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2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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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调虎离山
  从大雪洞出来,徐佑卧床休息了三日,为他把脉开药方的是李长风的弟子,名为李易之,也是之前扬州治捉鬼灵官李易凤的师弟。
  自宁玄古以无上玄功出手压制住那道朱雀劲,徐佑若不强行运功,或受到强大的气机牵引,体内再无任何异状,丹田和经脉跟常人无异,除非孙冠或李长风亲自出手,否则的话并不怕被人发现端倪。
  李易之的医术连李易凤都比不上,自然不会给徐佑惹来麻烦,开了几服安神的药,叮嘱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班雨星坐在床边,担心的道:“祭酒没大碍吧?卫大祭酒扶你出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佑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或许是阴气太重,我虚不胜寒,一时心悸,这里,”他指了指脑袋,“彻底不清醒了!”
  天师宫。
  孙冠站在宫后的悬崖边,欣赏冬季的第一场大雪,冰挂将苍松妆点的晶莹剔透,飞流直下的瀑布也仿佛凝固了时间,静止在山川河道之间。
  这时的鹤鸣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天宫仙府!
  卫长安距他三尺之地,正在汇报关于徐佑的事,道:“千眼窟对林通的作用有限,他口诵道经,安然钻了过去。只不过到了石林,弟子不察,让他擅走了一步,这才差点闹出祸事,还请师尊责罚!”
  “李易之去看过了?”
  “是,身体无恙,受了点惊吓,吃几服安神药就好!”
  孙冠双手收拢袖中,锦缎峨袍,温和富态,身上浑没有一点位列当世三大宗师的气势,道:“林通不会武功,却依着精湛道法过了千眼窟,可知大道无形,殊途同归,并非只有武道可以到达天人至境。长策当年初入大雪洞,在千眼窟被摄去心神,狂躁无状,几近疯魔,与林通比,等而下之了!”
  语涉韩长策,卫长安默然不语,他对其他几个大祭酒之间的明争暗斗心知肚明,却从不牵扯期间。孙冠能让他掌管鹿堂,要的就是他这份纯臣之心。
  “好了,林通无恙就好,你这几日多去看望他……”孙冠转过身,微微笑道:“就是无事,闲来也可互相走动走动。”
  卫长安施礼退下,踏上迎仙桥,在中段停下脚步,俯视着桥下的万丈云海,心里却浮上了一丝疑惑:师尊的意思,明显是让他和林通交好,这有违他一直以来置身事外的立场,也有违鹿堂不涉内斗的原则。莫非师尊察觉到了什么,要他结交林通以为后来依仗?可林通不过小小祭酒,在天师道毫无根基,哪怕辩才通神,可生死之际,书生百无一用,交好他,又能怎样呢?
  不过天师的话就是法谕,卫长安遵命每日都前往精舍探望徐佑,可两厢无话,对面枯坐,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徐佑曾想着找点话题聊聊,但每每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久而久已也就随他去了,爱坐着就坐着吧,权当养个宠物。
  休息几日,徐佑开始着手写《老子化胡经》第三卷,期间还参观了天师道的藏书楼,不知是道统丢失,还是历任天师不太注重道藏,仅仅有七十余种共三百多卷经文存世,且杂乱无章,真伪兼半,比起后世简直如萤火之于月光。
第三卷完工于十二月二十八日,交呈孙冠亲阅之后,一字未改,由张长夜亲自送到钱塘天青坊,集印成书,年后发行天下。
  永安十五年春,林屋山下的万株梅花绽放,香飘十里,美轮美奂。二月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袁青杞法驾莅临明法寺,以看望竺道安为由,送上还沾着墨香的《老子化胡经》第三卷,并以之逐条驳斥《大灌顶经》,寺内百余僧众皆诺诺不能言,被诘问的大汗淋漓,最后无奈恭送袁青杞离开。
  时人赞誉:独居高座,领袖群伦!
