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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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方接到奏报,何濡谏言道:“元沐兰派骑兵滋扰,正是要拖慢大军的行程,敌人想让我们做的事,那就一定不要做。”
  徐佑点头,道:“告诉明敬,注意警戒,不得迟延,前锋必须在天明之前占领中牟!”
  尉迟信将骑兵用到了极致,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堪称神出鬼没,每战都不贪恋,不管有没有斩获,一触即走,大大的拖住了楚军的脚步。
  不过经连番交手,楚军也摸清了这股敌人的底细,估算尉迟信的兵力只有两三千,徐佑遂命全常翼率所部五千骑兵前往驱逐,参军司给全常翼的命令说的清楚明白,驱离二十里即可,不必追赶。
  谁想双方刚一交兵,尉迟信大败,率部狂逃。全常翼曾在滑台战场以近乎无伤的代价全歼独孤平部,虽表面上谦恭节制,可内心深处对魏军的战斗力颇为不屑,此次又是这般轻易的赢了先手,猛然窜起再立大功的念头,竟置参军司的军令于不顾,跟着追了上去。
  反正军令说的是驱离二十里,天黑如墨,哪里分得清是二十里还是五十里?只要砍了敌军将领的人头,难道还能因为大胜而获罪不成?
  骑兵速度何等之快,一追一逐,很快到了芦庄,全常翼察觉到魏军逐渐慢了下来,显然是战马跑不动了。这也在情理之中,魏军滋扰了几个时辰,无论是战马还是骑士都没有得到休息,他这方则是养精蓄锐,高下立判。
  “凉马”!
  “无敌!”
  这是以前西凉大马冲锋时的口号,归降楚国后,徐佑允许他们保留。全常翼一马当先,衔尾冲上去刚要大快朵颐,突然从两翼冲出来密集的骑兵,人马如龙,一眼望不到边际。
  “中计!撤,快撤!”
  全常翼大惊,勒马欲回转,已来不及了,瞬间被人潮淹没,他勉强杀了几人,后心剧痛,马槊透胸而出,耳中听到一人大喊:
  “杀尔者,尉迟信是也!”
第一百四十八章
潜入侦查
  全常翼战死,五千精锐骑兵只逃回来一千两百多人,可谓惨败!
  幸好,这是在徐佑麾下,军法没有那么严苛,权责分明,每个人只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要是以往在西凉的时候,主将战死,所有逃回来的部曲都得陪葬,造成的后果就是部曲们要么死战,要么就地投降。
  可对徐佑和楚国而言,每一个见过血的老兵都弥足珍贵,将帅无能,不该由他们来承担罪责,所以哪怕战败,逃跑和投降的士兵也只有极其少数,少的可以忽略不计。
  明敬得知战况,迅速前移,收拢了败兵,并摆开阵势,以严明的军纪和攻守兼备的姿态,逼退了试图趁乱扩大战果的尉迟信和李冲,然后在距离芦庄二十里外的雁鸣湖旁就地驻扎,一边把斥候成队成队的撒出去,一边等待主力赶到会合。
  到了巳时末,远处旌旗蔽日,尘土飞扬,人如虫蚁,蜿蜒行进,楚军主力终于抵达雁鸣湖,徐佑把中军节堂挪到了明敬的前军大帐里,随即召开紧急军议。
  由于魏军的斥候在野外占据了绝对上风,明敬撒出去的斥候经过小半夜的对冲和折损,已无力掌控战场态势,截止目前,只搞到了敌人的番号,具体兵力部署,一无所知。
  “尉迟信,从三品上的骁骑将军,身出名门,鲜卑贵戚,对上冷傲,对下暴躁,酷爱鞭打士卒。不过,多年前高阳王元兴在并州叛乱,他仅带了五百骑就冲垮了元兴的六万大军,并阵斩元兴首级,声名显赫天下。此战中,他左冲右突,一共被射死了五匹马,故又称五马将军!”
  冬至对元沐兰手下的名将如数家珍,道:“尉迟信骁勇,用兵却很谨慎,不似独孤平那么的鲁莽,很难对付。”
  徐佑斜靠着白虎椅,右手食指无意义的轻叩腿侧,道:“李冲呢?”
