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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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凄然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宠信不过鱼道真,恩幸不过江子言,欢爱不过始安公主,放浪不过李青雀,再等几个月,后位就是鱼道真的了。”
  袁灿默然不语。
  他能说什么?
  王氏也知道袁灿帮不了自己,随即用白帛悬梁自尽,后宫诸女妾媵也全部自尽,这对她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始安公主,安休林念及兄妹之情,原想留她一命,可谢希文秘密进言,道:“当初颜婉的檄文已宣扬了安休明和始安的丑事,若不赐死,何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安休林犹豫不决,徐舜华道:“始安不死,安氏永远要被世人指指点点,兄妹
秽乱的名声好听吗?更可甚者,外人会不会以为,你也和那死掉的伪帝一样,偏爱亲妹的床笫呢?”
  谢希文听的大汗淋漓,恨不得把耳朵藏到袖子里去,心里不无忧虑,这样的皇后,真的可以母仪天下吗?
  安休林这才下了决心,赐始安公主毒酒,并把李青雀押送东市,鞭挞至死,挫骨扬灰,为后来者诫。其余殷素、张楚等,跟随安休明尽心尽力,作恶多端,故赐自尽,因念及他们最后时刻弃暗投明,故而赦免其家人,也算慈悲为怀。
  然后遣山阳王和袁灿赴江陵,迎接尤媛入京,尊为皇太后,册封王妃徐舜华为皇后,追赠顾卓为司空,追赠梁秀为开府仪同三司,毁掉安休明旧日东宫所在的宫殿斋室,改造成普通的园池。
  之后轮到给众臣叙功,安休林想要封徐佑为开国郡公,这是臣子可以受封的爵位最高等级。楚国上承魏制,爵位共设置了王、公、侯、伯、子、男、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郡侯、开国县侯、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乡侯、亭侯、关内侯、关外侯等十八级。其中,王爵非皇子不封;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专封宗室;功臣封爵为开国诸爵及乡侯、亭侯、关内侯、关外侯。
  尚书右仆射陶绛出面阻止,道:“骠骑将军虽战功卓著,可他在吴兴时为私仇虐杀沈氏满门妇孺,又在京都纵容幽都军杀俘万余,朝野非议众多,若封爵太高,恐怕难以服众。”
  辅国将军朱礼沉声道:“右仆射说的轻巧,战场上拿命去搏,谁手软就是个死,骠骑将军杀人是多了点,可要不是杀的多,你现在未必能坐在太极殿议事!”
  新任户部尚书顾怀明也道:“以贼人之伤亡,诘责勇于任事的将军,日后谁还敢战场用命效死?此例绝不可开!”
  陶绛反讽道:“顾尚书的意思,是杀俘为乐,连妇孺都不放过的行径,就是将军用命,部曲笑死的理由吗?”
  谢希文支持陶绛,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也是为了骠骑将军好,玄武湖的水还是赤色,百姓们议论纷纷,
  狄夏瓮声瓮气的道:“骠骑将军功劳是大,可也不见得比得过卫将军和车骑将军,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众人都以为檀孝祖会替徐佑说话,没想到他只淡淡的道:“左仆射说的是,王者之职,在于量材任人,赏功罚罪,骠骑将军为一己私欲而杀俘,自当交付有司论罪。”
  朱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顾怀明若有所思,抚须闭目,仿佛沉睡了过去。
  张槐则表示中立,不支持任何一方,道:“雷霆雨露,皆自上出,我辈厮杀汉,只听主上的命令行事,主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其实已经站在了徐佑的对立面,形势如此,安休林做不到乾纲独断,所以只好把徐佑的封爵改为开国县侯,但又命他都督青、徐、兖、冀、豫五州内外诸军事,假节,给班剑二十人,加鼓吹一部。
  徐佑自入京后就称病,没有住进安休林赏他的骠骑将军府,而是还住在当初来金陵时的长干里的那间宅院里,外界的纷扰仿佛和他无关,亲手给李豚奴倒了杯茶,道:“这几日忙,没空和你说说话,今个好容易闲下来,咱们多年不见,该好好叙叙旧……你怎么会入了宫?”
