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3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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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休若将血诏示于两人,道:“我意已决,如檀将军所言,举义讨贼!”
  颜婉看过诏书,知道木已成舟,再劝难免让安休若以为他有异心。身为幕僚,主人没有下决心时,可以畅所欲言,一旦下定决心,就要坚决奉行,并拾遗补缺,将事办的尽善尽美。
  檀孝祖佩服的看了眼徐佑,没想到他真的有法子说服安休若,藏着先帝的血诏,辗转数千里,大智大勇,令人赞叹。
  “诏书确实是真,可诏书里说要殿下率兵迎义阳王为帝……”颜婉目视安休若,重复道:“义阳王?”
  徐佑接过话道:“义阳王已经入京,我们起兵,岂有推一个在逆贼掌握之中的人为主上?那不叫愚蠢,而是笑谈!”
  颜婉懒得搭理徐佑,还是对着安休若道:“殿下,若起兵讨逆,这封血诏必须转示给诸军将士,义阳王这三字如鲠在喉,会节外生枝!”
  安休若却没有回他的话,面向徐佑,语带尊重的问道:“微之,这血诏是你带来的,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成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只需领会先帝遗命的大义,那就是奉天讨逆。至于个别字句,不必理会。颜参军所虑,只是小事,寻一善临摹者,仿先帝书体另造一封血诏就是,事急从权,算不得僭越。”
  檀孝祖拍手叫好,道:“郎君大才,就这么办!”
  安休若再看颜婉,颜婉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了,他不得不承认,徐佑的主意虽然大胆,却正符合眼前的形势。
  难得的意见统一,安休若再不犹疑,作揖下拜,道:“国家安危,皆托付给诸位!”
  徐佑、颜婉、檀孝祖同时跪拜,道:“愿听殿下调遣!”
第七十三章
离别
  决议已定,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由颜婉出面,和左丘守白虚虚实实的谈条件。江夏王归顺可以,但不入朝、不觐见、不听宣,保留荆雍两州的军权,梁州、江州和南豫州交还朝廷,朝廷平日里的政令只要不影响荆雍局势,可以照令遵行,历年节庆大典,该有的礼仪不会缺失,诸如此类。
  安休若都督荆雍梁江豫五州内外诸军事,可梁州远在汉中,接壤西凉,就算安休明派人接任刺史,一旦兵乱,还不是安休若手里的软柿子,任意揉搓?而江州自朱智到任,经营的铁桶一般,早就游离在掌控之外。况且朱智通过徐佑暗中投靠,在不在手里无关紧要;至于南豫州,紧挨着金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安休明必须吞入腹中,他要是不交,说明根本毫无谈判的诚意,所以交出去也罢。
  江东二十二州,真正占据战略地位的只有扬州、益州、荆州、雍州四地,益州在天师道手里,也等同于在安休明手里,可安休若明里暗里却占了另外三州,这是他敢于起兵的底气所在。
  至于不入朝、不觐见、不听宣,双方心知肚明,安休若不敢进京,安休明也不敢真的让他在荆雍坐大,和平只是短暂的蜜月期,最后是不是还得开战,就要看各自的发展程度。
  混社会,比得是够狠、讲义气、兄弟多;争天下,比得是天时、地利、人和!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君弱君死,臣弱臣亡!
  “徐佑竟然有先帝的血诏……”血诏的事必定要对下面的人公开,所以不算什么秘密,八夫人很容易就打探的到,不过朱智投靠的事比较机密,只有徐佑、安休若、尤媛和安玉仪四人知晓。
  “徐佑……我还是小看了他!”左丘守白回想起初次见到徐佑时,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和袁阶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拿回当初送给袁氏的聘礼。没想到几年时光,曾经一无所有的少年开始插足决定江东命运的乱局里,且成为不可忽视的一方。
  “那,接下来怎么应对?徐佑和临川王之事要不要告诉金陵那边?”
  “不必!”左丘守白笑了笑,道:“安休若这不是要反了么?只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什么人,那都无妨!”
  八夫人点点头,道:“你准备答应殿下的条件?不入朝,不觐见,不听宣……会不会太伤主上的颜面?”
