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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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次進城,至巫家。巫見張生,笑逆曰:『貴人何忽得臨?』」:鑄本作「語次入城,至巫家,巫見張生,笑迎曰:『貴人何忽降臨?』」手稿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家」下無「巫」字,今據青本、鑄本補;「逆」:青本、黄本作「迎」。
[24]
蹀躞:〖何註〗猶云瑣碎也。
[25]
手稿本「姊」下原有「妹」字,塗去。
[26]
「墮」:青本、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作「墜」。
[27]
「奔遁」:二十四卷本作「遁」。「張仰首望空中,戒勿復傷巫」: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張招之,且仰首望空中,戒勿傷巫」。係手稿本塗改前文字。
[28]
「由是每」:鑄本作「自此」。
[29]
淅淅:〖何註〗淅音錫。淅瀝,雨聲。
[30]
「愈與胡莫逆」:手稿本中「胡」系旁加;青本、黄本「胡」作「狐」;二十四卷本作「愈於莫逆」;異史本、鑄本無「胡」字。
[31]
黄巢反:〖何註〗唐末亂臣。〖吕註〗《唐僖宗紀》:「黄巢善騎射,任俠,屢舉進士不第。於乾符二年與王仙芝作亂。仙芝敗。巢自稱冲天大將軍,入據長安,帝走興元。巢僭稱大齊皇帝。李克用引兵奮擊,大破之。其甥林言斬巢兄弟妻子以降。」
[32]
「共」:青本作「與」。
[33]
「張言」:鑄本作「張云」。
[34]
「攫鷄啖便了足耳」:手稿本原作「道業頗淺,衹好攫得兩頭鷄啖便了足耳」,塗改。鑄本、異史本與手稿本改前一致。二十四卷本「狐」作「胡」,餘同手稿本改前。
[35]
「殊屬」:鑄本作「大是」。
[36]
「恨」:鑄本作「憾」。
[37]
「數歲之友」:鑄本作「數載之交」,二十四卷本、異史本「友」作「交」。
[38]
「張如其言」:鑄本作「張即」。
[39]
「胡曰」:鑄本、異史本作「狐曰」。
[40]
紗燭:〖何註〗恐誤,籠鐙也。△按:紗燭即紗籠,紗燈。唐白居易《宿東亭曉興》:「温温土爐火,耿耿紗籠燭。」
[41]
「及明往探,則空房」:鑄本作「明日往探,則空屋」。
[42]
「西州」: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西川」。「清貧猶昔」:鑄本作「請如晉」。
[43]
「月餘而歸」:鑄本作「比歸」。
[44]
此上十四字:「嗒喪若偶」,青本、黄本作「嗒若喪偶」、二十四卷本作「嗒喪如失」;「駒」:鑄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作「驢」。
[45]