  李豚奴说起往事,忍不住流泪不止。原来自父亲李齐死于杀夭之手,家里也没别的亲眷,徐佑命人送去的钱财足够度日,可挨不住他母亲受一个浪荡子的蛊惑,很快就花光了积蓄,又被浪荡子卖给了一个商人为妾,辗转来到金陵。
  那商人是费氏的远方亲戚,依托在费成昌门下发点小财,却牵连进了南阳王谋逆案里,费氏被族诛,那商人自也逃不过,被拉到东市砍了脑袋。李豚奴的母亲罚没为官妓,自觉羞辱,投河而死。李豚奴是商人的螟蛉义子,因年岁尚小,被阉割后入宫做了宦者,因他样貌清秀,聪慧伶俐,深受大宦者的喜爱,这才调到了太极殿听差。
  徐佑叹了口气,李齐因保护他而死,费氏虽是中了朱智的计,可也间接和他有关,可以说李豚奴的人生惨剧完全是他一手造成。
  “豚奴,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回晋陵,或者去别的地方安居都行,你什么都不用顾虑,钱财方面有我来处理……”
  李豚奴安静了一会,抬起头,清秀的小脸透着坚毅的神色,道:“我是不全的人,也知道郎君不会薄待了我,可是穿华衣、吃美食,不必劳作,不必辛苦,就这样终老一生,又有什么乐趣呢?我还是想回到宫里,说不定日后还能帮到郎君几分……”
第五十章
一神一鬼
  鱼道真易容后趁夜色逃出了金陵城,沿着秦淮河南下,到了方山附近的葛桥,桥中间站在一人,青袍负手,就跟幽灵似的,若不是他故意显出身形,估计擦肩而过也未必能够发现。
  “你是谁?”
  鱼道真停住脚步,心中惊疑不定,她的行踪向来隐秘,为了确保没人跟踪,还在城内故布疑阵,穿梭在四个一早就布下的宅院里,并从其中一间宅院的密道进入青溪,潜游到秦淮河,经过土山后再上岸疾行。
  她自认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可眼前这人却仿佛特地等候在葛桥,算准了她会从此经过,实在可怕。
  “神师匆忙离京,欲往何处?”
  那人转过身来,平淡无奇的死人脸,正是山宗念念不忘的清明。
  鱼道真娇笑道:“我还当哪来的剪径小贼,原来是清明郎君……”
  “哦,你认得我?”
  “郎君可是骠骑将军身边第一等的可人儿,我就是想不认得,可也止不住旁人拼命的向我提起呢。”
  鱼道真扭着腰肢,款款走进,烟视媚行的样子就算是神仙也要动了凡心。清明平静的道:“既然认得,那就省得麻烦,神师随我回城吧!”
  鱼道真侧过头,轻吐香舌,似小鹿受惊般舔了舔红唇,明眸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道:“我若是不肯呢?郎君舍得对小女子动手么?”
  换了别人,面对鱼道真这样的绝代尤物,实在不好说舍不舍得,毕竟以徐佑的定力,当初在太子东宫初见时也被荡的心绪不宁,偏偏清明非男非女,早没了凡人的爱欲,鱼道真的容貌,对他而言,和猪狗并无二致。
  清明微笑道:“神师若是小女子,世间哪还有须眉?”说着笑容不减,烛龙剑攸忽出鞘,剑尖轻颤,似乎有黑色的烟雾缭绕周身,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响起,把迎面而来的数十枚暗器击落。
  鱼道真纵身跃入河中,正要借机遁走,清明凌空飞掠,烛龙剑沉入河面三寸,轻轻一搅,卷起的水墙扑头压了过去。
  鱼道真如遭雷殛,无奈的重新回到桥上,清明仿佛没有动过,还站在刚才的地方,微微笑着,落在鱼道真眼里,真是讨厌极了。
  “郎君舍不得我走,那我就不走了。”鱼道真浑身湿透,袍襟大开,胸前的那抹白腻比月光还要耀眼,袅袅走来,湿衣勾勒出美妙的腿部的轮廓,开合时若隐若现,天香国色,不外如是。
  到了近前,越发的惊艳,青丝滴着水珠,妩媚和清丽夹杂在一起,如梦如幻的眸,如泣如诉的唇,当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欺霜赛雪的玉手搭上肩头,若有若无的香气从鼻端钻入,鱼道真柔弱无骨的身子缠上了清明,秀美的脖颈高傲的扬起,喉咙里发出细若管弦的低吟,千般情思起于容成,万般依恋终于玄素,附在他的耳边喃喃私语:
  “郎君,郎君……”
  清明木然,道:“媚术就是这样?很无趣!”
