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3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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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伪造密诏,故意给檀孝祖让他转呈殿下,以打草惊蛇之计,彻底断了他想与金陵和谈的想法?”
  “密诏并不是伪造,确实是主上的意思。不过,主上让我便宜行事,若觉得檀孝祖可以收买,再把密诏给他。你告诉我的,檀孝祖绝不可能背叛江夏王,我却仍旧给了他密诏,自然是想在背后推江夏王一把。不料这位镇戍荆州多年的马上将军竟然如此寡断,刀斧加身,还没勇气奋力一搏……安氏,呵,安师愈是龙,安子道是虎,接下来这群全是鼠辈!”
  八夫人沉默不语,她接到五天主的命令,全权配合左丘守白行事,司宛天宫里刑罚分明,虽然她并不受水官统属,可任务期间,一旦明确职责,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哪怕让她献出生命,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只是此刻,她感觉到左丘守白的疯狂和毁灭,他对安氏的痛恨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很可能会在冲动之下做出影响大局的昏招——就像这次十分突兀的把密诏交给檀孝祖,要是今天安休若得知安休明收买自己的部下,而他的性命也会受到严重的威胁,立刻决定起兵造反,包括左丘守白在内的使者团,估计会成为祭旗用的第一波祭品。
  是,这样是完成了天主交代的任务,可事情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只要因势利导,同样可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
  六天的信徒不怕死,可无谓的牺牲也没必要,对他们来说,留待有用之身,比盲目赴死对大道更有利。
  要不要把这个情况上报?
  八夫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檀府。
  徐佑和清明再次如鬼魅般现身,檀孝祖没有惊讶,说了今天王府里发生的事,清明皱眉道:“颜婉冥顽不灵,要不要让他闭嘴?”
  让活人闭嘴的法子只有一种,那就是让他变成死人,檀孝祖色变道:“不可!”
  清明淡淡的道:“将军无需担忧,刺杀颜婉只是举手之劳,事后还可以做局嫁祸给使者团,不会有任何麻烦!”
  檀孝祖苦笑道:“我倒不是为他说话,颜婉是殿下心腹,这些年甚为倚重,真死在敌人手里,也无话可说。可若是因为政见不合,就贸然杀之,恐怕此例一开,永无宁日!”
  妇人之仁!
  清明刺客出身,对暗杀这种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内斗无非是剥夺权柄和剥夺性命,对参与这种游戏的人来说,剥夺了权柄,其实和剥夺了性命并没有多少区别。
  看看郭勉,若是没有翻身之日,他的生命,从被颜婉逐出王府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两人同时看向徐佑,等着他拿主意,徐佑沉声道:“杀之可惜,颜婉有干才,日后起兵还有仰仗的地方,再者檀将军所言极是,政争绝不可开暗杀的口子,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笑道:“颜婉毕竟不是江夏王,只要能够说服江夏王,颜婉再怎么阻挠也是枉然。”
  第二日大早,徐佑和安玉仪会合,冒充她的随从直入王府后宅见到了江夏王的母亲尤媛。尤妃不到四十岁,容貌身材保养的宛若二十多岁的女郎,姿色不算绝美,可也称得上绰约,只是在后宫这种地方,小妖精太多,竞争不过只能失宠。安子道还不算绝情,允许她随江夏王就藩,这些年在荆州安享荣华,其实比起宫里的妃子们要幸福多了。
  “你就是徐佑?”
  徐佑还未答话,尤媛回忆道:“是啦,跟你母亲长得很像,那是上元节的时候,她进宫请安,我还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
  人老容易忆当年,徐佑立刻顺着杆爬,眼眶泛红,道:“我幼时也听母亲提起娘娘,言语里多有敬慕之意。今日得见,感沐慈恩,却忍不住又想起母亲,尊前失仪,万万死罪!”
  “你是有孝心的,哪里有罪?”尤媛摇摇头道:“徐氏一门的惨事,我妇道人家,说不出对错,不过既然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好生活着,比什么都强!”
  又闲话了了两句,尤媛对徐佑观感甚好,关心的问道:“玉仪说你想见观儿?到底什么要紧事?”