「意甚騷雅,遂與閑語」:鑄本作「意亦騷雅,遂與閑話」;手稿本「閑語」作「語間」,今據青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改。
[46]
「張因欷歔而告以故」:鑄本作「張告以故。」
[47]
「少年乃拱手别曰」:鑄本作「少年拱手而别,且曰」。
[48]
「乞」:二十四卷本作「祈」。「納也」:鑄本作「納之」。
[49]
「馬」:二十四卷本作「驢」。
[50]
「受而開視」:鑄本作「啟視」;「受」:異史本作「授」。
[51]
「已不知所之矣」:鑄本作「不知所往」。「後道一……所之矣」一段,手稿本標有刪削號,或係後人所爲。
念秧
異史氏曰:〔馮評〕摹仿《史記》,先論後叙。○篇末不用贊語,又一體也。人情鬼蜮[1],所在皆然,南北衝衢,其害尤烈。〔何評〕不可。如强弓怒馬,禦人於國門之外者,夫人而知之矣;〔但評〕今幸無此。或有劙囊刺橐,攫貨於市,行人回首,財貨已空,此非鬼蜮之尤者耶?〔但評〕今亦有之,然但攫取小物耳。乃又有萍水相逢[2],甘言如醴[3],其來也漸,其入也深。誤認傾蓋[4]之交[5],遂罹喪資[6]之禍。隨機設阱[7],情狀不一。俗以其言辭浸潤,名曰「念秧」。〔馮評〕三層。今北途多有之,遭其害者尤衆。〔但評〕今或有之,第爲害猶未甚烈。余鄉王子巽者,邑諸生,有族先生[8]在都爲旗籍太史[9],將往探訊。治裝北上,出濟南,行數里,有一人跨黑衛,馳與同行,時以閑語相引,王頗與問答。其人自言張姓,爲棲霞隸,被令公差赴都。稱謂卑,祗奉殷勤。〔但評〕好奉承之人,最易上當。○秀才多好高,故先以奉承試之。〔馮評〕凡一見而過於謙恭親密者,須防之。相從數十里,約以同宿。王在前,則策蹇追及;在後,則止候道左[10]。僕疑之,因厲色拒去,不使相從。張頗自慚,揮鞭遂去。既暮,休於旅舍,偶步門庭[11],則見張就外舍飲。方驚疑間,張望見王,垂手拱立,謙若厮僕,稍稍問訊。王亦以泛泛適相值,不爲疑,然王僕終夜戒備之。〔馮評〕可謂有戒心。鷄既唱,張來呼與同行,僕咄絶之,乃去。朝暾已上,王始就道,行半日許,前一人跨白衛,年四十已來,衣帽整潔,垂首蹇分,盹寐欲墮[12]。〔馮評〕畫出。或先之,或後之,因循十數里[13]。王怪問:「夜何作,致迷頓乃爾[14]?」其人聞之,猛然欠伸,言:「我清苑人,許姓。臨淄令高檠是我中表[15]。家兄設帳於官署,我往探省,少獲饋貽。今夜旅舍,誤同念秧者宿,〔何評〕奇。驚惕不敢交睫,遂致白晝迷悶。」〔但評〕明明道破,使人不疑。今之挾此術以欺人者,到處皆然,何止念秧。王故問:「念秧何説?」許曰:「君客時少,未知險詐。今有匪類,以甘言誘行旅,夤緣與同休止,〔何評〕亦朋即是。因而乘機騙賺。〔馮評〕説鬼者即鬼。昨有葭莩親,以此喪資斧。吾等皆宜警備。」王頷之。先是,臨淄宰與王有舊,王曾入其幕[16],識其門客,果有許姓,遂不復疑,因道温凉[17],兼詢其兄況[18]。許約暮共主人,王諾之。僕終疑其偽,陰與主人謀[19],遲留不進。相失,遂杳。翼日,日卓午[20],又遇一少年,年可十六七,騎健騾,冠服秀整[21],貌甚都;同行久之,未嘗交一言。日既西,少年忽言曰:「前去屈律店[22]不遠矣[23]。」