  “李冲,从三品中的龙威中郎将,出身关陇世家,自幼随父在平城长大,灵敏聪慧,文武双全。后被元光征召为幕府主簿,出征边镇,有绥边之略,决胜之奇,累功至中郎将。其人谦逊,知进退,在六镇时,每遇诸将,皆避让道左,等对方车马走过才肯继续上路,战时敢于担重任去攻坚克难,战后论功,却又躲到一旁,找都找不到,北朝人戏之为木鸡中郎”
  木鸡,取呆若木鸡之意,这是讥笑李冲只知道拼命,不知道争功,呆傻如木鸡一般。
  冬至强调道:“大家千万别被这个称号给骗了,李冲非但不呆不蠢,反而很得魏军中下层士卒的爱戴,比起尉迟信更难对付。”
  听完冬至的介绍,帐内众人鸦雀无声,大家心里明白这次遇到了劲敌,全常翼也是西凉名将,结果命丧于此役,可知对手多么的厉害。
  然而这并不出乎意料,北魏之强大,百余年来已经得到了无数次的证明,真正称得上名将如雨,兵强马壮,是一头雄踞北方的猛虎。
  哪怕现在是这头老虎最虚弱的时候,可当它亮出獠牙和利爪的时候,无论是谁,照样得付出血的代价。
  “都议议吧!”徐佑面色如水,看不出喜怒。
  何濡道:“参军司以为,不应在芦庄耗时太久,应当即可发起强攻,等打下芦庄再埋锅造饭。尉迟信和李冲的兵力合计不会超过万数,虽观其旗幡,算其规制,或多达数万,但我料他是虚张声势,故布疑兵而已,否则也不会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战局里,放跑了一千二百多人。以我兵力足可对敌成碾压之态,可击溃或聚歼其大部,占领芦庄,然后再探明敌情,决定是否进攻中牟。”
  徐佑点点头,望向谭卓,道:“司马府怎么说?”
  谭卓道:“我赞同祭酒的意见!十万大军在此,若和敌人对峙,安营也非旦夕之功,徒费时日,不如正面压过去,以我兵力,当稳操胜券。”
  司马和祭酒的意见相同,几乎就代表着确认了作战方案,徐佑沉吟片刻,又问檀孝祖,道:“你看呢?”
  檀孝祖道:“兵力自是我军占据绝对优势,但是有一点,中牟的地势不可不虑……”
  中牟长年受黄河和鸿沟水的冲积,境内岗、洼相间,地貌多变,整体俯瞰的话,西部高东部低,南北高中部低,如同倾斜的牛槽,形成一条扇形的巨大撕裂带。而芦庄就处在这个扇形撕裂带的交叉点,突破芦庄,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冲积平原,便于楚军的大兵团展开,当然,也便于魏军的骑兵纵横,双方优势互相抵消。可若是被堵在芦庄,就像是添油战术,每次可以用在前线的兵力会受到一定的限制,并要随时防备魏军骑兵的侧翼突袭,那就对楚军大大的不利。
  檀孝祖的意思,其实和谭卓、何濡一样,也是要尽快击溃芦庄之敌,但正因为芦庄的地形太过重要,元沐兰不会轻易放弃,己方得做好攻坚的心理准备,不能觉得兵力占优就会必胜——骄兵必败,全常翼的死,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好,大家都认可要速战,可正如檀将军所说,速战,未必能速决!”徐佑目光平静,修长的身形哪怕是坐着,也仿佛如山如岳的巍峨,道:“元沐兰是知兵的人,芦庄这样的要地,既然抢先一步占了下来,就不会再松口吐出去。而我们除了知道对方两个番号之外,兵力、军种、营防以及其余各种布置全都晦涩不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不知敌,又如何破敌?”
  元沐兰用声势浩大的全城犒赏欺骗了楚国细作的眼睛和耳朵,从而遮掩了尉迟信和李冲的行动,完美的完成了战术意图。
  这是敌人情报工作的胜利,现在,需要秘府做出相应的答卷,冬至颇感压力,但还是义无反顾的道:“给我一个时辰!”
  徐佑相信冬至可以完成任务,他站了起来,沉声道:“我们先前吃了大亏,全将军壮烈殉国,这给我,也给你们提了个醒:任何时候,都不要在战场上轻视任何人!”
  众将齐声称是,无不肃然。自西征以来,连番的胜利确实有些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尤其这次和魏军决战,十五万对五万,兵力三倍之优,军械器甲粮草充沛,水路陆路天时地利,哪怕再小心翼翼的人,也难免开始得意起来。
  全常翼的死,却如一盆冷水浇到了所有人的脸上和心里,把刚刚浮起的骄傲和自满用近乎残酷的方式熄灭,重新冷静的审视自己。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歇息,可解甲,准备午膳,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杀敌嘛。一个时辰之后,等秘府拿到情报,再来商议!”
