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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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佑干咳一声,道:“没什么。”
  万棋看他神色尴尬,竟起了一丝促狭心,冷冷的目光望着徐佑,道:“郎君有什么不可对人言?”
  徐佑一听,不说还不行,解释道:“我本想开个玩笑,说你莫非是为了赶回来听白蛇传。可也自知你不是这样不明轻重之人,贸然说笑显得唐突,所以……”
  万棋板着脸道:“郎君说错了,我正是为了回来听白蛇传,所以才如此不知轻重。”
  “啊?”
  徐佑一脸错愕,呆傻的样子跟平日完全不同。万棋的唇角溢出一丝淡若春兰的笑意,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可就这白驹过隙的一瞬,已经让整个山间的寒意去除了少许!
  万棋垂下头,似乎不愿跟徐佑对视,道:“夫人有过交代,一旦救出阿客,派人去至宾楼通禀即可。郎君身边虽说有左郎君,但多一个人,总归要安全些。”
  徐佑是聪明人,知道詹文君之所以急切让万棋回山,一是不放心自己,二来,却是不放心那条藏在山中的白蛇。
  “劳烦夫人挂记。”徐佑叹道:“我只是有点担心……若撕破了脸皮,没有你在,夫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郎君谬赞了,婢子这点本事,实在不值一提。”万棋恢复了清冷的模样,道:“郎君或许不知,朱睿朱郎君号称武痴,有他在,夫人断断不会有事!”
  当顾允的牛车出现在长街口时,至宾楼的门外喧嚣依旧,主薄鲍熙遣人去打听了一下,掀开牛车的幕帘,低声禀明了原委。
  “钱塘湖多少逆旅,还怕没了住店的地方?去,派人找其他逆旅的店家来,吩咐他们一炷香内安顿好这些商人,不得再聚众闹事,违者立办。”
  顾允此来不欲声张,自行下了牛车,矗立道左,静观天上云卷云舒,心里却在琢磨着关于迁想妙得的种种。
  那日徐佑跟他一番细论,已经推开了屏蔽在眼前的一道门,可踏进门内,又能走的多远,却要看他自身的灵气和悟性。所以这几日处了上堂理事,其余时光,全都像此刻一般,痴痴的冥想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鲍熙走到身后,道:“众人已经散了,明府要不要现在过去?”
  他虽然跟随顾允的父亲多年,资历犹深,但既然入了顾允的门墙,就没道理再倚老卖老,所以开口闭口,尊称明府,这是安身之道。
  “丹崖先生,你觉得我该去吗?”
  鲍熙笑了笑,道:“若依我的意思,不去也罢。”
  “哦,怎么说?”
  鲍熙道:“此次天师道突然动手,背后又有刺史府暗中扶持,牵扯到了朝堂和地方,所谋为何,一时还瞧的不太明白。明府刚刚入仕,不知这淌浑水的深浅,正该高卧锦榻,静观其变,等闲不必亲自下场。”
  顾允那妇人一般的容颜倒映着红日的余晖,晶莹剔透的肌肤让人忍不住失神,笑道:“我本也作此打算,但詹文君将具状递到了县衙,无论于私于公,都无法佯装不知。再者,”他的目光停留在至宾楼的檐角上,道:“朱子愚都来了,我岂能避而不见?”
  关于顾允与朱睿的心结,鲍熙略知一二,但他知道分寸,自然不会主动提起,道:“吴郡四姓一家,朱郎君既然来了钱塘,必定会与明府谋面,倒不急于一时。”
  顾允摇摇头道:“朱氏肯派人来钱塘,说明已经决定站在詹文君这一边,此事缓不得。”
  “明府是怕朱睿不知分寸,将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他虽然痴迷武道,但也不是蠢人,应该不会太过火才是。”
  顾允苦笑道:“丹崖先生这些年常在东阳,对吴郡不甚了了,要是朱氏派了别人,倒也无妨。偏偏来的是朱子愚,他……他一言不合,可是会取人性命的……”
  至宾楼内依然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听到顾允要来,李易凤反没了话,而一直没说话的席元达却站到了台前,目光直直的盯着詹文君,似乎一条毒蛇想要择机而噬,道:“郭夫人,今日议事,为的是詹氏的家事,你却将官府牵连进来,是何居心?”
  “家事?”詹文君看也不看席元达,淡淡的道:“若是家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列席?”
  席元达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并不羞恼,目光下移,停留在胸前那一处高耸曼妙的山丘之上,若有所指的道:“今日外人,说不定明日就成了家人,世事无绝对,夫人切莫说的太早了。”
  詹文君身为女子,触感何等敏锐,哪还不知席元达在猥亵自己,但她四面处敌,若是不能保持冷静,一着不慎,就要满盘皆输,所以再怎么被人羞辱,也只能忍下来。
  更何况,谁知席元达是不是故意借此来挑动自己的的怒火,要将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凭你一个被弃荒山的丑狗?也配跟我文君阿姊说话?”
  浑似炸雷响起在耳边,房内唯一一个没有说过话的人缓缓站了起来,铁塔般的身材傲视群雄,四四方方的国字脸,面目如同斧凿刀刻,充满了西方胡人才有的棱角分明。
  他坐在詹文君这一侧的最下首,从入门后就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一样,任众人吵作一团,他混若不觉。
  詹珽等人不知他的身份啊,只当是詹文君带来的侍卫,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李易凤和席元达却是知道的,虽然同詹文君唇枪舌剑,但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大汉身上。
  “荒山丑狗?”
  席元达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上的精致雕刻,喃喃道:“上一个这般说话的人,我想想啊,他去哪里了?哦,对了,被我斩了四肢,在伤口灌了蜜糖,然后埋在土中,被虫蚁叮咬了七日七夜,最后哀嚎而死。”
  他来到朱睿身前丈许站定,眼中的怨毒和戾气,几乎能将整个房间变作人间地狱,一字字道:“朱睿,你想死吗?”