  借此东风,天师道再一次将佛门压在脚下,因《大灌顶经》而来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自鹤鸣山到二十四治,人人扬眉吐气,徐佑也通过这三卷道经彻底奠定了在道门的地位,名盛一时无两。
  这日,徐佑向孙冠求得恩准,带着班雨星下山散心,两人一路游玩去了临邛县,蜀地风情跟扬州大有不同,比如四处可见的僚人,在扬州几乎是见不到的。
  “这些南蛮子筑木为楼,居不着地,楼名干栏,崇尚鬼神,尤尚淫祀。早年从山中出来,聚十万众,不可禁制,为益州大患。朝廷设南蛮校尉府,多次进剿,却损兵折将,徒费军资。后来还是天师深入不毛,以无上道法感化之,终于收服僚人人心,教他们读书识字,垦荒种地,和汉人通婚,并将山中的猎物和果类市易锦缎华服,再绝淫祀,去蛮俗,这才有了今日益州的安定繁华。”
  徐佑对这段往事所知不多,但也清楚孙冠当初为了收服僚人大开杀戒,几乎将僚人那大大小小数十位山主杀了个精光,又借天师道那些鬼神伎俩恩威并施,这才让僚人暂时接受了诏安。再经过这么多年的汉化,基本上相安无事,可时不时的还会闹出点动乱,归根结底,僚人跟五溪蛮一样,在江东属于下等人,跟奴隶等价,可他们跟奴隶又不同,有自己的传承和信仰,一旦自尊心受挫,立刻就会起兵反叛。
  所以,僚人不可欺,可奇怪的是,从东汉至今,所有当权者对僚人的态度都十分的轻蔑,剿之不尽,抚之不力,就如同在心口扎了一根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炎化脓。
  “听闻僚人中的女子怀胎七月就于河边生子,然后放入河中,浮起来的就养,沉下去的就弃,这是真是假?”
  班雨星摇头道:“真的,所以说蛮夷永远是蛮夷……”
  两人穿着便服,但风度气势异于常人,倒也没有不开眼的来惹事,在街面上逛到正午,徐佑笑道:“腹中鸣叫,可有用膳的好去处吗?”
  “前面有家‘客来’食肆,鱼鲜为益州一绝。”
  “咦,鱼鲜不是春秋时节才作的味美吗?”
  “所以冬季能够做出鱼鲜的食肆,才当得起益州一绝这个称谓。”
  徐佑被他勾起馋虫,道:“好,去尝尝!”
  所谓鱼鲜,取新鲜鲤鱼,去鳞切片,撒盐入水浸润,然后放入竹篓里,悬空吊上半日,让水自然流尽,然后家粳米煮熟,加上茱英、桔皮和美酒调匀,用芦叶封在瓮中,等其发酵后再取出来食用。
  班雨星果然没有说谎,客来食肆的鱼鲜入口即化,咸淡适中,各种味道完美的融合一起,又保留了鱼本身的鲜味,简直让人垂涎三尺,流连忘返。
  用到一半,徐佑起身如厕,刚关上厕门,门口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低声道:“进来!”
  清明穿着客来食肆的小厮服饰,进来后微微躬身,道:“郎君!”
  “嗯,长话短说,我进了大雪洞,里面似有阵法禁锢着什么东西……”
  徐佑详细描述了大雪洞里发生的情景,清明皱眉苦思了一会,眼睛闪烁着莫名的神采,道:“这阵势应该不在阴阳二遁十八局之中,商周以来,阴符术有七十二局,秦汉之后只有十八局传世,或许,郎君所遇到的,就是那失传的五十四局之一……郎君,什么样的宝物才会用这等惊世骇俗的阵法来护卫呢?”
  徐佑的眸子同样亮了起来,道:“五符经?”
  “正是!”清明道:“孙冠若要藏灵宝五符经,那诡异莫测的二十四洞就是最佳的藏宝地。”
  徐佑默然,片刻之后,抬头问道:“你有把握吗?”
  “阴阳、八卦、八门、九星、九神,阴符术七十二局的秘密尽在这十个字里。给我时间,破阵不难!”
  “好!”
  徐佑对清明的信心来自于青鬼律,那可是传说中神人授予陈蜃的经文,哪怕这七十二局再玄妙无方,只要给予清明时间和机会,大道如一,破解阵法并不是太大的难题。
  “不过,我们要再找机会入洞,需事先支开孙冠!”
  徐佑不怕范长安他们几个大祭酒,只要计划得当,万事尚有可为。可孙冠一日坐镇鹤鸣山,他的底气就不是那么的充足,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想办法让孙冠先离开一段时间。
  清明难得的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道:“孙冠这样的人,怕是皇帝也轻易指使不得。我们怎么才能让他离山?”
  “宁玄古!”
  徐佑让清明凑过来,附耳道:“你立即启程,前往峨眉山求见宁真人,告诉他无论如何,要在夏至之前,引孙冠离开鹤鸣山。”
  “诺!”
