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76部分在线阅读
“钱塘哪家香粉铺最有名?”
“谢蘅芜。”
“来人!”
方才带百画过来的那个男仆应声出现,“去谢蘅芜买十盒香粉,再搞一套侍者的衣服来。”
男仆奉命去了,百画问道:“你是想……”
“扮作谢蘅芜的侍者,随你上山送香粉,这个理由说的去吧?”
百画咬了咬牙,道:“好吧,不过不能等天黑,要走现在就走,若入了夜,外人根本不能上山!”
“白日……”这人沉吟道:“怕不能接近瀑布……”
“无妨!只要到了山上,我可以找个没人的房子让你躲藏,等到天黑再去瀑布探查不迟。”
如此商议已定,这人倒也果断,等香粉买回,换了侍者的衣服,吩咐了几句,然后和百画出了城。
他们前脚刚走,院子里的人已经忙活起来,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站在台阶上,大大咧咧的喊道:“走了走了,去把地牢的家鸭带着,老规矩,蒙了眼,嘴也堵上,不许出声,全都带到外面的牛车上。还有,我他妈的再说一次,那个女娘不许碰!谁再在押人时动手动脚的占便宜,小心自己的卵子!”
钱塘土话,将绑来的人称为家鸭,意思是可以养肥了吃肉。
“行主,你说咱们干这买卖到底有没有谱啊?人都绑了这么久了,是杀是放,倒是给个准话啊!”
被称为行主的人斜眼看了看身边的精廋汉子,道:“你懂个屁!咱们拿钱办事,按日计酬,他托的越久,咱们赚的越多。眼看到年底了,兄弟们都多大的开销?我还巴不得这活没完,多赚一日是一日!”
“话是这么说!”精廋汉子一脸忧虑,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道:“可我这几日心中惶急不安,总觉着这事透着蹊跷……行主,会不会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咱们私下聊过,他没钱塘口音,应该是外地过来的,真出了事,拍屁股走人了无牵挂。可咱们不一样啊,咱们都是在钱塘有家有室的,别腥没尝到多少,反倒头沾了一身骚气!”
“就你心思重!都一个多月了,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早他妈的打上门来了,还用等到今天?”行主骂道:“快滚去照看着,这次换地方,还得像上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不能出一点纰漏……”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从空中闪过,行主的脑袋一歪,滴溜溜的滚到了地上,鲜血冲天而起,将整个院子遮蔽在漫天血雨之下。
精廋汉子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胜雪的女郎,手中的流波剑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横架在脖子上,冷冷问道:“你们抓来的人关在何处?”
他猛然惊醒,刚要大声呼救,却见又有一个中年男子从身后的房顶高处飞落在院子中,身影如同鬼魅,穿梭在人群里,不见如何动作,十几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倒地不起。然后从里面打开了大门,多个青衣长刀的部曲冲了进来,分三人小队各据一方,瞬间控制了整个局势。
“我说……我说,人都关在后面的地牢里,女郎明鉴,我们一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敢亏待他们……啊!”
手起刀落,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左彣走了过来,望着地上两具尸体,叹了口气,道:“这两人是众人的头目,或许能问出什么来,杀了可惜!”
“欺凌弱小,死不足惜!”万棋回了一句,道:“左郎君,救人要紧!”
左彣不再多言,带人到地牢救出了百画的家眷,幸好除了百画母亲失了双目两指,哥哥失了一只手外,其他人没有受到伤害。经过突击审讯,得知这群匪人都是钱塘周边的游侠儿,行主叫曹曾,就是被万棋一刀砍掉头颅的那个苦主。他们月前受人钱财雇佣,到周村绑了百画的家眷,然后一直看守至今。
至于雇佣他们的那个人,都不知道身份来历,反正这帮游侠儿有奶就是娘,谁给钱多,就给谁卖命,没什么原则和底线,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将他们全都关押到了郭府的一处宅院,左彣和万棋秘密护送百画的家眷到了一个秘密的居所安身。
同一时间,明玉山迎来了百画和化作侍者的那人。他穿着青色短袍,故意佝偻着身躯,乍一看去,似乎是谢蘅芜的侍者无疑,但神色间缺乏恭谨和诺诺微微的小人形状,刚到路口就被看守的部曲多问了几句。百画一向性子大咧,在詹文君的四个贴身侍女中人缘最好,笑道:“小翼,我带来的人,你也敢啰嗦?是不是这个月的俸钱不想要了?”
被称作小翼的部曲嬉皮笑脸的道:“哪敢呢?百画阿姊心地最好,岂能克扣我们的俸钱?不多给就已经是老天没眼了呢……”
“偏你会说话!”百画从囊中掏出数十钱,扔给了小翼,道:“拿去买点酒,我请大家喝!不过得下了值,当值喝酒被十书抓到,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了吧?”