  安休若的小字观儿,徐佑也是初次听说,道:“我为救殿下性命而来!”
  “啊?”
  尤媛大惊,竟走到近前,握着徐佑的手腕,道:“有人要杀观儿吗?”
  闻着对襟织金条文襦裙里传来的幽香,徐佑心如止水,双目凝视着尤媛,道:“安休明遣使来江陵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私下里却派使者持密诏收买檀孝祖等都督府掌兵的将军们,说是杀了江夏王,可得富贵。幸好檀将军忠义,昨日将密诏呈给江夏王,愿领兵讨逆。谁知颜婉贪生怕死,甚至可能被使者收买,竟极力劝阻江夏王,要他投降归顺。娘娘,现在殿下手里有兵,反抗未必是死,可要听颜婉的,归顺之后,交出兵权,成了待宰羔羊,如何保得住性命?”
  颜婉想要和金陵达成妥协,兵权是不可能交的,徐佑只是在尤媛面前给他点点眼药,不说的严重点,怎么
  “这……这……”
  徐佑的目光和神色透着强大的说服力,尤媛本就不是深宫那些手段通天的厉害妃嫔,要不然要不会黯然离宫,这时听徐佑言之凿凿,顿时乱了心思,道:“好好,我这就带你去见观儿,由你劝他,且不可信那颜婉……”
第七十二章
游说
  “娘娘,不如你把殿下请到这里,免得颜参军再说丧气话……”
  “也好,也好!”尤媛忙道:“来人,让观儿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没等多久,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安休若掀开厚厚的帘子,走到屋内也不看他人,径自走到尤媛跟前,焦急的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找大夫瞧过了吗?”
  尤媛的眸子里透着说不清的爱怜,唇角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道:“我没大碍,诓你过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安休若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反而对尤媛诓他的话不放在心上。他扭头看向屋里站着的安玉仪和徐佑,皱眉道:“十七,你带来的人?”
  安玉仪娇笑着拉着他的宽袖,低声道:“王兄莫怪,要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冒着冲撞娘娘的罪过带外人进宅。这个人我觉得你该见一见,或许可以破解目前的僵局。”
  安休若的眼神不经意的掠过安玉仪白皙如雪的脖颈,坐到尤媛旁边的椅子上,问道:“你是何人?”
  徐佑躬身道:“徐佑见过殿下!”
  “徐佑?”安休若的惊讶不像是作伪,道:“你何时来了江陵,怎么不事先知会一声,我当开府门亲迎才是!”
  “前日抵达江陵,原是奉临川王的手书来此,却被颜参军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只好厚颜恳请公主和娘娘,这才得以见到殿下。”
  “六弟派你来的?”安休若先是大喜,继而燃起怒火,道:“颜婉大胆,贵客登门竟不奏报,怨不得檀孝祖说他隔绝内外……郎君放心,此次定当严惩,决不轻饶!”
  不管是真怒还是假怒,至少姿态做出来,说明安休若给足了面子,徐佑也没打算靠这点事让颜婉失宠,随口说了两句客套话,直接拿出临川王的书信递了过去。
  安休若接过信认真看了良久,双目泛着泪光,叹道:“六弟太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敢觊觎帝位?莫说眼下大局未定,就是真的举义,等平定逆贼,这帝位归属还需从长计议……”
  徐佑断然道:“殿下西征戎蛮,北拒索虏,坐镇荆州,十有余年。擒阖闾之将,斩轻锐之卒,威加海内,名慑四方,远无不服,迩无不肃。先帝晏驾,当登大宝者,非殿下莫属!”
  “微之谬赞了,我愧不敢当!”
  “殿下!自京畿陨丧,九服崩离,天下嚣然,无所归怀,我在临川时,亲耳听六殿下说三王兄不出,奈苍生何?在浔阳时,也曾听江州刺史朱智说回戈弭节,以麾天下,唯有荆州。这是众望所归,天命在此,绝不可违!”