王微應之。少年因咨嗟欷歔,如不自勝。王略致詰問[24]。少年嘆曰:「僕江南金姓。三年膏火,冀博一第,不圖竟落孫山。家兄爲部中主政,遂載細小來,冀得排遣。生平不習跋涉[25],撲面塵沙,使人薅惱。」因取紅巾拭面,嘆咤不已。聽其語,操南音,嬌婉若女子。王心好之,〔馮評〕龍陽派。稍稍慰藉[26]。少年曰:「適先馳出,眷口久望不來,何僕輩亦無至者?日已將暮,奈何?」遲留瞻望,行甚緩。王遂先驅,相去漸遠。晚投旅邸,既入舍,則壁下一牀,先有客解裝其上。〔馮評〕群魔大會。王問主人,即有一人入,携之而出,曰:「但請安置,當即移他所。」王視之則許也[27]。王止與同舍,許遂止,因與坐談。少間,又有携裝入者,見王、許在舍,返身遽出,曰:「已有客在。」王審視,則途中少年也。王未言。許急起曳留之,少年遂坐。許乃展問邦族,少年又以途中言爲許告。〔馮評〕簡括一句。俄頃,解囊出貲,堆纍頗重;秤兩餘付主人,囑治肴酒,以供夜話。二人争勸止之,卒不聽。〔但評〕始而祗奉殷勤,探之也。咄絶之,而知彼戒嚴矣,因即以其所戒者投之,使彼不疑,而且與我同心戒之,則内應已伏矣。然後點兵命將,惑其耳目,亂其心思,或前或後,或出或没,四面埋伏,首尾相應,若臨大敵者乎。及其策勛也,曰:「是役也,功在後庭。」俄而酒炙並陳。〔馮評〕如入具茨之山,七聖皆迷,何况王子巽?筵間,少年論文,甚風雅。〔但評〕如此則虧他。王問江南闈中題[28],少年悉告之,且自誦其承破,及篇中得意之句,言已意甚不平。共扼腕之。〔馮評〕焉得不入其玄中?如國手布子,閑中一着一着,俱關緊要。少年又以家口相失,夜無僕役,患不解牧圉[29]。王因命僕代攝莝豆,少年深感謝。居無何,忽蹴然曰:「生平蹇滯,出門亦無好况。昨夜逆旅與惡人居,擲骰叫呼,聒耳沸心,使人不眠。」南音呼「骰」爲「兜」,許不解,固問之,少年手摹其狀。許乃笑於橐中出色一枚[30],曰:「是此物否?」〔但評〕不直説骰,不驟説賭,使人不想。賊才賊智,想入非非。少年諾。許乃以色爲令相歡飲[31]。〔馮評〕看來以漸而來。酒既闌,許請共擲,贏一東道主。王辭不解。許乃與少年相對呼盧,又陰囑王曰:「君勿漏言。蠻公子頗充裕,年又雛,未必深解五木訣。我贏些須,明當奉屈耳。」〔馮評〕層次來,不驟入,作文如用兵,真有許多妙用。二人乃入隔舍。旋聞轟賭甚鬧,王潛窺之,見棲霞隸亦在其中,大疑,展衾自卧。又移時,衆共拉王賭。王堅辭不解,許願代辨梟雉[32],王又不肯,遂强代王擲。〔馮評〕看他於不能入手處入手,不能進步處進步,真有捏沙成團手段。少間,就榻報王曰:「汝贏幾籌矣。」〔但評〕衆兵四面會集,不比初時設伏誘師,一味用柔也。强代擲而偽報籌,便逼我而陳矣。王睡夢應之。忽數人排闔而入[33],番語啁嗻。首者言佟姓,爲旗下邏捉賭者。時賭禁甚嚴,各大惶恐。佟大聲嚇王,王亦以太史旗號相抵。佟怒解,與王叙同籍,笑請復博爲戲。衆果復賭[34],佟亦賭。王謂許曰:「勝負我不預聞。但願睡,無相溷。」許不聽,仍往來報之。既散局,各計籌馬[35],王負欠頗多。佟遂搜王裝橐取償。〔馮評〕伎亦窮矣,遂用强。王憤起相争。金捉王臂陰告曰:「彼都匪人,〔何評〕爾亦是。其情叵測。