梅花山一派。一门两宗师世间少有,并称太素双英。望翁与太素先后仙去,梅存菁接管芜城梅氏,付引舆接掌梅花山,这本是世间佳话。然而付引舆接任梅花山不久,他家里却出了一件大事,确切地说是灭族惨祸。
  付引舆与梅存菁一样出身世家,天资聪慧品性纯良,否则太素先生也不会传梅花山一派于他。付家在湖州一带原有百顷桑田,家中仆役众多,养蚕弄丝织绸,长兄在外经营丝绸生意。付老先生待人和蔼慷慨,是乡中名绅,付家祖上也多有读书取功名者,在当地传为佳话。然而这一切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却成了遭受灭顶之灾的罪证!
  那一段史无前例的岁月如今我是很难理解也说不清楚,我记得芜城中学原校长柳子规一家也曾满门尽灭,只留下柳依依这么一个孤魂。要想给付家扣帽子,大地主、土豪劣绅、资本家、封建余孽什么都有了。灾难是突如其来的,付接在金陵梅花山潜心修行的时候,他家让一众乡民给抄了,付老先生还被乡民绑出去鸣锣游街。
  被人尊敬一辈子的付老先生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与老伴一起服药辞世。付接的长兄义愤之下与人争执了几句,不知说错了什么话,下狱被判死刑。付引舆得到消息赶到湖州时已经晚了,付家一门灭尽。他悲愤之下杀了一个人,是当地挑头闹事冲击付家的人,也是安置罪名陷害他长兄的人。原因无他,因为付接回乡,这位当地革委会的小领导居然又组织人来抓他,人不仅没有抓成,自己反倒送了命。这下子付引舆闯了滔天大祸,成了罪恶深重的反革命分子,也成了一个通缉杀人犯。
  当地有一个民兵组织闻讯围杀付接,付接毫光羽在手一举格杀了四十七人之多!付接虽然是个修行高手,但也不能以一人之力与天下大势对抗,随后他选择了逃匿。付接一直逃到了芜城他妹夫家里,他的妹夫就是梅存菁。梅存菁与付引舆交好,娶的就是付氏的妹妹。
  付引舆的行为虽然违反了修行之戒,但当时天下混乱他的遭遇也令人同情,修行界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去追究他的责任。梅存菁是他的大师兄,这件事其实应该梅存菁首先处理,梅存菁同情其遭遇,据说是把付引舆禁闭在梅氏禁地闭关思过,这实际上也在保护他。
  但付引舆经此惨祸,有了“谋逆”之心,他认为家仇乃天下之仇,是天下无道所致。他这么想也就罢了,却又把主意打到了梅氏家族的秘密上。据说他从他妹妹嘴里套出了梅氏禁地镇芜城风水运转天下地脉的秘密,就去找师兄梅存菁商量要动一动天下气数。
  梅存菁也是心事重重,因为他的好友柳子规也遭遇了付家一样的变故。他当时也在犹豫一个问题:炎黄五千年流传的根基神髓,是不是要在这一代人手中尽毁?但是他告诉付引舆,动芜城地眼是没有用的,那只能造成山河震动,却扭转不了人心狂丧。不料付引舆所求的结果就是山河震动要报复天下,他悄悄在梅氏禁地中动用了青冥镜去转运地脉。
  
  第148回
来去圆缺日,谁言不多时
  
  后来发生的事情宇文树也不知情,据说芜城修行界都牵动了,不少高人也参与了。最终的结果是付引舆带伤远遁,梅氏夫妇身亡,中间曲折的过程外人不知。当时天下动乱,修行人则潜入洞府自保,就连正一门都放弃了齐云观退回了正一三山,消息不通也很正常。总之这场变故死伤不少人,有修行人也有普通人。宇文树只知道这么多,所知并不详细,他甚至不知道青冥镜已经毁损的事情,看来青冥镜就在这场变故中毁损。
  从此以后付引舆心性大变再未回头,在大漠之外勾结境外势力,一心报复天下,而不问天下已变。他所行作恶多端,这一点谭三玄在交河古城已经说的很清楚,就不必再重复。总之付接不是一个天生的恶魔,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有原因,但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就能饶恕他如今犯下的罪孽。听闻之后我也是叹息良久。
  眼见天色已晚,宇文庄主要留我用膳,并想邀我在听涛山庄多住几日。我这才想起已经出来半个月了。风君子、紫英、柳菲儿、柳依依等人一定急坏了,而没有我的消息古处长恐怕会更加坐卧不安。既然付接已死,名单已经夺回,我还是尽快回去不要耽误。于是起身道:“宇文庄主,多谢你出手相助,也多谢你为我讲解修行界的规矩与往事。正一三山会上,石某自当尽力维护红尘安宁与戒律尊严。我今日有急事在身就不能多留了,正一三山会再见。”
  宇文树见我执意要走也不强留,只是要我稍等一等,时间不大有山庄服务员送来一套西装,看样式和我身上穿地差不多,大小也与我和身材正合适。他笑着说:“石小真人早点回芜城准备准备也好。正一三山会不是那么好参加的。但你穿现在这套衣服回家不好吧?……芜城同辈会说我听涛山庄不懂待客之道。”我也不客气,谢了一声接过这套西装换下,这才告辞离开了听涛山庄。
