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精校)第1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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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跃上海面就站住了没有变成落汤鸡是走了狗屎运,有点新奇有点害怕,却没有想到一个天大的金元宝正砸在我的脑袋上。多年之后我回忆起这一幕心中感谢两个人:宇文树和风君子。宇文树自不必说,他等于亲身给我演示了如何施法,而风君子传我道法时打下的根基十分奇特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他一直用信手拈来的口诀将精深的道法传授的如此浅显明白,而且是边教边创因缘而变,跟着他一路学下来,无意之中我也有了能够触类旁通的慧根。只是踏海而行的我,此时仍在懵懂之中。
  在海波上前行,隐约感到青冥镜中传来的潮汐激应之力,海面上有暗流涌动生成。回头向东望去,远处波涛中有一线浪涌向西而来,这浪涌不高,也只有几寸水波涌起,却很长得不见尽头,一眼望去绵延不断。宇文树在我身边道:“今日奇事甚多,十一月初一有日月齐升,石帆蜃气中见龙首宝塔,现在连钱塘大潮也出现了。”
  “这就是钱塘潮吗?怎么——”
  宇文树:“怎么这么小是不是?还没到地方,等过了盐官之后这几寸浪涌就会成为万马奔腾的潮头。通常如此大潮往往只出现在月圆前后,每年农历八月十八观潮最佳。初一见此处潮起,倒是很有几分意外。……石真人如想欣赏钱塘潮,那你我不妨随潮头而上。”
  他说完话浪涌已到脚下,宇文树飘然跃于浪花之上,随风顺潮转身向钱塘入口而去。这位庄主年纪不小了,玩心居然还很重,此时此刻竟要约我去弄钱塘潮。我想劝阻已然晚了,他已随浪涌飘飘然而去,白胡子在风中翘起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我只得跟随他顺潮流向西而去,只这一会工夫,宇文树已经走得远了。
  一阵浩荡清风吹过,风中传来宇文树的声音,老人家在吟咏一首诗偈:“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是《水浒传》中大和尚鲁智深圆寂时所唱的颂偈。据书中所述,那夜月白风清、水天同碧,鲁智深在杭州六和塔下忽听得寺外雷般声响,问寺僧方知乃是钱塘江潮信。回忆起师父智真长老曾嘱咐的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鲁智深当下大悟,颂偈圆寂涅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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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史记》,司马迁每篇之后有“太史公曰”。读《聊斋》,蒲松龄往往添“异史氏曰”。我写《神游》也深受此风之遗,常在正文后附言添评。
  这部小说在网上连载,随著随发。虽然文字草成却保留了每处下笔时的思想原貌,当时所思所感的同步记述。这些文字怕只能在网上VIP可见了,日后编订成书恐难以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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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高僧,尚不明了涅磐的自由,我是一个学道中途的修真人,听见风中的诗句有我的感慨。鲁智深是在说他自己,可我听在耳中却想起了今日的两个人,付接与我。“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这说的不是刚刚形神俱灭的付接吗?“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说的是这一刻的石野。
  在鹰窠顶上,有一人灭去,有一人新生。灭去的是付引舆,新生的是我石小真人。不久前我看见半空的龙首塔出现在石帆蜃气幻景中,当时隐约想起了一首诗:“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这是法源和尚在讲经时引用的,我当然记的一字不差,可事后并未多想。灵山塔下修,修什么呢?想也没用,我还是老老实实继续我的丹道修行。杀付接见石帆蜃气回忆此诗,心中懵懂,似有一点萌芽欲破土而出。
  海上听宇文树无意间唱出鲁智深圆寂时的偈语,只觉面前海天一片,身心豁然开朗。昨夜我的“胎动”境界,堪破“玄关”到达“眼前”,那么“眼前”是什么呢?眼前是海天一片!这便是“胎动”心法最后一步功成境界——俱足。从金丹大成之后的身心不二,到圣胎凝结之时的形容俱足,我的丹道修行终于又突破了一重楼!