我輩乃文字交,無不相顧。適局中我贏得如干數,可相抵;此當取償許君者,今請易之:便令許償佟,君償我。弗過暫掩人耳目,過此仍以相還。終不然,以道義之交[36],遂實取君償耶?」〔馮評〕如造鬼窟,幻化已極。王故長厚,亦遂信之[37]。少年出,以相易之謀告佟。乃對衆發王裝物,估入己橐。佟乃轉索許、張而去。少年遂襆被來,與王連枕,衾褥皆精美。王亦招僕人卧榻上,各默然安枕。久之,少年故作轉側,以下體暱就僕。〔但評〕如此亦虧他。僕移身避之,少年又近就之。膚着股際,滑膩如脂。僕心動,試與狎,而少年殷勤甚至。衾息鳴動,王頗聞之,雖甚駭怪,而終不疑其有他也[38]。昧爽,少年即起,促與早行,且云:「君蹇疲殆,夜所寄物,前途請相授耳。」王尚無言,少年已加裝登騎。王不得已,從之。騾行駛[39],去漸遠。王料其前途相待,初不爲意。〔馮評〕呆子。因以夜間所聞問僕,僕實告之[40]。王始驚曰:「今被念秧者騙矣!焉有宦室名士,而毛遂[41]〔馮評〕以毛遂代「自薦」二字,毛遂不堪。於圉僕者[42]?」〔何評〕晚矣。又轉念其談詞風雅,非念秧者所能[43]。
〔但評〕中計在此。急追數十里,踪迹殊杳。始悟張、許、佟皆其一黨,一局不行,又易一局,務求其必入也。償債易裝,已伏一圖賴之機;設其携裝之計不行,亦必執前説篡奪而去[44]。爲數十金,委綴數百里;恐僕發其事,而以身交歡之,其術亦苦矣。後數年而有吴生之事[45]。〔馮評〕飛渡法。○仿《史記·刺客列傳》。〔但評〕恐之不動,又復餌之,餌之不已,而復脅之;至脅之不得,乃以情愚之,而爲拔幟易幟之計以餂之。夫而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大獲全勝,而載輜重去矣。然則欲作念秧者,必極稚之年,甚都之貌,而且有甚麗之妻,然後可也。既具此全材,則爲倡爲優,不猶愈於于此乎?至炫玉求售,而自薦於圉僕,其術愈苦,其計愈不可恃矣。吴生之事,固不察可知也。
邑有吴生,字安仁,三十喪偶,獨宿空齋。有秀才來與談,遂相知悦。從一小奴,名鬼頭,亦與吴僮報兒善。久而知其爲狐。〔馮評〕又變一局,一一先提明。吴遠遊,必與俱。同室之中,人不能睹。吴客都中,將旋里,聞王生遭念秧之禍,因戒僮警備,〔馮評〕牽前作縈拂之筆。狐笑言[46]:「勿須,此行無不利。」〔但評〕幃幄中有人不能睹之軍師,則么麼不足慮矣。應占曰:「乘其墉,弗克攻,吉。」又曰:「億喪貝。躋于九陵,勿逐,七日得。」又曰:「見豕負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説之弧,匪寇婚媾。」至涿,一人繫馬坐煙肆,裘服濟楚[47],見吴過亦起,超乘從之。漸與吴語,自言:「山東黄姓,提堂户部。〔但評〕猶是衣帽整潔之人,特許而黄矣,官親而提堂矣。將東歸,且喜同途不孤寂。」於是吴止亦止,每共食,必代吴償直。吴陽感而陰疑之[48],私以問狐,狐但言:「不妨。」〔但評〕明知其餌而吞之,絶痛快。〔馮評〕插此一筆。吴意乃釋[49]。及晚,同尋寓所,先有美少年坐其中。黄入,與拱手爲禮,喜問少年:「何時離都?」答云:「昨日。」