第六十三章
摘桃子
  顾允等人行到至宾楼前,青衣侍者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詹家调用物力财力特地培训出来的眼尖口利之人,岂能不认得本县的父母官?所以问也不敢问,拦也不敢拦,只好派人领着他们往后院走去。
  过了圆拱石门,侍者指着眼前的房舍,恭敬的道:“明府稍待,容我通禀一声……”
  砰!砰!砰!
  话音未落,房内响起三声金石相撞的刺耳杂音,紧跟着红木所制的门窗轰然破碎,一个人影夹在漫天碎屑里倒飞了出来。
  跟着顾允身后的几个部曲立刻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顾允骤逢突变,神情不动如山,望了望身旁的鲍熙,好似在说:你瞧,已经闹的不可收拾了!
  鲍熙看了一眼飞出来的那人,眉心似笑非笑,低声道:“是天师道扬州治下的消灾灵官席元达。”
  顾允微微颌首,表示知道了,然后分开部曲,上前几步,正好和从房内追出来的人碰了个照面。
  三年未见,故人依旧,只是许多往事从脑海深处悄然浮现,那些本以为早就忘怀的过往,其实片刻不曾离去。
  “子愚,住手!”
  朱睿一招将席元达逼出房间,拳风之烈,简直匪夷所思。正要赶上去再给他一拳,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看,顿时愣在当场。
  他心里清楚,家里此次派他来钱塘协助詹文君,目的之一,就是希望能够借此良机解开他跟顾允的心结。
  吴郡四姓一家,作为朱、顾年青一代的俊杰人物,长此不相往来,对家族不利,也对他们个人未来的发展不利。所以朱睿硬是忍下了对这个画一般的男子脸上来一拳的冲动,冷哼一声,却没有继续动手。
  詹文君詹珽等人也赶了出来,看到顾允,齐齐施礼,道:“见过明府。”
  顾允虚扶一下,笑道:“都免礼吧!怎么,郭夫人,我晚来一步,你们就搞的这么热闹?”
  詹文君还没做声,詹珽忙道:“只是点小误会,小误会!”
  “是误会就好,否则我还以为有人跟子愚贤弟有过节呢。”
  詹珽一窒,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好讪笑不已。最后出来的李易凤远远看了看席元达,见他脸色苍白,但身形尚稳,应该没有大碍,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笑,道:“元达一时技痒,跟朱郎君切磋武艺,大家并没有什么过节,明府多虑了。”
  顾允的目光在李易凤身上打了个转,道:“这位是?”
  鲍熙从身后跟过来,道:“这是天师道捉鬼灵官李易凤!”
  “原来是李灵官,久仰大名!”
  顾允客气了一句,以他的身份,本来不必对李易凤太客气,但天师道在江东根基太深,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不敢!”
  李易凤侧过身,做个了请的手势,道:“院内风大,明府请移步!”
  詹珽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被李易凤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竟然将顾允晾在门外这么久,赶紧引着往房内走,道:“怠慢了,明府请上座!”
  顾允望了眼身旁的朱睿,他扭着头,置气的样子一如当年,心中无奈,随着詹珽往房内走去。鲍熙落后几步,经过朱睿身边时,以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飞快的说道:“朱顾之外,皆是外人!”
  言外之意,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斗都行,可当着外人的面,两家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朱睿握紧了手,旋即松开,动身时宗主的话再次响起在耳边:容人不易,成大事,要容不易之人,你要是连顾允也容不了,十年之后,他居庙堂,你居下僚,只会越差越远!
  是啊,容人不易!
  朱睿点点头,深呼一口气,道:“多谢丹崖先生指教!”他跟顾允父子交缠甚深,当然认得顾东阳身边的智囊幕僚!
  李易凤没有跟随顾允进房,而是相反方向走到席元达跟前,道:“没事吧?”
  五大灵官素来面和心不和,所以这份关心的诚意有多少,不问可知。席元达铁青了脸,恶狠狠吐出一口吐沫,道:“朱睿狗才!早晚要死在我的手中!”
  他从小被杜静之宠溺长大,自高自傲,目中无人,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被朱睿一招逼退,实为生平以来的奇耻大辱,真恨不得立即杀了此人以泄愤!
  李易凤没有说话,心中却觉得可笑,朱氏世代豪族,百年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要是能被一个小小的灵官杀了家族的嫡系子弟,恐怕早就从士族的名单上除去了。
  “元达,祭酒既然招我回去,钱塘诸事都要仰仗你一力承担。詹文君詹珽你都见过了,下一步该如何筹谋,如何才能将詹氏这口肥肉吞到腹内,元达大才,胜我百倍,定能手到擒来。”
  “放心,交给我了!”
  席元达不屑道:“窦弃一口咬定丢了鹿脯,詹珽又承诺万金赔付,就是詹文君请的动朱睿,请的动顾允,也于事无补!至宾楼,乃至詹氏的产业,我要定了!”
  “既如此,我先行一步,元达万事珍重!”
  李易凤也不去跟顾允告辞,他们道教中人,虽然依赖世俗而存,但也高于世俗存在,所以繁文缛节,不遵也罢。
  离开了至宾楼,李易凤站在钱塘湖边,思虑了片刻,终还是忍住了去见徐佑。自发现徐佑牵扯其中,他已经萌生了从钱塘一事里抽身的打算,正好在詹文君居住的旧宅发现了看门老仆竟是小宗师的秘密,更加明白事不可为,所以对杜静之瞒下了这一点,只说詹氏内情复杂,詹珽不堪大用,要再宽限些时日才能得手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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