  宇文树要派车送我,我推辞了,因为我还有别的事不想让他知道。走出听涛山庄顺杭州湾南岸西行,直走野地,晚上到达杭州,这速度已经比坐车快了。我在杭州城中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了风君子,告诉风君子我没事不日将回芜城。风君子接到我的电话很激动,显然有很多话想问我,但他在家里也没法多说什么。打完这个电话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古处长,告诉古处长我已经杀了付接,名单也找回来了。
  古处长在电话里的反应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几乎快要叫出来,说话的声音震地我的耳朵嗡嗡响。他要我留在杭州待命,他连夜派车接我回芜城,地点就约在西湖边岳王庙门口。本来他也可以通知杭州方面的特别行动人员来接应我,但是考虑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亲自从芜城赶来,有些话他要先问清楚才放心。
  岳王庙对面,离苏小小墓不远,我在西湖边的一家餐厅里点了一道西湖醋鱼和一瓶啤酒,一边吃一边欣赏西子湖的夜景。十天十夜万里奔波,今天终于能够好好的坐下来吃一顿饭了。这一盘西湖醋鱼居然收我六十八块,再加一碗莼菜羹要一百多,虽然味道还不错,但不能与韩紫英的手艺相比。吃完饭在附近散了散步,古处长是在半夜到的。
  古处长亲自开车,只用了四个多小时就从芜城赶到了杭州岳王庙,他肯定是一路飙车过来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我差点以为他开的是战斗机。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你小子还没死!差点把我给吓死了!快上车……”
  我们没有在杭州耽误,连夜驱车赶回芜城。古处长没有带别人。这一辆切诺基只有我们两个,路上我详细向他汇报了这十天十夜的经过。从老改带着其他人撤离开始,赶匠死了却掩护我逃了出来,我后来追踪付接到了西安。在西安城中经过一番交量,又追着他到了南北湖,最终在南北湖杀了他,夺回了名单。过程讲的很详细,除了火车上我偷枪那一幕,其它的都说了,包括海天谷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古处长曾经是修行人,也知道他与正一门的关系。
  古处长听说上面居然派我们这些年轻人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时,气的不干不净的骂了许多话。紧接着又开始骂付接,从我开始说他就没停过,我一边说他一边骂人直到说完。最后他对我说:“石野,你知不知道这回你不仅在修行界出名了,而且在我们系统内部也大大出名了!从来没有一个特别行动组成员能够像你这样去完成任务。你临时改变计划上面很不满,后来听说你吊上了付接的尾巴又很兴奋,说什么只要你成功就会传令嘉奖。现在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一次的行动报告我替你写,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比如海天谷的事……我们现在对一下口径,重新编织一下你这一路追踪的情节,千万记住不能出差错。”
  回去的时候车开的很慢,古处长告诉我应该如何对上面报告,比如海天谷以及谭三玄的情节不要提,否则解释不清楚。西安城的事情一定要说仔细,因为我闹的影响太大了上面一定会详细追问。至于听涛山庄的经过也不要说,就说我杀付接时一起落入了杭州湾,顺流而上飘到了钱塘南岸。走的哪条路线,使用何种交通工具,古处长都替我“安排”的清清楚楚,要我一定要记住。
  说话间我想起了我曾在西安征用的那辆车里拿走两万块钱给了陈雁,我对古处长道:“我在西安的时候征用的那辆车,里面有两万块钱我拿走给一个开面馆的姑娘,让她的父亲去治病。这钱回头我补上,等我取了钱你帮我还回去。”
  古处长笑了:“你怎么还介意这种事?命都差点没了!西安那边的卷宗我也调过来看了,失主报警,警察找到车也就没什么事了,这事情早就处理完了。至于你说的那两万块钱,事主根本连提都没提,估计不是什么好来路,你就别管了。……你可真有意思,办了这么大的事情,上面还在乎你花了多少经费吗?这次要报多少经费你说。”
  想想也是,正经来路的钱会塞在礼品盒里,放到汽车后备箱吗?我又想了想:“其实我一共花了两千一百多,主要是租了一辆车从太湖赶到湖州,这些钱还不是我的。”
  古处长:“老天!你简直是个怪物。这样吧,你啥也别管了。单据我给你找,表格我给你填,添两个零,二十一万行不行?”