  清明没有多问,虽然他觉得宁玄古未必能够调动孙冠的去留,但徐佑如此吩咐,他就如此去办。
  这不是盲从,而是绝对的信任,这种信任同样来自于青鬼律赋予他的敏锐六识:
  徐佑,一定不会错!
第九十章
清明见清明
  随着《老子化胡经》第三卷
传诵天下,佛门死活找不到对抗之法,于是所有人将期待押到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昙念身上。只是昙念死活不见真身,明法寺上座竺道安抱恙前往钱塘,亲自拜访天青坊主人计青禾,向他打听昙念的消息。
  计青禾恭敬接待,但提到昙念,一概不知,只说《大灌顶经》是被人放在坊后的院子里,还有大袋的铜钱以及半张纸的文字,简单说了为何而作《大灌顶经》,又为何隐姓埋名的缘故,其他的讯息皆无。
  竺道安求那张留言一观,之后枯坐半响,连叹三声,拱手离去。有弟子问道:“师尊何故哀叹?”竺道安答道:“我论才辩,比不过林通,论姿仪,比不过宁长意,论佛理,却又差这昙念远甚。但昙念又和我辈不同,他苦行求法,不理人间虚名,要不是《老子化胡经》欺辱我佛祖太过,他也不会以《大灌顶经》驳斥之,我今日来找他,不仅佛理输了,连佛心也输了!”
  弟子不解,道:“师尊的意思,昙念不再参与这次论衡了?”
  “那倒也不是,林通的第三卷
经文,内容更加肆无忌惮,我料昙念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这趟钱塘之行,实在是多此一举!”
  果如竺道安所料,二月二十五日,天青坊再次收到昙念送来的《清净行法经》两卷,计青禾马上派人送给竺道安。竺道安匆匆览过,就以重金请天青坊加工开印,然后快马送往金陵,并送给各大书商,带往江东各州郡宣扬。
  天师宫内,徐佑正向孙冠辞行。佛门的气焰已经被压住了,他没有理由再滞留鹤鸣山不去,毕竟明义上还是益州治的祭酒,却一天都未曾到成都治所上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孙冠勉慰两句,正要吩咐卫长安亲送徐佑赴任,一人急匆匆的进来,手上捧着两卷经书,跪于大殿中央,急声道:“禀告天师,昙念新作《清净行法经》,已集印三万余册,准备发往各地……”
  “呈上来!”
  孙冠慢慢翻阅,不动声色。下面众人皆翘首观望,想从天师脸上看出点端倪,却无一例外失望了。
  过了半个时辰,孙冠将经文递给范长衣,道:“你们都看看!”
  范长衣越看脸色越是阴沉,看完之后交给阴长生,之后是张长夜,再之后是韩长策和卫长安,最后才给了徐佑。
  “妄言!”
  韩长策看完《清净行法经》,暴跳如雷,道:“卫师弟,鹿堂是干什么吃的,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这个昙念的踪迹?这老秃驴,信口胡说,简直该死!”
  卫长安盘腿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韩长策还要逼问,阴长生淡淡的道:“别说鹿堂,就是佛门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昙念。韩师弟何苦拿卫师弟撒气?”
  “我不是撒气,我是着急……”
  “你急什么?师尊在上,自有应对的办法。”张长夜讽刺了韩长策一句,起身施礼,道:“师尊,不知昙念何许人也?竟如此神秘!要不晓谕各治,尽全力搜罗此人?”
  孙冠笑道:“搜罗到了又如何?莫非杀之而后快?佛道论衡,论的是道,不是刀剑!尔等若气不过,自可以道法辩诘,辩得过他,这《清净行法经》自然无人问津!”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说话,几乎同时转身去看徐佑。徐佑跪在卫长安身后,见大家的目光投射过来,歉然道:“我刚看此经,也无对策!”
  顿时有人眼眸带笑,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神色黯然,范长衣道:“林师弟太谦逊了,以我看,对付这昙念,还得林师弟出手,我们只能摇旗呐喊,为你助威。”
  殿内议论纷纷,却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就跟之前的套路一样,必须针尖对锋芒,不从根本上驳倒对方,做的再多也徒劳无功。
  “范师兄谬赞,我实在不敢当。”徐佑为难道:“再者,我马上要赴成都,就算有心,怕也没有太多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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