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校对)第605部分在线阅读
“至于西南官茶却又有不同。”
“开国之时,朝廷得川陕二百多万颗茶树,一并入官,列茶户守之,所得茶叶,皆入官中,用以以西番贸易,以茶换马,并设茶马司监管之。主管官员有行人,大使而已。”
“西番多食肉,无茶叶不可消克,故而愿意用马换茶,官府主之,洪武时,年换马一万多匹,为朝廷战马的补充之一。”
朱祁镇立即问道:“可是战马吗?”
刘定之说道:“真是,当然也可换其他牲口,乃至用银卖茶。每年卖入西番的茶叶,在百万斤以上。”
“以马价论之,则八十斤到一百五十斤之间,可换战马。”
朱祁镇迅速在心中打起了算盘。
正统初年的马价,乃是五两到十两区间,当然了,再高的也有,那就是宝马级别了,就不能以普通马价而论了。
就好像是汽车一般,普通代步的汽车,与法拉利的价格能比吗?朱祁镇直接忽略不计。
所以,按每年百万茶叶的数量来算,可以从西番那边换来多则百万匹,少则几十万匹的战马。
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所谓西番,就是指青海西藏的部落,他们全部加起来有没有百万匹战马,朱祁镇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他们决计没有百万匹战马来卖的。
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镇也有些忍不住了。
因为,这几年大战,大明消耗最大的战略物资是什么?
是战马。
且不说,猫儿庄之战,近十万骑兵覆灭,损失了十几万匹战马,如果按马价来算,这就是一百多万两银子了。
至于后来黑山之战,虽然也夺回一些战马,但是所得并没有所失多。
所以朱祁镇京营骑兵缩编,未必不是战马不足的原因。
而西北养马地,早就从头到脚烂的一踏糊涂了,朱祁镇查阅西北战马数量,好悬没有将朱祁镇给气死。
西北那么马场,最后只有一万多匹。
这些战马补充陕西各镇自己的消耗都不够。
而朱祁镇一力与瓦刺断绝贸易,这负面影响也出现了。
在与瓦刺撕破脸之前,草原各部的贡马,加起来一年也有一万多匹,再加上没有大战消耗不多,甚至很多马匹不够战马标准,但是不打仗的话,也看不出来。
所以,虽然朱祁镇一直觉得财政紧张,但是再财政紧张,朱祁镇没有断过军中一丝用度,唯独在战马上,却是没有办法了。
如果一切顺利,能从西番搞过一些战马,不用百万匹,也不用几十万匹,只要有几万匹,就解决了朱祁镇的大问题。
在朱祁镇看来,这代表的意义不下于百万银两。
因为有些东西是用钱卖不到的。
特别是而今北京战马价格已经上到十几两了,普遍涨了五两左右,如果这个局面不能遏制话,恐怕将来百万两银子,也卖不过多少马匹了。
朱祁镇说道:“而今茶马司每年买入西番多少茶叶?”
刘定之说道:“今年较多,大概有五万斤。往年不过一两万斤。”
朱祁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五万斤,一两万斤?”这个数字不过是国初的百分之一二。
怪不得,全年茶税还比不上夹金沟一座金矿。
刘定之说道:“以臣之见,之所以如现在这般,原因有三,太祖不与小民争利,东南茶禁向来宽松。数十年以来,小民依然视之为无物了。这是太祖皇帝爱民之心,此一也。官茶常有挤压,臣查阅档案,有数次有数十万斤茶叶,挤压日久,朽不能食,只能一把火烧了,朝廷损失惨重,故而之前就有折银之策,周文忠又尽折银,朝廷无茶,故而也无马可换。此其二也。权贵窥视茶马之利,虽严刑峻法,不能止之,小民贪天之利,从不惜命,纵然朝廷章程,贩茶与贩盐等罪,也屡禁不止,而番人也贪私茶便宜,质量好过官茶,故而多乐用私茶,此其三也。”
“除此之外,茶马之利不仅仅在战马,钱粮之上,还在西番之上。”
“本朝开国以来,对西番就羁縻之,封各部落首领,并以金牌,只有金牌才能与朝廷交易,而今朝廷茶马司不利,西番已经不在乎什么金牌了。甚至锦衣卫情报之中,多有瓦刺使者出没其间。时日一久,臣担心,西番诸部不为朝廷所有了。”
朱祁镇脸色铁青,说道:“朕知道了。”
不管是从钱粮上,从补充战马上,还是陕西的战略安全之上,这一件事情都是要解决的。
只是,这一件事情,也不是好办的。
凡是做一件事情之前,朱祁镇首先要判断的是,谁是自己的敌人。
首先东南这边,即便是朝廷法度再松,寻常百姓也不会不敢偷税,所以敢这样做的人,一般都是有大背景的。