  “这么多!”
  古处长:“你杀了付接,拿回了名单,并且间接破获了他在西安的据点。你就是报一千万经费上面也会批的,这点钱,还不够打赏的!……不过你以后要注意低调一点,在这种机构里太显眼了绝对不是好事。”
  “我一直够低调的。这一次事出有因。”
  古处长:“我也知道事出有因。这次任务事先连我都不清楚。否则我绝对不会同意派你去的,太危险了!……刚刚接到通知,你被列为A级一等特勤。津贴也涨了,每月从一百提到二百五。”
  开口就给我报二十一万“行动经费”不算回事,然后告诉我津贴涨到每月二百五就像给了天大的面子。这么好笑的事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想起了赶匠,很郑重地对古处长说道:“古处长,我求你一件事,你真要能申请下来这么多钱不要给我,给一个人。我们这次特别行动组的成员赶匠为了掩护队员撤退牺牲了。我知道他有抚恤金,但恐怕没这么多。我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联系,纪律也不允许。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能打听到,你能不能把这一笔钱想办法转交给他的家人?”
  古处长看了我一眼,继续扶着方向盘看前方的路:“我知道了,这事有一定难度,但我会替你办的,一定会的。”
  回去的路车开的很慢,用了七个多小时才到芜城,天色已经快亮了。古处长却没有立刻放我回去,我的行动暂时被限制了,被直接带回了那个研究所里的基地。有不少人已经赶到在那里等我,其中还有好几位“大领导”。先是照例亲切关怀几句,然后就开始详细询问我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接触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说了哪些话等等。我的感觉就像被一群人在审问的犯罪嫌疑人。
  幸亏古处长路上交待的详细,我一一作答,快到下午才告一段落。磁盘交上去了,技术分析结果也出来了,曾经被读取了三次。这些人又问我知不知道还有哪些人看过这张磁盘里的内容?付接临死时有什么遗言?我一概不清楚,我杀付接只不过是瞬间得手,谁看过这张磁盘没人告诉我,我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看里面的内容。后来我打起了哈欠,他们不问了,我在沙发上干脆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古处长给我打来了晚饭,我就在会议室吃的饭,直到报告完成我签了字才放我出门。出门前古处长还有几位领导反复叮嘱了我很久,都是说过七、八遍以上的话,注意保密、注意纪律等等之类。
  走出研究所,天色已晚,我正在犹豫去什么地方?打电话给风君子?去找柳菲儿?去找紫英?还是……然后我迎面看见两个人——风君子和韩紫英。他们两个站在离研究所一条街外的路口处,显然是在等人。不用说,是在等我。
  我快步迎了上去,正准备打招呼,只见风君子的脸色冷峻,很不高兴的样子鼻子出气冲我重重的哼了一声。同时一阵香风袭来,紫英不顾旁人飞身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下意识地张臂接住,她已经将我搂的紧紧。话音很急、又很弱、带着哭腔就像呓语:“小野你终于回来了,原来你真的没有事,……”
  “不要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你们换个地方吧,有什么话去菁芜洞天慢慢说。”风君子的声音在一边传来,这小子的脸色显然在跟我生气,但气语已经缓和下来。
  我搂着紫英,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略带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一去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实在是事情紧急。”
  风君子:“没有音信?天下震动你还说没有音信!倒今天为止,几天内就有三道江湖令传开,你小子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算了,你先把这个妖精哄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风君子肯定有一肚子话想问我,但看见紫英如此,又都咽了回去。他当着紫英的面说她是妖精,可是紫英充耳不闻。她伏在我怀里将我抱的紧紧的,就像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别的事情别的人都不在她的心中。我只得低头柔声哄她:“紫英,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先松开手,我们去菁芜洞天好不好?你这样我们没有办法走路。”
  紫英听话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紧接着又紧紧的抱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我们就这样紧依在一起去了菁芜洞天,一路上看紫英的脸色,她就像是个被吓坏的小女孩。而风君子已经自己回去了。
  ……
  我这一路追踪付接虽然是孤身一人,但的确是天下震动!谭三玄的江湖令没有在最快时间传到关中一带,因为当时传令的弟子是杜苍枫。正一门地处江南路途遥远,等海天谷的江湖令传到正一门,当时我已经离开了西安。守正真人广派弟子将海天谷的江湖令与正一门添加的江湖令在三天内传遍了天下,有不少门派收到时我与付接的决战已完。时间就是这么巧!