  记得风君子传我“胎动”的口诀与心法时,说过只有心境到了才能传授。他传授我的时候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我是谁?”,今日忽听有人唱偈“我是我!”终于恍然大悟。我之悟非鲁智深之悟,而是丹道中“胎动”的重楼境界。“玄关”中出现的那一点萌芽,在“眼前”开始生长去感应天地万物,终于到达了“形容俱足”的状态。就像一个人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发现睁开眼睛是另一种存在状态,这相对于沉睡又是一种超然。
  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真是神奇!我记得在第二门中的“灵丹”修证的是体内自在的身心,金丹大成入真空之境后,身心不二唯物无我,灵丹消失了。再入第三门,“胎动”中的一点萌芽又出现了,那已经是一个完整俱足、彻底全新的“我”。这与“灵丹”境界类似但风景不同,我的修行又更见高深。
  “胎动”境界的心法分为四步:碎瓮、玄关、眼前、俱足。其中玄关之门是一个转折点,它追溯到身心的起源,然后穿过去,又是一种全新身心的孕育,就像在母体内的胞胎,所以称之为“胎动”。其境界不可言!所谓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确实是一种虚指,我万里追杀付接到此刻突破胎动境界一共只用了十天十夜!但这十天十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一生都没有经历过。
  就在此刻,脚下突然有浪涌卷起,我一失神间落入大海,浑身湿个透,冰凉的海水差点将我卷走。紧接着在下一刻,我的身形飞起也立于浪花尖上。东风吹来,这是又一线浪涌从东海而来,斜侧的方向追向宇文树所立的浪头。此刻的我与刚才的宇文树一样站直身形随潮而去,飘飘然宛若飞仙。
  海潮去势极快,我很快追上宇文树,却发现自己远远的站在他的另一侧,我们脚下是两道不同的浪墙,在海中交汇出激起层层浪花。浪涛向前,从几尺高的浪涌变成了二尺高的浪头,此起彼伏奔涌不息,我始终立足于潮头之上。再往西去,杭州湾的喇叭口地形急剧收束。潮头越来越高,已超过一人上下。左右两线大潮同时向钱塘江口涌去,白浪翻滚,水声渐起渐响渐如雷!这便是钱塘江口有名的“人字潮”。
  立于潮头浩浩荡荡逆钱塘江而上,极目望去已可见远处两岸的树梢房顶。宇文树冲我笑道:“石真人,再往前去可见人烟,你我就真的要惊世骇俗了。就此上岸吧,听涛山庄就在南岸不远。”
  ……
  我本以为听涛山庄是崇山峻岭中修行隐世所在,没想到它就在海边小镇旁,临海而建占地不小也绝不隐蔽,而且是对外开放的旅游观光景点。我们从僻静处上岸,绕过礁石滩便走到一条乡间的简易公路旁,顺着这条公路不远穿过一个小镇就来到听涛山庄的大门口。听涛山庄的大门一侧还挂着一面铜牌——宁波市餐饮旅游先进个体单位。
  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山庄门外以及迎面主楼前的停车场上还停了不少大客车与面包车,有的车身上写着单位或旅行社的名字。我穿着一身湿漉漉西装,身上还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有不少人都好奇的向我张望。山庄大门前有保安站岗,但保安看见宇文树领着我大摇大摆的进去什么也没说。
  听涛山庄像什么?形容起来就像现在很多的旅游渡假村,但当时旅游渡假村的概念还不太流行,这就是一个海边渡假旅游的山庄疗养院。看地势听涛山庄在海边一块小高地上狭长分布一字排开,有很多栋错落的小楼与独立别墅,几乎每一处房舍推窗都能看见大海听见涛声。山庄内绿叶如荫庭院优雅,环境很是不错,即有参天的古木又有新修的花坛,看来修建的新旧时代不一。
  我跟着宇文树一路往里走一路心里也有疑问,听涛山庄怎么是这样一个地方?宇文树把我引到山庄尽处一处幽静的院落里,院里是一座古雅的二层小楼。看院中的假山太湖石,楼门上的雕花八仙过海,这显然是有年代的建筑了。走进去之后发现装修还算新,淡黄色的清漆木地板、茶几上的电话都是现代的东西。老式的靠背太师椅则是古董了。
  宇文树招呼我在客厅坐下,有晚辈弟子出来摆上茶碗和果点。这庄主做的很有气派,招呼十几个门下弟子都到客厅来依次向我见礼。我要站起身来还礼,宇文树却举手示意我坐着就可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别的话,宇文树又做了一件事——以听涛山庄的名义向天下发一道江湖令。江湖令的内容就是石野真人已在南北湖手刃恶魔付接,天下同道不必担忧,也不必时刻再准备接应协助。石真人神通广大,除魔卫道,是听涛山庄宇文庄主亲眼所见。宇文树又向门下弟子描述了一番他赶到鹰窠顶的经过,将我夸赞的天花乱坠之后,将弟子们都派走传令去了。
  当众人领命散去,只剩下我与宇文树两人,才有私下谈话的机会。我问道:“宇文庄主,你门下弟子就在这处山庄中修行吗?”