  “早晚要撕毁的盟约,无谓对哪一方更有利。主上心知肚明,他和江夏王之间,必有一战,先谈和,再找时机永绝后患,不管我们和江夏王达成什么约定,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没人当真。”左丘守白转身往柴房外走去,轻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由得他们斗生斗死,搅乱了这门阀和皇室共有的天下,才有六天取而代之的将来。八夫人,你在江夏王身边蛰伏,是天宫最重要的棋子,若到了图穷匕见之时,还望你不要犹豫。于我辈而言,男女情爱只是过眼烟云,沉溺其中,乃取死之道!”
  暗影里藏着的八夫人身子微震,声音虽然保持着镇定,可依然可以听见点点的不安,道:“水官此话何意?”
  左丘守白停下脚步,笑道:“只是好心提醒罢了!江夏王人中龙凤,又对你宠爱有加,或许还承诺过你,等日后废了王妃,娶你为正室,荣华富贵,几乎唾手可得,岂不比求证六天大道的艰难险阻更加的合乎心意?八夫人,司宛天宫上下和睦,五天主御下不严,你可能会冒出其他的念头,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但你千万别忘了,照罪天宫掌六天刑罚事,四天主何许人也,对付叛教之人的手段远在司隶府之上,别还没来得及享受荣华富贵,自己却先受了剥皮抽筋之苦!”
  左丘守白悄然远去,八夫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靠着墙缓缓坐地,双手颤抖不停,额头的汗滴随着白皙的脖颈流入衣襟深处,慢慢的将她淹没在恐怖和绝望的窒息当中。
  照罪天宫……
  两天之后,可以暂时维持和平的塑料协议完满达成,以颜婉为代表,率都督府众人礼送使者团离城。顺江而下三五里,两岸风景怡人,左丘守白立于舟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见那低矮起伏的山丘上站着一人,青丝长发,绿裙翻飞,那英挺又不失秀美的容颜把心底尘封的弦猛然拨动。
  月色高悬下的临川,清凉的流萤飞舞在耳边,总是梳着小辫的女童牵着手,跌跌撞撞的绕着密密麻麻的银鹊树钻来钻去:
  “无止,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追上我了……”
  “嘻嘻,笨死了,怎么又摔倒了?”
  “啊?疼不疼?阿姊给你吹口仙气,眨眨眼就好了……”
  阿姊?
  是阿姊吗?
  左丘守白突兀的前冲两步,似乎想要纵身飞到岸边,却又瞬间停滞。滔滔江水,并不能阻止修为不低的他,可背负着多重身份,经历了多少残忍的折磨,才有了在这盘棋局里行走的资格,稍有不慎,他这颗小棋子会轻易的被毁灭。
  左丘司锦,以前是临川王的属臣,现在是临川王的义妹!
  没人知道他和左丘家的那段过往,也不会因为姓氏联想到对方,这样两不相见,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左丘司锦。
  他强忍着内心深处无可压抑的悸动,目光最后一次贪婪的掠过左丘司锦的脸庞,将她的眉眼、她的鬓角、她的裙裾牢牢的记在心里。
  然后,平静的离开!
  舟船远去,左丘司锦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码头的隐蔽处,徐佑看着颜婉礼送的那个男子,忽然笑了起来,道:“清明,还记得你在晋陵城扮作秋分刺杀我的那次吗?”
  清明笑道:“郎君是要秋后算账吗?我可不会认,要算账请找暗夭!”
  徐佑翻了个白眼,道:“不找你算账,只是觉得世事奇妙,我们每个人都被一条无法看到的线牵引着,看似漫无目的的向着无数个可能性去爬行,可结果还是在同样的终点遇到。”
  “我不懂!”
  “若你知道左丘守白是谁,就懂了……”
  清明奇道:“郎君认得他?”
  徐佑的眼神颇为玩味,道:“他是袁阶身边伺候笔墨的书童,名叫栖墨,据说是袁青杞在外游玩时偶然遇到的流民儿。”
  “嗯?袁青杞的人?怎么成了衡阳王的郎中令?”
  “所以说,袁大祭酒,当真好手段!”