  正一门传令快,听涛山庄也传了一道江湖令,速度更快,路远的地方弟子是直接乘飞机到附近的。最有意思的是地处岭南的海南派掌门七叶,这一天他同时收到了海天谷与正一门的江湖令,知道了我石野正在孤身追杀付接。他立刻就对门下吩咐:“好好看家,本掌门要去接应石小真人,为天下同道除恶。”七叶门下弟子们当然狠狠的拍了一顿马屁,说师尊一颗公心无私,愿追随师尊前往等等。七叶摆手拒绝,说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这边七叶拿着呈风节还没来得及出门,门外听涛山庄的江湖令又到了,我石小真人已经手刃付接!听涛山庄的弟子不知得到了什么暗示,传令时将我石小真人夸的比一朵花还要漂亮,将我诛杀付接的过程说的绘声绘色——我如何万里追踪,如何神威无敌,如何大义凛然,在南北湖一战又是如何惊天地泣鬼神,最终在宇文树赶到时手刃恶魔付接。
  听涛山庄夸我夸上了天,他们自己自然也很有面子,不要忘了最终我是在宇文树的帮助下才得手的,我的神威从侧面也衬托了宇文庄主的神威。幸亏我得手的早或者七叶闻讯的晚,否则真要让他“接应”上我还真不好说会是什么结局。我被付接所杀,七叶杀了付接为我报仇再度扬名天下都是有可能的结果,我能想像出来。
  动身去接应我的人可不止真正想帮忙的宇文树或者说不定想帮什么忙的七叶,很多门派都有动作。比如说终南派接到了江湖令,登闻领着几名弟子向西迎去,可惜他们扑错了方向。正一门派了齐云观观主泽仁率领二十七名弟子渡江北上朝西安方向去接应,虽然没有和字辈的前辈,但是整整派出了一个伏魔大阵的队伍。可惜泽仁也没有迎上我们,我和付接走的太快了,并且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信号。
  在芜城的韩紫英、丹霞夫妇等人当然也知道消息了。丹霞夫妇倒没有动,但轩辕派掌门凡夫子与五味道长两人也一起动身去寻找我与付接的踪迹。轩辕派的道场在黄山一带,本不关他们的事,但冲着与我的交情这两位门中前辈还是亲自出发了。至于紫英,三天前一听说我居然在孤身追杀这么个危险人物,吓的魂都飞了,提着切玉刀就要北上大漠。
  紫英没有走成,让风君子拦住了。风君子告诉她一件事,守正真人下令之后也离开了正一三山,而且这几天金爷爷也没有回石柱村。守正真人走了能去哪里呢?十有八九也是去接应我了!如果守正真人尚且搞不定的话,她韩紫英去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只能添乱而已。
  我这才知道正一门不仅派出了一队弟子北上,连守正真人本人也不见了!不仅守正不见了,据说江湖令传到芜城之后,九林禅院的法海也离寺云游去了。这个时间出门还能去干别的事吗?但我这一路上却没有碰到守正或法海,也许他们没有接应上我,也许他们不是去找我,也许碰到了只在暗中保护没有出手。
  风君子这么劝紫英,紫英还是不干,一定要去找我,哄都哄不住!无奈之下风君子又拉来了张先生。张先生对紫英说:“我给石野这小子看过相,历劫而生却福泽绵长,绝非夭寿早亡之人,此番定能有惊无险。”好说歹说才将紫英留在了芜城。风君子还拍着胸脯跟她保证——三天之内一定带着她去把石野接回来。紫英一直相信风君子,这才没有闹着要去西北。
  江湖令的事情芜城修行人都知道了,传来传去连果果和阿游都听说了,但风君子却下了一道严令——谁也不许告诉柳依依!所以这几天只有柳依依过地最平静,她只知道我出门办事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心里虽然想我却没有什么担心。我带走了锁灵指环,柳依依阴神近不了菁芜洞天,这一段日子都是每天紫英带着辟水犀与瑞兽舍利去菁芜洞天取水。看着柳依依毫无心机的样子,紫英度日如年。还好风君子说话算数,今天真带着她把我接回来了。
  所有人当中只有风君子看上去泰然安坐的样子,不过我能猜到这小子肯定也很着急,背地里没少上窜下跳。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守正真人不在正一三山也没回石柱村?法海是怎么离开的九林禅院?我和紫英回到菁芜洞天的时候,发现九林禅院的那个蒲团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让风君子拿走了。看来他忍不住提前还给法海了。
  这是紫英断断续续告诉我这段日子修行界以及芜城所发生的事情,再加上我的一点猜测。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贴着我就没稍离,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怪我不该以身犯险。还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她不拦我,但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我有三长两短她也不愿独活。我能说什么呢?这件事情确实做的冒险而且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幸亏碰到谭三玄中途出手。
  紫英每次想哭的时候,都在我的怀中,似乎这样她才能放心的流下眼泪。哭完了她终于笑了,因为我终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她用手指戳着我的胸膛撒娇道:“我是不是上辈字欠你的眼泪,总要在你的怀里哭一场才能开心?你快老实交代,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怎么碰上付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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