  宇文树:“石真人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修行界大名鼎鼎的听涛山庄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场景?实话告诉你,如今的听涛山庄就是旅游渡假村,也是我宇文家的营生。”
  “你说开放山庄是家族的生意?”
  宇文树:“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我们宇文家是此地世代的耕读人家,这座山庄以及周围的农庄田地都是我家的祖产。用现代那句话来说……我家就是庄园大地主。几十年前田地被土改分配给附近的乡民,后来又从乡民手中收归国有,到如今又分产承包,总之不再是宇文家的祖产。这处山庄也曾一度充公,多有毁损之处,到十年前几乎成了废弃之地。后来我和我儿子又把它买下来了,建成了现在的听涛山庄,所以你见到的山庄景物,除了这栋小楼,大多与千年修行之地的传统是不一样的。”
  我笑了:“您老人家把自己祖上世代相传的山庄买了回来,为什么不依原样重建,还要对外开放呢?”
  宇文树:“时代不同了,儿孙也要因时而变。再说了,我说我要建私人庄园政府会把地卖回给我吗?我是以听涛山庄旅游渡假公司名义买地开发的。山庄对外开放,我也有钱挣啊。修行人也得有世间的营生,弟子们平时也好有事做。至于修行福地,其实听涛山庄中自有安排。”
  “宇文庄主,听你这番话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芜城的张荣道先生。”
  宇文树:“张先生啊?其实我们老相识了,当年买回这片地方除了依靠祖上留下的一些东西,张先生还给了我们宇文家不少资助呢。”
  “既然您老与芜城张氏相熟,那么和芜城另一大世家梅氏打没打过交道?我在鹰窠顶上听你说的话,你提到了付引舆与梅存菁。”
  宇文树喝了一口茶,微微叹息一声道:“有些往事真不想再提,但今天请石真人到这里来,就是想商量一些事情。”
  “庄主找我有什么事就说。”
  宇文树:“不要总叫我庄主,叫我师兄就可以了。”
  “那好,师兄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宇文树:“小真人,你可知道这一路追杀付引舆最终成功,在修行界中你的声望将会高于当世。不久之后的正一三山会,天下修行人云集,石真人说的话应该很有份量。”
  “按年资,其实我只是晚辈,我的威望怎能和宇文庄主相比,更不能与守正真人那些前辈相提并论。”
  宇文树:“你说的有道理,但事情不能这么看。多少年来,修行三大戒虽然各门自守,可护道之责大家都淡忘的差不多了。你万里诛杀付引舆,以身作则在警醒众人这世间并不太平,门规还要严守,戒律的尊严仍要维护。红尘内外不能乱了次序,否则易生祸端。”
  “师兄说的是,但不知你有何事要与我商量?”
  宇文树:“小真人不知道吗?今年的正一三山会上,将会有人提议,要修改修行界的三大戒律。”
  “这怎么改?”
  宇文树:“修行第一戒不得闹市施法惊世骇俗。他的意见是这一条不变,但去掉不得向普通人展示神通的限定。修行第二戒不得以道法无故伤害普通人,这一条不变。修行第三戒不得在世俗中以神通牟利私用,这一条争议最大。他的意见是以神通之力,取可取之财。”
  “原来是这样,我也觉得有点不妥,但一时之间想的还不是十分明白。是什么人有要做这样的事,宇文师兄又是什么意见?”