黄遂拉與共寓[50],向吴曰:「此史郎,我中表弟,〔但評〕猶是嬌婉若女子之人,特金而史矣,變公子而中表弟矣。亦文士,可佐君子談騷雅,夜話當不寥落。」乃出金貲,治具共飲。少年風流藴藉,遂與吴大相愛悦,飲間,輒目示吴作觴弊,罰黄,强使釂,鼓掌作笑,吴益悦之。既而史與黄謀博賭[51],共牽吴,遂各出橐金爲質。狐囑報兒暗鎖板扉,囑吴曰[52]:「倘聞人喧,但寐無吪。」吴諾。吴每擲,小注則輸,大注輒贏[53]。〔馮評〕中插叙狐一筆,妙絶。任爾五花八門,暗中羽扇一揮,早已冰銷霧釋,顯出降魔捆妖手段。更餘,計得二百金。史、黄錯囊垂罄[54][55],議質其馬。忽聞撾門聲甚厲,吴急起,投色於火[56],蒙被假卧。久之,聞主人覓鑰不得,破扃啟關[57],有數人汹汹入,搜捉博者[58]。史、黄並言無有。一人竟捋吴被,指爲賭者,吴叱咄之。數人强撿[59]吴裝[60],方不能與之撑拒,忽聞門外輿馬呵殿聲。〔馮評〕兩「忽聞」妙,所謂任爾姦勝鬼,總不逃吾掌心雷。吴急出鳴呼,衆始懼,曳入之,但求勿聲[61]。〔但評〕轉令曳入而求勿聲,妙。吴乃從容苞苴[62]付主人[63]。鹵簿既遠,衆乃出門去。黄與史共作驚喜狀,取次覓寢。黄命史與吴同榻。吴以腰橐置枕頭,方命被而睡[64]。無何,史啟吴衾,裸體入懷,小語曰:「愛兄磊落,願從交好。」吴心知其詐,然計亦良得,遂相偎抱。史極力周奉[65],不料吴固偉男,大爲鑿枘,嚬呻不可任,竊竊哀免。吴固求訖事[66]。手捫之,血流漂杵[67]矣,乃釋令歸。及明,史憊不能起,〔但評〕使彼有計而不能行,妙。托言暴病,但請吴、黄先發[68]。吴臨别贈金,爲藥餌之費,途中語狐,乃知夜來鹵簿皆狐爲也[69]。黄於途益諂事吴,暮復同舍。斗室甚隘,僅容一榻,頗暖潔,而吴狹之[70],黄曰:「此卧兩人則隘,君自卧則寬,何妨?」〔馮評〕又局。食已徑去。吴亦喜獨宿可接狐友。坐良久[71],狐不至。倏聞〔馮評〕倏聞、忽聞、又聞,寫得火雜雜的。壁上小扉,有指彈聲[72]。吴拔關探視,一少女艷妝遽入,自扃門户,向吴展笑,佳麗如仙。吴喜致研詰,則主人之子婦也。〔馮評〕又怪。遂與狎,大相愛悦。女忽潸然泣下。吴驚問之,女曰:「不敢隱匿,妾實主人遣以餌君者。曩時入室,即被掩執;不知今宵何久不至。」〔馮評〕又奇又怪。又嗚咽曰:「妾良家女,情所不甘。今已傾心於君,乞垂拔救!」〔但評〕此則非狐之所能爲矣,殆有天焉。吴聞,駭懼,計無所出,但遣速去。女惟俯首泣。忽聞黄與主人捶闔鼎沸。〔馮評〕許多人語言情狀累重難舉,幾於手腕欲脱,看他運掉輕靈,筆筆分明,其中且有閑細工夫,旁寫、冷寫、隔斷寫,從容不迫,如《秋聲詩序》述《口技》一篇文字。但聞黄曰:「我一路祗奉,謂汝爲人,何遂誘我弟室?」吴懼,逼女令去。聞壁扉外亦有騰擊聲,吴倉卒汗如流瀋[73],女亦伏泣。又聞有人勸止主人,〔但評〕勸之,妙極。主人不聽,推門愈急。勸者曰:「請問主人意將胡爲[74]?如欲殺耶,有我等客數輩,必不坐視凶暴。〔但評〕一層不能殺,是賓中賓。如兩人中有一逃者,抵罪安所辭[75]?〔但評〕一層不能逃,是賓中主。如欲質之公庭耶?帷薄不修[76],適以取辱。〔但評〕一層不能質,是主中賓。