  全军解甲当然是个不大不小小的陷阱,徐佑想试试看,能否引尉迟信或李冲出战,所以外松内紧,看似大批大批的部曲解了甲胄,席地而坐,乱糟糟的等着开饭,实则在某些不易被斥候看到的地方,正有两万蓄势待发的精锐悍卒,呲着牙准备吞噬敢犯之敌。
  从兵法而言,这其实是最利于骑兵进攻的好时机,没有披甲,没有列阵,捧着饭碗而不是刀枪的步兵根本就是抹了肉酱的大饼,怎么看怎么鲜嫩可口,然而谨慎的尉迟信和稳重的李冲都没有上当,魏军方向毫无动静。
  凶狠且多疑,勇猛却不急进  很有点名将那味了!
  “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帐内,冬至望着眼前威武雄壮的男子,露出相当满意的神色——跟男女的对眼无关,纯粹是接近牛马市里挑牲口的那种感觉。
  “奚举,现为七品下的荡难将军,随侍虎威中郎将宴荔石左右,奉命来营内巡视。”
  这人真名叫成鹿会,西凉羯族,原属冥蝶司,六品修为,擅长隐匿、刺探,懂七种不同民族的语言,且口音纯正,长相不用多提,典型的胡人风格,棱角分明,大眼高鼻,难得的是气质,北魏荡难将军的戎服罩在身上,手按刀柄,眼神坚毅,真是比魏人还像魏人。
  “将军可有手令?”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敢找耶耶要手令?嗯?知道耶耶的奚字怎么写吗,不想活了是不是?”
  成鹿会眼睛瞪的像牛铃,跋扈的样发自骨头里似的,连喷出的唾沫星子都代表着对演技的尊重和认可。
  冬至忍不住鼓掌,道:“好!”
  接下来就是细节方面的考究了,给这个人物安排身份背景,未必真用得上,是为了以防万一,若遇到那不开眼的追问,可暂且拖延,然后寻机脱身。
  又折腾了半刻钟,成鹿会骑马离营,从旁边的高岗、洼地和密林里绕了过去,然后用了大半个时辰接近魏军驻扎地的右后方,远远看到蔡河旁有几十个役夫正在用木桶汲水,彼此间还在撩水嬉戏,顿时心生一计,纵马来到跟前,趾高气扬的道:“你们是谁人麾下,怎敢擅自出来玩闹?”
  那役夫头人也不知认不认得荡难将军的戎服,慌忙跪下磕头,回道:“小人是骁骑将军营里的,奉上头的令,让我等来河里取水,准备生火造反,并非玩闹!”
  成鹿会手里的马鞭猛的抽了过去,骂道:“我亲眼看到还能作假?说,今日口令!”
  役夫头人不敢躲避,肩头挨了一鞭,痛的脸都扭曲,道:“白龙!”
  “还真是尉迟兄营里的……”成鹿会冷哼道:“看在我兄的面上,放过你们一遭,赶紧取水回营,别在这玩闹!”
  “是是是!”
  众役夫不敢多说,埋头取水,成鹿会夹了马腹,离开了河道,先就地弃了马,由它自去吃草,悄无声息的从不起眼的地方钻过栅栏入了魏军大营,咳嗽两声,从帐篷后转出,刚好迎头走过来一队巡逻兵,他先发制人,道:“白龙!”
  站在队伍前列的伍长回道:“离水!”
  成鹿会点点头,扬长而去,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把魏军的营盘转了个遍,连厕所的死角都没放过,期间还把两个因吃饭问题发生争执的兵卒各抽了五六鞭子。等军情摸得七七八八,偶然听说尉迟信被李冲请去开会,直到现在还没回来,突然动了点特别的念头:
  尉迟信的大帐他早看到了,由于是吃饭的时候,门口只有两名士兵站岗,其中一名正在夹腿,显然等不及轮班的来替就得尿了裤子,另一个抱着长枪被秋日的暖阳晒的昏昏欲睡。
  或许,真的有机会……
  成鹿会慢慢接近,眼睛微微一亮。
  机会总是垂青那些不安分的人!
  士兵顶不住了,跑去厕池解决,另一个也终于微微合上了眼睛,突然感觉刮了阵风,他又睁开,两边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嘴巴嘀咕了两句,眼睑又开始慢慢的打架。
  又是风起,士兵警觉的再次睁眼,只看到那位好像出身奚家的荡难将军威风凛凛的背影!
  (东西魏的沙苑之战,西魏的达奚武就是这样混进了东魏大营,转了一圈安然无恙的离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拔营
  成鹿会无惊无险的回到了楚军大营,算算来去的用时,差不多正好一个时辰。冬至带着他来到节帐,徐佑召集众将,由成鹿会详细禀告了此番查探到的军情。
  结果他一开口,内容之详尽,涉及之广泛,推进之深入,都堪称谍报人员的教科书!
  谭卓夸道:“有勇有谋,临危不乱,冬至司主,你们秘府这次可立了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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