  宇文树:“其实有人要改戒律,并非无全道理。但改有改的道理,不改有不改的道理。在世间行事,很难两全齐美,只能利害相权。修行前辈数千年深思熟虑定下来的规矩,肯定考虑了方方面面。但如今的时代变化太纷乱不容易看明白,人们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这些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听老朽与你细细分说……”
  最近几年很多修行门派倒也算风平浪静,可是人世间妖蛾子闹的厉害。受到气功热、特异功能热、人体科学热等影响,神人、大师冒出来一大批。这些人当中有的可能有些异能而更多的则就是不入流的江湖术士。他们四处招摇,开场聚众,或广收钱财,或受众人崇拜。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修行门派弟子,修行界也不能出面去干涉。但是闹的久了,很多修行弟子见这些货色名利双收,心中也有想法——与其让骗子在世间假借神通巧取名利,还不如让真正的修行弟子出山驱逐这些人替而代之。
  另一方面,社会环境也在经历极大的转变,经济建设一夜间成为各地当政的首要目标,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赚钱第一。贫富差距的急剧消失与扩大以及价值判断体系的转折性反复改变,对于世外高人来说倒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在人世间修行的普通弟子还是有很大冲击的。其实这种影响自古以来就有,但是在近几十年来九州之地所发生的变化之急剧千年以来前所未见。
  
  第147回
山中隐机坐,俯仰怀四方
  
  其实很多修行门派在世俗中都有自己的传统休养根基,比如芜城张氏世代经商,轩辕派经营药材生意,宇文世家有听涛山庄,就连我石小真人也有知味楼和绿雪茗间。但大多数人没有这么好运气,他们在世间也就做着普通的工作,过着普通的生活。还有很多门派本有产业,可在近几十年都失去了,因为社会的变革与动荡。像张先生或者宇文树这样能够重新再立根基的人不多,毕竟这样做很不容易。
  有些身怀神通的修行人,就像老虎看着狼吃肉却不能伸爪子的心情一样,不可能没有想法。比如说海天谷弟子一直信奉苦行,可就有杜苍枫那样的人受不了欲望的诱惑去投靠付引舆。于是有人认为,于其苦守清规不如与时俱进,一身神通总要有些用处,在世间取可取之物。
  虽然说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仙佛的境界,如果沉迷于世俗的纠缠则境界永远无法精进。但即使有人修行一世,恐怕永远也站不到境界的颠峰,不过有些小神通而已。那么这些人就想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到人世间逍遥。有人想的更直接,我不要成仙成佛,只要神通快活。
  以上这些都是有人要修改修行戒律的理由所在。但宇文树却又从另一方面看这些问题。
  如果修改了戒律,比如可以用神通取可取之物。那如何去界定这可取之物呢?御物的神通大可以多扛两个麻包去当装卸工自然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有人这么犯戒也没人会去管。但修行人出山肯定不是为了干这个。稍一不留意,就可能出现很多个付接,因为许多事一旦做开,都是身不由已的。古时有人甚至要取天下,带来的是大乱。但你很难说这玩艺可不可取。
  还有,向普通人展示神通无非有三个结果。一是被当作神明崇拜,二是被当作异端驱逐,三是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这三者都不是很恰当的。就说那广收弟子吧,大多数人并无此根器甚至会耽误一生。而所有结果并非这些人所想要的,这些人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名利。在世上博取名利并没有什么错,但如果危及到整个修行界的存在以及俗世的秩序就是个大大的隐患了。宇文树认为目前在世间招摇的那些江湖术士不会得意太长时间,顶多十年就会被世俗所弃,若想取而代之也不仅会被世俗所弃,甚至会动摇修行人在世间立足的根本。
  宇文树与我商量的事情就是希望在正一三山会上我能支持他,反对那人修改戒律的提议,并且站出来严肃的驳斥他。
  正一门的守正真人是天下修行人的山岳楷模,守正真人本人自然也不会去违反三大戒律,但守正真人说话未必能有真正的服众之力。因为他只是一个世外高人的存在。普通的修行弟子认同守正的境界,但未必会认可以守正的境界来要求自己。而我追杀付接一事不久之后就会传遍江湖,我的声望也会水涨船高,而且这件事本身也有一定的威慑作用。如果我开口说话,可能震住某些宵小——我连付引舆都杀了,还有什么妄想破戒之人敢乱来?