  鱼道真惊呆当场,差点被媚术反噬。她的御魅魔功不善打斗,可最擅长惑人心智,出道至今,只要是男子,还从没有失过手,就算是小宗师也躲不过去,除非不给她全力施为的机会,在御魅功发作之前出手将她杀死。
  所以看到清明这么托大,站立不动任由她摸到了身子,心里早把对方看成了死人。只要清明露出半分色授魂消的神色,立刻就会被她的双手插入心脏,可没想到清明不是托大,而是根本没有受到媚术的影响。
  “这……这不可能!你是不是男人?”
  “我不是!”
  鱼道真愕然的表情还在脸上,胸口剧痛,彻底昏迷了过去。
  等她悠然醒来,置身一个小小的地牢里,手脚用铁链拴着,两盏油灯忽闪忽闪,环境还算干净,也不潮湿,和廷尉狱、黄沙狱截然不同。
  鱼道真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褪去了平时的妖媚,安静的如同冰封了千年的白莲花。她不言不语,枯坐了不知道多久,房门打开,徐佑走了进来。
  清明跟在身后,搬了食案和热腾腾的食物,摆放完之后,给她松了手链。鱼道真整了整衣裙,正襟危坐,容颜冷冽,像极了名门世族的大家闺秀,和那夜在葛桥上和清明的对峙判若两人,可偏偏恰到好处的把肩头到臀后的起伏曲线展现了出来,吃饭时更是仪态端庄,浑身上下没有露出半寸的肌肤,却把人勾的口干舌燥,几欲冲上去把她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这是媚术大成的标志,已摆脱了色和相的低级诱惑,举手投足,无不照应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想要释放的那种求之不得的渴望。
  徐佑轻轻拍手,道:“神师能以女子之身,不到六品的修为,将金陵城里那些眼高于顶的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上,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媚术,不仅对清明没用,对我也没用!”
  他突然一把捏住了鱼道真的脉门,歹毒奇诡的朱雀劲侵入肺腑,逆转真气,断绝生机,如千万只虫蚁在腐烂的肌肤上爬行,然后一点点的啃噬干净。
  鱼道真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汗透重衣,俏脸苍白如纸,萎靡于地,身子由于疼痛变得有些扭曲,纤纤玉指抓着石板的缝隙,指尖碎裂,却还是死死的咬着牙,任凭鲜血流出唇角,没有求饶。
  徐佑坐在椅子上,静静的俯视着挣扎翻滚的鱼道真,足足一刻钟,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才渐渐停止。鱼道真几乎脱了水,匍匐地面,像是快要窒息的人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已经变得青紫的脸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神师若肯如实回答问题,不再用媚术和谎言来挑战我的耐心。我可以答应,刚才万蚁噬骨的滋味,不会再有下一次。”
  “好……”
  鱼道真没有犹豫,她自认见识过世间太多残忍的刑罚,可无一能和徐佑的手段相提并论,那种陷入最可怖的噩梦里无法自拔的痛苦,她绝没有勇气承受第二次。
  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痛苦,徐佑足足受了三年!
  “神师请坐!”
  鱼道真规规矩矩的坐着,再不敢有丝毫的媚态。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小人可以晓之以利,最主要的是,天下男子无不见色起意,这些都不难对付。可徐佑不同,他心如磐石,意志坚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偏偏又极有手段。
  刚开始交锋,鱼道真就充满了无力感,隐隐觉得没法子和徐佑对抗。徐佑之所以一上来就施展雷霆手段,就是为了以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摧毁鱼道真的心理防线,对付她这个层次的人,其他的都没用,只有绝对的强势,才能让她臣服。
  “神师,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自幼江州长大,夫死后随异人学道术,从而结识了始安公主和太子,这才入了京……”
  “我没问你的出身,我问的是……”徐佑微微前倾,凝视着鱼道真的脸,道:“你在京城搅风搅雨,到底属于哪一方的势力?”
  “我?我孤身一人,若说有属,自然属于安休明……”
  徐佑叹了口气,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鱼道真心口猛然一跳,玉容失色,道:“别……”
  两指点在了肩头,朱雀劲开始肆虐,这次持续了三刻钟,鱼道真直接昏迷了过去,可哪怕昏迷,身子还在受不住的颤动着,可想而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再次醒来,鱼道真头发散乱,满身脏污,跟之前的顾盼生姿判若两人,徐佑冷酷的声音传入耳中:“神师,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我是司苑天宫的五天主,奉命接近安休明,博取他的信任……”鱼道真虚弱的回道。
  “很好!”徐佑笑了笑,道:“神师,看来你终于有了点诚意。”
  鱼道真见徐佑毫不惊讶,顿时如五雷轰顶,道:“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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