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秦国做武王(校对)第94部分在线阅读
臣曾做过蓝田将军,这蓝田大营多半都是臣之旧部,况乎先王在时,还留下一道蓝田虎符赐给臣,臣火速赶往咸阳,想凭借这幅残躯,一力诛杀反贼。
可没想到,半路途中,来了刺客,若非护卫得力,臣怕是要见不到大王了,这些刺客不是别人所为,正是季君所派,臣这才明白,乃季君之反也。
季君最是了解臣,关中贵族也最是了解臣,臣是他们造反的最后的阻力,只要臣死了,关中贵族多数便可倒向季君,在此时,蜀地大军正围攻咸阳。
臣无奈,只好折回郿县,组织孟西白三族,坚守城池,然后征调各处屯兵,征召黔首,准备营救大王。
臣离咸阳时,曾有一千卫士,后来这些卫士大多被派去督粮,臣忙碌一月,麾下召集军士,才不过五千之数,难以解救咸阳之危。
后来,雍城反贼终黎华,亦是打着季君的旗号,行造反之事,臣便在郿县一带,与之展开交锋,一直到了前几日,听到洛阳都督斩首季君,这才一路赶往咸阳,见到了大王。”
秦王只管听,樗里疾只管说,将他这两月以来的行程,尽皆报给大王。
照这么说来,咸阳一直没有见到终黎华的大军,皆是因为樗里疾,那他还是有功劳的。咸阳情势危机,要是终黎华来了,说不定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叔父之功,寡人亦会铭记,如今这咸阳以西,情势如何?”
听了这话,樗里疾一脸难色。
亦会铭记,那是不是还有另外半句,叔父之过,寡人也会铭记呢?
这次,樗里疾不仅是英明扫地,更是将几十年来的德高望重,都挥霍空了。
“谢大王恩德,关中贵族之乱者,两处为重,此两处平定,关中尽安,其一,便是雍城,其二便是绵诸,雍城终黎华麾下,有贼兵一万,绵诸吕游,麾下有贼兵五千,合计一万五,大王若要平贼,就需得有一万五千大军。
其次,贼首季君,曾许诺关中各部,若他为王,则关中以各部为首,甚至回到商君变法之前,如此,氏族们才纷纷支持。”
绵诸,位于雍城以西,狄道东南,早就出了关中之地。
这里曾是犬戎的领地,后来被秦国硬生生的夺了下来,从雍城到绵诸,共有五百里路,难道这五百里路上,都乱成了一锅粥?
商君之前的模样?
秦王听了,好不惊讶。
这嬴壮还真是敢说,真要是这样做了,岂不是要将秦国,再次拉入贵族们的泥潭中。
商鞅变法,其中一大利好,便是削弱了贵族,强大了国府。
到了如今,贵族虽早非当年,但还是掌握着一定的权势,从被杀死的九卿们就可见一斑,照樗里疾这样说来,这一场季君之乱,虽是公子夺位,但也是贵族们对王权的一场颠覆了。
到了如今,旧贵族和新秦法之间的矛盾,依旧是秦国的主要矛盾,这一场季君之乱就是爆发点。
“看来叔父对这些反贼,了解的很是清楚,那明日一早,便可让洛阳都督出兵雍城和绵诸两地,清肃乱贼,一会儿还请叔父劳累,将这两地情况,详细告于洛阳都督!”
秦王的面色,终于是缓和起来。
樗里疾起身。
“臣遵令。”
秦王面色缓和,他也松了一口气。
“叔父多礼了,叔父两月在外,那必定是与蜀地巴国,通过书信了吧?”
闻言,樗里疾放松的脸,又突然收紧起来。
季君之乱,樗里疾于何地,是秦王的第一个疑惑,而现在的这,是秦王的第二个疑惑。
咸阳被围攻两月,巴国路途遥远,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就不提了,可这蜀地,不出一月便能到咸阳,为何在这两月之中,甚至到了现在,都不曾见到蜀地大军的回援?
蜀地,归于秦国已经好些年来,秦国对于蜀地的控制,早已今非昔比,就算蜀王造反,对三万秦军战卒造成暂时困扰,但也不至于让赵颉和乌获焦头难额,连几千人都挤不出来吧?
赵颉就不说了,可乌获是忠于秦王,私下里,更是有过交代,他所作所为,须是以防范季君为主,为何连他也不见支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或许,这樗里疾就知道因由。
“大王猜测不错,臣的确有与之过书信,臣以为,咸阳战事,内有司马错,外有冯章,再加一个臣与之周旋,反贼不过十四五万之众,这时间久了,必败无疑。
上将军率领巴国大军,已然有了战果,光是这南郑一路,就接连三次大捷,蜀地虽乱,可有三万锐士镇守,断然生不了乱子。
如此,臣便私自做主,告知三位将军,咸阳无事,大王无事,大王所虑者,乃是巴国战事,等乌获赵颉平定了蜀乱,诛杀了蜀国公族,定会从蜀入巴,与上将军合兵一处,势必要为大王取下巴国,纳入大王治下,臣之所为,皆是为秦!”