  他这一番话说了很长时间,我一直在听没有发言,直到他讲完后才问道:“师兄讲的非常有道理,正一三山会上我一定会支持您老人家。但我不明白的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人提出来了?不久前的宗门大会不还是风平浪静吗?”
  宇文树:“你最近很忙,可能与修行同道沟通的不多。南方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你不知道吗?……挑头的,还不是那个今天修行界中如日中天的七叶!”
  “原来是七叶?七叶怎么了?”
  宇文树:“最近修界中有一派被灭门,又有一派新立。七叶灭了玄冥派,自立海南一派。……”
  看来我的消息实在是闭塞了,最近修行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前因后果是这样的:忘情宫之会七叶战胜法海夺走呈风节,一时之间锋芒天下无双。但在场的高手包括风君子和我都看出七叶临去时已经身受重伤。风君子下了个套,扬言要用九转紫金丹换回呈风节。如此一来无论是想夺法器的人或者想求灵药的人都会去打七叶的主意。世间高人有的碍于脸面恐怕不能出手,有的根本就没这个心思也不会出手,但有一个人既有这个脸皮又有这个心思,那就是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
  忘情宫之会散去后,抱椿老人就率门下精锐弟子去围追七叶。详细的过程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但是据已归于七叶门下的玄冥派旧弟子转述,抱椿老人不仅要夺呈风节,还想杀七叶灭口,并且有嫁祸他人的打算。抱椿老人追七叶,就像我追付接一样追了很长时间,最终在琼州海峡一带展开了一场激战。斗法的结果出人意料,带伤的七叶凭借手中的呈风节一举杀了抱椿以及抱椿门下五位最得意的弟子,当时是抱椿老人带着五名弟子一同布阵围攻七叶,金杖头陀也在其中。
  斗法时在场一共有一十三人,还有另外六名弟子,七叶手下留情没有杀他们。杀抱椿之后七叶不退反进,又回追到了玄冥派的根本道场所在。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戏剧性的,七叶在玄冥派的祖师殿中向玄冥派众弟子痛述了抱椿老人的卑鄙与险恶,并为玄冥弟子感到惋惜,竟然拜在这样一个心机阴险修为低俗的师父门下。他说他杀了抱椿以及玄冥弟子是迫不得已,也是为天下除害。抱椿门下如果有为师抱仇者尽管可以上前,他七叶不会责怪也不会手下留情。同时玄冥精锐弟子尽失,修行道法绝传,如果有认识到抱椿所行不端者愿意痛悟前非者,七叶也愿意将高深的道法秘籍传授。总之七叶杀抱椿是替天行道,愿意另传道法是代天传道。
  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宇文树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总之玄冥派弟子散去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居然改投到七叶门下。说什么今日方知世上高人风采,被七叶的正气凛然所折服,痛悟今是而昨非云云。这些都是七叶另立海南一派后传出来的说法。
  七叶杀抱椿灭玄冥另立海南一派,就在玄冥派原来的道场。此事如果追究起来七叶倒没有什么错,天下修行人也不能说他什么,抱椿老人确实是杀人夺器不成自取灭亡。但江湖传言却把七叶神话成了一个盖世的英雄,他不仅是以一人之力灭了一个门派,而是以扭转乾坤的大神通、大境界、大胸怀挽救了一个门派和那么多误入歧途的修行弟子。口口相传,七叶甚至成为修行界年轻一代的力挽狂澜的领袖。
  七叶在南方开宗之后,号称广传道法有教无类。他说自己深深地感受到体悟大道的艰难,愿意以一点心得为后人铺路。天下修行散人有志于研习精深道法者,海南派来者不拒。一夜之间无数江湖散人来投,海南派声势平地而起。七叶开宗之时,也有不少门派上门祝贺,还有人派弟子借观礼之名前去探察究竟。宇文树也派弟子去了。在海南派的立派大典上,七叶说了一番冠冕堂皇言词恳切的话,提到了修行三大戒虽有功千年,但已不合时宜,建议稍作修改。七叶还表示将在正一三山会上向天下修行人建议。修行界也要“开放”宗门、“改革”戒律。
