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校对)第3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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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新也动用了河南本地所有的卫所军。所有能调动的人力,财力,物力他都调动起来了。
  他本人就在河堤之上。
  而且是开封北边最危险的一段。
  黄河在这转一个弯,然后河水直接冲在堤坝之上。一旦决堤,赵新本人或许也要与鱼鳖为伍了。
  但是这又如何?
  他这样做,固然是振奋了人心,令各级府县官员,乃至县里的教谕,仓大使,这种九品官,也都上堤坝,分段值守。
  面对黄河咆哮之声,他心中依旧无力的很。
  一个布衣老头一身短打走了过来,说道:“大人,北边派人冒险过河,想大人禀报,对面的堤坝,已经有些撑不住的迹象了。请大人早做决断。”
  赵新说道:“做什么决断?”
  这个官员咬着牙说道:“宁决于南,无决于北。”
  一瞬间天空之中,有雷声炸裂,赵新的目光冰冷如电,死死的盯着这个官员说道:“你的意思让我决堤?”
  这个老头普通一声跪在堤坝上,说道:“大人,小老儿家中就在河南,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出此下策。”
  “但是这是朝廷历来的规矩,河决于南,河水不过是入淮河而已。从黄河到淮河之间,多有河道,黄河不过是夺一道河道入淮,而一旦河决于北,就会从山东入海,倒是千里之内,都要背此河害了。”
  这老头说着说着呜呜呜哭了起来。
  只是他浑身上下被雨水给打湿了,早已看不出什么是雨水什么是泪水了。
  这老头说的容易,但赵新哪里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黄河水所过之处,会有一个什么下场?且不说当时人畜灭绝,只说以后,即便是堵上缺口,这些良田也都会变成盐碱地了,甚至变成了沙地。
  否则兰考沙地是什么来的?
  每一次黄河决口,所影响不仅仅是当时,之后也要用好大功夫来消除后遗症。甚至有些事情,以当时的生产力,根本无法消除后遗症。
  也就是对当地的农业生产,造成损害,对当时来说,几乎是永久且不可逆的。
  这老头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赵新也明白。
  如果黄河从北岸决口,硬生生冲出一条入海的河道,对河南山东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灾难。更可怕的是,黄河一旦不入淮,整个运河体系就要崩溃了。
  这又是一个朝廷不能忍受的结果。
  所以,在危机时刻,宁决于南,无决于北,这是治河之臣必须想到的。
  赵新深吸一口气,说道:“派人告诉卫辉知府,就说我说的,一旦河决,我要他的命,大河两岸,那边的河堤都不能决,不许决。”
  这老头说道:“大人,如果仅仅是而今这样,小老儿倒是能撑得住。但是我担心,担心。”
  赵新说道:“担心什么?”
  这老头说道:“担心上面啊。”
  赵新顿时沉默了,问身边的人道:“洛阳知府报了没有,他们那里下了几指的雨?”
  这些人一时间鸦雀无声,说道:“五指以上。”
  几指雨,一种测量办法,就是将手横放在容器之中,淹没一根手指,就是一指,以此类推。
  赵新顿时觉得口中苦涩之极。
  如果仅仅是洛阳,他并不是太担心的,但是问题是黄河上游不是只有一个洛阳,洛阳降雨如此,那么陕西的降雨又会怎么样啊?
  这是赵新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不愿意想的事情。
  “羊马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顿时整个大堤上的人都极目远眺,看着滔天巨浪之中的一个红点。
  那是一面红旗。
  一面小小的红旗。
  也是一条人命。
  当上游涨水了,就要紧急通知下游,否则的话,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但是怎么样才能将消息在洪峰到达之前送到?
  只有借助水的力量。
  上游就要挑选勇士,乘坐羊皮筏子,顺流而下,向下面汇报洪峰将至。
  而汛期之中的黄河,是一条可怕的巨龙,即便是水性再好,也未必能在黄河水中争夺一条生路。
  这是比冲钱塘江潮更危险的游戏,是一个几乎十死无生的选择。
  这一个小小的羊皮筏子带着尖锐的哨声,与举起的红旗,甚至根本不能靠近堤坝,就被汹涌黄河水拼命推着赶着,飞一般的在所有人眼中掠过。
  就好像这一条生命的流逝一般。
  这样的勇敢者最后的下落,一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在黄河的某一个角落里面,与这一条母亲河长眠在一起。
  但是他带下来的,却是两岸百姓的生机。
  “大人,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这老头说道。
  两岸几乎所有的声音都停了,连雨声也停了。
  天空没有放晴,已经是死一般的压抑。
  赵新将自己的斗笠拿了下来,露出满头白发,在风中微微颤抖,他几次张开,最后已经闭上了嘴了。
  放弃一部分人的生命,来救另外一部人,这个决定,让这个饱读圣贤书的老人,是无论如此也下不了这决心的。
  怎么办?
第七十七章
有惊无险
  第七十七章有惊无险
  怎么办?
  赵新看着满目浑浊的黄河水,荡天击地,将目光之中所有的景物都排斥出去了。
  无数想法在赵新心中汇聚。最后赵新咬着牙,说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坚持河堤,何处决堤,我要何处人头,我就在这里。”
  “不管北岸与南岸何处决堤,我就跳入这黄河之中,与尔等同死。”
  “你们都想想,大堤后面是哪里?是你们的父老乡亲。”
  赵新解开蓑衣,一身大红官袍在风雨之中,尤其明显,就好像是刚刚在波涛之中闪过一丝生命的红色。
  赵新也知道,这样做。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这个时候,做什么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泄洪,抱歉,在这个时代的通讯环境,不过是怎么做,都是一场赤裸裸的屠杀。无非是人多与人少。
  黄河以北,山东百姓是人,黄河以南到淮河之间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赵新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决断。
  而且河堤岌岌可危与决堤之间也是不好判断的,有时候看河堤岌岌可危,但是或许就撑过去了。
  有时候看河堤安安稳稳的,很可能就渗透管涌,以至于不可收拾。
  赵新不知道那一个做最好,但是他却知道,他此刻下令扒开一段堤坝,他下半辈子都会问自己,当初如何不决堤行不行?
  而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的。
  而今坚守,最坏结果,不过一死而已。
  比起,这种残酷的决断,死本身并不是一件很坏的结果,葬身黄河之中,今后的种种惨剧,就不用管了。
  赵新固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负责任,但是心中却有一丝快意。
  赵新如此,让下面所有壮丁都是咬着牙拼命干了下去。
  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几乎所有男人,不分老少哪怕十几岁的孩子都光着膀子,这或老迈,或稚嫩,扛着袋袋土,还有大大小小的木框,上面装满石头。已经数十米宽,厚厚草席,一层层的铺在堤坝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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