  徐佑慷慨之声,如金玉谐鸣,姿态洒然,说不出的神朗风清,看的安玉仪不由迷醉。他从怀里掏出朱智的书信,交给安休若,在他览信的同时,又道:“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为五伯之长;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主诸侯之盟。社稷靡安,必将有以扶其危;黔首几绝,必将有以继其绪。殿下元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代之期,绍千载之运。我曾亲见江州余水里白龙现世,此乃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兴之兆,图谶垂典。今殿下握褒秉钺,将在御天,岂可畏难犹疑,错失良机?”
  什么是雄辩滔滔,什么是口若悬河,这真是一张利口可顶百万师!
  安休若听得心潮澎湃,他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之所以举棋不定,就是不知道比如临川王这些兄弟,比如顾陆朱张这些门阀,到底是支持金陵,还是支持荆州,若是没有他们的归顺和效力,论军事,未必抵得过中军,论正治,帝位就是大势,再失了人和,他是知兵的,那样举义,只是送死。
  徐佑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临川王和朱智的书信,还有背水一战的勇气!
  只是,勇气,并不等同于决心!
  “话虽如此,可大兄对外宣称父皇死于别人之手,他已诛贼平乱,晓谕天下。我们就算举义,如何说服将士和百姓相信……”
  三军未动,舆论战先行,这是明智之举。徐佑见铺垫的差不多了,直接拿出来杀手锏,安子道的血诏!
  “这,这是?”
  安休若腾的站了起来,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诏书,自幼就暗自临摹的帝王书法映入眼帘,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可血溅魂飞之意,决死黯然之情,全都溢于言表。
  这是安子道的真迹!
  “父皇!”
  安休若没有来得及细看诏书的内容,跪地痛哭不起,哀鸣声声,闻者伤心,帝王家虽亲情淡薄,可到了生离死别时,难免也会有几分真心流露。
  尤媛也是泪流不止,安玉仪相对好一点,抱着她的身子默默不语。徐佑上前扶起安休若,道:“殿下节哀,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等攻入金陵,再尽孝道不迟!”
  “好!”
  安休若擦去眼泪,细细看完血诏,做了个重重下劈的手势,凛然道:“逆贼弑父,天理难容,我自当为父报仇,为国雪恨。并尊父皇遗命,率兵迎义阳王入京为帝!”
  他终于改口,不再称呼安休明为大兄,而是逆贼!
  徐佑摇头道:“义阳王、潘阳王、新野王等人都已随着使者前往金陵,和建平王、南阳王、广陵王、山阳王一道,成了安休明的阶下囚。现今能救社稷者,唯有殿下一人而已!”
  安子道对安休若不喜,废黜太子,欲立建平王为君,谁知太子逼宫,临危之时,仍旧不愿意传位给安休若,只是让他率荆州军讨逆,然后迎义阳王入京称帝。
  这简直不可理喻,义阳王的封地在郢州,和荆州比邻,可郢州的军力完全不能和荆州相提并论,若安休若领兵,到时候不是他想不想让帝位给义阳王的问题,而是手下那么多的将领拼命打下来的江山,会甘愿给义阳王占去吗?
  黄袍加身,由不得自己,何况安休若虎狼之辈,也未必肯让位。
  安子道到死也没有从帝王思想里解脱出来,他或许相信安休若不敢违旨,可那是他活着的时候,人死灯灭,对儿子的威慑必然会降到最低。
  “社稷时难,则戚藩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殿下允文允武,远胜义阳王,值此动荡之际,决不可置兄弟之情于家国大义之上。”
  安休若转头看向尤媛。
  尤媛忍着泪,道:“我不懂你们的军国大事,可只要观儿你拿定主意,就是兵败身死,那也无妨。到时候我也随着你去见先帝,咱们一家总可团聚。”
  “母亲!”
  安休若再次下跪,伏在膝间,尤媛垂头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目光之中,透着浓郁的无法分解的爱。
  安玉仪悄然来到徐佑身侧,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怎么谢我?”
  徐佑轻声道:“我有法子让公主重见天日……不知这个谢礼如何?”
  安玉仪攸忽色变。
  随着安休若来到前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颜婉和檀孝祖前后到达,看见徐佑也在,颜婉脸色阴沉,却没开口多话,他是聪明人,知道这会说什么都晚了,不如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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