高喊一声,樗里疾跪倒在地。
秦王仰天大笑,他明白樗里疾的心意了。
“哈哈,多谢叔父给寡人解惑了,叔父可真是识得大体,为我秦国所谋,乃是我秦国肱骨也!”
樗里疾听之,老脸更是苦涩。
他明白,这并非是在夸奖,而是在挖苦,没有什么能够瞒过,这位一点点展露出能力的雄主来!
第112章
秦国守护人
“臣自知,大王必定因此归罪于臣,臣此番来咸阳,做好了认罪的准备。”
樗里疾还是匍匐在地。
秦王沉思了半响,又来回走了两步。
如今,咸阳群臣俱已收其忠心,国务府壮大,取缔九卿,权势归于王,是时候该让樗里疾明白,谁才是秦国真正的主人。
甘茂临死之际,一番言语,对嬴荡的影响,不可谓不深,也正是从这时候起,嬴荡从医生彻底转变为、一个拥有生杀大权的王。
樗里疾忠心的是秦,疼爱的是季君,和他嬴荡,还真没多少关系,他这个秦国的守护人,眼下,成了秦王收归大权的、唯一一颗拦路石。
先是见过了洛阳的血与火,懂得了大争之世的残酷,纵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要面临选择和这种残忍。
见过了咸阳的权利争斗,知道了公孙乾、老奉常这些人的深谋远虑,清楚了甘茂一心为己的弑君之心,经过了一场屠杀清洗,纵然你算无遗策,到头来,却发现没有刀剑好用。
秦王寝宫中,悬挂着一张诸国地图。
这图,传承久远,来自春秋。
上有大周,还有诸多春秋小国,图上每灭一国,便在上面画上一笔,如此,已经不知道画了有多少道了,像是诉说着残酷。
秦王正盯着他,背对着樗里疾。
“呵,若是他人做了这决定,寡人绝无多心,但偏偏是叔父你则不行,你严君是何人,是我大秦的守护人,而非是寡人的臣子,对于叔父来说,谁是这秦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国的安定和强大。
季君造反,围攻咸阳,你不思救王,你却以巴蜀安定为由,不让巴蜀来援助,因为对守护人来说,纵然季君为王,那又能如何,秦国还不是嬴姓秦氏的。
叛乱过后,巴蜀也还是会归于秦国,洛阳无险,秦国也再无寡人这个帝辛,况且世人皆知,叔父疼爱季君,寡人想知道,叔父选择让巴蜀大军不来支援,可有此心?”
秦王语气不急不缓,里面却蕴含着莫大的威严。
樗里疾一颗白头,紧贴着地面,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怕死吗,当然怕,但这个时候不怕。
他怕秦王吗,也怕,不过更是的,是作为一个忠臣的愧疚,季君之乱,他自知难辞其咎,以为季君必赢,又做了这样的选择。
“叔父不说,寡人也明白,甘茂临死之际,告于寡人,若想要独断乾坤,那第一个拦路石,必会是你樗里疾,可若是寡人昏庸,那能救秦国者,也非樗里疾,不知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
樗里疾抬起头来,面上已然是老泪纵横。
在嬴荡的印象中,这个老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现,不管是天大的事情,他都能从容应对,做得游刃有余。
“知臣者,甘茂也,大王乃雄主,那臣就非守护人,而是那拦路石,臣斗胆问大王,不为国事,只为私心,甘茂真是坠城而亡?”
当年甘茂入秦,第一个赏识他的,便是樗里疾,两人虽有不合处,甚至互相掣肘,但也掩盖不了互相间的欣赏。
为高位者,必是孤独,知己难觅。
“季君之乱,本该缓上一缓,是甘茂一力为之,让季君不得不反,甘茂乃自坠而亡。”
樗里疾神情惊异,虽是短短的一句话,但他还是能够想个大概。
“谢大王解惑,先王兄弟不少,却偏偏选了臣做这大秦的守护人,臣亦是左右为难,虽疼爱季君,有私心不假,但害王乱秦之心。
先王薨时,大王年仅十七,季君不过十五,正是主少国疑之际,先王喊臣于身前,让臣做好秦国的剑,辅佐大王,并赐予臣蓝田虎符。
既然是剑,那就有双刃,能伤人,更能伤己,洛阳一战后,大王已展现出了雄主风采,臣该全心全意辅佐大王。
如此利器,左右朝堂,以臣之德行,御使不了这剑,终究被这剑砍到了自己,臣恳请大王降罪。”
樗里疾这番言语,倒也不虚。
秦惠文王才活了四十五岁,在众多秦王中,算是早逝的了,嬴荡年少,没有办法,就将维护秦国安定的剑,交给了樗里疾。
听到这里,秦王终于松下了那一口气,一把扶起樗里疾。
樗里疾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也一样望着秦王。
“大王英武神勇,假以时日,必定能够一统天下,臣之老矣,愿辞去右相之位,让于贤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