不管什么时候,从别人的口袋之中掏钱,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不过,朱祁镇还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毕竟,茶叶产业虽然不小,但是不足以让江南士绅全部联合起来。而且这些江南士绅虽然有声望,或者官场之上有人。但是而今也不是明后期,朱祁镇决计能够镇压下去。
在朱祁镇想来,他们多半会服软。毕竟朱祁镇要的仅仅是钱,不是命,按照太祖定下的税制纳税,其实也没有多少钱。
而且,王直还在南京,以王直的手腕,做这一件事情决计没有问题的。
第五十一章
西北茶马
第五十一章
西北茶马
至于第二个问题,这是制度的问题。
显然国初的政策已经不适应现代了,周忱的全面折银的改革在这一件事情上,反而起了反效果。
所以,这制度一定要改革的。具体怎么改,朱祁镇并不在意,毕竟刘定之敢提出来,就一定有腹稿了。
朱祁镇只需听刘定之怎么说,与朝中大臣商议自然会有一个结果。
朱祁镇从来知道,在指导思想上,朱祁镇的想法或许有先进的一面,但是将这些思想归纳为具体的章程,十个朱祁镇也比不上内阁这些官僚们。
朱祁镇最担心就是第三个问题,那就是走私了。
首先,朱祁镇担心查禁走私的问题。这么多年走私没有被查禁,显然在边境处,就形成一个集团了。朱祁镇很担心,当地守军都参与其中了。
这个担心,一点也不多余,就好像是九边走私的情形一样,朱祁镇即便严厉查处之下,依然有人铤而走险,大多都是各地卫所。
其次,就是能形成这么大的规模,如果说他们在朝廷之上没有一两个奥援,朱祁镇都不大相信,但是这个奥援是谁?
是军方的,是文官的?
找不出这一根线来,朱祁镇就不好处置。
朱祁镇倒不是真要将这个后台给除以极刑,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弊了,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错误,而是代代相传的。
朱祁镇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更正错误,并不是为了杀人,当然了,如果这个幕后奥援的力量不足与朱祁镇达成平衡,朱祁镇不介意顺势杀人抄家。
只是朱祁镇的战场在京师,找出这个人,或收编,或干掉,但是陕西延边的事情,却不是朱祁镇能够够得着的,他必须要一个德高望重,手腕强硬,能得朱祁镇信任的大臣坐镇才行。
这个人,该是谁?
朱祁镇心中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夹带。与刚刚登基的时候不一样,此刻的朱祁镇夹带里面已经有足够的人手了。
朱祁镇心中闪过不知道多少念头,起身踱步,说道:“如此一来茶马司恐怕不堪用,这法度要变,卿有什么想法吗?”
刘定之说道:“为政务简,这是周文忠之遗意,臣以为既然川陕官茶都已经折银,不如放茶户归民,臣在福建见过灶顶之苦,在京师也见识过匠户之苦,臣以为能缓上一分便是一分。”
朱祁镇轻轻一叹,说道:“我知道。只是你想让川陕官茶一用东南之成法?”
太祖皇帝在大明户制上,虽然为百姓好,想让百姓世世代代子承父业,呈现出一种稳定的小农经济体制。
但是问题却是不可能的。
灶丁,匠户,矿顶,茶户,其他各种户籍限制,乃至于贱民,实在是大明体制之中的一大弊端。
只是碍于太祖皇帝的声望,朱祁镇也不敢公开说什么,不过是悄悄的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户籍一律日放为民户。
朱祁镇希望有一天能够让大明百姓在户籍之上,只有军户与民户的区别,其他区别都不会有了。
毕竟卫所制度在边疆,还是有积极意义的。不可能尽废。
刘定之说道:“商人逐利,犹如水之就下也,茶马贸易,实在是利源,臣欲以海关制度,在西北开关,任凭百姓皆可来之,只要纳税即可,朝廷也可用关税直接购买马匹,转运京师,为朝廷所用。”
“只是其中有两个问题,臣尚且存疑。”
“茶马司品级太低,不足以震慑宵小,臣以为当如盐法,派出茶马御史,监察诸府,不得于番人私通,只是臣在京师,对于千里之外,情形如何,不能遥制,这巡茶御史,非精明强干之人,不能用之。”
“其次,臣担心西番情形,而今金牌早已不行,各部对我大明未必不是心怀观望之意,并与瓦刺有联系。其中情弊,臣一时间难以计算明白。”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说道:“茶马御史,自然要好好斟酌人选。不过第二个担心,却大可不必,如果西番与瓦刺相通,而今我朝又与开市,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