想起十书的嘴脸,小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道:“记下了,谢阿姊赏!”说着让开了道路,请两人通过。
百画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慌张,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根本不把郭氏放在眼里,心中顿时捏了把汗,有点忐忑山上的布置到底能不能如愿。
进了山庄,一路走来不时有人向百画问好,倒是没人关注跟在她身后的那人。到了一处位于西北方靠近悬崖的偏僻小院,那人猛的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表情狐疑。
百画回过头,诧异道:“怎么了?”
那人双眼细长,眯成小缝,打量着这间小院,道:“这是什么地方?”
“本是小郎观赏山崖日出的宅子,后来小郎不幸过世,郞主心痛不已,虽然没有封了此宅,但也渐渐的废弃了。等闲没人过来,你躲在这里再全不过!”
郭礼的突然死亡是众所周知之事,所以百画的言辞没有一点漏洞,相反还十分的合理,谁也不会不张眼,到这里来。所以那人犹豫了下,终消去了疑心,随着百画踏了进去。
一步踏入了死亡之门!
第七十五章
惊闻
院子里很安静,听不到一点杂音,四角堆放着几个木箱,锈迹斑斑,许久不曾动过的模样。正中间是用来防火的天井,池中储了半满的水,零零散散飘着几片枯叶。
天冷高寒,枯树黑鸦,
正是萧瑟如人生!
“前几日下了雨,没想到还存了些水……”
经年没人的院子,天井中有水自然会惹人疑虑,不过百画的解释合情合理,倒也没有引起那人的警觉。
“厢房里被褥都是有的,可能有些霉味。你要是嫌弃,等下我去换床新的送过来……”
“不必了!”
那人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你且去吧,没事不要过来,免得被人发现。等天入夜,悄悄过来带我去瀑布查看。”
百画应了声,缓缓退了出去,轻手关上院门,确定完全遮蔽了那人的视线,腿脚忽的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山崖边的一株垂杨,几乎要滚下山去。
她的掌心,湿润如秋雨绵绵!
踉跄着离开那座院落,转过山道,前方立着几个人,为首的徐佑面带微笑,温和柔软如初日穿过枝头,道:“百画,看看谁回来了?”
在他身旁,站着万棋,迎着百画期待的目光,微微笑道:“一切平安!”
百画猛的捂住了嘴,眼泪不受遏制的滴落脸颊,万棋将她抱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髻,低声道:“别怕,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吗?
那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推开各个房间看了看,最后没有住进主卧,而是去了左侧的一间厢房。
那间靠近院墙,墙外有棵大树,紧要关头,可以做逃生之用。
刚一进门,却惊的毛发都要竖起来!
不知何时,房内竟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形佝偻、颤颤巍巍的老人!
他自持有人质在手,所以对百画十分放心,不信她会在此次设下陷阱。但就算如此,多年养成的习性,一路上山仍然很小心的查看了地形,又选了这间对己有利的房间,以他一身修为,若是发现有异,也足以不费吹灰之力的逃出去。
可是现在,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却无声无息的坐着一个人!
更可怕的是,他明明能够看到对方,却捕捉不到对方的位置。就好像一个虚幻倒影,看到见,摸不到!
急退!
他行事也算决绝,只是一瞬间,立刻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可身子刚动,后心却撞上了一根手指。
瘦骨嶙峋,指尖苍白,
锋利,如剑!
刚刚在房内坐着的老者,却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就瓦解了他所有的信心和反抗。
一股沛然不可估量的劲气侵入体内,浑身一麻,萎靡倒地!
“谢谢奇伯!”
奇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时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詹文君恭敬的对着奇伯的背影施礼,等他离开,对万棋吩咐道:“带他上来!”
那人被手腕粗的麻绳反绑了双手,脚上带了铁制的链条,来到房内傲然而立,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和紧张。
那一指虽然制住了他,但温和瑞祥,并没有伤及肺腑。
审讯的事一向是十书负责,不过这次很奇怪,十书凝目望着那人,半响没有做声。
詹文君心中疑惑,但她没有多问,打量一下那人的仪态,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为何暗中打探我郭氏的动向?”
“凭你还不配问我的名姓,若真想知道,叫郭勉来吧!”
詹文君秀眉扬起,道:“听你口音不像是钱塘本地人,若是外地行商,因为生意上的事跟家舅结怨,大可公开道明,有理说理,无理也可说说人情。天下事没有说合不来的道理人情,何苦行此阴险奸计,掳人家眷,逼人悖逆,却让本来可以说和的事,也变得无法收拾呢?”
一旁列席的徐佑听的暗赞不已,他本来不欲继续参合,但此事实在有些奇怪,所以在詹文君力邀之下,也就听之任之,过来凑凑热闹。
“呵,商人?”那人耻笑道:“蝇营狗苟,鼠目寸光,你们做这等下贱营生,就以为别人都是如此不成?可笑之极!”
詹文君皱眉道:“看你举止,该不是普通的齐民,只是什么样的士族能养出你这种心性之人,我着实难以猜测。不过这都不要紧,你既然打探郭氏,自然知道郭府中设有泉井,那里的刑具足以让死人开口。我此时问你,是怜悯你,等到了泉井,可不是这般简单的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