且爾宿行旅,明明陷詐,安保女子無異言?」〔但評〕一層不能禁女子不言,是主中主。主人張目不能語。〔但評〕問其意將胡爲,先於其意之所到者破之,更於其意之所未到者抉之,彼含沙者何能開口。吴聞,竊感佩,而不知其誰[77]。初,肆門將閉,即有秀才共一僕,來就外舍宿。携有香醖,遍酌同舍,勸黄及主人尤殷。兩人辭欲起[78],秀才牽裾,苦不令去。後乘間得遯,操杖奔吴所。秀才聞喧,始入勸解。吴伏窗窺之,則狐友也。心竊喜。又見主人意稍奪,乃大言以恐之。又謂女子:「何默不一言?」女啼曰:「恨不如人,爲人驅役賤務!」〔馮評〕妙妙!〔但評〕使女子自言,妙極。主人聞之,面如死灰,秀才叱駡曰:「爾輩禽獸之情,亦已畢露。此客子所共憤者!」〔但評〕秀才先叱駡之,妙極。黄及主人皆釋刀杖,長跽而請[79]。吴亦啟户出,頓大怒詈。秀才又勸止吴,〔但評〕秀才又勸止吴,更妙。兩始和解。女子又啼,寧死不歸。〔但評〕女子不歸,妙。内奔出嫗婢,捽女令入。女子卧地哭益哀。〔但評〕捽之而卧地哀哭,更妙。秀才勸主人重價貨吴生[80]。主人俯首曰:「作老娘三十年,今日倒綳孩兒[81],〔但評〕其言曰:「老娘倒綳孩兒。」吾以一語贈之曰:「賠了夫人又折兵。」亦復何説!」〔馮評〕念秧妙計高天下,賠了男兒又折妻。吾性不飲,讀至此浮兩大白。
遂依秀才言。吴固不肯破重貲,〔但評〕吴固不肯,妙。秀才調停主客間,〔但評〕秀才調停,更妙。議定五十金。〔馮評〕妙。轉騙之,又拖下。人財交付後,晨鐘已動,乃共促裝,載女子以行。女未經鞍馬,馳驅頗殆,午間稍休憩[82]。將行,唤報兒,不知所往;日已西斜,尚無迹響[83],頗懷疑訝,遂以問狐,狐曰:「無憂,將自至矣。」星月已出,報兒始至。吴詰之,報兒笑曰:「公子以五十金肥奸傖,竊所不平。適與鬼頭計,反身索得。」遂以金置几上。〔但評〕索金而還,餘波亦趣。吴驚問其故,蓋鬼頭知女止一兄[84],遠出十餘年不返,遂幻化作其兄狀[85],使報兒冒弟行,入門索姊妹。主人惶恐,詭托病殂。二僮欲質官,主人益懼,啖之以金,漸增至四十,二僮乃行。〔但評〕此念秧可云全軍覆没矣。報兒具述其故[86],吴即賜之。吴歸,琴瑟綦篤,家益富。細詰女子,曩美少即其夫[87],蓋史即金也。〔但評〕夫歸皆以身報,想是前世欠來。襲[88]一槲紬帔,云是得之山東王姓者。〔馮評〕又帶王生,妙甚,不測。蓋其黨與甚衆[89],逆旅主人,皆其一類。何意吴生所遇,即王子巽連天叫苦之人[90],不亦快哉!旨哉古言:「騎者善墮[91][92]。」○〔但評〕騎者善墮,人道也,即天道也,狐何力之有焉。
〔手稿本某乙評〕《念秧》再一省净,尤佳。
〔但評〕吴以狐言而疑釋,到處皆入港,彼必曰:「是易與耳!」所以同尋寓所,而少年先在其中,且直拉與共寓;不似與王同寓之故作態也。目示手語,已知其惑,故謀賭亦較前直捷。使負在吴,則攫囊去耳。宜負而乃勝,破扃者,搜博者,捋被者,檢裝者,亦將鬨然散矣。不有呵殿聲,將誰訴乎?計既不行,不得已而爲苦肉之計;又不得已而爲局陷之謀。乃藐茲鳥道,徒傷力士之椎;隱矣仙源,竟泛漁人之棹。機已巧而愈拙,事以假而成真。餌之者垂芳以投,吞之者脱鈎而去。焉得行李之往來,盡借此友朋,殄斯鬼蜮!