  几日前宇文树派去的弟子回报了这个情况,宇文树听说之后就摇头皱眉。他知道七叶如今在修行界中,尤其是在修行界年轻一代的普通弟子中的影响之大。七叶弃终南而出,却能在宗门大会上夺魁,又在忘情宫之会上战胜了六十年前天下第一法海,已经成为多少年轻人心中崇拜的偶像与向往的目标。再加上杀抱椿另立海南一派的影响,其声望已经隐约有直逼守正真人的趋势,如果他在正一三山会上振臂一呼,必定会迷惑一大批晚辈弟子。宇文树对此深感忧虑。
  靠!又是七叶搞出来的花样,我这个“老朋友”越来越有出息了。我和七叶打的交道不算少了,从他出走终南派被我所救开始,与他就有不断的纠纷。我对这个人已经很了解,他是个自私而又可怕的天才。我根本不相信七叶有“开放”宗门、“改革”戒律、振奋修行界风气的胸怀壮志,但我绝对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按风君子评价他是一只“强大而会飞的猴子”,他想做猴群里俯视一切的王者,而不是取经证道的行者。
  七叶想重定天人之戒注定不会成功,天下真正的高人都明白神通广大不是修行的目的只是收获与手段,七叶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他开放宗门接收江湖散人甚至去合并其他门派的用意无非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他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至于“修戒”之举,就算不会成功甚至到时候他自己找个漂亮的台阶下,都可以在正一三山会上显示他有引领天下的新一代宗师气魄。
  以前的七叶再强,他只是一个人在奋争,他不可能敌地过正一门,甚至一个大有背景的风君子都可以收拾他。现在他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他不是一个人在奋争!他想将天下所有真心归妄的修行人都召集在自己的精神旗帜下,有了俯视众生的资本。这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而他自己,一个并无名家背景的普通晚辈修行弟子传奇故事,足以迷惑很多人。
  想到这里,我对宇文树说道:“师兄倒不必担心三大戒会被修改,立戒之事自有前因后果。当今所有修行入门之时皆受此戒,那么在这些人手中断无推翻之理,就算有心想改也不能开口。各门的尊长,就更不会附和支持。”我说的意思很明白,三大戒是所有修行人的入门之戒,也就是你在入门习法时答应的条件。只有答应了这个条件,才有习法的资格,就没有学了道法之后再来反悔的道理。要么你不要修行,要拜师修行就得守戒。
  宇文树也听明白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小真人说的对,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形式上的三大戒会动摇,各门派都不会直接支持这种提议。但是你有一点误会了,这天下修行人共守的三大戒与各门各派的门规不同。……比如七叶,他如果是终南弟子,终南派就有这个门规,他再传弟子也得传这种戒律。但他现在叛出终南另立海南派,如果不立这样的门规别人也没有办法。那么海南派弟子犯戒首先应该海南派自己处理,他们不处理或者处理不了则天下修行人都可以出手,这才是修行规矩真正的要害。……其实规矩的用处不在那三大劫本身,而是另外三个字——共诛之!”
  风君子当初在我入门受戒的时候没有仔细讲过这个问题,今天听宇文树解释我才彻底明白了。修行人违反三大戒,一般情况下都是各门自己处理,其实偶尔有人犯戒只要事情不是很大其他门派也不便插手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有人犯戒为恶、祸乱世间,本门处理不了或者未处理,天下修行人有义务“共诛之”。
  这其实是一件吃力也未必讨好的事情,不仅危险而且容易招人非议甚至结仇。正一门取得天下修行领袖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历史上经常自觉做这样的事情,这是其他很多门派做不到或者无力去做的。所以三大戒的要害不在于自己守戒,而在于自觉维护红尘安宁的信念与责任感是否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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