  徐佑并不知道当初发生在袁府的事,也不知道栖墨故意接近衡阳王,为此被袁青杞逐出了天师道,所以还以为是袁青杞安排进衡阳王府的暗桩。
  诸事已定,徐佑和安休若辞行,安休若知道时间宝贵,也不留他,说了许多赞美的话,显然对徐佑大为欣赏,末了沉吟了片刻,道:“微之,你离开之前,可否再为我献一策?”
  “请殿下之指教!”
  “若那逆贼整顿好中军,直接撕破盟约,先发制人,我该如何?”
  截止目前,各方其实都没有准备好,扬州方面还在征兵练兵屯粮,江州方面连后院都没有稳固,至于荆州,多达三万军马尚在武陵等地平定和震慑蛮族,不管是统一三军思想,还是军械粮草船只的筹集,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可现在很明显的是,有司隶府萧氏和武力强宗沈氏的协助,安休明很可能成为最早整合完毕的一方,那时候主动权就会握在他的手里,进可攻退可守,转圜的余地很大。
  徐佑斩钉截铁的道:“殿下放心,我离开浔阳时,朱刺史曾说他有良策可拖延逆贼掌控金陵的脚步,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安排布置。”
  安休若沉吟道:“朱刺史号称小诸葛,微之觉得可靠吗?”他和朱智不怎么打交道,虽然名声在外,可也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更偏重听徐佑的意见。
  “若说天下还有一人,能够算无遗策,决胜千里,窃以为,非朱刺史莫属!”
  颜婉阴森森道:“徐郎君未免太高估朱刺史了……”
  徐佑默不作声。
  安休若这时露出几分雄主的气度,道:“好,既然微之这么推崇,我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愿此去鹏程,你我金陵再会!”
  徐佑跪伏于地,道:“惟愿我主令大楚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勋,超于桓文。然后临沧州而谢支伯,登箕山以揖许由,岂不盛乎?”
  这声“我主”叫的安休若通体舒泰,亲手扶起徐佑,抚其肩,道:“若有日太极殿称尊,殿前必有君位!”
  徐佑心如止水,脸上却狂喜不止,俯首再拜,道:“谢主隆恩!”
  颜婉傲然侧立,对徐佑的人品大为不齿,这般轻浮草率,擅自以人主称颂,既不合规,也谄媚太过。
  之后,徐佑留下宗羽在江陵,作为三方联络的纽带,又偷偷和檀孝祖密会,商议了如何保持信息畅通的法子。离开当夜,再次去拜访郭勉。
  “七郎要走了?”
  “是!”徐佑保持着对郭勉的尊重,道:“事情办完了,时不我待,早些回扬州为上!”
  郭勉为徐佑斟茶,若无其事的道:“王府之内,似有六天余孽的踪迹……”
  六天无孔不入,徐佑固然意外,却并不吃惊,道:“找到了吗?”
  “我从金陵回江陵之前,颜婉送给殿下一名歌姬,这歌姬容色美艳,歌舞双绝,偏偏又最懂得如何讨好男子,堪称可心如意的解语花,没多久就深受殿下的宠幸,这段时日竟连王妃都不搭理,夜夜宿在歌姬的房中……”
  要不要脸?
  之前颜婉鄙夷他拍安休若的马屁,徐佑都看在眼里,这倒可好,你丫的直接送女人,还有脸鄙视我说几句客套话?
  “我还以为颜婉再不济,至少还有几分君子的风骨……没想到,哈!”徐佑毫不客气的嘲讽起来,不过嘲讽归嘲讽,正事不能耽误,问道:“这里面有问题?颜婉是第一次给殿下送歌姬吗?”
  “不,他每半年就会送一到两次,要不然府内养着数百歌姬干什么?大多是为了调理好之后,送给殿下赏玩。”郭勉淡淡的道:“殿下于军务,英略纬天,于政务,沉明内断,然别无所好,只好女色!”
  世人皆好女色,这并不是大罪过,可作为人主,作为天子,若好女色而无节制,必定不会有好下场。安休若连属下送的女人都要,可见百无禁忌,这个弱点不会只有郭勉知道,很多时候,弱点,几乎等同于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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