〔何評〕客途可畏。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異史本、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鬼蜮:〖何註〗《詩》:「爲鬼爲蜮。」註:「蜮,似鱉之足,生於南越,含沙射影殺人。」〖吕註〗《詩·小雅》:「爲鬼爲蜮。」傳:「蜮,一名射工,俗呼爲水弩。在水中含沙射人。一云射人影。」
[2]
萍水相逢:〖吕註〗潘岳詩:「依水類浮萍。」王勃《滕王閣序》:「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3]
醴:〖何註〗音禮,甜酒也。古詩:「小人之交甘若醴。」
[4]
傾蓋:〖何註〗《家語》:「孔子之郯,遭程子於途,傾蓋而語終日。」
[5]
「誤認」:異史本作「認」。
[6]
喪資:〖吕註〗《易·巽》:「喪其資斧。」
[7]
阱:〖何註〗陷阱也。
[8]
有族先生:△按:青本作‘有旋先生’。〖吕註〗名樛,字子下,號息軒,淄川人。户部侍郎鰲永子。順治甲申,司農公殉青州之難,公刺血草疏,上爲感動,命將討賊。補公鑾儀衛職,旋改鑲藍旗,拜他喇布勒哈番。
[9]
異史本無「巽」下「者」字。「族」:青本、黄本作「旋」。
[10]
「止」: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祗」。
[11]
「庭」:青本、黄本作「前」。
[12]
「年四十已來」:鑄本作「約四十許」。「墮」:青本、黄本作「墜」。
[13]
「或先之,或後之,因循十數里」:鑄本作「或先,或後,因循十餘里」;青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數」作「餘」。
[14]
鑄本無「致」字。
[15]
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清苑」上無「我」字。「檠」:青本、黄本作「繁」。
[16]
鑄本「舊」下無「王」字。
[17]
「温凉」:鑄本作「寒温」。
[18]
況:〖何註〗近況也。從水。陸子履詩:「若無官況莫來休。」
[19]
「與主人」:鑄本作「與主」。
[20]
「日卓午」:鑄本作「卓午」。
[21]
「秀」: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修」。
[22]
屈律店:〖吕註〗在德州南。見《池北偶談》。屈作曲。
[23]
此上二十一字:鑄本無「嘗」字,「言曰」作「曰」,並二十四卷本、異史本「西」作「夕」,「屈」作「曲」。
[24]
「詰問」:鑄本作「詰」。
[25]
「不習」:鑄本作「不曾」。
[26]
「稍稍」:鑄本作「稍爲」。
[27]
「則許也」: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則許」;手稿本「也」字旁加。
[28]
「闈中題」:鑄本作「闈題」。
[29]
牧圉:〖何註〗《左傳·僖二十八年》:「不有行者,誰捍牧圉?」註:「牛曰牧,馬曰圉。」
[30]
「出色」:二十四卷本作「出骰」。
[31]
「以色」:二十四卷本作「以骰」。
[32]
「雉」:二十四卷本作「雄」。
[33]
「闔」:青本作「闥」。
[34]
「衆果復賭」:青本、黄本作「衆各復博」。
[35]
籌馬:〖何註〗以籌爲馬,紀勝負之數者。《禮·投壺》:「三馬既備。」註:「三番俱勝,則立三馬。」
[36]
「之交」:青本、黄本作「之友」。
[37]
鑄本「遂」上無「亦」字。
[38]
鑄本「終」上無「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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